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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幽冥魂 劍渡陰陽 文 / 柳殘陽

    四五步之外,崔煌像突然怔了一下,他大聲道:「喂,老小子,你低下頭咕噥些什麼?」

    朱瘸子嚇得後頸窩的肌肉僵硬,連體內循環的血液都似要凝凍了,他手足無措的捲著舌頭道:「不……不……我是在……在禱告……」

    崔煌罵道:「禱告?禱告他娘的熊!」

    忽然扯了崔煌一把,房振隆狐疑的道:「唉?怎麼搞的?這老傢伙的腔調有點不對?剛才和現在,不似是一個人的口音,老六……」

    就在這時,彷彿自黑暗的夜色裡,閃亮起一抹眩目的電光,光芒非常冷,非常寒,更非常快速,宛若突兀間,自虛無中凝結成這一剎那裡現形的異彩,它映幻出銳利的條線,當人們察覺時,業已遲了!

    狂號半聲,崔煌往後一個跟斗倒摔而由,他的左頰連著眉梢,被削去巴掌大小的一塊皮肉,血灌進了口鼻,嗆窒得他差點閉過氣去。

    在崔煌倒的同時,房振隆也打著轉子翻到一邊……他更慘,方才急切應變的瞬息裡,他的左手剛剛伸出沾到肩頭刀柄,但尚未及拔出,這只左手已經齊腕斬斷,滴溜溜拋上了半天!

    「太阿劍」的鋒刃著一串血珠子揚指向上,森寒的光彩才凝結,「照日短劍」已在蓬散的旋飛下,插入十個人的肚腹,又自那十個人的肚腹中拔出!

    燕鐵衣就地翻滾,短劍暴收,長劍又「刮」「刮」兩聲連為一響,將另兩個敵人的腦袋砍下,那兩顆人頭一齊落地,又碰向兩邊!

    不似發自人口的駭嗥聲出自僅存的三名漢子口中,這三個漢子就像失了魂一樣拔腿狂奔,然而,三個分向不同方向奔逃的朋友,方纔的出幾步,燕鐵衣的身形已自地下飛撐回掠,長短雙劍流星般掣穿,三顆人頭往前滾動,三具無頭身卻那樣怪誕的又奔出了丈許遠才紛紛仆倒!

    雙劍「錚」聲交叉胸前,燕鐵衣冷漠的卓立於朱瘸子身側,從出手到結束,只是人們瞬眼的功夫,而在這極其短促的俄頃間,業已終結了十大條經過數十年過程方才孕育成長的生命!

    燕鐵衣的雙目仍然僵硬又凝固的,注視著前面某一點上,他的眼球沒有轉動,眼不曾翕眨,但那一抹寒凜凜的光華,卻帶著酷厲的煞氣;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站在那裡,有如他一直便站在那裡一樣。

    朱瘸子簡直傻了,癡了,糊塗了,他不敢相信自已方纔所看到的事實--這就是武功?是技擊?是殺人的藝業?想像中的格鬥不該是這個樣子,或是兵刃相撞,或是叱喝叫喊,或是你來我往,或是撲騰拚搏,總是以力鬥力的表現,叫人看得紮實,但先前那一剎那,卻是怎麼回子事?只見光華掣閃,冷電樅橫,那等牛高馬大的十多條漢子,居然就連叫也沒叫出幾聲,便橫了一地!他未曾看清鋒刃切肉的情形,也沒有查覺劍身運動的招勢,甚至不能發覺殺人者與被殺者雙方的攻拒過程,而一瞬,只是一瞬,便已有了立即的結果。

    最令朱瘸子感到不可思議的,卻是造成這樣結果的人,竟是一位目不能視的盲者--看不見一切,但這盲者的動作卻遠勝過兩眼大睜的人!

    現在,崔煌已自地下爬起,房振隆也站穩了腳步,兩人的形色全是那樣的慘厲,又那樣的猙猝;他們全身上下都濺滿了血跡,縱然這血跡看不真切,但卻也在朦朧中予人一種淒怖的感觸,血腥味有點銅的氣息,沾染在他們的面孔上,衣衫上,而這兩張人臉,業已歪曲得不似兩張人臉了!

    尤其是崔煌,等於只剩下半副面孔,血肉模糊的另半張臉,是由那等可怕的骨肉內部組織所代替,而人的臉部該是這些赤顫的肌肉和森白泛灰的骨頭所組合,它們應有表裡之分,待到沒有表裡了,也就不堪入目了。

    房振隆被斬斷的左掌脫落處,看上去十分整齊,因為天黑,不易察覺傷口的扎目,他一直在喘氣,痛苦得令他身子也站不穩了,搖搖晃晃的,口鼻全扁扯向兩腮。

    他們如今所受的苦楚,卻還不及內心的恐懼來得深刻,他們知道,眼前所遭至的肉體上的創傷,並要不了老命,而跟著來的厄運,才是真正要奪魂滅魄的,那索魂者,就正站在對面!

