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盤山青龍會 文 / 柳殘陽
馬蹄聲已在身後三五丈遠了,勞愛這才冷冷的對跟在身後的大元,道:「看出哪條道上的?」
大元冷笑道:「吹牛說大話的人來了。」
就在這時,蹄聲突然停在二人身後,馬上人沉聲道:「青龍會的賊女,別走了。」
猛回頭,勞愛星目暴射出懾人的精芒,旋即淡然一笑:「閣下罵誰賊女?」
嘿嘿一聲笑,馬上青衫年輕人道:「不是罵你,而是你根本就是個女強盜,對吧!」勞愛未開口,背劍大漢大元早戟指馬上年輕人罵道:「什麼東西,簡直的不知死活,滾!」
又是一聲冷笑,馬上年輕人道:「滾?」邊翻身緩緩下得馬來,「嗖」的一聲,一把非刀非劍的鋼刀已拔在手中,「總得叫南宮大爺見識見識你們的能耐,才能掂出你小子夠不夠格說這『滾』字來!」勞愛不屑地道:「你走吧,我們還有正事要辦。」說完回頭欲走!不料年輕人騰身而起,一個上空觔斗,人已擋住勞愛二人去路,只聽他沉聲道:「想走?」
勞愛冷冷一哼,道:「你不就是前晚在酒樓上酒言酒語說大話的幾人中之一嗎?」
年輕人道:「絕非酒言酒語,否則也不會追來了。」
勞愛又道:「長青門的少門主?」
年輕人一挺胸,道:「南宮北就是我。」
勞愛忽的仰天一笑,道:「隴山的青衫羽士就是閣下了?」
南宮北道:「道上兄弟們送的雅號,如今出自你口,南宮北突覺有些刺耳,你不配說。」
勞愛並不發怒,淡淡的又道:「那晚上你們有五個人在酒樓上談笑罵人吧!」南宮北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勞愛似是無奈的搖搖頭,道:「背後罵人的話總是傳的快,所以我當晚便知道了。」南宮北冷然一哼,道:「你知道又怎樣,南宮大爺不是找來了?」
勞愛十分平靜的又道:「你們五個人,除了宇文長江與你閣下之外,可否告訴我另外三人是誰?」
南宮北嘿嘿一笑,道:「你真想知道另外三人是誰?」
勞愛道:「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
南宮北手中那支尖而窄的鋼刀一舉,道:「可以,但卻在你我交手過招之後。」
勞愛一歎,道:「這又何苦呢?午間我尚同令尊一桌共飲,半日不到就同南宮前輩公子動手,這是說不過去的……」哈哈一笑,南宮北道:「提起午間事大爺就有氣,你那種倨傲粗暴,飛揚跋扈態度,幾曾把各位前輩放在你眼,今被大爺追上,少不得叫你知道長青門的厲害。」
勞愛面色突的一變——她變得孤傲而又冷峻,宛似冰山冷窟中走出來的樣子,陰寒的一哼,道:「本不與你計較,因為你仍然不明白一個握刀之人應有的修養,你以為握刀之人是專為殺人的?錯了,天下最懂得握刀藝術的人,他們時刻皆為自己的血肉生命做著掙扎與保護,掙扎就不斷的砥礪自己,磨練武功,保護的最佳途徑就是絕不輕易拔刀。」她一頓,又道:「就算是一知半解的人也該明白我的這番話吧,你說呢?」
南宮北一聲哈哈,道:「聽起來有道理,細琢磨你是在放響屁,你是什麼玩意兒,一個女強盜,洗劫殺人越貨的女匪,竟也會口吐三字經數說一番道理出來,你唬誰呀!」
猛然一哼,勞愛道:「我這裡好話說盡,你哪裡死不悔改,這就怨不得別人心狠手辣了。」
南宮北怒罵道:「什麼東西,空有一張美麗的女人皮,你拔劍吧!」勞愛搖搖頭,道:「你不配!」邊對大元道:「把他捆回六盤山!」說完立刻調頭往前走去,對於迎面站著的南宮年她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大元未拔劍,因為那劍是當家的兵刃。
好大的一把剪刀,足有尺半長,兩寸寬的剪刃,宛似夾子般一閃而迎上南宮北的細鋼刀上。
就聽得「卡」的一聲脆響中,南宮北右手一震,奮力把被夾剪的刀身往外拔,就在一陣沙沙中,刀剪之間立刻發出一溜火花碎茫。
向後躍退一丈,南宮北忙低頭看自己的那把細鋼刀,邊破口罵道:「王八蛋,你豈配同南宮大爺動手!」
大元早暴喝道:「小狗頭,這時候論他娘的什麼身份,掏出本事來才是要緊呢!」鋼剪一挽又圈,騰身上躍兩尺餘,半空中猛的剪朝下壓去,直往南宮北的頭上插去。
大元手上的巨剪,那是刀叉剪皆可運用的利器,別以為他是替勞愛背劍的,論本事,他並不比余唐韓彪祈老八三人差,即算每次青龍會的行動中,常跟在勞愛身邊的二十幾人中,也首推大元武藝為最。
現在,勞愛的人已走去十幾丈外了。
她走的可輕鬆,因為她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光景是一副干我何事模樣!
