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火紅烈陽 文 / 莫仁
徐定疆沉默了片刻,這才有些遲疑的說:「是不是我拖累了您?」
徐靖沒立即作答,頓了好一會,徐靖才有些沉重的說:「你立即回南角城,別洩漏了風聲,過兩個月,我應能脫困。」
自己必須回南角城?這麼說是大事了。徐定疆吃了一驚,父親這麼說,代表自己真的惹火了劉然,而且劉然必定饒不了自己,若想保得性命,只剩下隱姓埋名一條路;至於自己父親倒是不用太擔心,劉然雖然易於遷怒,總還不至於不講理,在城外有大敵逼迫的狀態下,自己父親總會被放出來,問題是徐定疆皺眉思忖了片刻,還是想不出自己幹了什麼惹劉然生氣的事?
徐靖看出自己兒子的疑惑,他歎了一口氣說:「白家人失蹤了,你的嫌疑最大。」
原來如此,徐定疆臉色一變說:「這麼說來,『神山衛國使』快攻來了?」
既然白家人的失蹤與徐定疆和劉芳華都無關,那必然與習回河叛軍有關,也就是說,習回河叛軍的佈局已經逐漸完成,這才有這麼大的動作。
徐靖緩緩的點頭說:「該策反的都策反了……剩下應會在戰場上倒戈,算算也是時候了。」
「那您不是很危險?」徐定疆搖頭說:「到時不但敵勢強大,連友軍何時會背叛都不知道,豈不是送死?」
「打敗容易,要你爹死卻沒這麼簡單。」徐靖微笑說:「到時你若沒穩住南角城,在都城的爹娘可沒籌碼了。」
徐定疆這才明白,父親已算準了劉禮必勝,但又不願背棄劉然,況且這麼無端端的投降,對方也未必會真心接受,說不定還惹人輕視。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自己先回去掌握了南角城,最後才能與獲勝登基的劉禮談判,再以父母被擒之名,名正言順的歸降劉禮,自此天下太平。
徐定疆不禁佩服起自己父親,雖說有些私心,但卻是對南角城損傷最小的一種辦法,徐定疆點點頭,忽然有些調皮的眨眨眼笑說:「老爸,難道你不想和『神山衛國使』一較高下?我們若是往北守,足可抵禦三十萬兵馬。」
徐靖當年與劉禮並稱絕世奇才,但從未比過高下,徐定疆既然輕鬆了,立即露出一副期待龍爭虎鬥的表情。
徐定疆說的是實話,自古以來南疆只有南角一城可是其來有自。南方氣候較為和暖,人口眾多,兵精糧足。雖只有個中形城池南角城,但整片南疆洛南平野的農牧人口卻是十分多,當真要與北方應敵,南角城足可號召十五萬以上的部隊,所以當時徐定疆才能隨隨便便的就徵召了萬餘部隊,而且與原先部隊無關,若在其他任何一個城池,這都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而能容許大軍通向南角城的大道只有兩條,一路上關卡重重,易守難攻,十五萬部隊足能應付二、三十萬部隊並非虛言,當然,這只是以兵力來考量,真正的戰爭還牽涉到了高級將領的數量以及戰術與戰略的運用,也不能一概而論。
總而言之,便算只有南角一城,也多能應付蛇、木兩族無虞,若南疆有兩到三座城池,彼此一勾結,整片洛南平野以南隨時可自成一國、且固若金湯,是以自古至今,沒有一個帝皇會願意花南疆多辟一座城池,省的芒刺在背、終日掛心。
而徐靖聽完徐定疆的調侃,卻只哂然一笑說:「傻孩子,這樣一來,有多少人將死於戰火?」
這話說的對。徐定疆面色一正說:「爹說的是。」
「去吧。」徐靖揮手說:「別再混進來了。」
