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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六 章 離 別 文 / 奇儒

    鍾伯和鍾濤境的「乾坤雙生」顯然含有藏密「大圓滿」手印的精髓。大圓滿和大手印同屬密宗中殊勝的成就,其宗紅觀音為本尊,以馬頭冥王為護去。蘇小魂和兩人的對抗中,只覺一股氣機衝向自己少海穴而來。那少海穴位在時間,若叫鍾伯的內勁給撞上了,「天蠶西引」的疏導之功必然崩潰。蘇小魂念及此,便微微將盤旋在氣海的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作成橋段,將眼前二人的壓力全置於這牽引上,反而以抗鍾伯的氣機內勁。

    鍾伯暗勁一到,忽然發覺一股莫大力量反彈出來,而且循著自己週身傳給了鍾濤境,再藉由鍾濤境回到蘇小魂體內。如此週而復始,竟是成大圓滿無上殊勝的心法。

    鍾伯訝異道:「濤境,這孩子武學一路似乎和我們頗有契合淵源。」

    鍾濤境點頭道:「似乎是傳說中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

    鍾伯一笑,道:「且看他練到第幾層。」

    霎時,兩股風便自罩住了三人。鍾玉雙在旁看著,內心不覺大震。顯然,這段試驗心上人已經通過種種考核,只剩下這最後一關。果然,鍾伯突然劇烈咳了起來,而且搖擺不定的身子使得發出的罡氣大為擾亂。對蘇小魂而言,這真是難得的機會。本來在眼前鍾家二老的氣機壓迫之下,早已幾乎不支,現在鍾伯自亂了內力,豈非大好的反擊機會?只是,若此出手,只怕鍾伯非得重傷不可。

    「小魂一引,西方如來!」蘇小魂山手只為救人。

    蘇小魂並未乘亂攻擊鍾伯,雖然這是大好良機,可是無論多大方的利益絕不可損及原則。原則說是人格,蘇小魂不但沒出手暗襲鍾伯,而且更費力的牽引鍾濤境的內力來穩住鍾伯散亂的內力。這可比兩方相鬥還難。他不但要應付鍾濤境無止境的壓力,而且更要分神疏導鍾伯的浮動,此時,已是欲罷不能。一柱香時間,蘇小魂終於忍不住,只覺期門穴一礙,便張口「哇」——!的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鍾伯看看昏了過去的蘇小魂,道:「這孩子的本性似乎還不壞!」言下之意,也有愛惜之情,且語氣也溫和了許多。鍾玉雙聞言,知道眼前這位人人聞之變色的「黑天使」已經對蘇小魂有了愛材之心。她不禁感激的流下淚來,感謝上天給了她這麼好的待遇。

    鍾濤境愛憐的看看女兒,再看看趴在桌上的這位準女婿一眼,笑道:「是不錯!可惜這孩子冤情未了,無法光明正大的進入我們無心堂。」

    鍾玉雙聞言,臉色慘變道:「爹——,蘇小魂他……」

    鍾濤境看了愛女一眼,不得不嚴肅道:「雙兒,家規如何,你難道忘了嗎?」

    鍾玉雙泣聲道:「女兒明白,可是……」

    鍾濤境道:「明白就好,沒有可是!況且蘇小魂愛你之心如何尚未可得證明!此外,江湖上傳言甚廣的唐門唐羽仙踏遍天下追尋蘇小魂的事,你難道一點聽聞也無?」

    鍾玉雙聞言,歎道:「女兒知道。」

    鍾濤境道:「你既知道就好,你這回逾時未歸的事,我們決定不再深究,只是要帶你回鍾家三年面璧反省思過。」

    這時,蘇小魂已經悠悠醒來,聞言一驚,吃力道:「前輩,這事不能怪玉雙,只能怪晚輩我……」

    鍾濤境虎目含威,道:「鍾家決定的事,從來沒有外人敢說半句話。」

    蘇小魂頭一仰,人站了起來抱拳道:「奈何晚輩心不死情結,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將玉雙帶回。」

    鍾濤境怒道:「你好大膽!」

    蘇小魂反而一笑道:「若不是膽大,那能得玉雙長攜長共!」

    鍾伯見狀,頷首一笑道:「你世情未結,冤屈未平。況且唐羽仙的事,你又要如何解決?」

    蘇小魂一愕道:「冤情自有天理可解。唐家小姐的事,唯其自鎖於情一字中,天下自古以來,又有誰可以解?」

    鍾伯道:「好個推托之辭!」

    蘇小魂道:「皇天后土明鑒我蘇小魂一片赤誠,但願兩位前輩成全。」

    鍾濤境怒聲道:「哼!兩百年前那位太史子瑜……」

    鍾濤境話說一半突然打住。

    蘇小魂不禁訝道:「太史子瑜?那位在兩百年前第一俠士的太史先生?」

    鍾伯接道:「不論是也不是,你記得一句話,先把你的冤情解了取信於天下。唐羽仙的事或可用時間來緩衝。但是老夫告訴你,這已經是老夫所能做的最大的極限,如果你還不知好歹,那就有你的難受!」