    崔煌的聲音不知是由於驚恐過度還是由於膿頰上的創傷大為痛苦,從他嘴巴裡吐出來的時候非但顫抖,更且連音調也走了腔:「燕鐵衣……竟然……是你……」

    燕鐵衣生冷的道:「不錯,是我。」

    抽搐了幾下,崔煌喉管裡響著呼嚕,他咬著牙:「使奸計……行詭謀……襲於人……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揚揚臉,燕鐵衣道:「看看我的眼睛,崔煌,你看見了?」

    崔煌用手抹去淌到唇邊的鮮血,提著一口氣:「怎……麼樣?」

    燕鐵衣平靜的道:「我的這雙眼睛,已經不能視物了,我這雙受害的眼,是由你們在公平較鬥之下弄傷的呢?仰是被你們使用奸計毒謀陷害的?」

    崔煌一時語塞,期期艾艾答不上話來,空自瞪著兩隻眼珠在磨牙。

    房振隆將那只失去手掌的斷肘掖進懷中,掙得青筋浮額的嘶啞大叫:「姓燕的,任你如何施展你的陰毒詭計,你也永別想逃出我們的追殺……我兄弟遭了害不要緊,我們其他的哥們必能將你凌遲碎剮,五馬分!」

    燕鐵衣冷峭的道:「至到眼前,你們也未能奈何於我!」

    房振隆淒厲的叫:「不用太久了,燕鐵衣,你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崔煌也顫聲大喊:「姓燕的,從汪老三,湯老七,開始,再連上我們弟兄兩的這一筆一筆血債,必要你還償清債,我們會吃你的肉,挫你的骨,寢你的皮啊……」

    燕鐵衣輕蔑的道:「你們是一對瘋子,兩頭咆哮的狗,你們除了會狂吠,又能做由點什麼正經事來?等我送你們黃泉道上與你們的拜把夥計見面之後,你們再相對吆喝不遲!」

    尖吼著,崔煌狼嗥般叫:「姓燕的,我們不會屈服,我們誓與你死拚到底!「

    燕鐵衣凜烈的道:「事實上你們亦必須『死拚到底』,因為我是絕不會寬恕你們的,你們拚,說不準尚能多少撈本,不拚,除了白死就不會有第二條路了!「

    黑暗裡,「刀不留人」房振隆首先猛撲過來,他的來勢像一陣旋風,才見人影,那柄厚沉鋒利的「金背大砍刀」便摟頭蓋頂的劈向燕鐵衣!

    長短雙劍猝然斜射暴合,房振隆劈下的刀鋒「嗡」的一聲被盪開一邊,他拚命躍退,「照日短劍」的尖端閃過他的肩頭,挑起了一溜血水!

    很突兀的,崔煌這時卻做了一樁古怪的事--他並沒有上來夾攻燕鐵衣,卻不知何時將一隻銀哨湊在嘴巴上,拚命狂吹起來,非但嘴裡吹著哨子,更自腰後解下一面銅鐵,不住的狠勁敲打!

    於是,「吱」「吱」的哨音,「匡」「匡」的鑼響,便頓時嘈雜成了一片,夜深人靜,荒野寂寂,這樣的聲音,便越發響亮刺耳,激盪出老遠。

    崔煌此舉,固然是在發聲示警,招請救兵,主要的功用卻是在於擾亂燕鐵衣的聽力,他們知道燕鐵衣目不能視,對敵應變全靠聽覺,這樣一加擾亂,不啻使燕鐵衣失去了判斷應變的能力!

    聲響一起,燕鐵衣即知不妙,他的長劍揮斜抖出一輪層層湧合的光圈,「削」聲下一指,整個身子驟然固立不動,左手短劍反腕倒貼。

    哨子在狂吹,銅鑼在猛敲。

    「吱」「吱」「吱」。

    「匡」「匡」「匡」。

    悄不哼聲的,房振隆又一個虎跳掩上,大砍刀橫裡削斬,光華如帶中又倏化寒虹一溜,往上斜揚,則劈敵人的下頷。

    燕鐵衣側耳辨聽,雙眉緊皺,因為,哨音和鑼響攪混了他的耳朵,他實在聽不出任何雜在其中的刃風或銳響來!

