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念 動 文 / 奇儒
他飄然的站立在至幽秘殿的正中央,望著右側的石壁冷哼笑著。身後,有六名勁裝的漢子挺立,每個人都像是怒張弓滿的急箭,正蓄勢待發著。
左右兩端,各有一胖一瘦兩名五旬上下的人物。
那胖子堆肉擠一團團在手臂、頸部、臉上任何一個外露的地方。特別的是,他那身繡滿了銅錢圖案的員外服。
剎然看著,還真以為是那個錢莊莊主來這兒收賬。
嘿,不錯。他趙老金一向到處收賬,只不過收的是人家的命!
另外那個瘦子的來歷,天下恐怕只有他晏蒲衣和柳夢狂知道。
昔年,柳夢狂論述天下有十劍,其中一個就是久遙於東瀛扶桑的田原力。這把劍,如今就站立在晏蒲衣身旁。
「晏兄,怎麼不見巴裡特穆爾的身影?」田原力撫著那柄略彎而且較中原一般劍為長的扶桑名刀冷然道:「在下很想領教三百年一見的『天源』內力……。」
「田原兄你放心……。」晏蒲衣淡笑著:「他此刻正是練究提升之法的時候………。」
「嘿、嘿,晏幫主好心思。」趙老金皮笑肉不笑的道著:「先框住了那蒙古人放棄洞庭湖總寨而施天源內力以煉本幫各舵新生代。哈……,結果是利用這時機來個狙殲行動。高明、高明!」
晏蒲衣淡淡一笑,道:「若非如此,天下恐怕無可傷『天源』內力於頃刻間的方法……。」
他晏蒲衣當然知道集合黑漢玉戒陰陽可以破天源內力。只是,那廂子費時費力,而且所付出的代價恐怕太大。
晏蒲衣輕哼一拍手,方時身後六名漢子奔向側壁前,各自手腳俐落的擺放設火藥。
立時六人齊一動作的退了回七尺處,又自身後背包上取出一架機器來拉長架設,齊齊開口處對向壁口。
趙老金見這般光景不禁訝道:「這是啥玩意?」
「苗疆老字世家改良自蜀中唐門暴雨梨花針的連珠炮!」晏蒲衣淡淡一笑,緩緩道:
「趙兄,你可知本座為何想這麼快就置巴裡特穆爾於死地?」
趙老金眼珠子轉了兩轉,光彩一現似已明白,口裡隨著搖頭道:「在下不知………。」
晏蒲衣轉頭看了他一眼,猛可裡大笑道:「好,趙兄能在江湖上佔霸一方的確是有過人之處。」
這話別有深意。一個能適時隱藏自己聰明的人,往往比較不會是眾人的目標。
趙老金能和解勉道、郭竹箭、劉知惕、佟應神回稱雄於江湖中的五胖之列,自非易與人物。
這廂他趙老金乾笑一聲,道著:「晏幫主雄才大略,小弟怎敢有雲雀妄比於大鵬?」
晏蒲衣淡淡一笑,俄而轉目向田原力道:「田原兄,稍會兒那個巴裡特穆爾衝出來,就請你試試掌中的扶桑名刀吧。」
田原力右掌早已捏著劍柄滿實,青筋條條似老樹盤根。重氣哼道:「在下早已等候多時了。」
「好!」晏蒲衣注視著那面壁面,忽的自丹田一喝下令:「炸!」
隨這字,轟然一串大響,那火藥之力控制的極是巧妙。第一波炸開了個大窟隆,隨後的第二波則激噴炸力衝入裡面,又是一串好響。
這硝煙火光四射瀰漫之際,但聽得裡面好一聲巨喝:「黑魔閻帝,你竟敢背叛本王……。」
旋即,一道人影自滿洞硝煙飛塵中竄飄而出。
晏蒲衣冷冷一嘿聲,再次下令:「放!」
剎那,六具連珠炮各自一陣機括轉動脆響,但見著綿綿連似交織火網洞口之內激射進去。
那裡頭的巴裡特穆爾顯然怒極,猛可彈上竄硬生生以天源內力在上頭三尺處另破了一個洞口落奔出來。
「喝!好傢伙。」田原力一撤長劍,但見刀光流轉飛泓似天來匹練,無聲無息夾滿天殺機而卷、而飆、而至。
巴裡特穆爾此刻早已滿身浴血,驚然這當而似刀似劍的兵器來的好悍猛。他沉氣翻身,左臂隨勢翻拍對方小腹而去。
田原力這一刀臂出叫對方閃過,而且人家在百駭中猶能擊出神妙一著,這會兒不禁心頭一震。
便是,殺氣騰面,再度大喝回刀不變出勢掃劈而去。
這端的晏蒲衣和趙老金早已相互使了個眼色。
眼見田原力這刀再度狂捲向巴裡特穆爾的左臂,便是雙雙不再遲疑一中一右夾殺而至。
趙老金攻的是右首,這肥胖胖十指戴滿了金戒探出,好一片的珠光寶氣。
詭異的,是猶勝於十隻戒指金尖金氣。
「百煞一金指」號稱江湖毒掌功裡排名第一最毒!