細鋼刀暴劈向上,南宮北一聲斷喝,道:「你找死!」
「咻」聲相連中,他已在頭頂布下一道刃網,上身斜傾中,順勢又踢出一腿——那是踢斷大元退路的一腿,既陰又狠,顯然逼對方非一頭衝上他的刃芒激流中不可。
暴戳的巨剪中途突然分開,剎時變成兩把尖刀,只在一陣交互劃擋中,便見一股血雨飛濺,南宮北手中細鋼刀早「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擰身落在地上,大元冷冷的望著雙手抱緊自己淌血右腿的南宮北,冷冷道:「娘的,你並不怎麼樣嘛!」口中「絲絲」不斷中,南宮北怨毒的逼視著兀立在面前的大元,罵道:「狗東西你給大爺記住,這一刀之賜我會連本帶利的再找回來的,你躲不了賴不掉的。」
「卡」的一聲,雙刀又合成了利剪一把,大元輕鬆而又瀟灑的反手插回腰帶上,冷笑道:「娘的老皮,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衝進來,你小子真的以為我們青龍會當家的是您你喝罵的?呸!就算午間吃酒的那幾個老東西,他們哪個也不夠個兒,何況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你以為你是長青門少門主就想啃天吃地了。」邊彎腰拾起地上南宮北的細鋼刀,大元細看一下又道:「娘的,我怎麼說一下子未能剪斷,原來是把寶刀呀!」
「咻」的一聲,細鋼刀已飛過南宮北的頭頂。正在痛的汗水涔涔的南宮北,突覺頭頂一涼,頭巾連著頭髮竟被寶刀削去,不由叫道:「你想幹什麼?大爺已被你這可惡的奴才在腿上刺了個血洞,難道……」
大元冷笑連連道:「你小子難道忘了我們當家的命令,捆你上六盤山呀!」南宮北一聽怒道:「老子不去六盤山,難道她想招大爺去當養老女婿呀!」大元在咬牙切齒,掄起右掌,好一陣劈手大耳刮子,直打得坐地上的南宮北口吐鮮血,牙齒掉了兩顆。一手捂著腫脹大臉,南宮北已說不出話來。
早聽得大元戟指南宮北,道:「塌鼻豬嘴大板臉,跟你爹長樣一般的活脫是頭豬,竟還口沒遮攔,如再口出狂語,小心大爺碎了你!」南宮北這時才體會到自己是面對的強盜,絕不是隴山一方百姓。
於是,這回他真的緘默了。
人一靜下來才會仔細想。
南宮北這才真的心中大叫自己蠢,為什麼一個人要逞能的一馬追來呢?