徐定疆一怔,那劉芳華怎麼辦?何況若劉禮必勝,劉芳華的未來也十分黑暗,徐定疆搔搔頭,正不知該如何應答時,卻聽到身後仆伏於地的大黃低聲的嗚嗚了兩聲。徐定疆與徐靖的目光轉了過去,徐靖微微皺眉說:「可惜了這異獸……它既然如此痛苦,還不如幫它早作解脫。」
徐定疆點點頭同意此言,不如加上一掌,讓他早些升天還人道些。
不過連劉尉達都這麼戒備,徐定疆可不敢輕忽,他緩緩的向著大黃走去,卻見大黃無神的雙眼正注目在那間關著五黃的囚牢,眼袖中充滿著一種奇異的神色,完全不管徐定疆可能會一掌揮過來將它擊斃。
徐定疆有些詫異的駐足,卻見大黃的眼中居然不是垂死的神色,而是一種極為莫名的希冀與盼望,望著五黃的囚室門口,彷彿那兒有什麼它一心盼望的事物。
莫非五黃是大黃的戀人?徐定疆自然而然的這麼覺得,一時間,他也沒有想太多,走到五黃的門前,伸手將五黃的窗口拉了開來。
這麼一來可不得了,五黃的大臉立即湊到了窗口,暴急的嘶囂聲也立即傳了出來,整個地牢可說是轟轟亂響,而大黃眼中神采更盛,強撐著身子往上抬起,急切的目光注視著趴在窗口的五黃,也不斷的嘶吼著。
這麼吵下去可不得了,徐靖立即說:「太吵了!快關上窗,莫要惹來兩位供奉。」
老爸這話說的有道理,徐定疆正要關上鐵窗,沒想到就在這一瞬間,兩隻騔獚卻奇跡似的同時停下了叫聲,反倒惹得父子兩有些訝異,徐定疆自然而然的停下了手,有些詫異的說:「怎麼……?」
「它們似乎聽得懂?」徐靖接口詫異的說。
這話沒錯,徐定疆想起剛剛看到的現象,立即點頭說:「對了,它們聽的懂,剛剛大爺爺就對它們說了不少話。」
這時五黃驀然焦急的又低嘶了兩聲,大黃同時應和般的也跟著低嘶,不過兩隻騔獚目光卻都是集中在徐定疆身上,這下徐定疆可有些莫名其妙,他搔了搔頭說:
「你們要幹啥?」
這時大黃已經無力的趴下,五黃又焦急的低吼了兩聲,這種啞謎可不好猜,徐定疆只好用蒙的,試探的問:「要我帶你們出去嗎?我現在沒辦法開門呢……」
說老實話,因大黃未被關,徐定疆可以帶大黃出去,不過徐定疆可不大敢抱起這種猛獸,等下身上那兒少塊肉可怪不得人。
五黃卻有些焦急的連聲嘶吼,卻見徐定疆始終弄不懂自己的意思,過了片刻,五黃目光盯著躺在地上的大黃,口中忽的流出了一絲綠色的黏液,向窗外垂了下來。
這是什麼噁心東西,徐定疆唬的退了一步,卻見大黃一見那綠色汁液,卻不知從哪裡擠出了體力,掙扎的往前挪動身軀,可是大黃本已經垂死,掙扎的爬動了幾公分,依然距離垂到地面的綠色黏液有段距離。而哪抹綠色黏液他十分的古怪,一面落下便不斷的揮發,騰起了一抹淡淡的綠色氣體;而能落到地面的更是有限,當然,落到地面的一樣在不斷的揮發中,看來也留不了多久。
莫非大黃需要這東西?徐定疆回頭望了父親一眼,見徐靖眼中也是贊同的意思,徐定疆問了聲:「大黃,你需要這東西是嗎?」
大黃還沒回答,五黃已經有些歡喜的輕嘯了起來,雖然不能明白內容,但同意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徐定疆也不再多想,揮手間一股柔和的氣勁往前,把大黃向著那抹綠色黏液推了過去。
大黃一接近那攤黏液,立即伸出舌頭舔了起來,而綠色黏液一進入大黃的口中,卻不知為何變成一攤艷麗的桃紅,很快的,大黃的身體似乎產生了變化,彷彿從一開始的軟癱逐漸補充了精力,竟是緩緩的站了起來。
這一瞬間徐定疆心裡有些暗暗的遲疑,是不是該阻止這種情勢?大黃會不會就此精力全復?自己會不會反而有危險,不過徐定疆轉念一想,實在不信自己會打不過一隻騔獚,也就任大黃去了。