中路,晏蒲衣飄身似浮雲無形,每前進一寸一尺即變化著一種不同的身勢、不同的攻擊落點。
這三人聯擊,威力之勢果然狂儔難言。一頃剎那,這偌大的秘殿裡竟似無可容身閃避之處。
底下六名勁衣漢子總算在他們一生中見識到了真正的宗師武學。
巴裡特穆爾沉沈冷笑著,陡然將全身氣機收了回來;便在對方三人的四掌一刀堪堪要上身時,他怒喝旋身竟以超凡入聖的千斤墜勢直硬硬平僕於地面上。
「轟」的好一響,背脊落處竟是陷下了三寸有餘。
借地上反彈之力,他一口氣猛拍一十六掌之多。不但是上面的晏蒲衣等三人被迫向一旁,就是緊扣而至的六名勁衣漢亦悶哼斷飛摔了出去。
巴裡特穆爾長一聲,不管口裡噴出那一濃血便竄尋著一條秘道而去!
這廂晏蒲衣落回了地面,那巴裡特穆爾已然進入秘道中消失無蹤。
「嘿、嘿,選的好!」晏蒲衣淡淡道:「蕭天地和蕭游雲的大梵天心法絕對足以斬殺!」
田原力一愕,哼道:「難道他們父子倆強過我們?」
晏蒲衣笑了,搖頭道:「問題在那些火藥。巴裡特穆爾此刻已受了重傷,外頭再加上一次猛爆。以他的傷勢隨便一個二流角色也能收拾的了。」
「晏幫主言之有理。」趙老金笑道:「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是?」
晏蒲衣意味深長的看了趙老金一眼,含笑道:「依趙兄看呢?」
「呃,依在下的看法是……。」趙老金淡淡一笑,道:「就將秘道的這端炸合了,讓他退無路出無門……。」
「哈……,晏某不是說過了嘛。」晏蒲衣笑著:「趙兄能雄霸一方決計是不簡單的……。」
顧道人第一個發現在他們四個面前有個覆面人冷然的站立在岩石上。
那人不動如山,就像是和岩石化合成了一體般。
「呸!這小子古怪!」牛和尚瞪一雙大眼,打量了一回粗聲斥道:「是來填命的嘛?」
露面人冷冷一笑,哼道:「若不是本少爺一路上幫你們料倒了七處暗樁,就算能走到這兒也到了至幽秘殿救駕!」
「你……。」牛和尚呱叫怒道:「好小子,看扁了爺爺……。」
他牛和尚怒著,倒是舒會兒拉了他一把,又轉向覆面人抱拳道:「閣下如何稱呼?好讓我們四位兄弟日後言謝。」
「這倒不必了。」覆面人冷冷道:「不過,你們想救出巴裡特穆爾就跟著我走……。」
他們四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顯然正在打量這事兒上不上算。
正轉念間,猛可裡山上傳來一陣火藥巨響!
