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追魂奪命鏑鋒寒 文 / 柳殘陽
一直還沒有出過手的「黑摩韌」宮子郁,自始至終,便和魏長風保持著一段距離,這種距離的保持,完全是戰術上的運用,以便於他和魏長風之間相互呼應,彼此支援,現在,花旗火箭升空,魏長風停止了前行的動作,宮子郁便知道一場狠殺又要在原地再次展開。
火箭的余焰尚在空中閃耀未熄,趙鈞的白臘桿又重重敲上那兩名光頭大漢中一個的腦袋,臘桿敲落的力道,原本足可砸斷牛頸,但那光頭大漢不僅不躲,反而用力上頂,「彭」的擊響之下,因為臘桿的彈性極韌,倒是不曾折斷,卻一下子跳蕩起老高,趙鈞的身子不由斜震三步,正好迎上熊光渭的鈸刃!
赤紅的熱血從趙鈞胸腹間噴出,他面孔頓時扭曲,一桿揮出義未能砸中熊光渭,另一個光頭大漢猛一掌自後劈來,直把趙鈞打得溜地翻滾,卻是再也爬不起身了。
荊之浩的「鐵鬼手」便在這時穿過危中行合擊落空的「削刀輪」,「噹」
一聲磕開了「赤瞳子」柴宣的三節棍頭,如刃般的鬼手倏沉,剎時扣住了柴宣咽喉,鬼手橫擰,柴宣悶嗥一聲,人已倒地——看情形,亦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魏長風唇角抽搐了一下,冷叱出聲:「大太保、二太保,還不去對付姓荊的?」
那兩個身著豹皮緊身衣的光頭大漢,聞聲之下齊齊回喏,衝著荊之浩便圍了上去。
就在這情況危急的須臾,空中人影連閃,何起濤、霍邦,與「丹心七志士」等已翩然而到,他們來得不算快,卻還及時,否則,荊之浩的樂子不小。
九個人甫一落地,馬上各據方向,進入適宜出手的有利位置,何起濤目注魏長風,真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的五官緊繃,臉色鐵青,幾乎連眼珠子都要迸出眼眶,魏長風反而若無其事,只是微微僵窒了瞬息,立即嘿嘿笑道:「何二哥,咱們兄弟久違了。」
何起濤額浮青筋,兩側的太陽穴在急速的突突跳動,他挫著牙道:「不要和我稱兄道弟,姓魏的,我何某人沒有你這一號禽獸不如的手足!」
魏長風淡淡地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何二哥,事情該怎麼辦是另一個說法,可別失了你一幫之主的氣度風範。」
何起濤忍不住激動地嘶號起來:「魏長風,你不是人,你是個枉披著一張人皮的畜牲,凡是人,豈會有你這種殺嫂謀侄的行為?又如何狠得下心來揮兵相殘於兄長?魏長風,你狼心狗肺,苛毒殘橫,你該遭天譴,該死無葬身之地!」
魏長風七情不動,冷淒淒地道:「你不要太天真了,何二哥,江湖上打滾,講究的是實力,比較的是份量,成者為王敗者寇,哪有這麼多仁義可言?『千帆幫』日益坐大,強攬硬包,早已嚴重威脅到本旗的生存,你卻不知收斂謙讓,一任你的組合擴張,本旗要自保,當然就必須抑制你們。原來,我只打算取去你『大寂四劍』的劍譜,使你失掉部分優勢而有所警惕,可惜未能如願;後來又陰錯陽差的漏了口風給如霜,我為顧全大局,猶苦勸如霜守密隱忍,切勿掀起風波,可恨這妮子卻執意不允,獨斷專行,她要陷我於絕地,也就怪不得我要下她的手——」
何起濤目露血光,聲似狼嗥:「一派胡言,滿嘴乖張,魏長風,你是血口噴人,以非為是,『千帆幫』自創幫以來,早就與你『鐵槳旗』、曹老的『黃香社』劃清地盤,定規碼頭,二十餘年以還,何嘗稍有逾越?你是狼子野心,貪婪成性,妄圖獨霸江山,坐地稱尊,卻編得好一番欺天瞞地的說詞,魏長風,待用鮮血白骨來架構你的寶座,以絕義來鞏固你的基業,只怕你要土崩魚爛、萬劫不復!」