徐靖似乎也是一樣的想法,不再管騔獚的死活,接著對徐定疆說:「你也不用回去『馨雲殿』,只要送個訊息給你娘安心,你就立刻趕回南角城。」
既然如此,徐定疆下了決定,一定要問清楚劉芳華犯了什麼事,若只是一時惹惱了劉然還沒什麼,若真有殺身之禍,非得把劉芳華帶走不可。徐定疆思忖了一下,知道說出來老爸也不會贊成,於是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徐靖凝目望著徐定疆片刻,輕吸一口氣說:「你長大了,一切事情要考慮的周全些,別再拖了,沒抓到你不知道還會牽連誰……兩位供奉應該隨時會再來。」
「是。」徐定疆又應了一聲。
「去吧。」窗口內側並沒有把手,但徐靖運起功力,仍把窗戶橫移關了起來。
徐定疆轉過頭,正想重新去找劉芳華,沒想到一回頭,卻見大黃已經直立站了起來,正藉著窗口與五黃嘴對嘴,看來正在吸吮著五黃口中的怪黏液,若不是剛剛見到了那個怪異的現象,只不過有些像是彼此示愛而已,沒想到這個動作居然能讓大黃由奄奄一息變成精神奕奕,也許其他幾隻騔獚就是因為沒能和五黃親嘴才死了的,看來連劉尉達都不知道此事。
徐定疆顧不得兩隻騔獚要親嘴多久,連那個給騔獚預備的退蛇軟骨他也拋在腦後,父親既然說兩位供奉隨時會回來,那就有八成准,自己還是早溜為上。
但自己一離開就得逃往南角城,走前總要跟劉芳華說一聲,他這時也顧不得父親的警告,急急的又奔到劉芳華的窗前,打開窗戶就叫:「芳華!」
劉芳華沒想到徐定疆這麼快就又跑回來,這可是第三次了,她不禁有些感動的望著窗口說:「定疆……你沒走?」
「我問你一句話。」徐定疆嚴肅的說:「你到底犯了什麼事……願意告訴我嗎?」
怎麼說?告訴徐定疆自己與白浪在密室定情?劉芳華終究說不出口,無論是密室還是定情,兩件事都不適合明說,劉芳華頓了頓,搖搖頭說:「你別管我了。」
「芳華,你……」徐定疆有些焦急的說:「白家人已經失蹤了,我現在因此正被追索,馬上就要逃回南角城……」
「白浪他們失蹤了?」劉芳華瞪大雙眼說:「怎會如此?」
見劉芳華一點都不關心自己,徐定疆的心情難以自主的微有些失落,但他表情依然沒有絲毫變化,只苦笑說:「該是在『左督國王』陳康安排下,出城投奔叛軍。」
劉芳華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白浪投靠劉禮?他不管自己了?那自己怎麼辦?劉芳華忽然間有種如墜冰窖的感受,整個人恍恍惚協,神思無法集中,連徐定疆後來說的幾句話都沒能聽入耳中。
徐定疆見狀,也不知該說什麼,過了片刻,徐定疆終於說出了他絕不願說的一句話:「你想不想再見白浪?」
就這句話,劉芳華的神智恢復了過來,她目光轉向徐定疆,正要開口的時候,卻又驀然感受到徐定疆的心情,劉芳華心裡的思緒糾纏成一團亂絲,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
徐定疆怎麼不明白劉芳華的思緒?他苦笑一聲說:「我去取紫鱷劍,你等我。」
劉芳華頭抬起來,忽然一驚說:「小心後面!」
莫非兩位供奉無聲無息的回來了?徐定疆也吃了一驚,在這一瞬間,他的護身氣勁立即佈滿週身,徐定疆還沒轉頭,已經感受到在自己身後數公尺外,有另一股十分不熟悉的氣息,不過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徐定疆緩緩回頭,卻見那是剛剛還奄奄一息的大黃,現在卻是神采奕奕,兩眼神光電閃的望著自己。