覆面人似乎身子一震,哼道:「晚了救不得就怪你們自己吧。」
說完,他調轉身便往山上奔去。這時的顧道人等四人已別無選擇,只好紛紛提氣追躡而上。
三兩轉裡,這四人的心中不由得為之一懍。
輕功造詣而論,眼前這人竟是不迫少讓於自己四人!
巴裡特穆爾自落石煙塵中「滾」了出來。
這一回,縱使天賦最上異稟的「天原」內力亦無能相抗。驀地雙眼朦朧中但見一道人影欺身到了面前,蹲折腰往自己背上輕拍三掌。
這掌勢落的極輕,卻是有著隨掌拍處即來的刺痛一震即沒。他大為訝異是,對方並未置己於死地。
而更愕然的,是自己全身無處不傷已創至無感覺痛的情況之下,竟還會如叮蜂刺的感覺!
巴裡特穆爾心中大惑不解,更奇異的是那人又一閃身而退,而自己竟在此刻似乎受了對方以某種方法稍微穩住氣機似的,緩緩自丹田又升起一股活力。
巴裡特穆爾極力昂首凝目,使著稀隱的月光可照真印了那人。赫然,是蕭天地!
他心頭百般思緒翻騰疑惑,耳裡忽的傳來大叫殺伐之聲。只聽牛和尚洪亮的聲音大叫:
「聖帝,你在那?」
巴裡特穆爾心中一喜,提聚丹田回喝道:「是牛護法嘛?本王在此……。」
立時,但見四道人影沖躍了近前來,當前的舒會兒僕跪於面前道:「屬下該死……。」
「別說這些了,我們先離開再說!」
「是。」舒會兒和曹疑雙雙抱起了巴裡特穆爾,由顧道人和牛和尚前後護著往山下衝去。
他們一行挺進直奔,走了個十來丈便聽得兩旁一陣響裡,自那樹頂上落下七八道人影圍剿了過來。
「陳府會,連你也背叛了聖帝?」顧道人望著當先落下出手攻擊的那名漢子,怒斥道:「為何背叛本幫?」
那個叫陳府會的手中一索鏈子刀滴溜打轉,劃起滿天殺機四下罩來,粗著聲音哼道:
「陳某中只有幫主,那有這鬼撈子屁聖帝?」
另頭數道人影亦拚命的夾擊而上,押後的牛和尚這廂瞧真切了,又急又怒叫罵著:「反了、反了。長江十八舵的舵主全反了不成?」
那右首的一個瘦長漢子陰惻惻嘿道:「姓牛的,認命點吧。早早歸順了過來大家好兄弟同混著吃一輩子……。」
牛和尚雙目暴曄,啐道:「去你媽的豬狗牛大響屁!老子今個兒就把你給剁了……。」
便是雙方交起手來,顧道人和牛和尚雙雙抵禦著這七名舵主。虧是他們兩人身為總壇護法,轉瞬間雖然料理了對方,卻也吃上了幾記!
還未來得及喘氣,顧道人已喝令道:「搶下山去……。」眾人猛可裡一提氣,再度竄巡於林木之間。
這廂走了二十來丈,脆然發動一串響,足下樹葉底迸迸的穿出數十道削銳筆直的以掠衝上。
顧道人這廂反應夠快,自己抽出一柄鐵尺矮身轉圜橫掃,這手「劈地八方」成名絕招正足足辟出一場子方圓讓眾人容身。
曹疑這廂怒哼道:「反了、反了,想不到晏蒲衣這賊竟然暗中控制了這麼多人?」
說著,他抬頭一,這可是心神為之大動。
但見這時每一株樹幹上各有著三、四點火光跳躍。四周加了算來,怕不有百二十之多。
顯然,這些是火箭,而且是沾包著桐油的火箭!