    鍾伯一說完,伸手扣住鍾玉雙,便飄然由窗口離去。鍾玉雙大叫:「小魂、小魂……」

    蘇小魂一躍身,便要用擒拿手法扣向鍾伯的腳底臨泣穴;一聲冷哼,在後面的鍾濤境出手,反擊蘇小魂的中渚穴。蘇小魂只覺掌上一麻,力道全失,這一空間,鍾伯和鍾濤境已經離去。

    蘇小魂急身到窗口一看,只見二人夾著鍾玉雙騎馬一路往西而走。蘇小魂一聲長嘯,丟了錠銀子在桌上,也隨之落到街上,隨手取了匹馬,將銀子打在馬樁之上。那馬主人本想破口喊賊,看了偌大的銀子,眼都直了。蘇小魂喲喝一聲,長驅而去。這回,若是沒能追的回來,恐怕一輩子見到著鍾玉雙了。蘇小魂想到這裡更是心急如火,連連策馬追向前面滾滾沙塵。

    冷默潛伏在少林寺中已經一百二十一天。每回,當他看見不空大師時,總是想用盡心機觀察不空大師的空隙。只要有二絲空隙,以自己的體能狀態,一定可以一擊成功!可是他失望了,不空大師幾乎是已成了完美的個體;無論行動舉止,竟和大自然間巧妙的搭配,似乎成了渾然天成一般,完美無瑕!

    冷默由觀察的細心而懊惱,進而憤怒,最後竟有了一股莫名的敬佩!太不可能了,冷默今天突然發覺自己對這位和尚有了一種崇拜的心理。甚至,更令冷默自己訝異的是,每回看到不空大師,竟被感染了那股寧靜、安詳。

    不空大師不能不殺,因為他知道堡主和外夷締結合盟的事。這事雖然自己並不太贊成,可是冷明慧撫育自己成年,卻在恩情上不得不有所回報!況且,目前傳來的消息,總之,冷楓堡的氣勢已不若當年那麼盛大。

    冷默潛伏在藏經閣的屋簷下,瘦高的身子在緊裹的黑衣下就如同一隻黑色的標槍。全身蓄滿了勁,蓄意待發。長廊的那端,不空大師走了過來,口中唸唸有詞,手上的佛珠念子一顆一顆的遞換。這些,冷默很清楚了。不空上個月念的是妙法蓮華經,自己伏在這裡也足足聽了一個月。今天,不空大師不知又要念些什麼來?

    不空大師走到藏經閣內,坐了下來,嘴角浮現笑意。他知道屋簷上的那個人,殺心已較以往減少了許多,甚至還有祥和之氣!不空雙目半閉,念道:「爾時除盡障菩薩而白佛言。

    世尊。我今雲何得是六字大明陀羅尼。若得彼者不可思議無量禪定相應。即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入解脫門見涅盤地。貪永滅法藏圓滿。破壞五趣輪迴淨諸地獄。斷除煩惱救度傍生。圓滿法味一切智智演說無盡。」

    不空大師頌了一段大乘莊嚴寶王經,又復微笑自言自語道:「苦海無邊,唯般若可渡。

    佛子既已在有緣門前,又何必徘徊這許久?」

    不空大師的話,叫躲在屋簷下的冷默大吃一驚,暗想:「莫非這和尚說的是我?」不空大師的聲音又由裡面傳出:「我佛慈悲,立大願以普渡眾生,奈何世人多如沉於苦海中的孩童,其母雖在岸側高喚回頭,只是都相應不理。唉!八風之毒,俱叫人灰飛骨銷才肯止。」

    冷默長吸一口氣,雙手注滿了真氣,若是那和尚出手,必然要給他重重一擊。不空大師又道:「何者是?何者是恨?為何可居於瓦下濕氣之中,而不願長駐西方極樂之境?世人之癡,果真如此?」隨後,一聲長長的歎息,又道:「一百二十一個日昇日落,月起月伏,難道便毫無慧根可植?」

    冷默這時已很明白了,不空大師早在他第一天來的時候更知道了,只是一直未予說破,想借佛經的力量來點化自己。冷默想到這裡也不禁覺得心驚膽戰。如果這個和尚想殺了自己,恐怕我冷默已經死了百來次。另外一點叫冷默更心寒的,是自己無形中竟受到不空大師安詳的氣機影響,心情已不若以往充滿殺機。這對一個殺手而言,是最最致命傷的。

    冷默愈想愈心驚,忍不住大大吼叫一聲,翻出身子,便往嵩山山下而去。閣內,不空大師微微一歎,又復微閉雙目,頌經之聲和冷默愈行愈遠的嘯聲,溶在一起!

