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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幽冥殊途 文 / 柳殘陽

    施心痕的眼光並沒有專注在鍾家兄妹的身上,他只悠然遠眺著夜暗中的某一點,狀如踏月尋幽的雅客,意興恬適裡,別有一股子狂肆之態。

    大吼一聲,鍾去尋跨步向前,當頂一棒,重重砸劈敵人天靈!

    狼牙棒為純鋼所鑄,棒身嵌突的錐牙呈尖銳的三角形,牙端泛閃著藍瑩瑩的光芒,在鍾去尋發力揮展之下,沾上點邊,都有其強猛的威力。

    施心痕連眼皮子也不眨,猝然斜踏一步,右臂鐵杵般反砸,之快之疾,恍若石火,但聞「鏘」聲脆響,狼牙棒倏忽震盪,已被磕開三尺!

    鍾去尋心頭一凜,暗裡大為吃驚——對方居然不亮傢伙,僅以赤手空拳相對,更不可思議的是,就拿一條肉臂,姓施的竟敢硬截如此堅實的錐棒,這,這算哪種功夫?

    抖捧飛掄,鍾去尋身隨棒轉,瞬息間棒起如林,帶著呼嘯之聲,滾木落坡,交疊擠湧,密集連串的捲向施心痕。

    施心痕不退反進,黑衫蓬舞的—剎,人已掠入如林棒陣之中,雙臂騰翻穿繞,動作如閃如電,清亮的撞擊聲迭響不絕,毫不稍歇的一口氣破招到底!

    鍾去尋的功夫絕對稱得上是高手,尤其他的搏戰經驗、臨陣閱歷更屬老到,然而以他這麼一個沙場悍將,卻在與施心痕甫一交爭之下便連連受挫,屢呈敗象,這種處處掣肘的窘態,不但大出他自己意外.就鍾若絮也幾乎不敢置信!

    一個長掠搶出兩丈,鍾去尋暴叱聲仿若霹靂,凌空彈躍六尺,接著倒翻而回,狼牙棒冷芒眩映,隨同他激射的身形一起撞向敵人。

    施心痕枯黑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表情,狼牙棒距離他頭頂尚有尺許光景,他人似鬼魅般貼著棒端颯然飄移,寬大的衣袖微揚,腕底一抹青中透白的寒光驀然射出,光華現顯之後,始聽到「錚」的一聲出鞘聲響,那等快法,無言可喻。

    從施心痕衫袖中彈射出來的兵刃,是一柄長只尺許,精瑩燦亮的短劍,兩面開口的短劍,鋒利異常,尾焰流動,盈盈如秋水一泓;由於劍刃隱藏於腕下的機簧閘盒之內,業已得到變化匿形的先機,再加上劍勢出得極快極詭,每於逆旋折回中出招,就更令人防不勝防了。

    短劍不止一柄,藏在施心痕右碗下另有一柄,合起來,有個名稱,叫做「雙蠍螯」。

    鍾去尋的攻擊力顯然已比對方慢了一步,眼眸中寒光映輝,銳氣已經砭膚如割,他竭立沉身挫腰,扯棒橫截,但覺右頰悠涼,一蓬鮮血已眩花了他的視線。

    這時,鍾若絮的七節鞭「嘩唧唧」直抖而來,菱形的鞭頭破風如矢,目標對正施心痕的後腦,勢道之急,像是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姓施的頭顱透穿!

    施心痕半聲不響,左手輕縮,短劍已隱入衣袖,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左臂暴起,「噹」的一聲金鐵震擊,七節鞭驟然蕩出,反彈力量之大,直將鍾若絮倒撞五步,差一點便連兵器也脫手拋落!

    抹一把滿臉的血漬,鍾去尋雙目盡赤,他一個大旋奮身衝上,狼牙棒齊腰砸劈施心痕,揮棒的須臾,雙腳飛絞,絞的是對方的脖頸。

    施心痕整個身軀突然往後仰倒,仰倒的角度,已堪與地面平行,狼牙棒挾著強猛的勁力從他面門擦過,鍾去尋的雙腳亦頓時絞剪落空。

    右臂抬揚,有如擎天一柱,施心痕出手之準確,分寸拿捏之巧妙,果真已到達天衣無縫的地步,鍾去尋連擊不中,甫始向外側翻,背、肋、大腿各處已傷口迭起,縱橫交佈,少說也挨了十餘劍!