對方正正數的環成了一圈無滿,看是往那個方向都難以避的過了。
正是心驚,山頂洞口秘道處傳來晏蒲衣長笑,傳聲過來著:「哈、哈、哈……,四大護法可是想試試晏某這佈局的火龍焚地陣?」
旋是,朗聲貫山林:「先放一排箭讓他們瞧瞧……。」
隨這喝令,立即如聲響應的激射出一排火箭往下頭這端的突地竹而至。
顧道人凝目看著,忽驚然呼道:「小心,有詐!」
果然,那竹一叫火箭穿中了,立即引爆炸散開來。硝火騰飛,這場子裡眾人只覺一陣刺痛襖熱。
「好個姓晏的匹夫,竟使出這種手段來。」舒會兒怒沖雙目,叫道:「晏蒲衣,有種你就下來和少爺一決死戰。」
「黃口稚子,這等激將法有什麼用?」晏蒲衣冷冷笑道:「老夫要殺你們幾個是易如反掌。不過……。」
曹疑哼著,揚聲道:「不過如何?」
「嘿、嘿,老夫愛才,給你們一條生路。」晏蒲衣淡淡道:「你們四個誰下手殺了巴裡特穆爾這,老夫便讓他活著下山。」
「放你媽的大狗屁!」牛和尚怒叫回去:「我們兄弟四人如果怕死,又那會到伏牛山來。」
「既然如此……。」晏蒲衣陰冷冰寒著臉,沉聲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四位就陪同你們那位狗主子一道下地獄!」
晏蒲衣一陣大笑,眼中充滿了譏誚:「火龍隊聽令!」
旋即一整山林裡但聽得浪湃似的應和。
「立即發動火龍焚地陣,陣中之人不留一個!」
「是。」
火苗再起於林梢,剎那似一穹繁星滿佈。
那牛和尚只是不斷叫罵,顧道人則仰天長歎:「難道天果真要亡我耶?」
那舒會兒和曹疑一左一右夾抱著巴裡特穆爾,眼見情勢這般,不由得雙雙黯然恨牙緊咬。
忽的,曹疑落眼西首那端,但見得一排的火苗倏忽幌了些幌,剎那裡轉了個向。
看莫,那裡也有二十來支火箭。
他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西首已先彈響出箭,似破空流星急閃穿向下山南首那樹梢而去。
好猛的箭勢,設非一流高手決計無能如此!
顧道人訝見此變,大喜叫道:「我們快衝下去。」
上頭半空,再傳成雙,立即自左首處又有兩排弓箭奔射東、北兩向。堪堪南首烈火慘嚎之聲方出,東、北二向的林梢上亦驚叫怒喝。
顯然,西首這端的人物暗裡解了他們五人之危。
顧道人一路當先奔出了陣外,揚空抱拳道:「顧某感謝暗中相助的朋友,何妨一見?」
這時牛和尚、舒會兒、曹疑亦護著巴裡特穆爾出了陣來。那山頂傳來晏蒲衣怒喝:
「發???(原文中斷)果是,剎那數道煙火直衝九霄爆散開去。這廂顧道人說著不見有人影現身,回身朝眾兄弟道:「暗中相助之人既是不肯相見,我們就先搶下了山待來日再報這恩情吧!」
便是,一行人紛紛提氣往山下之路竄去。方是起身頃刻,但聽得山頂那端傳來一陣怒斥及朗笑之聲。
怒斥的,正是晏蒲衣:「是誰這般大的膽子?」
那陣朗笑則回道:「晏蒲衣,莫道天下無能人,我們幾個兄弟不過是略施點奇門隔術,緩一緩你們的步子而已。哈、哈、哈……。」
這顧道人等聽在耳裡不禁心情為之一鬆,看來晏蒲衣一時間也莫奈何追殺自己等人,想著不由得對暗中相助的那些人又敬又佩。
敬的是,救了自己一命。
佩的是,連晏蒲衣也對他們莫可奈何。
天下,有誰能悍至此?