    蘇小魂為了追回鍾玉雙,一路由保康溯粉青河,過青峰鎮,出房山,進入武當山的範圍。再往上,到了漢水之旁,終於追到了鍾伯和鍾濤境的行蹤。這時,鍾濤境和鍾伯已經帶著鍾玉雙上了船,沿淇江而上。

    蘇小魂望著離去的舟影,不禁一聲浩歎。立即下了馬來,找到一位船老大。這船老大人叫老張,是漢水中上游一帶最有名的操舟名手。蘇小魂花了點銀子,很快就和老張見了面。

    老張聽完了蘇小魂的條件後,道:「行。只要對方的船開出去不到半個時辰我老張一定能在淇江上追得到。至於船價嗎,一百兩銀子倒是合理。」

    蘇小魂急道:「那……就請張老大你快出船吧!」

    老張笑道:「別急,還有一位客人先訂下了。不過,他不介意多個人上船的。「蘇小魂道:「那,那位客人是什麼時候上船出發?」

    老張道:「差不多再一頓飯的功夫。我看,客官你就先在咱們鎮上逛逛,買點吃的什麼的吧!」

    蘇小魂想想急也是沒用,總不成用刀子架著要人家開船,於是笑道:「這未嘗不是個好建議,只不知貴鎮上那兒有名的酒樓?」

    老張聞言,撫掌笑道:「就是登雲樓最是美味。尤其他家的女兒紅配上清蒸菊裡魚,更是不可不。」

    蘇小魂也笑道:「單是名稱已夠吸引人,不知往那裡走?」

    老張道:「從這裡往西這街道直走,再拐個彎便到了。」

    蘇小魂一笑,抱拳道:「好。一頓飯後再來。」

    老張笑道:「請。」

    蘇小魂一點頭,轉身離去。老張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聲長歎。一個人影,到了老張的背後,道:「這個蘇小魂倒還真不死心。」

    老張回頭,笑道:「此情堅定,鍾四小姐也不會看錯人的,鍾老應大可放心。「後面的人影,竟是鍾伯笑道:「是與不是,待會兒便知分曉。」

    說完,鍾伯搖身一變,竟成了一個商買的模樣,搖搖擺擺的隨著蘇小魂的身後,往登雲樓而去。

    登雲樓的酒菜果然不同凡響,蘇小魂吃的滿意極了。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起身付了賬,正要離去。誰知,門口擁進來四個武當弟子。為道的一個,赫然是破虛道長的座下大弟子,知風!另外三個分別是知情、知絕、知滅三個師弟。

    知風冷笑的看著蘇小魂道:「蘇小魂,想不到你在江湖上失蹤了四個月,竟然是窩在我們武當派的腳下。哼、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知滅搶身出來指著蘇小魂怒道:「好個殺人兇手,你把我師父藏到那裡去了,快說。」