徐定疆心裡暗暗慚愧,騔獚雖然移動無聲,但自己也是一時情緒失控,這才忽略了身後,徐定疆先向劉芳華說:「沒關係,這就是騔獚──大黃。」
騔獚?劉芳華起了一絲興趣,湊到窗口說:「大黃?」
大黃不愧稱作大黃,剛剛趴伏於地時徐定疆還沒注意到,現在它威風凜凜的站了起來,體積足比五黃大上一倍,看起來十分的威猛,徐定疆心裡抱著三分戒意,詢問說:「大黃,有事嗎?」
大黃嗚嗚了兩聲,頭部往後扭了扭,表情似乎有些懇求,又有些哀傷,徐定疆福至心靈的說:「你想讓五黃也出來?」
大黃兩眼一亮,吼了一聲,看來這就是它表示同意的意思了,徐定疆點頭說:
「我會試試的,你們在這裡等我。」
「它們……聽的懂?」劉芳華也一樣詫異。
「我走了。」徐定疆正要關上小窗,忽然神色一緊,霍然轉身,卻見出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老者,居然是徐定疆萬萬不想看到的劉尉達。
他怎會從此進來?那方向是自己進來的途徑……徐定疆還沒想通,另一個方向的入口已經呀的一聲,門戶又再度開啟,看來那一面來的八成是劉尉莽,兩方這麼一堵,自己是無路可走了。
「你這個鬼靈精,挖洞混進來的居然是你?」劉尉達望著騔獚,又露出欣喜與詫異的神色說:「你對大黃做了什麼手腳?它怎麼精神全復了?」
「原來鑽進來的是這小子?」卻是劉尉莽出現在甬道的另一頭,身後居然還跟著一個滿臉頹喪的身影。
徐定疆望見那人更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說:「東立……抓東立來做什麼?」
陳東立沒好氣的說:「還不是因為你不見了?……怎麼自己過來報到?」他隨即看清徐定疆的裝扮,陳東立氣的大叫:「原來剛剛那傢伙是你?」
徐定疆尷尬的笑了笑,卻沒空回答,他心裡擔心另一事,陳東立素有人望,這麼沒道理的將他捉來,自己與父親又都不在,莫要引起南角城部隊不穩才好。
「鬼靈精。」劉尉莽冷冷的說:「別囉唆了,轉頭跟老大走。」
「咱們還沒來的及回去,陳小子就被送了過來。」劉尉達皺眉說:「還好我還有三間囚室的鑰匙,剛好關你們三個。」劉尉達是連大黃都算了進去。
大黃聞聲立即長嘯一聲,身形微微下蹲半寸,似乎隨時可以縱身直撲,臉上也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十分不友善的瞪視著劉尉達。
劉尉達看了可是十分吃驚,大黃怎會這麼對待自己?以往就算不十分溫馴,數十年下來總有一些交情,怎麼這會兒變成了深仇大敵?
劉尉莽與五隻騔獚一向處不好,見狀有些幸災樂禍的笑說:「老大,它居然給你臉色?宰了吧?」
「你別胡說!」劉尉達幾乎要翻臉,隨即又轉向大黃說:「大黃,你好多了……
我真的很高興……再回去那間房吧?還是要換一間?」一面往大黃走了過去。
不過大黃似乎毫不領情,它一聽劉尉達要它再進囚室,大黃立即嘶吼一聲,隨即露出一口發亮的鋼牙低聲咆哮,眼看劉尉達再前進一步,大黃只怕就要撲了上去,還嚇得劉尉達連忙止步。
徐定疆本可不說話的,但他心知騔獚終究打不過劉尉達,還是忍不住說:「大爺爺,大黃是跟五黃親了嘴之後才好起來的,我看您得把它們兩隻放在一起。」
這話一說,劉尉達不由得一楞,事不關己的劉尉莽、陳東立也有些意外,而人在囚牢中,正緊張旁觀的劉芳華臉上卻忍不住飛起兩片紅霞……親嘴可以治病,這成何體統?