黑鬚拂動,魏長風陰沉地道:「早知我們是溝通不了的,何二哥,所以我才採取了這最後手段,雖然未免過於極端,卻證明我的選擇並沒有錯!」
何起濤仰天狂笑,形色慘厲:「魏長風,不必再做任何虛飾,你要流血,你想殘命,行,我陪著你,絕對陪你豁到底,我倒要看看,蒼天在上,是如何個評斷!」
魏長風生硬地道:「不錯,何二哥,而且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結論!」
何起濤手中的「八卦鑄心力」「噌」一聲出鞘,刀鋒森寒,芒焰流燦,宛如一泓秋水,精雕在刀面的那枚八卦圖,亦似在冷光中炫閃跳動。
魏長風向前迎上,一對「彎月斧」兩側斜起,全神貫注於何起濤握刀的右手。
於是,霍邦略略湊近,低聲向何起濤道:「當家的,還是由我來吧!」
何起濤滿臉嚴霜,緩緩地道:「我要親自替你嫂子及侄女報仇,二弟,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
霍邦靜靜地道:「當家的,小心——」
微微點頭,何起濤的「八卦鑄心力」已平平推出,刀口流芒如波,起伏掣閃,就那麼平順緩和的一刀,卻似已涵括四面八方,將每一個可能退避的角度完全籠罩在鏑鋒之下!
魏長風卓立不動,猝然間「彎月斧」彈揚,何起濤的「八卦鑄心刀」已在倏晃之下刺向魏長風的小腹——魏長風竟不曾攔截得住這一刀!
身形暴退,魏長風卻在退後的同時轉位反攻,「彎月斧」飛斬如虹,十九斧融為一斧砍出,何起濤的刀鋒凝為匹練,長旋橫捲,立時將敵人的攻擊封住,而且封得嚴絲合縫、涓滴不漏!
魏長風開始以守為攻,穩札穩打,他的身法矯捷,動作神速,用飄忽游移、瞬間環轉的戰術來對付何起濤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延綿不斷的招式;這兩位激戰中的高手,一個是凌厲巧快,一個是沉渾凝練,看光景,一時半刻間,恐怕難以分出勝負。
叫「大太保」「二太保」的那兩個光頭大漢,一直虎伺於側,擺出一副躍躍欲試的姿態,而荊之浩雖與危中行拼得劇烈,卻逐步向這兩個「太保」
站立的位置移動——他有他的打算,趙鈞、孫鐵肩都是追隨他多年的得力兄弟,如今命斷身殉,他必須對他們的死亡做個交待。
這個交待,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誰要了他們的命,便向誰去索回命來。
荊之浩的舉動,正拼得頭暈眼花、渾身大汗的危中行並不曾查覺,但冷眼做壁上觀的「黑摩韌」宮子郁卻看得分明,因此,他也不著痕跡的在慢慢靠近,準備及時攔截荊之浩。
當危中行的「削刀輪」滑過荊之浩右肩的俄頃,這位「千帆幫」的首席大掌舵猛然斜撲出去,「鐵鬼手」翻飛如電,快不可言的抓向兩名光頭大漢中的一個後頸!
這二位「太保」,荊之浩早已看出全具有一身深厚的橫練功夫,但卻也有他們共同的弱點,就是動作較為遲緩,反應亦較慢,他希望以速度鉗制對方,或許能夠佔得機先,再做必死之狙殺!
「鐵鬼手」來似電掣,首當其衝的乃是橫眉豎眼的「大太保」,鬼手沾頸,他才驚覺,但仗著自己到家的橫練功夫,亦不甚為意,蹲身揚手,就想硬撈,鬼手越過他的頭皮,卻突往下沉,鋼指所指,竟是這「大太保」的眼睛!
橫練功夫裡,不論是「金鐘罩」抑或「鐵布衫」,任你練到第幾層的火候,也不可能把氣勁貫注至眼部,換句話說,一旦銳氣入眼,照樣要受傷遭罪。這「大太保」自然明白厲害,他狂吼一聲,趕忙雙掌急抓,鬼手卻又飄閃,這次鋼指箕張,刮過他的咽喉,由於荊之浩腕勁奇猛,立時就把「大太保」的喉部刮出三道血痕來!
