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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氣斷脈停 文 / 莫仁

    當徐定疆與周廣兩人分別陷入危境的同時,蛇族大軍卻因無人率領,被南角城勁旅不斷的往北逼。

    說來好笑,蛇族人的重兵本來屯守於南方,為了防禦南角城搶人,這才把重兵往北調,兩方如今在南角城北衝突起來,蛇族越退卻是越深入人族,這麼退下去可是沒有退路了,就算蛇人秉性凶頑,也不由得心慌。

    但南角城的將領們心裡卻都不怎麼樂觀,再打下去,兩方的後軍必然會捲入戰場,己方的新兵經驗不足,到時可就完蛋了,所以趙平南等人除了領軍向周廣接近外,也不敢過於進逼蛇人。

    問題的癥結還是在全面大戰開始之前,徐定疆與周廣能不能退出戰場。至於這個問題,若徐定疆有空回答,只怕也僅能長歎一聲,他這時在蛇族族王托托多趁虛偷襲的情況下,已經不知該如何應付,而周廣很快就要遭逢蛇族五大將合擊,他又焉能逃得出去?

    徐定疆眼見無處可逃,只好用那同歸於盡的一千零一招,紫鱷劍脫手向著托托多飛射,同時全身運足了勁力,等著挨這一下。

    至於周廣,他自然也發現了魚屠大公、速比忽大公分頭攔截的意圖,對付眼前三人已經有些勉強,再加上這兩個,可是大大不妙,在回過頭,卻見徐定疆也正陷入了圍境。這下只能靠自己了,周廣猛一吸氣,全身軀體猛然暴漲一倍,倏忽之間脫離了卓卡,迅疾無比的向著蝕蘇大公飆射。

    要知道周廣可是能追上那兩隻超級騔獚的人物,他這麼一全力施為,蝕蘇大公還沒回過神來,周廣便已經出現在眼前。蝕蘇大公大吃一驚下,猛一個甩尾防身,卻已有些不及,蝕蘇大公的胸前已經硬生生的印上了周廣的雙掌。而在蝕蘇大公長尾捲回之前,周廣已經功成身退,閃回了卓卡身上。

    挨了兩掌的蝕蘇大公猛一個飛出十餘公尺,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飛摔落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周廣在卓卡身上一彈,旋身又向著司東大公逼了過去。

    剛剛這一招對付蝕蘇大公正是剛剛好;蝕蘇大公與其他四位大公不同,他們四人曾圍攻周廣數日,對周廣早有戒心,蝕蘇大公卻自上次被暗算之後,首度與周廣對峙,因此雖然功力遠出儕輩,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這時周廣雖依樣畫葫蘆的攻擊司東大公,司東大公卻見機先行一面聚力格擋,一面往後遠遠避開,反而勉強還接下了這一招。

    周廣這邊危機稍解,正想往援徐定疆,卻見徐定疆與托托多的戰團突然間紅光劇烈閃動,一個猛烈的巨大氣爆向四面迅疾狂捲,凜冽的罡風四面狂掃而出,連數十公尺下方蛇人都被吹得有如倒地葫蘆,四面亂滾。

    氣爆的同時,徐定疆與托托多兩人同時往兩面飛摔,連紫鱷劍都彷彿失去了控制,搖搖晃晃的向外飛射。

    周廣一看不妙,顧不得卓卡無人防護,趁著司東大公閃避的空隙,他加速急掠到徐定疆身側,一面招手引回紫鱷劍。卻見徐定疆臉色青紫的陷入昏迷,不僅衣衫破碎,全身還遍佈著一塊塊的淤血,別說護體氣勁蕩然無存,連本該不斷往復的先天真氣也是斷斷續續,只勉強還留存著一絲餘氣。

    周廣心中震動,徐定疆這時極需休養,若再有人攻來,只怕他小命不保,周廣驀然舉劍大喝一聲:「要命的就別過來,老子今日要破戒了。」

    破什麼戒?幾個蛇族大將正莫名其妙時,卻見周廣手中的紫鱷劍突然間紫光大盛,隨著光芒的逐漸絢亮,竟由紫光逐漸化為七彩,跟著又由七彩幻化為白芒,不但往上延伸長達數公尺,這道白色強烈光華彷彿越顯凝實,竟似乎有若實物一般。