他見大元自身上抽出一根細繩來,顯然是要用來拴自己了,忙叫道:「你真的要把我拴上六盤山?」
大元道:「這回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傷腿的人走路的,你不是騎來一匹馬嗎?」
說著,抬腿一腳把南宮北踹翻在地,大元已極其熟練的把南宮北雙手反捆起來。
南宮北狂叫道:「不,我不去六盤山,你們不是想知道那晚酒樓上另外三人嗎?我告訴你們就是了。」
不料大元雙臂用力,早把南宮年托在馬背上,道:「你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還是到六盤山去說吧!」蹄聲再次的響起來。
只是這次蹄聲是緩慢的、有致的往前趕去。大個子大元一手挽著韁繩走在馬前面,南宮北就坐在馬上不時的望著自己右小腿,血仍在滴,滴在馬肚皮上,然後再滴上地……
咧著大嘴巴,南宮北道:「大個子,你是人不是人?」
大元不回頭,只淡然地道:「爺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
「啞!」南宮北罵道:「天底下的好人死光了也輪不到你小子。」
大元並不發怒,他輕聳著寬肩,道:「青龍會的哥們講義氣,青龍會的哥們也輕生死,你小子如果拿青龍會當強盜,那就大錯特錯了。」仰天哧哧的一笑,南宮北道:「奶奶的,西北道上誰人不知青龍會是一群強盜,強盜會是好人?哼!」
大元淡然地道:「別人愛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大爺心中,青龍會全是好樣的,準沒錯。」
南宮北怒道:「既然你口口聲聲稱自己好人,那麼南宮大爺問你,為何見大爺流血不替大爺加以包紮呢?」
呵呵一笑,大元道:「娘的,你拐彎抹角的原來是想要大爺替你包傷呀!」南宮北未再開口,顯然他是承認了。不料大元仍然大步走地道:「那點傷是會叫人痛的受不了,想也想得到,一傢伙戳在小腿骨上,當然是痛上心頭了,不過那可要不了命,當然流點血是難免的,可也不會流太多,你咬咬牙撐著點,如果想困就閉閉眼吧!」
南宮北大怒,道:「你真不是東西,王八蛋,你這叫謀害人呀!」大元猛回頭,先怒後笑,笑得南宮北一哆嗦。早聽大元道:「好吧,老子今天慈悲一回。」說著走到南宮北右面,伸手托住南宮北受傷右小腿,「沙」的一聲撕開褲管來,也又「嘖嘖」兩聲又道:「是還在流血呢!」
於是,就見大元彎腰自地上抓起一大把黃土,施力的捂到南宮北那受傷的傷口,笑笑,道:「糊住了,這下子該不會流了!」
其實大元抓的那把黃土中有不少粗砂,再經他在南宮北的傷口上有意無意的猛捺又搓的,早聽得南宮北「啊唷」一聲,罵道:「啃你老奶的,把你的手拿走!」
大元故示一怔,道:「可好,這年頭果真好人難做,我們還是上路吧!」前面,勞愛的人早已在半里外了。
黃土高原的背面,一望無際的祁連山,波浪形的綿延何止數百里,巍巍然似是阻隔了黃土高原的蔓延——現在,勞愛三人已到了一處山口,附近有一大片深莽松林,中間正有一條青石板山道回轉延伸到那座看來似是第三道巨峰的險峻大山上,這座大山半峰腰處,隱隱的似有一條「之」字形山路盤繞其中,望去,活像一條巨蟒在盤繞著,路艱山壯,雄踞天際,傲岸的雄視著遠方——遠方那淒迷的黃土高原。
是的,這裡便是西北高原的六盤山,也是青龍會的總堂所在地。
繞著回轉的青石山道往上盤,未及半里,突然從林子裡衝出八個黑巾包頭壯漢,他們見是當家的回來,立刻倒提手中鋼刀並肩施禮:「當家的好!」
勞愛一揮手,道:「辛苦了!」
繞過矮林危石,突見前面一塊平坦山坡上有三間大茅屋,正有個年青人用刈刀切草料呢。見勞愛三人回來,忙上前見禮。
大元回頭對馬上的南宮北道:「下來吧,我的南宮大少爺。」
南宮北望望四周,道:「這是什麼地方?」冷冷一笑又道:「該不會是你們青龍會的總堂口吧!」
勞愛卻對大元道:「關入石洞,著人好生看牢。」
大元立刻點頭,道:「這小子絕跑不了,當家的儘管放心。」
南宮北看勞愛沿著山道走了,是往另一條山峰朝西走去的,隱隱然兩峰之間似有一道吊橋。
切草料的年青人已拉著南宮北的馬走入那大茅屋子裡,原來這兒儘是青龍會的馬匹。
不錯,兩峰之間是有一道深溝,望向斷崖對面,那似是比這面要高,有一大片楊樹林子,高矮不等的長在那錯綜奇形的巨石間,看上去令人有著登仙脫塵的感覺。兩邊接連的便是一條長干相連橫木成排的拳粗纜繩吊橋,這座懸空吊橋共分成三層巨纜,上面兩根,底部兩根,寬約一丈,長有二十丈,一個人走在上面如遇山風吹襲,便使這吊橋晃呀晃的十分嚇人,但如果人多走在上面,反倒是不覺得晃動。
過了這吊橋,啊!好寬的一條山道展現在眼前,那是人在對岸所看不到的一條山道。
這山道的兩邊五尺內,全是種著奇花異卉,這些是勞愛當家以後才栽種的,終究她是個女人嘛!