    朱瘸子驚窒的縮在一角,全身發抖,恐懼得無以復加,但也許出自一種本能吧,他一見房振隆的砍刀要劈上燕鐵衣了,情不自禁的脫口駭叫:「砍到下巴了!」

    快得就像一抹電閃,朱瘸子的語聲才起,燕鐵衣已暴斜急伏,大砍刀貼著他的面門掠過,幾乎不分先後,他倒貼腕內短劍,已猛的扎入房振隆心臟,這一刺之力,更將房振隆挑起三步,尖嚎著四仰八叉的跌落地下!

    陡然間,崔煌口中含著的銀哨掉下,敲打銅鑼的小捶也僵停住了,他悲憤膺胸,激動無比的嘶聲狂吼:「五哥啊……」

    隨著這聲裂帛似的悲號,崔煌就像瘋狂了一樣奮不顧身的衝了過來,他拋棄了鑼棰左手短戟,右手短叉,照面間便在交織的冷電精芒中捲向燕鐵衣!

    「太阿劍」「刮」的一聲形成了一面光網,光網波顫,鋒芒閃射,崔煌突的橫滾,身上立時皮開肉了十餘處,但他卻恍同未覺,猛撞中宮,戟尖抖幻,暴刺敵人上盤,短叉下壓,插往對方小腹!

    燕鐵衣半步不退,「照日短劍」飛沉倏起,「噹」的一聲砸開了崔煌金叉,又穿進崔煌肚裡,「太阿劍」旋揚,崔煌的一條執戟左臂便「呼」聲拋了起來!

    但是,崔煌卻不叫不吼,更不跌扑。

    他被磕開的執叉右手迅速倒翻,一下子刺進了燕鐵衣肩頭,而當叉尖透入燕鐵衣肌肉中的一剎那,燕鐵衣穿入崔煌肚皮裡的短劍已往上揚割,將這位「黑判官」整個的開了膛!

    重重摔跌下來的崔煌,沒有任何呻吟,沒有半聲的呼叫,只是略一抽搐,業已斷了氣。

    退後幾步,燕鐵衣料肩抖落插在上面的金叉,然後,他匆匆撕下一條內襟來將傷口包紮妥當,雙劍歸鞘,而他的長劍連鞘又伸向了早嚇得口瞪口呆的朱瘸子。

    劍鞘微微搖動著,朱瘸子好半天沒過來接。

    溫和的,燕鐵衣道:「朱老哥,你怎麼了?」

    機伶伶的一哆嗦,朱瘸子打著冷顫,好不容易開了口:「我……我……我全身……都像僵麻了……連腿也拖不動咄。」

    走上一點,燕鐵衣遞過鞘端,低沉的道:「朱老哥,請振作一下,我們不能再延宕時間了,對頭的幫兇們很快便要聞聲追尋過來,那時,再想走就更不容易了。」

    顫巍巍的伸手握住了劍鞘,朱瘸子一邊努力移步,一邊驚悸的道:「我的老天,人聞江湖裡血雨腥風,人命如草,聽在耳中不覺什麼……這一旦真個親眼看著了,才知道竟是這麼個殘忍狠毒法!」

    緩緩跟著走,燕鐵衣平靜的道:「人間世本就是一座龐大的競爭場,大家全為了生存而競爭,只是形式上的不同而已,有的比較直接,有的比較間接,手段上,也僅分溫和與劇烈兩端罷了!」

    朱瘸子抖索索的道:「吃你們這行飯……可真得要點膽量才行,更重要的是能狠得下心……乖乖,一個比一個歹毒,殺人就好像斬瓜切菜一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燕鐵衣舐了舐乾裡的嘴唇,沉重的道:「江湖飯,原就是在舐刀頭血,拎著自家腦袋過生活。」

    一拐一拐的舉著步,朱瘸子吸著寒氣道:「這樣的日子,換了我,一天也過不下去。」

    燕鐵衣道:「習慣了也就能順應了。」

    搖搖頭,朱瘸子餘悸猶存的道:「殺人同被殺,一天到晚全和閻王爺等著攀交道……不,我永遠不會習慣。」

    燕鐵衣道:「習慣不一定就是贊同,能順應也並非意味著喜歡,我的意思是……久處於這種環境中,逼得人去適應,日子一長,也就變得麻木了。」

    朱瘸子吶吶的道:「好可怕……真可怕!」

    燕鐵衣的眼睛朦朧,他沒有意義的向四周無盡的黑暗轉動了一下眼珠,聊落的道:「是人心?」

    朱瘸子愕然,他回頭問:「你說什麼?」

    燕鐵衣沉沉的道:「人心,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並非那殺人的利劍鋼刀。「

    朱瘸子盡力加快了腳步,他惴惴的道:「燕小哥--看你年紀輕輕,卻像是個老江湖了?」

    燕鐵衣歎了口氣;「這沒有多大好處,江滿上耽得越久,越叫人心寒。」

    朱瘸子迷惘的道:「為什麼?」

    閉閉眼,燕鐵衣道:「因為懂得了太多的邪門外道,知曉了太多的人性險惡;有些時,朱老哥,你會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如許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點著頭,朱瘸子道:「不錯,譬喻今晚,我就不相信已經親眼看見這一場簡直神乎其技的屠殺,小哥,先前那等光景,我這一輩子尚未見過第二遭。」