    這個過程雖說短暫,以眾人的速度來說,已經能做出許多事了,但無論是周廣還是幾個蛇族大將,人人都凝定在半空,卻是誰也沒動。

    直到周廣運足了勁,他冷冷的橫目一掃,也沒說話,只緩緩的飄上卓卡,一拍卓卡說:「走!」

    卓卡似乎感應了一股凝重的氣氛,它一句不吭,兩足一開,不飛不跳的向著南角城邁步。

    這時魚屠大公、速比忽大公剛剛趕到,眼見如此詭異的情況,一時間誰也不敢貿然行動。不過一些蛇族小兵可沒這麼機警,眼見周廣大剌剌的走來,一群蛇人立即向著周廣湧上,短戈爪尾四面亂轟,眼看著周廣就要埋屍在眾人圍攻下。

    這一瞬間,朝天直舉的白芒猛然一個迅疾橫掃,慘叫聲倏然爆出,十七、八個趕得最快的蛇人突然變成了將近三十來塊,在一地的血泊當中翻滾彈跳。

    而周廣依然表情不變,任卓卡緩緩的帶他往南跨步。

    這麼一來,還有誰敢接近?周廣手中的武器簡直可比那四把人族至寶了……不,甚至猶有過之。對付人族至寶,蛇族人的對策只有一招,只見四面的蛇人一個個從地面挖起大石土塊,沒頭沒腦的向著周廣擲來。

    周廣以不變應萬變,白色劍氣左揮右挑,石崩土散不說,避得慢的蛇人也在劍芒揮舞下送命,連擋架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就這麼讓此人殺出去?四位蛇族大將面面相覷,誰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回頭找拿主意的人。

    這時蝕蘇大公仍陷入昏迷,蛇王托托多雖也身負重傷,神智卻依然清醒,眼見四大將的怯懦模樣,躺在地面上的托托多驀然昂首狂吼一聲,吼聲一出,所有蛇人同時一凜,等托托多吼聲一落,彷彿被下了催命符一般,除了四大將之外,所有蛇人狂吼著向周廣衝來。

    眼見蛇人泯不畏死的衝來,卓卡毫不停留,以同樣的速度前進。周廣則苦笑一聲,手腕翻轉之間,白色劍芒四面疾閃,一路向前突破。

    城頭上率領剩餘部隊守城的自然是率領「玉峰部」的安賜滿,本來因為距離頗遠,他還看不清蛇人部隊中的狀況,但這時他卻遠遠瞧見蛇人中有一道白色的亮眼光華在不斷閃動,彷彿有無數的蛇人在慘呼聲中翻滾倒入血泊,卻有更多的蛇人毫不遲疑的向白芒奔去,而那道白芒卻有種奇特的寧靜感,彷彿事不關己,只依著一定的速度,不斷向南方緩行。

    安賜滿心中一動,傳下旗號,下令「天猛部」、「狂虎部」、「鐵雁部」同時向著那一點殺去,心中一面暗暗期盼,周廣莫要辜負所托。

    那道白色劍芒可謂無堅不摧,但隨著蛇人的前仆後繼,一面往南推移,白色劍芒卻在緩緩的縮短,劍芒中的周廣這時心中有種異樣的平靜。他心裡明白,他的功力在外人眼中似乎無窮無盡,但還是有其界線,這道劍芒便是自己畢生功力所聚,若是在劍芒消失之前,人族大軍還沒趕上,自己功散氣消的情況下,無須蛇人多加半爪,也是非死不可,沒想到百多年未用的拚命武學,居然會有再拿出來使用的一天。

    這時周廣距南角城部隊約莫還有三百公尺遠,以周廣的功力來說,若沒有妨礙,足可一衝飛躍三百公尺,但這時不只要顧著卓卡與徐定疆,而且這三百公尺範圍中的蛇人可說是成千上萬,他們一面捨生忘死的攔截周廣,另一邊卻是拚命阻止南角城部隊前進。而事實上,若無須護著他人,周廣未必不能就此殺出。