不過大黃卻十分夠朋友,立即歡嘶一聲,大表贊同。
「這……」劉尉達詫異的說:「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徐定疆打蛇隨棍上的嘻嘻笑說:「大爺爺,我告訴你這麼大一個秘密,幫個忙,放我們一馬吧?」
劉尉達雖瞪了徐定疆一眼,但臉上仍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徐定疆正要得意的呵呵笑時,劉尉莽已經沒好氣的說:「你算了吧,皇上嚴令抓你,放了你豈不是自找麻煩?你還是乖乖的被關,待我們回稟皇上後,皇上應會把徐王爺、陳小子都放出去。」
「二爺爺。」徐定疆不死心的說:「你忘了『醍園古釀』老蘇果?我可知道藏在哪裡。」
劉尉莽一楞,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一時回不了話。劉尉達看了自己二弟一眼,搖頭說:「別白費唇舌了,我們終究是不能這麼做的。」
徐定疆何嘗不知?他也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看罷了,既然說到這裡,徐定疆也不再掙扎,正要隨兩位供奉邁步時,徐定疆心裡突然想到劉芳華,若自己被關,還有誰能解救她?徐定疆回過頭望著窗內的劉芳華,驀然說:「兩位爺爺,什麼時候會放了芳華?」
劉尉達聽見徐定疆這句話,無端端的忽然歎了一口氣,惹得眾人都楞了楞,他才有些不高興的說:「一群人訓練十餘年,你們三個總算是皇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沒想到今日都進了這裡的牢房。」
徐定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劉尉達要說出什麼壞消息呢?
卻聽劉尉莽緩聲說:「芳華畢竟是公主,皇上不會氣太久的。」
這話雖然是安慰,但徐定疆卻聽出其中有些隱隱不妥,若當真是小事,以兩位供奉的經驗來說,應能大略判斷出時間,畢竟劉芳華已身為國使,沒有正當的理由,總不能這麼一直關著。
徐定疆心驚之下,眼睛轉向劉芳華,目光中露出了堅毅的神色,劉芳華畢竟從小與徐定疆一起長大,一看之下立即猛搖頭叫:「定疆,別胡思亂想!我沒事。」
聽劉芳華無端端的冒了這一句,劉尉達立即警惕著說:「小子,你最好別打鬼主意。」畢竟徐定疆從小十分古靈精怪,劉尉達不得不小心,話聲一落,劉尉達舉步向著徐定疆是來,而劉尉莽則看妥了陳東立,嚴守著另一面的道路。
徐定疆眼見劉尉達看似緩緩舉步,但一瞬之間已經逼近不只五公尺,大黃首先一聲驚嘯,騰身望旁直閃,但自己可沒地方閃,徐定疆同一瞬間感到自己與劉尉達間的氣氛突然一變,一種巨大的壓迫感向著自己全身彌天蓋地包裹過來。
這不正是剛剛感到的東西嗎?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面對了,徐定疆沒空想清楚該不該逃,猛一個吸氣,全身氣勁流轉起來,甬道之中倏忽間出現了一大團紅霧,將徐定疆的身軀牢牢的裹住,同時抵禦著這股龐大的迫力。
劉尉達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徐定疆數月不見,功力居然突飛猛進到了這種地步,還且功法路數與以往大不相同,那團紅霧是什麼東西更是沒聽說過,劉尉達輕叱一聲說:「好小子,整個兒換了個人?」話聲未落,劉尉達自然下垂的右掌突然向上一振,空間中一股銳嘯聲響起,在他手心轉而向上的同時,一股奔騰而浩大的掌力從他手中湧出,沿著地面向著徐定疆那團紅霧擊去。