    燕鐵衣不想笑的笑笑:「我想你能再看到第二遭,甚至第三第四遭的。」

    倒抽了一口冷氣,朱瘸子恐懼的道:「老實說,我可不願再看了,我怕得慌。」

    燕鐵衣冷淡的道:「毒蛇野獸吃人,老哥,你知不知道人也吃人?而且,人吃起人來,比諸任何一種毒蛇猛獸都要來得殘酷,暴戾與貪婪!」

    頓了,他又道:「不被人吃的方法只有一種--反抗;各般的運用法則不同,但避免不了『以牙還牙』的本質,能以但旦求自保而不去荼毒他人,已算是好人了。」

    朱瘸子咳了幾聲,道:「小哥,有件事,我覺得奇怪。」

    燕鐵衣的右腳邁過一個凹窪,他身子歪了歪,道:「什麼事?」

    朱瘸子道:「憑你這身好本領,誰見了不含糊?但竟也有人找到你頭上討麻煩,那些人莫非全都活膩味了?居然拿著自己的注命當耍子。」

    燕鐵衣沉默了片刻,連連的道:「仇恨會使人不顧一切,相反的,親情亦然。」

    朱瘸子顯然不甚明白,他道:「你的意思是說?」

    燕鐵衣道:「我是說,人都有理智,但若因為某些外來的因素,或者情感上的動湯,沖激了人的理智時,往往人的理智就會被淹沒了,那時,便會發生這一類的事。」

    咧咧嘴,朱瘸子道:「他們和你的仇恨一定很深了?」

    燕鐵衣道:「不錯。」

    朱瘸子搖搖頭,感歎的道:「這群不要命的傢伙,俗語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何苦非要拿著自家性命朝刀口子上撞?弄到後來,這仇不是越結越深啦?」

    燕鐵衣道:「另外,他們還為了賭一口氣。」

    朱瘸子有些想通了:「報不了仇就沒面子,約莫是……」

    燕鐵衣笑笑:「簡單的說是如此,尤其在江湖上混,更講究這點骨氣與尊嚴,當然,雙方淵源,關係,以及情感的契合也是促成冤冤相報的原因。」

    朱瘸子好奇的問:「你的功夫這麼厲害!小哥,可曾遇到過真正的對手?」

    燕鐵衣道:「多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沒聽過這句話?」

    朱瘸子道:「我看你已是頂尖的硬把式了。」

    燕鐵衣道:「慚愧。」

    朱瘸子站住,往四周的地勢打量了一陣,指了指前面的一道小崗:「是了,小哥,那道土崗就在前頭,我們摸黑走山徑,卻半點也沒搞錯,越過崗子,再有三里來路,便算離開了『虎林山』麓,抵達大道邊了。」

    燕鐵衣道:「這麼說來,我們已走完一半的路途了?」

    朱瘸子笑道:「來到土崗,便剛好走過一半的路。」

    燕鐵衣欣慰的道:「多虧了你,老哥。」

    朱瘸子挺挺胸,得意的道:「對這附近的地形,再沒有人比找更熱的了,我沒誇口吧?小哥,就算閉著眼,我也一樣能摸得清清楚楚,包管錯不了!」

    燕鐵衣道:「我們加緊一程吧,老哥。」

    從他們站腳的這裡到達那道土崗,中間是一片荒草蔓生,地勢起伏不平的傾斜坡面,他們一步一步,異常吃力的到達土崗之下,朱瘸子業已累得氣喘如牛了。

    燕鐵衣也有點乏,但他當然尚能支撐,可是他卻主動站住了,低聲道:「就歇會吧,老哥,真把你累壞了。」

    朱瘸子怪不好意思的乾笑著道:「人哪,一上了歲數就不成啦,才只走這幾步路,簡直像鬆散了一身骨頭一樣,倦得慌,尤其我這條腿,更不爭氣,拐不多遠就酸痛得舉不動了,倒不如我這一雙胳膊,掄起斧頭來足能劈上百斤柴火也不覺累。」