    就在這時,昏迷中的徐定疆悠悠轉醒,一睜開眼,只見前方七、八名惡狠狠的蛇人直撲而來,徐定疆一怔,正想提勁,卻在發覺全身劇痛的同時,眼前白芒一閃,蛇人彷彿紙紮一般的碎裂分散,藍紫色的血液噴流散灑一地,還未完全死透的身軀絕望的在地面翻滾著……徐定疆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竟是被放置在卓卡之上,由周廣護衛著不斷往南前進。

    徐定疆艱辛的轉回頭,見到神色肅然的周廣,他也不看自己一眼,似乎把全身的精力都投注到了那道白芒之中。徐定疆慄然而驚,周廣必定已經孤注一擲,若不能順利衝殺出去,只怕大夥兒都得死在這兒。

    若自己還能動就好了。徐定疆再度闔上眼睛,顧不得自己體內傷勢沉重,以心念探索著內息,要再度聚力以助周廣一臂之力。

    但這時趙平南等人卻遇上了麻煩,這一面的周廣彷彿天下無敵,手中白芒無堅不摧,蛇人為避免損失戰力,索性讓一般的蛇人不斷往前送死,土石碎塊不斷的往白芒扔摔,幾個大將卻調到前方阻攔趙平南等人,這麼一來,人族的攻勢立即大受阻礙,若不是精銳部隊不顧生死的前仆後繼,只怕連趙平南等人都難以倖免,所以兩方會合的速度又慢了不少。

    過不久,人族部隊由盛而衰,反而逐步的往後退。還好一方面趙平南等人久經戰陣,隨著他們的又是南角城精銳,部隊雖退不亂,總還能穩住陣腳;二來周廣跨下的卓卡雖然只是大步移動,速度卻也不算太慢,一進一退下,總還是在接近。

    問題是這麼一來,周廣能不能撐到與人族會合,可有些難以揣度,周廣這時也沒時間思考這些問題,他只專注的掃除任何出現在眼前的障礙。

    而徐定疆一開始運氣,先天真氣立即源源不絕的自頂門灌入,只不過真氣一散入丹田便開始往全身流竄,調理全身無數的創傷。徐定疆暗暗焦急,自己現在傷勢如此沉重,若必須等到調理好傷勢,豈不是還得等上好一陣子才能動?卻不知周廣撐不撐得到那時候?

    徐定疆百忙中睜眼一看,卻見剛剛還有數公尺長的白芒,現在已經褪到了兩公尺左右,他雖不明白周廣武功的奧秘,但自然能看得出來,周廣的功力已經大幅衰退,這樣下去絕無生機!看樣子真的不能等傷勢痊癒了,徐定疆橫下心來,凝神操控著丹田內息匯聚,反而以心念抑制能量往全身擴散。

    這麼一來,徐定疆的內息匯聚速度自然大增,但全身臟腑筋肉的創傷在沒有真氣護持之下,立即造起反來,剎那間,徐定疆的四肢百骸同時傳來撕裂人心的劇痛,徐定僵硬是咬著牙抑制著內息不向外送,只折騰得他渾身大汗,全身不斷抽搐。

    眼見兩方的距離不斷接近,蛇族人自然不能更讓周廣與徐定疆脫身,蛇族族王托托多,剛剛在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偷襲徐定疆,沒想到最後居然是拼了個兩敗俱傷,托托多自然極不服氣,不斷的呼喝蛇族人向周廣攻擊,但他自己一時之間除了發號施令外,也是無法動彈。

    另一個高手蝕蘇大公到現在還沒清醒,自然不能靠他。蛇王托托多心念一動,突然一聲號令,一大群在外圍無法擠近的蛇人突然繞過人族士兵,向著南角城殺去。

    這可是釜底抽薪之計,原來托托多忽然注意到,無論是抵擋人族部隊的前進或是阻攔周廣等人的撤退,根本不需要投入全部的戰力,只不過多了一大群在外圍呼喝助威的蛇人而已,既然南角城的戰力都已經派出,不趁這個時候拿下南角城更待何時?