    破虛道長的事,蘇小魂已經由鍾玉雙口裡知道實情,一抱拳道:「諸位道兄,破虛道長失蹤之事,冷楓堡冷明慧最是清楚,何不去問他?」

    知滅冷哼道:「哼!誰曉得你是不是想藉機開溜,從這裡到冷楓堡來回少說也要三、五日,你如果跑了……」

    知風阻止道:「師弟,別太衝動。可記得尚時不空大師曾經有封信函告訴我們蘇小魂是含冤的,現在雖然冤情未明,可是總不能隨便誤指他人,壞了我武當清規。」

    蘇小魂聞言,暗中不禁點點頭,這個知風大有繼承及師之風,果然高出他的師弟甚多。

    蘇小魂微笑道:「道兄明理,蘇某先此道謝。不過,要冷明慧親口承認是殺了破虛道長的事,恐怕……」

    武當四子聞言驚問道:「師父已經死了?」

    蘇小魂沉重點點頭,道:「這事經由鍾玉雙鍾姑娘親眼見冷楓堡的冷鳴和冷葉所埋葬,應是不假!」

    知滅紅著眼,泣聲怒道:「我們又如何得知師父不是你殺的,想嫁禍給冷楓堡?」蘇小魂道:「冷明慧的武學,是已失傳了百韜的軍荼利神功,由令師的傷痕上,應是不難瞭解。」

    知風訝異道:「軍荼利神功?二師弟,你讀貫古今武學概況,可知此項武學是什麼?」

    知情皺眉道:「軍荼利神功?傳說是藏密那邊百年前的一種武學,雨只是百年來若無大智大慧皆難以修成。」

    知風點點頭,朝蘇小魂抱拳道:「蘇兄,我武當立即會派人去查此事,只是須委屈蘇兄到我武當山小住,待此事一清,我武當全派,自將向蘇兄道謝。」

    蘇小魂看看此時一頓飯時間也將過了,怕因此誤了老張的船行,不得不苦笑道:「知風道兄,小弟身繫急事非現在溯淇江而上不可,請見諒。」

    這時,從未說話的知絕冷笑道:「這事由不得你!」

    知風聽出知絕的語意,急道:「師弟,不可莽撞……」

    知絕已經出手,一出手,打的便是期門、梁丘、關元三穴。蘇小魂長笑一聲,一吸氣,輕飄飄由窗口躍出。待知絕想追,忽然腳下一絆,原來蘇小魂在躍身的同時,天蠶絲已經點向知絕的狹溪穴上。知絕受到那股力道的迫人,不得不後退一步,此時,蘇小魂已經揚長而去。

    知滅叫道:「師兄,人跑了,快追吧!」

    知風歎了口氣,點點頭,四人便隨著蘇小魂往港口飛身。這時,在旁化裝成商賈模樣的鍾伯微微一笑,也慢條斯理的漫步往老張船的停泊處而來。

    老張顯然已經把船務都整理好了。看見蘇小魂到來,臉上堆滿了笑容道:「客官,準備上船吧!待會就要開了。」老張說著,把在船纜附近游耍的幾個孩子趕到一旁去。蘇小魂苦笑,回頭,知風等武當四子已經來到眼前。

    知滅罵道:「好小子,你想開溜啊!也不想想這裡是武當的範圍那麼容易你想走就走。」

    蘇小魂一歎,向知風抱拳道:「道兄,這事你看如何?蘇某平日從不迴避何事,只是今朝果真有急事,是以不得不先得離去。容日後蘇某再往武當山請罪。」知風沉吟道:

    「這……」

    知絕見知風大有答應模樣,臉色一異,隨即大聲道:「你這兇手,還想花言巧語,看招!」

    知絕反手拔劍就要刺出,知風急忙制止道:「師弟,等一等。」知風又轉身向蘇小魂道:「蘇兄,這事若無個交代,恐怕小道諸位師弟也是不服。」

    蘇小魂道:「那道兄的意思是……?」

    知風無奈道:「讓知絕、知滅兩位師弟以兩儀劍法領教蘇兄的絕學。若是兩位師弟僥倖勝了,那蘇兄請委屈留在貴派之兄;若蘇兄勝了,那蘇兄便請隨意離去。不知蘇兄意下如何?」

    蘇小魂看看老張那邊,一位商賈打扮的老者已經登上了船。老張在招呼道:」客官,船要開羅!」

    老張說著,竟開始解開船纜。蘇小魂再望向知風,歎氣道:「那就請知絕、知滅兩位道兄出手吧!」

    知絕和知滅互視了一眼,雙雙跨出,擺好了門戶,儼然有大門派的風範。兩儀劍法,由太極而生,眼前兩人所站的方位,竟隱隱封住了景、杜、驚、生四門,如此出手,必然是石破天驚,求在一擊殺敵!蘇小魂見老張已經解開了船纜,便要離去。乃朝知絕、知滅一拱手道:「請!」

    知滅當先大喝一聲,出劍,是武當披風七十二斬中的「氣貫牛斗」,由生門出,入死門而來。知絕也隨之大喝一聲,用的是七十二斬中的「日月雙升」,一把劍劃成兩個圈子,分別由驚門、景門,從後攻向蘇小魂的百會、天柱兩穴。這番配合,的確巧妙五極。一快一緩,一死一生,一進一滯。這批武當第二代弟子當真得了上一代的真傳。

    蘇小魂隨之附劍影而動,退向知絕的劍勢之下,此時知滅的劍勢,亦已直逼死門。蘇小魂一笑,天蠶絲由袖中出,稍一牽引知滅的劍勢,隨勢人往上揚;後面,知絕的劍氣罩來,蘇小魂長笑中,又是一折,硬是把知滅的劍迎向了知絕。知滅一劍,已是義無反顧,眼看就要和知絕同歸於盡。在旁的知風和知情大驚,想搶救已經不及。

    蘇小魂用勁,再將知滅長劍一帶,竟引得知滅這「氣貫牛斗」的劍勢變成「長風千里」,迎上了知絕的「日月雙升」,只聽得「叮」!的不絕於耳。知絕知滅,已各自將劍招抵消。只是兩人衝力未絕,雙雙撞成一堆,滾到了江邊。不意,把在一旁嬉鬧看戲的一名小孩給推下了淇江之中,載沉載浮。