附近又見一隊黑巾漢子走來,各人抱刀向勞愛施禮。就在這時候,遠處已見余唐匆匆走來。
勞愛點頭招呼中,那余唐已笑道:「當家的可回來了。」
勞愛指著余唐胸前,道:「你那傷勢如何了?」
余唐咧嘴一笑,道:「這點傷算什麼,已經結痂了。」
勞愛又問:「祈老八與韓彪他們呢?」
余唐道:「他二人忙著清點東西,直到昨日才算完畢,正等著當家的回來決定了。」
勞愛沒再說什麼,匆匆的進了一片松柏巨林,轉了個山彎,便有一大片足以令人驚異的奇景出現,只見有個橢圓的圍牆,全是紅磚砌的,高可丈五的圍牆上面,尚鋪設著綠色的琉璃瓦。
圍牆內一排排橫著建起的小瓦屋足有十二排之多,最後面卻是個大閣樓,那閣樓高三層,而下面一層還有廊柱,細看之下,敢情是雕樑畫棟,十彩壯麗,恁誰也難以看得出這深山半腰上還有這麼一處高大宏輝的樓閣。一棵奇大的巨柏下面,便是青龍會堂口的那道大門,巨大的石獅子,獅口中的石球拳頭大,正蹲坐在門兩邊厲烈的怒視著前方。
走入大門,勞愛見兄弟們一批批的正在一排排住的屋子前面小場子上比划拳腳呢。
這時祈老八與韓彪也走上前來,道:「當家的回來了。」
勞愛點點頭,道:「我娘與小弟他們……
韓彪笑道:「老夫人也正念叨著你呢。」
勞愛稍作思忖,立刻對韓彪三人道:「叫石總管帶著細目帳冊,我先回後宅馬上來!」祈老八三人忙點頭,余唐道:「我等在前面廳上恭候了。」
勞愛點點頭,立刻快步走向最後面的那座大高閣樓來,她人尚未到,便聽得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傳來:「姐!姐回來了!」
勞愛忙上前把這小男孩抱起來,邊頻頻在這男孩子面上親著,道:「阿正,你好呀!」
那個小男孩看來不過五六歲,紅嘟嘟的一張圓面孔,兩隻滴溜圓的大眼睛,他雙手挽著勞愛脖子,笑道:「我好,媽也好,就是很想你,你去哪兒了?」突聽得閣樓第二層上一個老太太伸出頭來,叫道:「是勞兒嗎,唉!
回來就好。「
勞愛仰頭叫道:「媽,你老人家好吧!」
勞夫人道:「如果你守在這兒不出去,媽就更好了!」
語氣透著辛酸,是的,自從勞壯慘死西涼以後,青龍會的重擔就落在勞愛身上,但她終究是個女流,統領這近千名青龍會兄弟找生活,那該談何容易。
然而勞愛卻從不在娘的面前提這些,每次回來,她總是面露著開心,小弟才五歲多,往後的日子還長呢,有什麼好愁的?
匆匆的登上閣樓,二樓上母女相視一笑中,那勞正伸手對勞愛,道:「這次姐姐怎的不給我帶糖回來呀!」
勞愛笑道:「等姐姐前廳回來,自然有你的糖吃。」
勞正一推,道:「那你快去呀!」
勞愛候機站起來,道:「媽,他們還正等我去呢!」
勞夫人一揮手,道:「你去吧!別叫他們久等。」
拍拍勞正的頭,勞愛道:「等著,準有你吃不完的糖吃。」
於是勞愛又匆匆的走下閣樓來。
這時候的青龍會總堂口,正面一塊木匾上不是的什麼大字,而是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青龍,有一張斑額虎皮鋪在進門地上,十把羅圈大椅子分兩邊的排列著,每張椅子上鋪的錦段繡龍坐墊,正面座椅後面的壁上,正掛著一張人像,這人像是有一人高,金剛怒目,威風凜凜,一手提刀一手叉腰,偏頭直視遠方,一副傲岸之氣——是的,這人像便是勞愛的爹,青龍會的老當家勞壯。走入廳前,門口已有人高聲喝道:「當家的到——」
廳內立刻一陣衣袂抖動聲!