這是什麼招?貼地而來有什麼功能?雖然看似容易閃過,但勁道似有些含而未放、餘意無限,說不定還有些後續的變化,本來徐定疆並不敢與兩位供奉爺爺放對,但情勢演變至此,徐定疆不得不內息一催,右手一甩,紅霧中驀然突出一段紅色氣柱,向著貼地而來的那股勁力湧去。
這是徐定疆最先領悟到的施用方法,但卻也是不成招式的方式,雖比一個人橫衝直撞來的文雅些,但效力卻也差了不少。
兩方的勁力很快的在兩人間相遇,相遇的瞬間,噗的一聲悶響,徐定疆的力道竟被那股貼地而來的銳勁硬生生排開,那股勁力速度不減的依然向徐定疆腳底削來。
這麼一路擠來,徐定疆的護身勁力自然也隨之向上排擠,連帶著徐定疆身形也有些浮動,徐定疆有些訝異,原來貼地攻擊有這麼個好處?微微一楞的徐定疆一面收回發出的勁力,一面在心念移動間身形浮起半公尺,乾脆就這麼閃過這一招。
就在這時,劉尉達輕哼一聲,掌心向上的右掌忽然又一勾,勁力前端彷彿毒蛇吐信一般的驀然轉向上騰,朝著徐定疆下盤直撲,在這一瞬間,徐定疆的護體紅霧彷彿波開浪裂的被這股內息所激散,同時也傳出了一連串氣爆聲響。
不過徐定疆雖擋不住這股勁力,卻仍減慢了劉尉達勁力撲擊的速度,而徐定疆雖認清了對方的攻擊方式,但也明白自己身體距離那股勁力已十分接近,看來護身紅霧頂不住對方的勁力,浮在空中的徐定疆一驚之下,心念急催,整團紅霧倏忽間往前直衝,向著五公尺外的劉尉達撞了過去。
劉尉達卻也吃了一驚,在空中御氣移動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徐定疆移動的速度卻是快的出奇,而且彷彿沒有受到重力的作用,這可是奇事一件。而這個甬道又不怎麼寬敞,整片紅霧壓身而來實在有些驚人,更有種莫名的迫力反噬而來。
劉尉達不敢輕忽,右手一抬,手心驀然出現了赤紫色的光彩,掌力推出之際甬道中同時傳出一聲霹靂暴響,一股至陽至剛有若雷擊的掌力正面向著前方催出,剎那間佈滿了整個甬道,向著那團紅霧轟去。
「極陽真罡?」另一面的劉尉莽卻也是有些意外,紅霧另一面傳來的那聲霹靂,他自然知道是自己大哥劉尉達的拿手絕活「極陽真罡」,沒想到僅是對付徐定疆會用到此功?
不過劉尉達卻也不是全力出擊,只用了大約五分勁,畢竟他與徐定疆總有幾分師徒情分──這還是因為眼看這團紅色妖霧這麼撞來,劉尉達一心想把這團紅霧通通擊散,這才用了這種功夫,在只用了五成力的狀態之下,等妖霧消失、徐定疆現形時,應還來得及收力。
「極陽真罡」的名號徐定疆聽說過,這功夫加上二供奉劉尉莽的「厲雷氣」,可說是人族兩大剛猛功法,在五十年前正是威震人族,不過當時見過的已經不多,時至今日,見過的也死的差不多了,更鮮少有人知道實際的威力。
不過聽說「極陽真罡」並不像「陰爆掌」、「透骨擊」之類的招法心訣,而是一種極為獨特的修練功法,也就是一種獨特的修練內力法門,以此法修練內勁,催出之勁力為極端的陽剛──而且還有個特色與一般的陽剛內力大不相同,「極陽真罡」修練到高段之後,能避免陽極生陰的狀態,雖少了陰陽合擊的威力,但其剛猛的破壞力卻是少有其匹,在至剛至陽的狀態下,遇者無不爆裂碎散,比起白氏皇族密傳的「陰爆掌」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麼說來,自己豈不是要來個挫骨揚灰?