    若南角城失守,就算兩方會合也於事無補了,安賜滿大吃一驚,連忙佈防,但他心中卻是一絲把握也無。蛇人這次北征,人數陸續已累近萬餘人,以南角城現在十餘萬新舊交雜的軍力,根本不足為敵,若不是靠著城高牆厚,只怕早已兵敗;現在不但放棄了這個優勢與敵方在平野對戰,對方還另撥兵力攻城,說起來,只能說等候哪一個地方先敗陣了。

    如今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徐定疆與周廣,也許還能保得南角城的平安,可是這麼一來,徐定疆與周廣自然是死定了,南角城數十萬軍民的性命重要,還是這幾人的性命重要?答案很簡單,下決定卻很困難,剎時之間,安賜滿的額頭不禁流出了傍徨的汗水。

    就在這時,白芒飛射的戰場中突然起了變化,只見白芒的周圍突然泛起了一陣紅霧,向著四面八方滾滾而去,連白芒都包裹了起來,而扔來的土石在擊入紅霧時,只見紅霧恍若實物般的微微一縮,隨即把土石往外彈了開去。

    注意著陣團的人全都一怔,徐定疆雖然多次顯露出紅霧的功夫,但範圍從未這麼的廣闊,這到底是不是他所造成的?幾個蛇人不信邪,運足了功力往霧中攻入,雖然一樣會遇到阻力,但畢竟比起土石的威力自然更大,蛇人一面揮爪一面向霧中接近,冷不妨一道白芒閃過,斷成兩截的屍塊立即被那股勁力崩了出來。

    這樣如何攻擊?蛇人正發愣時,忽見那大片紅霧緩緩飄起,越過攔截的蛇人,向著人族部隊騰行,人族部隊一聲歡呼,更是努力的衝殺,而蛇族部隊自然不願放過,能御氣的御氣上衝,不能御氣的猛力蹦跳,跳得沒這麼高的,索性繼續向上扔著石塊,一時也顧不得石塊掉落時力道更大,反倒砸傷了不少蛇人。

    卻不管那些徒勞無功的石塊,飛起攻擊的蛇人個個眼前白光一閃,身軀立即斷成兩截,紫色血花大片灑落,彷彿那片紅霧正漫天灑下紫雨。

    紅霧飄動的速度卻也並不怎麼快,但已比剛剛卓卡的緩步前進快上許多,但對紅霧內的周廣來說,卻是得其所哉,他這套功夫,雖能匯聚全身的力道,卻因全身氣血匯聚的壓力,不能再讓卓卡以蹦跳的方式前進,否則氣血逆轉,會有不測的後果,現在被紅霧裹著往前,卻是又快又平順,眼看著能夠脫出險境,周廣終於能稍稍分神,目光望向紅霧的中心──徐定疆。

    這麼一望,周廣可是嚇出一身冷汗,徐定疆不但面容扭曲似乎十分痛苦,臉色更已經泛出了青紫之色,渾身似乎不斷有血液透過毛細孔向外激化,散入那整片紅霧之中,微微抽動的身軀更說明了他這時所受的痛苦,而周廣這時全身精氣神都匯聚在那柄短劍上,想幫他無能為力,只能祈禱徐定弱能撐過這一小段路。

    終於飛過了這短短的數百公尺,下方拚死拚活的人族部隊不禁發出了一聲歡呼,也不知道徐定疆是不是聽到了這一聲,就在這時,一面南行一面上下擺盪的紅霧團倏然一散,卓卡、周廣、徐定疆以及卓卡肚子中的徐曇如就這麼應聲摔落。

    總算這時已經脫出了蛇人的攻擊,周廣連忙散去白芒,半空中猛吸一口真氣,想拼著殘餘的真力御氣穩住下墜的力道,但別說三人的重量了,卓卡可是重達數百公斤,周廣只能讓眾人下墜的力道一緩,終於還是無法遏止摔落的力道。

    「糟糕!」周廣忍不住叫了一聲。這下可完蛋了,這樣的高度摔下,自己與卓卡還沒關係,身負重傷、氣若游絲的徐定疆怎麼受得了?周廣正考慮單獨御氣托起徐定疆時,座下的卓卡驀然膜翅一張,往前輕飄飄的滑翔出去。

    「忘記我的翅膀了?」卓卡一面飄,一面悠悠的說。

    「當真忘了……」周廣啞然一笑,這才發覺自己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拚死殺了半天,再加上剛剛那一下折騰,體內幾乎已經是賊去樓空,一絲真氣也不存了。