顧道人心中轉念數回,腳下未曾停著往山下直奔。驀地,一個不留神一落足下去踩空,心中方覺得不好,身後的牛和尚等人亦跨了上前紛紛驚叫中連著巴裡特穆爾往下頭坑洞陷阱落了下去。
這四人功夫了得,雖然一時失察掉落於陷阱之中,終究能回神提氣要減下墜之速。
冷不防是,這一口氣吸入丹田但聞得陣奇異香味。
「醉月千日霧!」顧道人話兒來不及出口已是重重的跌撞於洞府地面上。
隨即,耳裡聽到的是,隔旁傳來的幾起墜落之聲!
「左弓棄這老小子了得。」柳大公子嘴裡咬著方才一口茶飲啜時隨著入口的茶葉,歎氣道:「竟然能在晏蒲衣的手上把巴裡特穆爾拿了下來。」
窗外,無月。
有的是繁星蓋穹,滿滿點落這嵩山的少林古剎。
天明,將是十一月初一!
「看來左弓棄和七龍社是不會參加明天的武林大會了。」韓道著:「他心中可只想著由巴裡特穆爾那老小子口裡問出左弓大小姐和張庭嶠六當家的下落。」
宣雨情皺著眉輕聲問道:「這麼說,明日的武林大會只怕要失色不少了?」
「放心。」柳大滑頭滴溜眼,笑道:「明天的大會只是個幌子,真正的好戲在今天晚上就展開了。」
「今天晚上?你是指現在?」宣大姑娘不得不訝異著。
「不錯!」柳帝王可說的很有把握:「晏蒲衣之所以急著殺巴裡特穆爾除了蒙古人已回天乏術,失去利用價值外;就是他暗中知道了我們的行動。」
宣雨情不得不又追問了一句:「什麼行動?」
「今夜,全力攻打洞庭湖黑魔大幫總寨!」柳大公子吃吃笑道:「難道娘子不覺得這兩日沒看著樓姓的那兩個小子?」
原來,他們負責淨世盟配合攻打洞庭湖。
「還有,少林寺裡這位開心禪師爺爺和少林百名中堅好手似乎也不見了?」柳帝王笑的合不攏嘴來:「八大門派、三大幫派、淨世盟以及江湖中大大小小的組織都加入了這種戰役之中。」
宣雨情總算明白了一些,不過她疑問的是,公孫子兵和師父去了那裡?
「那把阿師大劍到嵩山北峰去了。」
「去北峰?難不成與人有約?」
「對極了。」柳帝王歎氣著:「那個人你知道,就是中原四劍僅存的聞人獨笑!」
獨笑鬼劍終於挑上了阿師大劍。
這就是江湖的命,避不掉的一定會來。
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至於爹他老人家……。」柳帝王苦笑著:「那位少林方丈大師,早已拖著到禪房裡研究佛理啦!」
宣雨情不信,在這個時候他們絕不可能談佛論道。
最有可能的是,找出少林寺的內奸。
縱然數日前靜塵和靜海暴露了行蹤,但是必然還有另一個真正的主謀在。因為,第三蓮葉路只有各院的院主和少林八名長老知道的秘徑。
宣雨情瞅視著柳大混混,哼道:「柳哥哥,你連這點都要騙我嘛?」
好一句「柳哥哥」,咱們柳帝王一下子全招了出來:「別這般嘟嘴著,是怕你知道了掛心……。」
那雙雙在旁的解勉道和韓道咳了兩聲,紛紛道:「看來,我倆可是要到外頭去逛一趟夜色了。」
「請便。」柳大公子竟然說出這種話:「逛的越久越好。」
人家都這麼說了,自己不走未免太不識趣。
韓道和解大尚搶著走了出去。宣雨情一張臉紅通通的喚:「你怎麼可以這般樣兒說。」
「那不行?」柳帝王可是振振有辭:「下個月我們就要成婚大典,這麼說已經很含蓄了。」
人家姑娘一擰著身子哼了兩句,忽的問著:「既然他們全去了洞庭湖,我們還在嵩山做什麼?」
「等人。」
「等人?誰?」