    燕鐵衣安詳的道:「像老哥這樣,已是『老當益壯』了,腳下不方便,自能摸黑走上好幾里山道不皺眉,換了別人,只怕早已牛步也挪不動了。」

    朱瘸子喘了幾口氣,笑呵呵的道:「說真的,我這副身架骨,一向就挺硬朗,想當年,在我同你這種歲數的時候,我可有勁頭來,那時候呀,一百多兩百斤的柴……。」

    突然,燕鐵衣低「噓」了一聲,側耳靜聽,屏息如寂。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朱瘸子驚住了,他只感到身上一陣陣的發麻,肌膚上也起了雞皮疙塔,心底一股涼氣又泛了上來……

    木然的眸瞳轉動著,燕鐵衣低沉的道:「有人向這邊迫近了,約模是十五六個或十八九個人,步履很輕,行動快捷,都似是練家子,他們現在正來到我們方才看見土崗的坡地上……」

    哆嗦著,朱瘸子畏怯的道:「怎麼辦哪?小哥。」

    燕鐵衣平靜的道:「由我來應付,仍是先前那句老話--你只管閉上眼禱告就行。」

    朱瘸子抖抖的道:「這一遭,他們有防備了……小哥,可比不得上一次那樣容易啦?」

    唇角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燕鐵衣陰沉的道:「對我來說,他們有備無備全沒什麼分別,橫豎是要對上面見真章!」

    目光驚恐的投注向那邊,朱瘸子忐忑的道:「小哥,大概你聽錯了也不一定?我望過去,對面那片坡地左近除了一團烏黑之外,任什麼也看不見,更沒有什麼人影在晃動。」

    燕鐵衣鎮定的道:「我不會聽錯,老哥,方才由順風的方向吹過來人在奔掠時的急迫呼吸聲,衣袂飄拂聲,以及兵刃的輕撞聲,另外,尚有偶而低語傳來……我聽得非常仔細,因為我目前乃靠此求生!」

    朱瘸子面上變色的道:「如果真掩來這麼多人,你又受了傷,小哥,卻如何是好?」

    燕鐵衣沉著的道:「我會想辦法消減他們。」

    不覺乾咳了一聲,朱瘸子悚然道:「又……又是殺?」

    燕鐵衣寒森森的道:「總不能寄望於跪下來向他們求饒,老哥。」

    於是,朱瘸子悶聲不響了。

    臉上是毫無表情的僵凝,燕鐵衣靠在一株矮樹幹上,同樣沒有作聲。

    他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突然,他低聲開口:「老哥,土崗上有沒有樹木?」

    呆了呆,朱瘸子忙道:「崗子左側生長著一小片疏林子。」

    燕鐵衣又問:「對於這撲獸網夾的運用,你可熟悉?」

    朱瘸子道:「這還用說?我帶了出來就是打算趁機會,按上鋼夾,弄個只把兩隻子獸剝皮吃肉的……小哥,你問這些事作什麼?莫非你……」

    擺擺手,燕鐵衣道:「走,我們上崗子。」

    沒敢再多問什麼,朱瘸子振起精神,引著燕鐵衣朝土崗上攀爬。

    土崗子不高,但卻不好爬升,尤其對一個盲者,一個瘸子來說。

    兩人方自氣吁吁的登臨樹上,朱瘸子偶一回頭,已險些驚得叫出了聲……崗子下面,就在他們先前歇息過的地方,業已亮起了幾隻火把,火把的青紅色光輝,照耀著十八條彪形大漢身影,他們正圍著一株矮樹在指點議論著什麼。

    火把的光是青紅的,卻不時反映起閃閃冰寒的刀芒,而刀芒是藍汪汪的。

    十多名大漢圍觀議論著的那株矮樹,正是方才燕鐵衣倚靠過的。

    朱瘸子趕緊把他眼見的情景向燕鐵衣說了。

    唇角勾動了一下,燕鐵衣低聲道:「可能樹幹上沾染了我身上的血跡,被他們其中某一個人無意間摸觸到了,或是查覺到了,老哥,他們很快就會包抄過來,我們走,到你說的那片疏林子裡去!」

    朱瘸子牽引著燕鐵衣剛挪步,又不禁回頭往樹下看了看,這一看,他又嚇得一哆嗦……那十幾名彪形大漢,都正仰看頭往崗上搜視,僅僅打量了那麼一會,十幾個人圍在六七隻火把的照映下極其小心卻極其迅速的抄了上來!

    引著燕鐵衣匆匆往疏林的方向幾乎奔跑般踉蹌疾行,朱瘸子邊抖著道:「來了,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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