徐定疆也不知劉尉達打了個收勁的主意,只知道這時再不掏出老本可就是傻瓜了,在生死之間,徐定疆渾身心念似乎格外的清明,他在半空中突然一頓,驀然一聲大吼,把自己體悟的體外氣脈在這一瞬間整個凝聚。而這時徐定疆也忘了紅霧有擴張聲音的效用,並未壓低音量,聲音在紅霧影響下,這聲叱喝聲可說是驚天動地,震的甬道兩側所有人大皺眉頭,大黃也連蹦了兩下,往另一端又退了幾公尺,直退到劉芳華門前,似乎十分的痛苦。
這時功力最低的陳東立自然也有些頭疼,直想抓徐定疆來好好罵上兩句,但一望向徐定疆,所有人忽然間都楞了一楞,只見徐定疆體外的紅霧倏忽間變成一條條發出紅色光華、粗細不等的氣柱,在徐定疆體外交織成一片錯綜複雜的人形立體大網籠。
發出勁力的劉尉達可也唬了一跳,莫非這團紅霧不是功夫,而是什麼不知名的法寶?他勁力未收,但卻是微微一頓,想看清徐定疆有什麼樣的打算。
徐定疆可來不及思索對方想幹什麼,他雖已經明瞭了全身氣勁的流向,也能在一瞬間聚合氣勁成體外脈絡,但這麼做之後有什麼用可不怎麼清楚,畢竟現在的經脈結構與一般人體經脈大不相同,以往的招法自然完全無用。可是現在生死交關,「極陽真勁」的勁力可說是迫在眉睫,想不出來也只得亂用了,徐定疆右拳一揚,半空中一個往前直擊,全部的心念都灌注在這一拳上,能不能有效只有天曉得了。
一般時候,徐定疆腦海中思慮極多,少有這麼專心一志的情況,但人在生死之間,潛力往往會激發出來,徐定疆雖說沒在此時爆發什麼獨特的潛力,但他這時的心念可說是格外的清明,意念專一的程度平日少有,而這恰好符合了這種體外氣脈的運行要訣,要知道這些體外勁力本就是以意念控制,當心念超脫了身體的束縛時,這才是體外氣脈威力出現的時候。
只見徐定疆這麼一揮拳,全身發出紅色光華的氣脈驀然同時一亮,跟著立即黯淡下來,而右拳前的網狀經脈發出更耀眼、刺目的紅光,彷彿所有的勁力順著那一條條的脈絡彙集到了他的右拳上。
紅光這麼一亮,所有人的眼睛霎時都睜不開來,陳東立、劉芳華立即閉上了雙眼,但那炫目的紅光似乎能穿透薄薄的眼皮,兩人情不自禁的舉手緊緊摀住雙眼,可怕的是紅光竟仍穿透了手掌,讓眼前充滿一片隱隱的亮紅。兩人同時背轉身去,看都不敢看,總算是舒服了些。
劉尉達、劉尉莽卻不能不看,兩人同時運足了功力護著雙眼,劉尉莽還好,劉尉達卻是正對著這團火紅的太陽,劉尉達心念一動,驀然化攻為守,將勁力由外放改為內聚,不再充塞整個甬道,改為集中在手掌之前,同時提高了兩成勁力,就這麼與徐定疆的古怪紅色網狀大拳頭碰在一起。
兩方勁力一碰,無可避免的又是一聲巨震,霹靂似的暴響聲比起剛剛徐定疆的叱喝聲還要驚人,兩方勁力激盪鼓動下,分向上下左右四面衝去,緊接著第二次巨響幾乎在同一瞬間傳出,甬道上下左右四面金屬牆壁同時被暴散的勁流轟的往外微微凹陷,長方形的甬道四面霎時竟帶了些微的弧度。
同時間,兩人也分別受到了劇烈的衝擊,劉尉達功力一提,硬生生的穩了下來,徐定疆的右拳紅色網狀經脈卻被轟的支離破碎,整個人還飄落了十餘公尺遠,直退過了劉芳華的門前,這才好不容易穩了下來。
「好小子!」劉尉達吃驚之餘,暴喝一聲再度向前邁步,那股沉重的壓迫力立即又緊追著徐定疆。
徐定疆一止住退勢,立即感到那股震懾人心的迫力,他立即深吸一口氣,從天地間引入的能量如斯響應的迅速沿腦門而下,瞬息間從全身毛孔散出,再度在體外凝結成一片結實的網狀,剛剛的那一下重擊,對他似乎一點傷害也沒有。
這時徐定疆才真正知道了體外經脈的妙用,這麼一來,就算敵方的勁力再大,只要不能立即毀去全部的體外勁流,那就不易傷到本體,而像剛剛不過一個拳頭外圍的氣勁被震散,不到一個呼吸之間便能補滿。
問題是劉尉達到底用了多少力道?徐定疆心裡有數,劉尉達絕不會一次就用出全勁,而且劉尉達用的雖是「極陽真罡」,但出招的手法卻沒什麼特殊,若是他用出一些獨特的招法,同樣的功力必會有不同的威力,在自己還沒想出招式的情況下,下一招必然不好應付。