    就在這個時候,剛剛匯聚了無窮真力的紫鱷劍突然「崩」的一聲輕鳴,倏忽間在周廣手中化成碎粉,灑向地面;以紫鱷劍之能,依然抵不住周廣龐大真力的衝擊。

    「除了百多年前那場決戰,很久沒有這麼乏力了吧?」卓卡又說,一面飄落地面,隨著護送撤退的部隊移動,看來卓卡體內留存的能量也已經不多了。

    「是啊。」周廣深吸了兩口氣,體內真氣漸漸匯聚納流,一面緩緩說:「上次被蛇人一路追殺,也還沒弄到這麼山窮水盡。」

    「他快死了吧?」卓卡驀然說。

    「什麼?」這聲不是周廣喊的,卻是領軍掩過來護送的趙才與墨琪同時喊了出來,兩人連忙探往徐定疆的脈門與鼻息,想確定卓卡說的是不是真的。

    「等等……」周廣皺眉說:「氣通天地的人,呼吸與心跳停止不代表死亡。」

    「我知道。」卓卡依然平靜的說:「但他的腦波已經十分微弱,他又不是正在修練元嬰,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撐不了半個小時。」

    這下連周廣都說不出話來了,趙才與墨琪對視一眼,兩人見到對方的眼中都滿是驚慌,徐定疆若死,南角城該怎麼辦?

    這時的都城附近,卻是平靜得有些異常,連一向遊客如織的東埔口,生意也蕭條了起來,反而此不上當時習回河城大軍壓境時的繁華,也許與北疆熊族與習回河城沒打起來,以及南角城小王爺率軍叛逃兩件事有關。

    當南角城正爆發了數十年未見的大戰時,在都城南面的東埔口,於夕陽西沉時,一個牽著三匹龍馬,風塵僕僕的年輕上族,剛進入這俗稱罪惡淵藪的地方。他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遲疑神色,跟著目光向著四面搜尋起來。

    那年輕上族面目白淨英挺,就是臉色冷了些,這時望著四面商家的各式招牌,口中一面低聲的自語:「藍色六邊形……紅色橢圓……」他的目光停在一間門面十分氣派的大妓院之前,臉上卻不禁露出了些許遲疑的神色。

    他來到的地方正好是東埔口妓館匯聚之處,這幾日遊客稀少,妓館前迎客的小夥子也懶洋洋的沒什麼勁,加上年輕人雖是上族,但衣物十分粗陋,滿身的塵沙,有注意到的人看了看也懶得招呼他。

    年輕人頗有些傻眼,這與一般傳說中,搶客彷彿拚命的東埔口可大不相同。他心定了些,望著那個大妓館,眼見那兩旁大門各繪上了一個足有人高的藍色狹長六邊形,裡面還加上一個鮮紅的橢圓圈圈,與自己所知的圖形分毫不差,年輕人不再遲疑,拉著那三匹龍馬,向著那兩扇大開的門戶走去。

    不去拉客,客人倒自己送上門來?門口伺候的小廝一愣,連忙上前招呼:「這位大爺,歡迎歡迎,有熟識的姑娘嗎?還是由小人替您介紹幾個新鮮的貨色?我們裡面的姑娘個個經過精挑細選,完整訓練,包準把大爺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知道大爺喜歡士族還是平民?要南方佳麗,還是北方閨秀?」

    這麼一串念出來,年輕人可有幾分發傻,他皺皺眉正要開白,那個小廝臉上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說:「若大爺喜歡玩上族,我們這兒可也有機會……」卻是那小廝看出年輕人牽著的三匹龍馬雖看來疲憊,但可都十分神駿,現在是戰時,這三匹龍馬可以賣出不少的價錢,是以態度更諂媚了些。

    「我不是來……」年輕人頓了頓,冷冷的說:「我要見左田、左雨。」

    小廝臉色微變,壓低聲音說:「大爺您別開玩笑了,我們大老闆的名字可不能這麼嚷嚷……」同時一旁另幾個小廝臉色有些難看的走了過來,這傢伙若是來鬧場的,管他是不是上族,先給他一頓排頭吃吃。

    「啊……」年輕人沒注意到四面的敵意,他彷彿想起什麼事情,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牌,牌子上也刻著與大門兩側同樣的圖形,年輕人把玉牌向幾個小廝一招說:

    「這……你們可認得?」

    那群小廝的臉色由職業性的諂媚突然變成十足十的恭敬,忙不迭地說:「當然,當然,大爺請進,我馬上請我們的老闆前來聽候吩咐。」

    那就沒錯了。年輕人一收玉牌,隨著幾個小廝往內走,自然有人急急往內通報。

    過不多久,年輕人被引入了一間豪華的廳堂,龍馬自然已經被牽去好生照料,年輕人剛踏入廳中,只見另一面一個精瘦的中年貴族正急急踏入,引路的小廝連忙說:

    「大爺,這便是咱們老闆。」

    那中年人向著年輕人深深一禮說:「見過大爺,不知大爺如何稱呼,有何吩咐。」一面揮手示意小廝出去。

    待小廝退開,年輕人目光有些訝異的望著老闆說:「你不像左田,也不像左雨。」聽說兩人都是大胖子,這傢伙怎麼看都不像,而且左氏兄弟也不需要對自己這麼客氣。

    「小人叫左由基。」那人恭謹的說:「是大老闆派來這兒管理一些雜事的。」

    原來老闆與大老闆不同?年輕人有些失去耐性的說:「我要見的是左田、左雨,告訴他們我從北方來。」

    聽說眼前人來自北方,左由基更恭謹了,一面應是,一面壓低聲音說:「原來大人經過長途跋涉,小人這就去請兩位大老闆……不知大人可否透露尊姓大名?」

    年輕人見左由基一聽自己來自北方,立即換了稱呼,對方想必知道三分內情,年輕人點了點頭說:「我叫白浪……我只能待半天,要他們快些來。」

    「是。」左由基自然聽過自浪的大名,沒想到眼前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顯得有些慌張的退了下去。

    這個滿身塵沙的年輕人,自然是剛從習回河城趕來的白浪,他以三匹龍馬交替奔行,只花了三天三夜便已經奔到了都城,但龍馬已經十分疲累,眼看無法再奔,白浪記起劉禮的囑咐,到東埔口找尋與習回河城有掛勾的東埔口富豪──左氏兄弟。

    這一路行來,白浪幾乎沒下過馬匹,直到了東埔口;只不知左田、左雨兩兄弟在東埔口有多大的勢力?能不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等候的過程中,左由基不識趣的派了三、五個俏妞前來伺候,卻被白浪全轟了出去,見到這些濃妝豔抹的鶯鶯燕燕,白浪不知為何只感到心煩。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兩個圓滾滾的貴族奔了進來,向著白浪恭謹的一禮說:「參見白安國使。」

    「兩位免禮。」白浪沒想到左氏兄弟消息這麼靈通,自己由劉禮拔擢升任安國使不到姓日,這兩人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白浪望著兩人說:「兩位哪一位是左田?

    哪一位是左雨?」

    「在下左田。」一個較高的胖子恭聲說:「這位是舍弟左雨,當年在左督王府中曾見過白廣、白漢兩位大人。」

    若白廣、白漢這時也在場,見兩人態度如此恭敬,必然會十分訝異,當時白家氣候未成,左氏兄弟對他們自然不怎麼重視,現在白浪無論是功力、官爵,都是兩人討好的對象,態度自然大為不同。