「二太保」剛剛撲向荊之浩,荊之浩已猝往後挫,「鐵鬼手」橫擊,「彭」的一記便將對方攔腰砸翻,溜地滾出,他搶步上前,正待再補一記,「黑摩韌」宮子郁已驚鴻般掠到頭頂,「九寸腸」兜空刺落!
用不著荊之浩動手反拒,霍邦已經飛閃來近,身形凌空翻轉,雙掌舒捲,差一點就勾上了宮子郁背脊,宮子郁不及再向荊子浩下手,回劍仰身,歉然退出。
霍邦素有「摩雲擒龍手」之稱,掌上修為,極其精湛深厚,宮子郁退得夠快,他進得更快,掌勢起如霹靂狂風暴雨般馬上就罩住了那位「黑摩韌」!
兩位「太保」方才吃了悶虧,自則不肯甘休,雙雙吼喝著撲擊荊之浩,荊之浩乃是求之不得,「鐵鬼手」揮展之間,不但危中行,連兩位「太保」
也一起笑納於指影銳勁之下!
於是,「摘瓢」熊光渭起了夾擊何起濤的主意,但他身形甫向那邊移動,「丹心七志士」的首領「赤棍」潘光斗已經橫步迎上,兒臂粗的朱漆棍往地下一頓,卻發出「噹」的一聲金鐵震響,乖乖,他這根棍子,居然是生鐵打造,比起「落花棍」孫鐵肩來,又要高上一級了!
熊光渭也不多話,雙鈸互擊,挺身削殺,潘光斗更是乾脆,巨棍揮起,掄出裡外十一圈風環,怒濤懸瀑也似浩蕩捲來,只接一手,熊光渭已感到壓力沉重,不知不覺間倒退出七八步去!
以一擊三的荊之浩,主要狙殺目標並不放在危中行身上,他處心積慮要幹掉的便是那兩個身穿豹皮衣的「太保」,在走馬燈似的廝殺間,他一直注意尋找對方的「罩眼」可能隱藏的部位,但交手急促,進退匆忙,一時倒還真不容易琢磨,因此他暗中下了決心,不再去探究「罩眼」的所在了,索性硬打硬砸,來個生吞活吃他娘的!
「鐵鬼手」抓向危中行,危中行輪切輪斬,猛迎狠接,「大太保」、「二太保」卻由左右衝抱,憑著皮粗肉厚,打譜近身壓制荊之浩。
突兀裡,荊之浩的鬼手橫撐,閃電般頂住了「大太保」身上——模樣像極了他偎進「二太保」的懷中,而他左手探懷翻出,指節晃動間一把細若毫芒的銀光散飛,「二太保」便殺豬似地起了一聲嗥號,雙手捂著眼睛,痛得滿地翻騰!
荊之浩生平有一樁極少人知的絕活兒,叫「荊芒術」,這「荊芒術」是一種施放暗器的功夫;尋常時,他懷中總置有一隻闊口皮囊,皮囊的錦緞上以百隻為一束,插著二束銀針,銀針細似毛髮,淬有劇毒,施展的時候,用拇指與中指輕拈每束針尾,貫以內力揮散制敵。這種暗器手法,由於無聲無息,且針芒擴展的面積極大,針上又淬有劇毒,所以極具功效,但缺點是針輕芒細,易受風力及人體運動時所帶氣流影響,難以至遠,必須靠近才能發揮威力;這門功夫,荊之浩向來罕使,現在他是恨極了,別說「荊芒術」,要他拿老牙去咬那兩個「太保」,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張嘴!
「二太保」這一滾地哀號,「大太保」已不禁一愣,一愣之後,勃然大怒,雙手互合下已緊緊抓牢了頂在他肚皮上的「鐵鬼手」,喉頭起一聲嘶吼,奮力便將「鐵鬼手」往自己這邊扯奪——。
又是一蓬如絲如霧的銀針漫頭灑到,隨著銀針而至的,當然是荊之浩的身子,他的身子撞擊「大太保」石柱似的軀體,幾乎就把骨架震散,但「大太保」也只能給荊之浩這麼一點反擊,然後,他也與他兄弟相同,朦著兩眼嚎叫起來,一面叫一面蹦,那等痛苦,活脫是萬蟻嚙心!