而且這時在甬道中相鬥,根本無法以較輕鬆的方式應對,別說開溜了,連想閃避也是有所不能,徐定疆心念急轉間,卻見劉尉達右手緩緩舉起,掌心的赤紫色比起適才越趨明顯,看來對方的勁力又提高了一成……也許接的下吧?徐定疆驀然湧起了一股想試試自己修為的念頭,暫時拋開開溜的想法,打算再接一招再說。
眼見徐定疆的勁力又集中到了右拳,火紅而刺眼的光芒再度綻放,劉尉達似乎真的生氣了,只見他臉一沉,手掌向後微弓,掌心中的赤紫色同時蒙上了一片銀白,眼看正要擊出,卻見徐定疆張大雙眼,驀然大叫一聲:「等一下!投降!」
劉尉達一怔,微弓的手掌停在半空,卻見徐定疆瞪著一雙牛眼大叫大嚷的說:
「大爺爺,你也太狠心了吧?用『極陽真罡』發『透骨擊』?我沒這麼該揍吧?」
「極陽真罡」發「透骨擊」?徐定疆這話一說,陳東立與劉芳華的臉上都是一片煞白,還好徐定疆見機投降,不然這麼一掌下去,徐定疆只怕死透死定了。
眼看徐定疆一付賴皮的模樣,劉尉達又好氣又好笑,同時也被徐定疆嚷的有些訕訕然,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小題大作了?
劉尉達哼了一聲說:「還不是你自找的?」
另一面的劉尉莽也是十分吃驚,能讓大哥想以「極陽真罡」擊發「透骨擊」,這小子的功夫莫非已經不下於諸王?他拉著陳東立往前兩步說:「鬼靈精,你別演戲了,想開溜可不成。」
前面一股壓迫力才消去兩成,後面又來一股?徐定疆苦著臉回頭說:「二爺爺,我只是試試功夫而已,哪敢開溜?何況除了您兩位之外,我能向誰試招?」
「這倒是真的。」這個馬屁拍的頗恰當,劉尉莽走到了徐定疆身後,哼了一聲說:「既然如此,還不隨著大爺爺走?」
徐定疆嘻皮笑臉的表情未變,但心裡卻是一陣混亂,自己若是全力逃脫,別說在兩老合圍下脫身難若登天,想再度闖入一定更加困難,更別說救出劉芳華了;何況若是當真會放了自己父親與陳東立,看來也比自己一人脫身來的好,但是芳華……
徐定疆自然而然的望向佳人,目光中有著一絲的歉疚。
劉芳華可不願見徐定疆再拼一次,剛剛那一下已把她嚇壞了,她連忙小幅度的連連搖頭,示意徐定疆不要輕舉妄動。
徐定疆心裡暗歎一聲,臉上卻湧起了笑容說:「對了,兩位爺爺一定要替我說說好話,我可真沒幹過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才真的什麼事都沒做。」被拉著過來的陳東立心情十分不佳,若不是徐定疆,他這時說不定還能與夢羽敘話談心兼打情罵俏,陳東立瞪著徐定疆說:「偷溜到這裡就該先關個十天半個月。」
「你們別廢話了,我們可沒空一直耗在這兒。」劉尉達說完,表情突變溫柔的對大黃說:「大黃,我們去找五黃,好不好?」
眼見大黃似乎沒有意見,劉尉達這才小心翼翼的移步,果然眾人移動之際,大黃也乖乖的隨隊而行,看來只要與五黃在一起,被關倒不是這麼不能忍受。
眾人剛走過那處已經變形的甬道,劉尉莽驀然忍不住說:「鬼靈精,你回南角城是練了什麼功夫?」
徐定疆嘻嘻一笑說:「也沒練什麼功夫,其實是中毒了。」
「又在胡說八道。」劉尉莽臉一沉,也不再問,心裡卻是暗自思量,雖說這小子功力突飛猛進,總還與自己兄弟差上好一段距離,只不過若此功夫是傳自他老子徐靖,以後對徐靖可要小心點了。
徐定疆望著四面變形的牆壁,心裡卻轉著別的念頭──自己被關在這兒也不打緊,趁機好好想想運功的方法,說不定能脫困也不一定呢?
想到這裡,徐定疆的信心又來了,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下次若是練出新功夫,非得與兩位供奉爺爺再試一次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