勞愛大步走入正廳上,她並未坐上正面她爹常坐的那張虎皮交椅上,只是在一旁另一張椅上舒適的坐下來。早見一個粗漢子快步走上前去:「當家的,屬下給你問安!」
勞愛卻回頭問祈老八,道:「先把你從司馬玄家煙囪內找到的一包東西拿來我看看。」
祈老八忙對一邊的壯漢道:「石總管,我特別交給你的那個藍布包呢?快拿來請當家的過目。」
石總管點頭,道:「我這就去取來。」邊雙手呈了個摺子到勞愛面前又道:「這裡是清單,當家的你請先看看,屬下這就去取那個藍布包來。」
淡然的,勞愛接過摺子隨意的望了幾眼,就把摺子往桌面一放。
正在這時候,那背劍大漢大元已匆匆走來,道:「南宮北已押入第二道石洞內了。」
勞愛點頭,道:「別少了人家吃的喝的。」祈老八一聽,笑問道:「南宮北又是誰?」
冷冷一笑,勞愛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余唐一怔,道:「可是與長青門有關?」
勞愛道:「何止是有關,他根本就是南宮烈的寶貝兒子。」此言一出,廳上一陣驚異中,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不旋踵間,石總管已雙手拱著一個藍布包袱走來,坐在廳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那包袱上。
石總管恭謹小心的把包袱往勞愛面前放下,還小心的解開來……
於是,只見一屋彩芒金光閃耀,足有半個面盆多的珠寶金飾玉器珍珠瑪瑙翠雕,看的場中諸人全直了眼——勞愛更似緊張的伸出雙手在這些寶物中一陣檢拾,她似是在尋找什麼,只見她看的十分仔細。
就在一陣翻看之後,她突然全身一陣鬆弛,口中輕呼了一口氣而閉起雙目來……
一旁的石總管輕聲問:
「當家的,可要屬下把這次運回總堂來的所有物件,向當家的詳加報告?」
勞愛睜開雙目,環視在場各人一眼,道:「糧秣馬匹牛羊外,金銀財帛以一半分給兄弟們,各位有何意見?」
彼此互望著,誰也不會有意見。
韓彪抱拳,道:「當家的,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著。」
勞愛對於桌上的一堆寶物宛似不見的長身而起,對石總管道:「馬上清點,該如何分賞你知道,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完了快替我備匹馬,明日一早我還得上路呢!」一旁的余唐忙問:「當家的要出門?」
勞愛點點頭,卻對石總管又道:「通告大伙,分賞以後青龍堂設席慶功三日,三日後要大伙好生養息,就等我回來行動了。」
石總管點頭忙應著!
祈老八卻又對石總管道:「連大元的馬也要備上,可別忘了。」
青龍會的人誰都知道大個子大元是勞愛的跟班背劍的,那大元原是個孤兒,五歲那年被勞壯抱回六盤山的,這以後勞壯又教了大元一身武功,大元知恩圖報,早已下定決心把自己當成了勞家的人。
如今老主人被人亂刀殺死在西涼,連兇手是都不知道,無奈何,這才一心跟著勞愛。
這時勞愛搖頭對石總管道:「我一人下山,大元也要歇幾日了。」說完逕自走出正廳回後面的大閣樓去了。
現在,六盤山的青龍會可真夠熱鬧的。
遠處山風送來了酒肉香……
當然,山風也吹來了陣陣的歡笑叫鬧聲。
有一匹馬,早已在六盤山的前寨那三間大茅屋前的鹿場上套好了轡具,就等著青龍會當家的了。
緩緩的走出青龍會那座大圍牆門,勞愛回身對石總管、余唐、祈老八、韓彪還有大元與小弟勞正等一行,道:「青龍會關起門來熱鬧幾日是應該的,可也不要鬆弛戒備,記住,打虎的人統得防著被虎噬。」
祈老八笑道:「當家的只管放百二十個心,青龍會敞著大門也沒人敢闖進來。」
勞愛十分不快的瞪了祈老八一眼,道:「歷來太多『大意失荊州』的實例,青龍會的六盤山並非是固若金湯,別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
祈老八一愣,忙點頭笑道:「是、是,當家的說得對,小心無大錯嘛,哈……」石總管忙又問道:「當家的準備怎麼收拾那南宮烈的兒子?」
勞愛冷笑一聲,道:「越來我越覺著他有用處,你們好生看守著,等我回來以後再商議如何做法。」
余唐粗聲笑道:「隴山那面派去的人尚未轉回來,我老余已是迫不及待了,哈……」
勞愛俏嘴一撩,道:「把你傷養好,也就在這十天八天了。」說完彎下身來一把抱起小弟勞正,又道:「勞家就是你這麼個根了,唉,只可惜你來的太晚了。」
勞正睜著一雙大眼,雙手只把姐姐摟得緊緊地道:「姐,你要快回來喲!