    蘇小魂見狀一驚,再看看老張,其舟已經開離了港岸三、四丈。蘇小魂知道,若以自己一躍之力,尚勉強可達,只是落江孩子,自己又不能不救。無奈,一聲長歎,蘇小魂躍入江中,將那孩子提起朝知風叫道:「道兄,請接住。」

    說罷,一揚手。將孩子丟向知風;同時反身,右手袖中天蠶絲繫在小孩腰上。知風聞言,伸手接了過來。同時,手上暗暗施起太極玄功,一股氣勁傳出;那端,蘇小魂受了知風這股氣勁幫助,飛身往江中老張船舟而去。再一揚手,天蠶絲鉤住了船尾,朗笑中,已飄身上船!

    唐羽仙看著「恩人」皇甫秋水走了進來。這是一間佈置在山洞中的練功房,擺設得高雅清淡,顯然可見主人的性情。皇甫秋水笑道:「不錯,這三、四個月來,你的功力大有進展。一則是你本身天賦奇才,二則是你在唐門打下的底子甚是深厚。」

    唐羽仙一拜在地,道:「小女子唐羽仙蒙恩人再造,此恩此德,羽仙不敢忘。「皇甫撚鬚,點頭笑道:「很好。你能記得此言自是最好。以你目前的功力,已經可以和鍾玉雙相互抗衡!」

    唐羽仙訝異道:「果真如此?」

    皇甫秋水道:「不錯。老夫每日給你吃的紫金小還丹已經提升了你不少功力,況且前兩日幫你打通了王督二脈,自此,你大周天行功已經是功德圓滿。」

    唐羽仙喜極而泣道:「多謝恩公,羽仙永生難以報答恩公的恩典。」

    皇甫秋水仰天長笑道:「當時,你立下的誓言可還記得?」

    唐羽仙臉色一寒道:「羽仙記得。若不殺鍾玉雙,則天打雷劈!若蘇小魂不願娶我唐羽仙,則先殺了蘇小魂再自裁於他的身側!若違此誓,我唐羽仙將不得好死!」

    皇甫秋水道:「好!你能記得就好。據老夫所知,這兩天蘇小魂已在淇江之上,尾隨鍾玉雙。」

    唐羽仙訝道:「這意思是……?」

    皇甫秋水笑道:「鍾玉雙將被攜回鍾字世家的地底城中。無論你是想殺鍾玉雙,或者是想追尋蘇小魂,依老夫之見,必須見在立即動身。」

    唐羽仙急道:「那麼,他們現在到了那裡?」

    皇甫秋水道:「今夜將在西坪停怕。四坪是淇江上重要休息站。你即刻趕路,約在暮垂時分便可到達!」

    唐羽仙將蟬翼刀束在腰上,朝皇甫秋水施禮道:「恩公,羽仙即刻前去西坪!」皇甫點頭道:「去吧!去完成你的心願!」

    皇甫秋水看著唐羽仙離去的背影真想放聲大笑。這時,彭剛來到了身後。彭剛恭身道:

    「啟稟副幫主,幫主有指令傳來。」

    皇甫一收斂笑意,由彭剛手中取過了一張燙金的信封,拆開了來看。皇甫秋水看完後,點點頭。彭剛趨前問道:「不知副幫主有何指示?」

    皇甫秋水道:「梅夫人已經將鷹爪幫的葛浩雄玩弄於股掌之上,幫主要我伺機而動,奪下鷹爪幫來。」

    彭剛訝異道:「葛浩雄不是一直和冷楓堡對抗嗎?這是幫我們阻止了一個大害啊?」

    皇甫利水笑道:「彭香主,你該明白,用別人的手打敵人;不如把別人的手拿來,用自己的頭腦打敵人來的方便。你說,是不是?」

    彭剛聞言,不禁佩服道:「幫主竟算,一切計畫都早已安排妥當。」

    皇甫秋水道:「除了鷹爪幫,我們還有一個目標!」

    彭剛訝異道:「是那個目標?」

    皇甫秋水大笑,道:「武當!」

    彭剛驚道:「武當?武當也有我們的人?」

    皇甫秋水冷冷一笑,道:「有!你即刻去聯絡他,要他做的準備。」

    彭剛道:「是那位?」皇甫秋水陰狠道:「武當第二代弟子,知絕!」

    日將西垂,老張的快舟果然快!眼前,便是鍾玉雙被挾的座舫。蘇小魂並不想貿然亍動,因為如此必將引起和鍾家二老的衝突。而處在其中的鍾玉雙無疑將很難做人。船上,另外一位乘客,自稱是做藥材買責賣的。船前,已隱約可以看見中間轉口港的四坪大鎮。蘇小魂正自暗想,待會兒上了岸,要用個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沒想到,這一路水程行來沒什麼交談過的商賈,竟走了過來。