變化快到只在瞬息,危中行沒有來得及援救兩個「大太保」當中任何一個,他不由-目切齒,氣得一張俊臉全泛了灰青:「荊之浩,虧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竟齷齪至此,用這種下三流的陰損伎倆傷人害人,你……你還有沒有一點風度,有沒有一點德格?」
荊之浩聲聲冷笑:「和你們這群冷血黑心的殺才,還談什麼風度,論什麼德格?殲之誅之,方為當務之急,危中行,只要能將你們個個宰絕,我敢情男盜女娼,也在所不計!」
危中行怪聲大叫:「你這條老狗,我今天拼著玉石俱焚,也斷斷饒你不過!」
「鐵鬼手」舉起,荊之浩狠酷地道:「我們正是一個心思,危中行。」
就是那兩位「太保」,一個滾地、一個蹦跳,一片鬼哭狼嚎聲中,荊之浩形若瘋虎也似再度攻向危中行,這一次,他不但氣勢如虹,威猛更盛,那股子凌厲,簡直就凝成形了!
另一頭,「海夜叉」田聽潮的處境也不比危中行強到哪裡,他的兩個對手「雙死角」范樵、吳浪,打一開始就是拚命三郎的搏殺方式,這兩個「千帆幫」的「正護旗手」,又為「天」字旗下最拔尖的剽悍角色,田聽潮雖不是省油的燈,遇上范樵、吳浪那種不要命的打法,亦實在感到有些吃他不消。
雙方拼到如今,業已上了百招,田聽潮自己覺得壓力越來越沉重,後力不繼的現象也逐漸顯露出來,手上揮舞的鐵槳,原先又輕又順,眼下卻運展吃力,雙臂的肌肉都似乎僵麻得失去感覺了。范樵與吳浪兩個,固然也是汗水淋漓,喘息吁吁,卻決沒有絲毫合稀泥的打算,兩個人四隻巨大多刺的麇鹿角奮力進擊,輪番攻撲,閃騰分合之間,搭配得天衣無縫,緊湊之極,而這是陸地,不是水面,田聽潮那一身了得的水性完全派不上用場,除了咬牙強撐,也只剩咬牙強撐了!
事情發生得很快,田聽潮一槳劈出,目標指向吳浪,正常的反應該是吳浪躲閃或者招架才對,然而吳浪沒有躲閃,更沒有招架,他直舉糜鹿角,悍不畏死的一頭撞進,田聽潮如果原式不變,大概可以一槳劈倒吳浪,但同樣的情形下,吳浪那對又硬又重的麋鹿角亦必定能招呼到他身上——剎那的猶豫之後,他趕忙抽槳旋讓,於是,范樵便以相似的招數,從另一邊衝了過來!
這時,田聽潮要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他猛一咬牙,鐵槳暴出,槳葉磕開了范樵的左手角,搗中胸膛,而范樵的右手角亦迎面落下,重重砸上田聽潮的腦袋,雙方的骨骼碎裂聲同時響起,吳浪搶步挺進,兩角齊揮,竟把田聽潮打得飛起三尺,連脊椎都震成數段!
吳浪沒有過去探視田聽潮是死是活,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出手之下的力道輕重,也明白可能造成的後果,他急於照顧的是他的兄弟范樵,范樵就坐在地下,胸膛扁凹,一根雜著血絲的白骨穿肌透出,他的臉色灰敗,唇角流淌著鮮血,可是,神態卻出奇的滿足與安詳,毫無痛苦遺憾之狀。
走到范樵身前,吳浪緩緩跪下,他用雙臂環摟著范樵,目現淚光,一句話也不說——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范樵活不成了。
那邊,「丹心七志士」中的六位,又走出賀晚晴、楊雪舫、魯思進三個,賀晚晴用的是一對「金瓜錘」,楊雪舫手執「勾連槍」,魯思進的傢伙則是一柄長喪門劍,他們三人出來,不是擺架勢的,一湧齊上,目標正是在與「赤棍」潘光斗火拚的「摘瓢」熊光渭!
這樣一來,熊光渭的苦頭可就吃足了,以一對一,他已經覺得難敵潘光鬥,如今又憑添三員功力不比潘光斗遜色的虎將,光景豈不是雪上加霜?只幾個照面下來,他窘態立現,馬上就落了下風!