還有我愛吃的糖葫蘆呀!「勞愛伸手擰著勞正嫩臉,笑道:」只要你聽話,吃什麼全有。「
勞正忙叫道:「娘知道我最乖了,還有石總管他們也知道……」放下勞正,勞愛笑道:「回後面去吧,娘等你呢!」
那勞正真聽話,立刻回身跑進去了。
一行人把勞愛送至吊橋邊,只見大元早走上前,道:「當家的,我還是以為應該由大元陪當家的走這趟。」
勞愛搖頭,道:「這用不到,你好生在總堂歇幾日吧!」
大元道:「我不累,如果不叫大元跟去,只怕這幾日我會歇不安穩呢!」
韓彪這時也道:「還是叫大元跟去吧,當家的不是久未去看看我們青龍會的幾處分堂嗎?那就順道去察看不是很好嗎?」勞愛道:「幾處分堂是要去察看,但那要等隴山行動以後,各位是知道的,我從來不把幾件事情攪和著辦,一件事情辦完了才去考慮另外一件,這樣也好集中精神。」石總管道:「我陪當家的去前山,馬匹乾糧全備在那兒呢!」勞愛點點頭,當先走上吊橋。
石總管在勞愛身後低聲,道:「這次從大雁堡弄回來的東西,雖說只分給大夥一半,可也每人約摸著合計一下也足有個百二八十兩銀子的,可夠這群老小子們樂哈上一陣子的。」
勞愛道:「兄弟們流血拚命,這點銀子也是他們應得的。」石總管忙又道:「關於珠寶方面,總堂已存放不少,當家的準備如何打算呢?」
勞愛道:「也要等隴山這件事完了以後再處理。」
適時附近早有一小隊巡山兄弟走來向勞愛問安。大茅屋前面,兩個年輕漢子正侍候著一匹棗色大馬,見當家的走來,早見一人在馬側單膝一跪,就等勞愛登著他的一膝上馬了。接過絲韁,勞愛擺手叫那人站起來,自己躍身上得馬背,低頭對石總管道:「著人告訴長安第一分堂展飛,要他快馬回總堂來一趟,我有要事要對他說。」
石總管點頭應道:「屬下立刻派人快馬趕往長安去。」
勞愛拍馬離開了青龍會總堂,她匆匆的趕往渭水河,因為那兒他必須要再去一趟。
現在,她到了渭水河,順著泛黃的河水望去,只見柳樹下面有條小船,勞愛一眼就看出小船上沒有人,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緩緩的下得馬來,勞愛拉著船纜上得小船,她仔細的看看小船上的一切……
矮艙中一床舊棉被,伸手一摸是涼的,顯然沒有人近蓋過,再往一旁的小爐灶望去,也是沒有人時用過,但這艘小船一定是「包打聽」貝老九的準沒錯。
勞愛又跳到岸上,她向四下觀望,心中漸漸有些生氣,只聽她自語道:「準是替我擔心事,人已不知躲到哪兒藏起來了。」她似是有些無精打采的坐在柳樹下面,在鞍袋裡又取出一塊醬肉啃吃著。
突然,遠處有個頭頂寬邊大草帽的人往這邊走來,勞愛立刻精神一振長身而起。
不錯,來人正是勞愛慾見的「包打聽」貝老九。「包打聽」貝老九早哈哈一笑的叫道:「我老頭子打老遠便見這兒有匹馬,想著也知道準是姑奶奶你來了,我這才三腳並成兩步的急著趕來。」這一屁股坐在柳樹根上,伸手取下頭上大草帽,呼呼搭搭扇著涼的便還自腰間抽出個汗巾擦拭額頭上汗水……
勞愛未說話,只把一塊醬肉塞在貝老九手上道:「先填飽肚皮吧!」
「包打聽」貝老九也不客氣,接過醬肉就是一大口。勞愛又自水袋中取了些涼水來送給貝老九喝著,她這才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
一塊足有一斤多的醬牛肉吞下肚,貝老九這才順手折斷一把柳枝來。
勞愛一見,忙低頭望去,只見貝老九在沙地上畫起來,邊一點點的指給勞愛看,道:「我老漢再說一遍,當家的可要聽仔細……」說著,他樹枝指著。