    張雄走來,坐到蘇小魂前面道:「蘇老弟,老哥我看你可能有讀過些書,有個問題想請教、請教。」

    蘇小魂微笑道:「張老伯有事,晚輩自當盡己所能回答。不知是……?」

    張雄略為扭捏道:「是……是這樣的。老哥哥我上回在佛寺裡聽了一句『八風不動』,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蘇小魂微微一愕,笑道:「八風所指的,是『憂喜苦樂利衰稱譏』這八種人生中常遇的四好四惡而言。至於八風不動,就是指人的修養到了這種層次,便可不被這八種喜悲的情緒所擾自己一片心台明淨。」

    張雄苦著臉道:「那我做生意,所擔心的賠賺問題,豈不是違反了佛法?」

    蘇小魂一笑,安慰他道:「人既為人而非佛,人間世當然是多的煩心之事。」

    張雄又道:「那……,老弟你能達到這個境界嗎?」

    蘇小魂歎道:「差得遠。單是一個情字,如何能解?」

    張雄道:「為何不能解?」

    蘇小魂愕然,正想如何措詞,這時,船老大老張呼叫一聲,船便要靠岸了。蘇小魂急忙舉目望向前去,只見鍾玉雙果然和鍾濤境上了岸,只是不見鍾伯同在。

    老張將船一擺,便靠了岸。蘇小魂站了起來,正要舉步上岸,冷不防後面張雄問了一句:「一個情字,為何不能解?」蘇小魂剎聞此言,心中如遭雷擊,愣在當場,一思索乃道:「只因情字醉人。人間世若是無情,豈非孤寂?」

    蘇小魂說完,頭也不回就要上岸,後面又傳來一句:「還有孤寂,那心是何物?觀者何人?」

    蘇小魂聞聲大驚,回頭,那商賈張雄顯然已經恢復了本貌,不是別人,正是鍾家總管。

    鍾伯!

    蘇小魂長歎,眼前這位鍾伯,未免是太可怕的人。

    鍾伯道:「蘇兄弟,何不坐下飲酒談天?四坪的青竹狀元紅,可是天下名酒啊——」蘇小魂歎口氣,道:「鍾老前輩武學造詣已達反璞歸真,為何如此留難晚輩?」

    鍾伯搖頭道:「天下之事,未得結果以前尚難料定是福是禍。而此三年別離,正是可以考驗你們兩人是否誠心相愛,就此說來,豈非是福?」

    蘇小魂正想說些什麼,鍾伯又道:「蘇兄弟,老夫是看你本性不差。在酒樓一試,你尚不會乘人之危;而江邊遇武當四子圍攻之時,尚有仁厚之心。」鍾伯一頓,又似讚許道:

    「尤其你能救溺水孩童一事,老夫確信沒看錯人。所以老夫一路在淇江之上沒有為難你,希望你能有所自知。」

    蘇小魂聽得鍾伯一席話下來,原來早在人家設計考驗之中。蘇小魂道:「前輩既知晚輩身負的血案是武林中的陰謀,又為何阻止晚輩和玉雙……」

    鍾伯冷笑道:「家有家規,你若想進入鍾家通過無心堂力,首先就得無染無垢。老夫言盡於此,其餘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鍾伯說完,一摔袖,一股力道捲向蘇小魂而來。蘇小魂用了小巧騰哪身法方自避過,那鍾伯已不見蹤影。蘇小魂一驚,也隨之飛身上岸。只見岸上人聲紛雜,不知他們三人已消失到何處去了。一回頭,老張已自顧自的把船湯離了岸。蘇小魂不禁長歎一聲,顯然鍾伯和鍾濤境已決心摔開自己了。

    蘇小魂隨意走到一家酒樓前,突然,裡面傳來一陣吵雜,隨時聽到一個女人聲音喝道:

    「鍾玉雙,納命來。」

    接著,便是桌椅碗盤倒地的聲音。蘇小魂一驚,下待上樓,而樓上早有十來名酒客紛紛走避下樓來。待蘇小魂越過眾人上樓時,樓上早已渺無一人。蘇小魂急到窗口一看,只見一前一後,前面的是鍾伯、鍾濤境、鍾玉雙三人;後面騎著那匹」火雲千里」的,不是唐羽仙是誰?蘇小魂暗自叫了一聲苦,也隨之落到街上,飛身往城外而去。

    冷默由嵩山「逃」了下來,連著數天趕路馬不停蹄。那是因為他心中恐懼,所以想借旅途的勞累來忘卻不空大師給他的那股感受。太可怕了,一個殺手如果心中沒有殺機恐伯連隻雞都下不了手。過了晌午,冷默已經來到西坪城外,才稍稍又培育起自己的自信來。