    鍾若絮現在的模樣,完全不似一位清純的大姑娘了,她仿若雌虎,披頭散髮的撲攫敵人,七節鞭烏黝黝的影子穿飛點戮,「咻」「咻」嘯響中,招招盡指施心痕的要害。

    姓施的身形猝晃,在極小的範圍內做著密集的小幅度閃挪,七節鞭連番穿刺,皆是稍差一線的屢屢落空,未能沾上他寸肌寸膚。

    閃晃突然停止,施心痕左手箕張如爪,伸縮似電,猛的撈住正往回抽的鞭頭,而右臂斜揮,重重擊向鍾若絮的前額!

    身受多處創傷的鍾去尋,剛從地下搖搖擺擺的撐起來,見狀之餘,不由五腑摧裂,急怒交加,他一聲嘶號宛若獸嗥,強掄狼牙棒,對準施心痕的後腦死力劈下!

    同一時刻,鍾若絮驚叫出口,棄鞭退後,雙手上抬,意圖護住頭額!

    那道長虹似的光華,彷彿幽穹中掠過的流星曳尾,以瞬息千里的快速沖激而至,逼使施心痕非得先行躲避不可——如果他想傷害鍾若絮,就勢必把自己的性命也綴上。

    光華發出刺耳的割裂空氣聲,矯捲旋飛的剎那已斂收於側,任霜白剛好將踉跎跌出的鍾若絮一把扶住,而鍾去尋棒勢用老,又失去著力目標,若非及時煞步,險些便摔倒在地。

    現在,令施心痕憤怒的不是他被任霜白逼退的事實,乃是他竟不曾發覺尚有這麼一個對手隱於暗處,這個對手,顯然已是他今晚完成計劃的莫大威脅!

    掠至八步之外的施心痕,目光冷銳的注視著任霜白,儘管心中充滿怨毒之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僵著一張面孔道:

    「閣下何人?在這裡,似乎不應該出現閣下這號人物。」

    任霜白鬆開扶著鍾若絮的左手,漠然道:

    「這話說得玄虛,什麼叫應該、什麼又叫不應該?此處不是你那一畝三分地,莫非你來得,我就來不得?施心痕,依我看,你才不大合宜出現在這裡!」

    施心痕沉緩的道;

    「閣下口氣不小,想必有名有姓,大有來頭,能不能報個萬幾聽聽?」

    任霜白乾脆的道:

    「任霜白。」

    點點頭,施心痕道:

    「我知道你,寒月。」

    任霜白道:

    「對你,我也久仰大名了,果然絕不虛傳,你算一等一的殺手!」

    施心痕按捺著自己,耐著心性道:

    「任霜白,我今晚的來意,想必你亦明白,還盼你置身事外,莫淌混水,這樣對彼此都好,方才發生的事,我只當是場誤會!」

    任霜白靜靜的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袖手一旁,任由你加害鍾氏兄妹?」

    一聽口氣不善,施心痕也不禁有火:

    「就是這個意思,人有氣數,鍾家兄妹氣數已到,非死不可,這並非任何力量能以扭轉,即使你任霜白出面,怕也包攬不了!」

    任霜白七情不動的道:

    「這個『氣數』,是你替他們定下的?」

    施心痕大聲道:

    「不錯。」

    任霜白不帶絲毫笑意的一笑:

    「施心痕,你以為你是誰?閻羅王的生死簿子是由你點的?真正荒唐狂妄之極!」

    暗中吸了口氣以壓制即將爆發的怒火,施心痕小心控制著情緒:

    「任霜白,據我所知,鍾家兄妹從沒有你這麼一個朋友,要有牽扯,也是最近的事,由此可見你們之間並無多深的交情、多厚的淵源,眼前的事,乃屬生死攸關,你犯得著替他們兄妹賣命?」

    任霜白道:

    「人與人的關係,有些是不能用時日長短來做衡量的,其中有不少變數存在,變數包含的因果極其微妙複雜,我之願為鍾氏兄妹豁力以赴,自有我的道理,這一層,不必向你稟告,你只要明白一點——我決不會置身事外!」

    眼皮子跳了跳,施心痕道:

    「你要三思而行!」

    任霜白道:

    「不止三思了,施心痕。」

    施心痕神色陰暗下來:

    「我向來有個習慣,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任霜白,你願意陪他們兄妹殉葬?」

    任霜白生硬的道:

    「這是你一廂情願定下的結果,但我的看法不同,施心痕,你只是個懂得殺人的人,卻不是天道的主宰,誰要死,誰不會死,並非你說了便算數!」

    施心痕形容陰酷:

    「天作孽,猶可為,自做孽,不可活,任霜白,你是在找死!」

    任霜白道:

    「只怕未必。」

    早已奔過去攙扶乃兄的鍾若絮,忽然帶著哭音大喊:

    「霜白哥,姓施的是頭豺狼,毫無人性,我們與他有何怨仇?他竟把我哥哥傷到這田地……」

    任霜白道:

    「鍾姑娘,你放心,令兄的血不會白流。」

    混身染血的鍾去尋,月光下的模樣異常淒厲可怕,他的臉色青中透灰,頰間的傷口綻裂著,皮肉卷翻,五官也似扭曲得變形了:

    「老弟……你千萬要留神,姓施的招法怪異,身手特快……還有,他的兩條手肘上,一定套得有什麼遮護之物,此物必為金鐵鑄造,極其堅硬……」

    任霜白提高嗓音道:

    「我明白,兄台。」

    施心痕雙臂向上抬起,衣袖順著手肘滑褪,果不其然,在他的兩條手臂上,自腕至肘的關節部位,各套著一具銀白色的精鐵護臂,護臂之下,還嵌連著一隻扁狹的閘盒,顯然,他的「雙蠍螯」便隱藏在閘盒之內了。

    任霜白似乎已經感應到對方的動作,他哼了哼,道:

    「抱歉,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施心痕蕭索的道:

    「用不著揣測,我便把我的兵刃明亮在你們眼前,好叫你們得知,施某人制敵之道憑的是真學實材,不是靠這些巧奇之物!」

    轉向任霜白,他又道:

    「至於你看得到、看不到,那不是我的事,施某向來磊落,能否領受這份磊落,端看你自己的條件了。」

    任霜白的右手伸向腰間,淡淡的道:

    「你出手吧,施心痕。」

    雙臂垂落,施心痕道:

    「我不會客氣的。」

    先出手的是任霜白,他的「斷腸紅」灑起一蓬光雨,飛罩於敵,光雨的勁勢凌厲急速,幾乎才一顯現,已將施心痕捲入其中。

    施心痕不做任何移動,兀自卓立原地,兩眼凝聚,雙臂上下掣閃,迴環翻轉,恍同一尊多臂羅漢,肘掌揮指,疑幻疑真,招招硬拆硬封,竟是絲毫不讓!

    連串的金鐵交擊聲震耳撼心,任霜白猝退又進,刀似匹練橫空,居中劈落。

    施心痕左臂突起,右臂忽然伸縮,短劍穿出衣袖,寒芒一抹,直取敵人胸口。

    於是,任霜白側走五步,身影忽化七形,虛實莫辨之間,七刀交疊,從七個各異的角度暴斬而至。

    又見「七魔撒網」。

    施心痕的短劍一封,「鏘」聲巨響,在分合的須臾,但見十字形的光焰四射並舞,閃亮的芒彩晶瑩璀璨,而旋流激盪的十字形光焰,對準的儘是任霜白刀鋒的來勢!

    寒輝撕裂成零散的尾焰,當光華分濺的一剎,交戰中的兩人驟而躍開,任霜白緬刀抖起,刀現二色,一為雪白,一為赤紅,卻殊途同歸,暴戳向一個目標。

    施心痕的身形立時搖擺不定,又做著密集,快速卻幅度極小的挪閃,緬刀刀鋒交融匯聚,「霍」「霍」飛削,居然沒有傷到施心痕的一根毛髮——「劫形四術」的第二術「分魂裂魄」,眼下對姓施的竟起不了作用!

    搖擺中,施心痕驀然貼地前掠,腕下短劍有如兩條竄撲出洞的赤煉蛇,快不可言的揚刺任霜白兩胯部位。

    紅、白兩色分激的光華倏而凝歸一體,往下切落,施心痕單足撐地,人已強矢般朝後標退,但在他標退的同時,左腕下的短劍已無聲無息、卻疾如電掣也似離開脫射,任霜白刀鋒翻崩,只截住短劍中段,劍尖跳彈斜插,已有兩寸刺入他的右腿。

    翻崩的緬刀在剎那間彷彿成為失珠的怒龍,刀身顫昂,破空騰追,冷芒眩映的俄頃,施心痕背脊上巴掌大的一堆皮肉已「啪」聲削落!