    「有什麼消息嗎?」白浪懶得寒暄,單刀直入的問。

    「二皇子傳來的消息。」左田連忙說:「熊族心意突變,決定先行北返,兩個月後再南來助戰。」

    這不令人意外,對熊族來說,習回河城外可沒什麼好玩,至於劉禮更不會反對,說不定他還希望熊族人別再來呢!白浪點點頭說:「還有呢?」

    左田頓了頓說:「二皇子還交代一件事……前些日子劉衛國使請五位尊者南下的事情,要我們轉告白安國使。」

    劉冥?白浪一怔問:「他要五位尊者南下做什麼?」

    「這件事二皇子沒說。」左田慢條斯理的說:「不過五位尊者經過時曾在小人這兒歇息,據說與劉然的三女兒劉芳華有關……」

    看左田的表情,自己與劉芳華的事情只怕已鬧得滿城皆知,不過這時白浪顧不得害臊,他連忙追問:「劉芳華不是本就在劉衛國使掌握中嗎?」

    「似乎是逃了。」較矮的左雨接口說:「我們有眼線發現劉芳華藉民船渡河,那時劉衛國使並不在身邊。」

    「渡河?」白浪臉色難看了些,問道:「往南?」莫非是去找徐定疆?白浪的心中無端端湧起了一股煩躁的情緒。

    「正是。」左田接口說:「猜測可能是前往南角城,二皇子交代您到南角城後,要小心從事。」

    難怪會特意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白浪怔了怔才說:「就這兩件事?」

    左田與左雨對視一眼,左田這才頓了頓說:「還有一事。」

    「請說。」白浪頗不耐煩,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

    左田連忙說:「有一男一女兩位上族易裝往南潛行,五日前才剛過都城,方向一樣是南角城。」

    這八成是南角城派出的探子。白浪點點頭說:「不知道是何方的人?」

    「據看到的人描述。」左田壓低聲音說:「可能是叛逃的……白玟、白壘。」

    是他們?白浪霍然站起說:「他們也往南角城?」都城與習回河城間暗哨遍佈,兩人居然能無驚無險的越過都城,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見白浪聲音突然放大,左田與左雨兩人嚇了一跳,過了片刻,左田才回過神諂笑說:「此事雖已上稟,但指令還沒下來,因白安國使無法久留,小人這才甘犯大不韙的先告知白安國使……」

    「我明白了。」白浪點頭說:「我欠兩位一份情。」

    「豈敢豈敢。」左田眉開眼笑的說:「這消息若對安國使有用,這才是最重要的。」

    「兩位言重。」白浪結束話題說:「煩請兩位安排更換龍馬,本人稍歇片刻後便要出發。」

    「是。」左田躬身說:「不打擾安國使休息了。」

    兩人正要退出之際,忽有兩個士族急急奔入,一見白浪,兩人微愣了愣,左田已經先叱喝出聲:「跑什麼!一點規矩都不懂。」

    兩人唯唯諾諾的應聲,同時望了白浪兩眼,似乎有些遲疑。

    左田、左雨本是大商賈,自然十分會做人,剛剛向白浪透漏消息,也是拉攏白浪之意,現在自然更是大做人情,左田哼了一聲說:「在白大人面前無須隱瞞,有話快說。」

    「是……」其中一人開口:「城東又在追捕奸細,聽說傷了不少都衛軍。」

    「是我們的人嗎?」左田眉頭一縐說。

    「不是。」那人很有把握的說:「是個沒見過的上族少女,生的年輕貌美,但功力十分高,在十幾名都衛軍圍捕下,從容傷人逃逸,不過在大軍圍捕下,一直往東南退,看兩邊的方向,少女的目標可能是東埔口。」

    都城外最亂、最多人的地方就是東埔口,那名少女想躲來此處自然不令人意外。

    「八成是南角城派來的探子。」左雨接口說:「不管她罷了。」

    「乾脆派人出去攔截。」左田不表同意的說:「都衛軍追不追得到我們管不著,但若給她逃入東埔口,官兵們來這裡搜上幾天,我們還做不做生意?」

    「說的也是。」左雨遲疑的說:「但我們的人攔得住她嗎?」從剛剛聽到的消息,那名少女的功夫似乎不弱。

    「真是南角城的人嗎?」白浪突然問。

    「回稟大人。」在其他人面前,左田不再稱白浪為安國使,只恭聲說:「輻說南角王夫妻曾在宮中訓練了夢羽、墨琪等功夫高強的年輕貌美女性貴族,也許還有生面孔也不一定。」

    自己正要前去南角城,若能對此人施以援手,也許會有幫助。白浪心念轉動說:

    「派人帶我去見那名少女,另外在河口準備好船隻與馬匹,我帶著她往南逃。」

    左田何等精明,立即大表讚歎的說:「大人不愧睿智,這麼一來更容易達成目標。」

    左雨也笑嘻嘻的說:「正該如此,若那少女確實懂事,這一路南下,也方便服侍大人。」

    真不愧是開妓院的,想到哪裡去了?白浪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沒應這句話,左氏兄弟何等精乖,自然知道拍錯馬屁,連忙住嘴,只往下吩咐,一面命人帶領白浪攔截那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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