    冷默尋了個土堆陰涼處,坐下歇息。官道的那端,已有幾匹馬蹄聲揚來。冷默側耳一聽,果真是好馬。冷楓堡內名馬無數,猶不能舉與眼前幾匹相較。冷默不禁好奇由土堆中往外看,只見四騎三前一後到了前面十丈處。冷默對這些人並不認識,只見三前有二男一女,後面追逐的則是一名女子。

    鍾伯到了城外,看看這片空地似乎不錯,一翻身下了馬來。鍾濤境和鍾玉雙也雙雙下馬。唐羽仙在馬上看見他們三人下馬,便也自的凌空而下,站到三人面前,而手上,蟬翼刀已在握!

    唐羽仙恨聲道:「鍾玉雙,你可別再逃。」

    鍾伯冷聲道:「鍾家的人絕不會逃!」

    唐羽仙冷哼了一聲,道:「那最好。你們是三個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鍾濤境仰天長笑道:「好狂的娃兒!」

    鍾濤境這一笑一語,直震得唐羽仙氣血翻騰,臉色大變。就是十丈外的冷默,也不禁冷汗直流。只聽見那個老頭子又道:「鍾家晚輩的事自由他們自己解決,小娃兒你想玩就找雙兒玩玩吧!」

    鍾濤境說完不屑的退了一旁,同時,鍾伯也無聲無息的往後滑了一丈,和鍾濤境並列。

    他們這份看戲的樣子更叫唐羽仙大怒。唐羽仙一揚手中蟬翼刀化成一門虹彩直落向鍾玉雙,喝道:「鍾玉雙,納命吧!」

    鍾玉雙近些日子早因別了郎君,心情大是不好。今天,又見這個唐羽仙前來攪局,怒火那裡耐得住。隨著紅玉雙劍遞出也大喝道:「唐羽仙,你別不知好歹。」刀快,雙劍也快;一瞬間,紅白兩道光輝在這戰場上飛舞了起來。蟬翼刀如東海浪湧,波波不絕;而紅玉雙劍正如長白日昇,儘是犀利銳耀,偶而大開大閣如長江黃河,浩蕩不已。唐羽仙將刀勢一引,就往鍾玉雙的迎香穴上砍去;鍾玉雙一笑,左劍上迎,右劍直入往敵手的期門要穴。誰知,那唐羽仙竟是心存玉石俱焚的心理,也不躲閃,一揚左手,一顆琉璃子便破空而出。這一瞬間,兩人同時可以聞到死神的味道!

    普天下,有什麼可以解開這一剎那的危機?普天下,又有那種兵器可以和蟬翼刀、紅玉雙劍抗衡?

    天蠶絲!

    蘇小魂遠遠看見唐羽仙和鍾玉雙動手,便提起全身功力,飛馳而來。同時,手袖中的天蠶絲也放到了極致,轉成一圈一圈的大回力,無形無影的兩人的空間中生出。

    劍滯器落,鍾玉雙和唐羽仙分別給蘇小魂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一震,分別退後了三步。蘇小魂起身、落下,站到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歎道:「心不死情結,煩惱由自生。唐姑娘,你這又是何必?」

    唐羽仙冷笑道:「這話該問你還是問鍾玉雙這丫頭?」

    鍾玉雙也冷笑道:「明明是問你,怎麼不敢回答?」

    唐羽仙臉色一變就要出手,蘇小魂喝道:「且慢。」

    唐羽仙道:「你還想交代什麼?」

    蘇小魂雙目精光暴射道鎮:「你這把刀是從那裡來的?」

    唐羽仙冷哼一聲道:「我只管這把刀是要殺人的,你管我從那裡來。」

    蘇小魂正要再逼問,卻聽到鍾伯的歎氣聲:「唉——,事隔兩百年,恐怕歷史又將重演。」

    鍾濤境也歎氣道:「情一字,雖然過了兩百年,只怕依舊擾人不減。」

    蘇小魂正自訝異,只見鍾伯和鍾濤境已經走近了來。鍾伯道:「我不是叫你死了心嗎?」

    蘇小魂搖頭道:「前輩,晚輩對玉雙之心,日月明鑒、天地昭信,無論如何不減不損。」

    唐羽仙在旁聞得此言,大喝一聲,舉刀便向蘇小魂頂上的上星穴砍下。鍾玉雙正待出劍相救,鍾濤境已經大喝一聲:「放肆!」

    一股力勁,硬是把唐羽仙震昏在地躺了下去。鍾濤境冷的往前,輕輕在唐羽仙身軀上補了一腳,唐羽仙的身子飛了起來,不偏不倚的落在馬鞍上。鍾濤境隨手一招,又把那蟬翼刀放入馬鞍之中後才大喝一聲:「去!」