「赤棍」潘光斗的那種狠惡法,決不在「鞭死角」之下,一條生鐵朱漆棍在他手中舞動起來,就像一條活龍,掃砸搗撞,風疾雲湧,渾無破綻。而賀晚晴、楊雪舫、魯思進三人亦是頗有默契,輪番進退,交互支援,和潘光斗搭配得異常嚴密,「摘瓢」熊光渭使盡了吃奶力氣,僅僅掙了個左衝右突,狼狽不堪,眼瞅著就要難看了——卻是做夢也想不到,讓姓熊的難看的人,並非「丹心七志土」這四位,竟是那邊廂猶在環摟著范樵屍體的吳浪。吳浪就在毫無徵兆的情形下彈身而起,一雙「糜鹿角」貼地叉入,精疲力竭中的熊光渭不曾防及這來自圈外的猝襲,倉惶躲避下難免重心不穩,腳步歪斜,吳浪打橫翻起右手角已結結實實的搗在熊光渭背上!
雙鈸翻揚於一剎,熊光渭的身軀隨著鈸面的翻揚搶出五步,「哇」一聲吐出一口赤熱的鮮血,血光甫現,潘光斗的巨棍已當頭砸落!
暗裡咬緊牙根,熊光渭奮力扭身撐腿,雙鈸猛向上迎,「眶啷」一聲金鐵震擊,他人已反挫得跪倒在地,不待他有第二個動作,楊雪舫的「勾連槍」
閃擦而過,連皮帶肉的一大塊肌裡便被挑割起來,痛得他怪嚎如泣,回鈸飛削,錢刃的冷光只劃出一道半弧,業已「嗆」的一傢伙拋上了天——賀晚晴一錘攔砸,剛好砸個正著!
熊光渭的面孔上,忽然漾現一抹奇異的表情,那種表情十分悲涼,宛如一縷歸魂在注視著自己躺在棺材裡的遺骸一樣,有說不出的沮喪與無奈;他開始仆地翻滾,但是,只在第三個側滾間,魯思進的長喪門劍已透胸暴刺,將這位亦以驍勇狂悍聞名的「摘瓢」活生生釘死當場!
潘光斗一向思慮周密,反應敏捷,指揮調度,有大將之風,他的赤鐵棍上揚,冷沉地叱喝著:「夥計們,把握時機,隨我往上圈,沽捉那元兇罪魁魏長風!」
連同殺紅了眼的吳浪,他們一共五人,就像五條出海的怒蛟,衝著魏長風撲去。不獨如此,一直站在旁邊,為何起濤掠陣的另三員「丹心七志士」
——何良、杜宜昌、袁衡等見到陣勢發動,更不甘落後,三員志士齊聲大吼,隨同他們頭兒潘光斗飛抄而上!
魏長風當然有自知之明,他的武功與何起濤相較,是靈快有餘,沉穩不足,而修為在伯仲之間的高手,一旦交鋒,往往免不了便是一場持久的纏鬥,假如不想以險招對決,纏鬥下來的結果,沉穩的一方勝算必大,眼前與何起濤之戰,他業已有幾分力不從心的艱困,如今一下子又增加八員死士,他的機會就更渺茫了。
何起濤並不阻止手下們的圍攻,他分得清利害形勢,也曉得在什麼時間場合才該講究江湖規矩,目前的血戰,事關整個組合的存亡,他個人的榮辱,血債家仇如果能以報得,則更不在話下,親手施為,固然大快人心,用其他方法達成目的,亦是殊途同歸,此情此景,已考慮不了那許多……
陣勢的形成非常迅速,魏長風的應變亦決不稍慢,他略一忖度,身形暴起,凌空一個斤斗,人又拔升四丈之高,雙臂振處,大鳥般斜掠至十餘丈外,人朝外掠,一句話虛虛飄飄地落了下來:「危中行,下令退卻!」
何起濤率眾追去,一邊-目狂吼:「無恥無膽的卑鄙匹夫,你真有臉逃走?」
魏長風的輕身術無疑是第一流的,尤其在這緊急亡命的節骨眼上,越發是第一流了,只見他起落如飛,翩若驚鴻,幾次閃騰,已經蹤影杳然,把追趕他的一夥人丟得老遠老遠!