圖前一段又道:「這兒是進口,有條五十來丈的山溝,兩旁別說是攀人了,就是連棵大樹也看不見的只有小枝椏子兩三株,全是光溜溜的懸崖絕壁似刀削,峭壁千仞如魔爪,一條羊腸山道三里長,過了這條山道,前面林深密青,全是高大松柏,潺潺小溪水聲傳來,只見一大片高大屋宇,那便是長青門了。」
勞愛道:「長青門防守的嚴不嚴?」貝老九喝了一口水,道:「嚴,怎麼不嚴,單就那條三里長的山道,就設有三道關口。」他一頓又道:「依我老頭子看,哪兒確實的易守難攻。」
勞愛沉默一陣,道:「除了地勢之外,還有什麼消息?」
貝老九一想,忙道:「對了,有件事情我倒是忘了向當家的說了。」勞愛忙問道:「什麼事?」
貝老九道:「前些日駐馬鎮的尚武山莊上不是娶媳嗎?」勞愛道:「這件事我早知道了。」
貝老九一怔,道:「你知道?」
勞愛道:「是呀!而且我還去吃了酒呢!」
貝老九驚異地道:「老漢聞得當家的也曾經是那宇文山的未過門媳婦,婚事被你主動退了,這件事在江湖上對你當家的褒貶各半,有的人說你當家的是為了青龍會而犧牲自己一生幸福,為的是老父的事業,青龍會的哥們更是由衷佩服你,那些說當家壞話的,卻以為你背約失信,照說你不會再去尚武山莊去的,但你怎會……怎會……」
勞愛一笑,道:「我去,而且當然要去,因為那時候宇文山是我亡父的換帖兄弟,我是代表亡父去道賀的呀!」
搖搖頭,貝老九道:「你當家的在製造尷尬,我難苟同。」
勞愛道:「也不過只是不結親罷了,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彼此之間還是要顧及的,我不能叫人說成不義小人。」搖頭一歎,貝老九道:「這麼說來,當家的一定遇見過長青門門主南宮烈了?」點點頭,勞愛道:「是遇見過。」
貝老九這才緊張兮兮地道:「這可好,你算惹上嫌疑了。」
勞愛已想到什麼了,她卻淡然一笑,道:「究竟什麼事情?」
貝老九道:「長青門門主南宮烈那個寶貝兒子『青衫羽士』南宮北失蹤了,而且有人……有人傳言……說……」貝老九未說下去,卻雙目直視著含笑輕鬆的勞愛——勞愛嘻嘻一笑,道:「準是有人懷疑到我的頭上來了吧?」
貝老九點頭,道:「不錯,因為有人傳說那南宮北是追你去了。」勞愛道:「那便叫他們懷疑去。」
貝老九急道:「可是我曾遇到長青門的師爺方蠢,他正與兩個長青門分舵舵主舒適與白水文快馬趕回隴山,他們顯然是想以武力找上六盤山呢!」
勞愛這才寒下臉來,道:「想找死!」
貝老九道:「當家的不可不防呀!」
勞愛突然逼視看貝老九,道:「隴山長青門下究有多少人馬?」
貝老九道:「確切之數不清楚,但三五百八是有的,另外長青門有幾處分堂,一個在中原,另外三個在西北,那舒適與白水文便是從西北趕回隴山的。」
勞愛起身,道:「好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貝老九起身又問:「當家的,那南宮北確實與你無關?」
一聲脆笑,勞愛道:「你以為呢?」「吧」的一聲,勞愛已縱馬馳去——後面,貝老九自語道:「我以為八九不離十的被你收拾了,可好,且看你們雙方去拚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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