    淒清的月光下,鍾去尋形態獰厲,猛不丁虎撲向前,鍾若絮一把未能拉住乃兄,反倒被鍾去尋沖帶的力道掉跌在地——鍾去尋高舉狼牙棒,正惡狠狠的朝著施心痕砸下!

    背脊上的創傷,好像是傷在別人的身軀,施心痕面孔毫無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鍾去尋的狼牙棒劈落,他突然塌肩弓腰,欺身貼近,光景便變得非常怪異了,兩個人竟似擁抱在一起。

    鍾去尋的狼牙棒失去準頭,一擊未中,身子已和施心痕貼上,他狂吼一聲,狼牙棒再度提掄,卻在半懸空的位胃驟而停滯,他隨即全身抽搐,臉容僵硬,嘴巴也大大的張了開來。

    正待從地下爬起的鍾若絮,驚見兄長的神情,已心知不妙,一股無形的怖慄感洶湧襲來,使她難以控制的失聲泣叫:

    「哥,哥啊……」

    鍾去尋兩隻眼珠凸出眼眶,臉上的肌肉痙攣不停,「卡唧」聲響,他丟棄手上的狼牙棒,雙臂猛圈,死力摟住施心痕,拚命勒向自己懷中。

    任霜白踉蹌搶前幾步,喘息著急問:

    「怎麼回事?鍾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令兄是否正和施心痕糾纏在一起?」

    一聲清脆的骨骼裂綻聲傳來,施心痕悶哼著猝向下滑又奮掙脫出,在他脫出鍾去尋臂彎的同時,他右腕底的短劍正齊柄從鍾去尋的胸瞠拔回。

    鍾去尋驀地劇烈晃動,嘴唇翕合,可是,自他口中流出的僅有鮮血,並無一言半語。

    目睹此情,鍾若絮心慟幾絕:

    「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任霜白長嘯出聲,似極狼嗥,「斷腸紅」跟著他的身影分幻異化為重重魅形,看去如同索命迫魂的厲鬼,刀光泛起血彩,由四面八方狂捲施心痕。

    這一次,施心痕沒有應戰,他拋捨他的傲氣,放棄他的尊嚴,像驚鴻一樣飛掠於夜暗之中,甚且留下他的一柄短劍在任霜白的腿肌之間。

    漫天的枯葉飄零、斷枝齊舞,任霜白刀走風雲,又嗒然歸鞘,人,亦緩緩的,沉重的半跪下來……

    冷清的月光含著悲慼,子夜的空氣裡有著寒瑟,鍾去尋挺立不倒,雙目怒睜,身上的血仍還點點下滴,血仍溫熱,而鍾若絮已暈倒在乃兄的腳下。

    孤伶伶的一座土墳,墳前豎立著一塊木刻墓碑,很簡陋,新翻的泥土還泛著濕氣,也流露著恁般無可言喻的淒涼與哀傷。

    墳就築在茅屋的前面。

    全身縞素的鍾若絮跪在墳前默默飲泣,無香無紙無祭品的吊拜固然寒傖,更蕭瑟的卻是那一種空茫失落的心懷,天地悠悠,何去何從?

    任霜白站在旁邊,臉色蒼白,微帶憔悴,一夜之間,鬍渣子青虛虛的叢生頰頷,宛如老了好幾年,人看上去像是越發單薄了。

    仰起淚痕斑斑的面龐,鍾若絮抽噎著道:

    「霜白哥……我哥臨去之前,真的一句話也沒留?」

    任霜白啞著聲道:

    「沒有,當時的情況,他恐怕已無力出聲……」

    哽咽一聲,鍾若絮道:

    「哥他死得好慘……」

    任霜白沉重的道:

    「也是我的疏忽,我沒有來得及阻止他接近施心痕!」

    鍾若絮搖頭道:

    「不,不怪你,霜白哥,我哥是太衝動了,連我在一旁都拉不住他,我,我根本想不到他會這麼不顧惜自己,這麼烈性……」

    任霜白歎了口氣:

    「令兄是條血性漢子,鍾姑娘,這兩年來,他已受了太多的窩囊氣,一朝再讓人尋上門來,橫施虐暴,趕盡殺絕,你叫他如何隱忍?江湖上的歲月,可以流血流汗,可以捨生拋命,不能幹的,只是屈辱。」

    拭著淚水,鍾若絮切齒道:

    「天打雷劈的章居仁,千刀殺、萬刀剮的施心痕,我們兄妹已經流落到這種地步,他們竟然仍不肯抬手放過,非要逼迫我們家破人亡,死淨死絕才得甘休……」

    搖搖頭,任霜白道;

    「不必怨歎了,鍾姑娘,踏入這一道,就等於掉進了大染缸,再想爬出來洗乾淨,談何容易?身在草莽,你就要適應它的生存方式,物競天擇,弱肉強食,其中,除了牙眼相還,冤冤相報,並沒有什麼別的道理可言,仁恕和慈悲,行之江湖,毋寧是一種奢談,想都不用去想……」

    鍾若絮默然片刻,幽幽的道:

    「霜白哥,我,我要替我哥報仇!」

    任霜白語聲凜烈:

    「當然,令兄的一條命豈可白白犧牲?」

    略微遲疑,他又道:

    「鍾姑娘,往後去,你還有什麼打算?」

    鍾若絮悲苦的道:

    「除了為我哥哥報仇,我什麼打算都沒有……」

    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任霜白謹慎的道:

    「鍾姑娘,暫且,你就跟著我吧。」

    鍾若絮並無矯作,她直率的道:

    「目前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霜白哥,就怕牽累了你,給你帶來麻煩。」

    任霜白也摯誠的道:

    「若不是在我重傷之後幸而遇上令兄妹搭救,今天有沒有我這個人存在還是問題,鍾姑娘,你與令兄,處於如此艱困的環境下,猶慨伸援手於一個陌生者,續其命而度其劫,我任霜白但有一口氣在,便不會忘記二位的恩澤;你將來的生活我來負責,令兄的血仇,也讓我們共同承擔!」

    鍾若絮再度熱淚盈眶,噎著聲道:

    「霜白哥……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表達我內心的感謝於萬一……」

    任霜白道:

    「什麼都不用說,鍾姑娘,你們二位救了我,我不是也沒多說過麼?」

    吃力的站起身來,鍾若絮吸了吸氣:

    「我們,霜白哥,還住在這裡?」

    任霜白道:

    「這裡不能住了,我看,今天就走,」

    鍾若絮目光四顧,形容惆悵:

    「時光好快,兩年前搬來的情景,就像是發生在昨天的事……」

    任霜白道:

    「時光是快,—天,一月,一年,甚至一輩子,晃晃眼就過去了。」

    怔仲了一會,鍾若絮道:

    「霜白哥,我去收拾收拾東兩,咱們就走,那頭青驢和拖車,也一起帶走吧?」

    任霜白頷首道:

    「隨你,我們離開此地之後?我還得去把坐騎找回來。」

    鍾若絮忙道:

    「對了,我一直沒見到你的牲口,霜白哥,去哪兒找呀?」

    任霜白道:

    「我那匹馬,在我同曾劍他們豁拼負傷以後失散了,可是不要緊,馬兒頗通靈性,它會照我平日訓練的規則去做—一找距離失散地點最近的水源等候;鍾姑娘,你這裡比較熟,可知道山頭那邊何處有得水源?江、河、湖泊都包括在內。」

    鍾若絮想了想,道:

    「就在哥救你回來的地方不遠,有一條不寬的『濯石溪』,附近居住的人家大都汲取這條流溪的溪水飲用,不過,除了『濯石溪』,也還有另外幾處:山泉、水井,霜白哥,你想你的坐騎會奔去哪個水源?」

    任霜白篤定的道:

    「一般而言,它會到較大的水源處等候,假如『濯石溪』附近找不到,也沒關係,我們再往其他幾個有水的地方看看,包能把它尋回來。」

    鍾若絮拍拍膝間的泥上,低垂雙眉:

    「那,霜白哥,我這就進去收拾了。」

    任霜白道:

    「越簡單越好,不需要的東西就不要帶了,套車的時候招呼我一聲,我來幫你。」

    鍾若絮答應著匆匆進屋?雖然看不清她的背影,任霜白卻感受得到那纖細身子內所蘊藏的彷徨與孤寂;天地不仁,就將這麼多的悲苦加之於—個弱女子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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