危中行霍然後躍,隨著他後躍的動作,六枚核桃大小圓形黑色物體拋手擲出。這六枚圓球,四枚擲向面前的敵人,兩枚拋向空中,剎時球爆焰起,青藍色的火苗閃炫燦亮,灰白色的煙霧四散迷漫,荊之浩見多識廣,一瞥之下,立即知道對方拋出的乃是含有奇毒的磷質火器,他一邊飛快騰避,邊口中大叫:「大家快躲,那是白磷彈——」
就在一片混亂中,危中行也早走了個無影無蹤,說他是「燕子」,還真像燕子,尋常人,有幾個能似他這般身輕如燕的?
宮子郁的身法亦不落後,霍邦見他要退,如何輕易放得?卻是數度圍圈,未能阻截,這位「崑崙」派的「黑摩韌」將他的「九寸腸」炸成一團光球,芒斂光散之餘,人已不知去了何處。
「千帆幫」總壇東側的戰事,也隨著危中行那兩枚白磷彈的炸裂而告一段落,據守東側的「千帆幫」主將,是「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在經過與「鐵槳旗」「風嘯殿」殿主石重為首的一番激鬥之後,雙方損失都相當慘重。常毅庵和石重兩人分別負傷不說,「千帆幫」「地」字旗屬下的五名「正護旗子」戰死了邱運巨、李亦安兩個,傷了一個賈興,百名兄弟折損了三十餘名,負責支援的總壇十餘位禁衛也傷亡過半,但比起「鐵槳旗」來,他們並不吃虧:「鐵槳旗」除了「風嘯殿」殿主「生死環」石重本人帶傷外,手下九名大把頭五死二傷,只剩兩個囫圇的,二百多名兒郎光是遺屍就有八十多具,還有二十幾個爬不動的,猶在地下輾轉哀號,慘不忍睹。
劫後光景,十分淒涼,到處是斷刀殘肢,到處是血漬殷然,而「桅房」
已被火藥炸塌,余煙裊繞,殘燼未熄,「千帆幫」的兄弟們雖說擊退來敵,卻了無勝利者應有的歡欣振奮,反倒人人哀側,一片慼慼。
負責西邊防務的「千帆幫」「玄」字旗大掌舵「閃刀」姜省非,是被手下抬離鬥場的,他所受的內外傷十分嚴重,幾乎去掉半條命了;不過,他的對手,「鐵槳旗」「雲起殿」殿主「長鞭」廬存敬亦替他墊了底,姓廬的付出的代價是一條腿,一條左腿,如今人雖被搶救出去,生死若何,還是個問題。
姜省非率領的五名「正護旗手」,犧牲相當慘重,除開「病獅」秦刀還留著一口氣,其他單合浦、司馬生厚、錢忠、曲大祥四名完全戰死,百名多手下整齊無缺的還不到三十員,這一場火並下來,姜省非的一路人馬,差不多就賠進去了大部分。
當然,人命的耗損到了這步田地,亦決非虛擲,「鐵槳旗」「雲起殿」
方面,九名大把頭無一倖存,兩百多手下,遺屍竟達一百五十餘具之眾,再算算他們還有若干帶傷的,剩下那一小撮,便不叫全軍覆沒,也差不多遠了。
西側的戰況,顯然比其他各處猶要來得慘烈,現在,就夠傷神的了。
至於鎮守「千帆幫」總堂口南面的「黃」字旗大掌舵「黑龍」官小樓,是除北邊荊之浩以外唯一沒事的一位。在他與「鐵槳旗」的首席執法「白髯血爪」萬滄的搏殺過程中,他當然出手無情,攻勢強猛,萬滄卻穩札穩打,並不貪功急進,於是雙方便陷入拉鋸式的鏖戰。兩員主將固則打得難分難解,生死勝負倒不易決斷,可是在他們捉對兒較量間,彼此所屬的廝殺就份外淒厲了,「鐵槳旗」刑掌的十二名「掌刑」,落了個六死六傷,二百人馬僅退出去不到一百名:「千帆幫」「黃」字旗這邊,五名「正護旗手」是兩死兩傷,百餘擊眾也躺下了六十有多。直到情況結束,官小樓尚在納悶,他以為這場拼戰,必然是衝刺到底,一方不死絕死光,就決不會停止,卻未曾料及,這麼快便有了結果,而且,是如此一個半途而廢,虎頭蛇尾的結果。
這條「黑龍」總覺得心裡梗著什麼,有種訕訕的,虧負職守的感觸,交刃豁命,居然沒有流血——無論是流別人或自己的血,在他看來,就不是味道了,對陣拚殺,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