    那馬受了鍾濤境內力一嚇,便沒命方往前奔逃而去。鍾濤境看那馬離去,回身來盯著蘇小魂道:「蘇小魂,是否我們說的話還不夠明白?」

    蘇小魂反而微笑道:「是夠明白,不過,蘇某不願意罷了。」這時,躲在遠處的皇甫秋水冷笑一聲,反身,追著唐羽仙而去。蘇小魂的話,引得鍾濤境一愕,沒注意到皇甫秋水的離去。大笑道:「好,你有種就找到鍾家的絕地來,只要你能破了重重設陷,玉雙的三年面壁省去,且讓她跟你走遍天涯。」

    鍾濤境說完,突然雙手連彈,蘇小魂不防,照海、臨泣、泉湧三穴已被制住。鍾濤境道:「留你雙手自由,這樣在這個時辰內你尚可自保。不過,別妄想解開穴,恐怕會有更多的苦頭。」

    鍾玉雙見蘇小魂被制,不禁淚流滿面,泣聲道:「小魂、小魂,是……是我害了你。」

    蘇小魂一笑道:「怎麼會。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無論如何,我也要闖闖鍾家絕地。」

    鍾玉雙心中一酸便想伸手握住蘇小魂,只是一旁的爹和鍾伯有意無意的阻住去路,而蘇小魂又移動不得半分。

    鍾伯道:「玉雙,走吧!」

    鍾家二老牽了鍾玉雙反身就要走,只聽蘇小魂一聲大叫:「等一等!」

    鍾家二老訝異回頭,只是天蠶絲竟繞過二人的罡氣護體,便要往鍾玉雙皓腕搭去。鍾玉雙伸手相接,鍾伯冷笑一聲,右手一握,硬生生把天蠶絲捏在拇指、食指之間。

    鍾伯冷笑道:「蘇小魂,老夫已經對你相當忍讓,不教訓你不行。」

    說完,手上用勁,一股真氣直襲蘇小魂手腕。只見蘇小魂將天蠶絲自手腕中一鬆,利用鍾伯傳來的力道,一矮耳號,將那力道由上而下激起,竟可以手代腳往前一躍,落下時,正好和鍾玉雙揚起的雙手搭住。這一剎那,時空似乎全停止了。鍾伯和鍾濤境已經畜勢待發的手掌不禁垂了下來。在面對人性中摯愛至美的一刻,他們也不忍心打破!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良久,蘇小魂長噓一口氣道:「等我!我一定去!」

    「是!」鍾玉雙道:「我知道。」

    鍾濤境長歎一聲,由懷中取出一本書交給蘇小魂道:「這是兩百年前的一段往事,由當時文學名家所改編,你看後便知道我們為什麼這麼做!」說完,提起鍾玉雙躍身而去。

    蘇小魂知道已無再阻止,只有頹然坐在地上。鍾伯搖頭歎口氣,拍拍蘇小魂的肩膀:

    「蘇兄弟,你手上這本書下當年鳩羅魯大師所記載兩百年前的一段公案。裡面三人,一男是太史子瑜;兩女分別是我們鍾家的祖先鍾玨和你天蠶絲第二代主人喬韶伊前輩。」

    蘇小魂訝異道:「這事這麼複雜?」

    鍾伯點頭道:「這本記述,由鳩羅魯大師依據當年發生的情況,加以揣測三人的心境所寫成。其中記述到三位前輩的武學造詣,大是神妙通天。尤其三位先人前輩能由老莊佛禪之中,悟出武學真諦,更叫人驚妙絕才不已。所以,此本日記所載,希望你用心揣摩。」

    蘇小魂道:「這書既然如此重要,為什麼……」

    鍾伯一笑,道:「今天我和濤境弟商量結果,一則是因你心宅仁厚,且天資穎悟大可承繼宗師風範。再者,你今天所處境遇又和太史子瑜前輩當年的情況相似。我們是想藉前車之鑒來指點你。免得你又遭於不測之中。」

    蘇小魂點點頭。鍾伯又道:「此外,當年難免有些虧欠喬前輩之處,今日此書相贈,多少也有補償之意。」

    蘇小魂道:「多謝前輩垂愛,只是玉雙……」

    鍾伯笑道:「這你放心,由剛剛我已知你對玉雙之情,委實叫人感動。只是你若想通過無心堂和秋楓夢玉園,則非將此書所載武學貫通不可。老夫言盡於此,告別!」

    鍾伯說完,復一揚身,往鍾濤境方向追去。蘇小魂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一長歎,翻開了這本馬上的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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