「晏蒲衣!」柳帝王笑道:「你相信明天的大會,晏蒲衣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卒帥」之所以被稱為卒帥,自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驚天動地。
所以,明日的武林大會必然有一番鬥智鬥力。
宣雨情娥眉輕結,輕聲道:「只不知公孫先生和聞人名劍的決鬥如何?」
此刻,申時已盡酉時起。
「他們約戰起於子時正,那位解大堂主和韓大總管已經去了。」柳帝王伸了個懶腰湊向伊人道:「怎樣,想不想去開開眼界?」
「套用一句你的話。」宣大小姐笑了:「不去的是龜孫子。」
嵩山北峰,竟是早已布列了八八六十四支火把。
執火把的是六十四名少林和尚。
他們的手高高挺直,不動如山。
中間,六丈方圓的場間,聞人獨笑和公孫子兵早已各盤距坐著,緩自周理著身心劍意合一的境界。
公孫子兵這端,他身後坐著解勉道、韓道、柳夢狂、開悟大師四人。柳大公子和宣雨情緩緩踱了近來,仰首看了一下天色淡笑道:「子時將屆……。」
宣雨情關心的看了場中各據一方的兩人,歎氣著:「非得這場比劍不可嘛?」
「江湖人,江湖命。」柳帝王攜著宣大姑娘的柔荑,跨向在座的四人恭敬道:「爹,大師……。」
柳夢狂淡淡一笑,道:「柳兒,你和雨情坐下來好好看看吧!」
「是!」應著,他們兩人落坐,齊齊注視公孫子兵和聞人獨笑此刻的動靜。
只見,那公孫子兵正不斷反覆著用右手抓起一把沙,捏著,再從五指縫溜滑了下去。
每一個動作、舉止,時間完全一樣。
就好像是天地間的一部份,原原本本就是做這個動作著。
對面,聞人獨笑的身後站立著武林史創始人楊漢立和兩名史官。
武林史的史官一律是身著白袍鑲滾黑邊,同時兩袖口則是朱紅剔透。
白色,代表著心胸雪然;黑色滾邊,則是托意於黑白分明。至於袖口朱紅,正代表著硃砂筆記,赤心熱忱而不造偽。
這幾年來武林史在江湖中已建立起它的地位和尊崇就是有著一批批輕功卓絕,目光利銳而且不畏難險的年輕人不斷努力所創立著。
楊漢立教給他們的一句話是:記史一誠一真無我無心。這是原則!
今夜嵩山北峰之戰,楊漢立之所以另外帶了兩名史官來,目的就是要求更客觀。
他怕,對聞人獨笑的尊敬而影響了本身的記載!
楊漢立心中輕輕一歎,低首看著聞人獨笑的動作。
聞人獨笑的身旁放了許多的枯枝,他用左手抓著一把,不斷的點、插、刷、刺的右臂、右掌。
他重覆做著,直到這把的枯枝全數斷裂銷灰為止。
然後,再抓起一把,又反覆做這個動作。
楊漢立的估計是,連他手上這把算下去,大概已經用了一千三百一十一支。
「他們兩個人重覆做這個動作……。」宣雨情秀眉輕蹙,有些兒困惑:「似乎是在提煉精神上的力量?」
「不錯。」柳帝王點頭應道:「這點可以從他們每重覆做一次,而身上的氣勢就不同於前一回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這動作為什麼有這種效果?
「聞人兄在這幾年的荒野生活著實是吃了不少苦了。」柳夢狂淡淡道著:「而公孫先生在黃沙崑崙山脈裡也該是慘經各種天地變故!」
一句話,解開了這謎。
荒野中的生存,無時不是生活在危機和殺劫中。
所以,每一次的出劍必殺的氣勢是自己生存的唯一條件。荒野多樹,樹橫生枝。
劍出之時,臂上必有樹枝戮戮。
崑崙沙黃綿天,每一步走在其中生死連線。
必是,多少回仆跌於黃土之中,掌中握著不再是劍而是沙。每一握,恍如今世已不見明日東曦來。
能再生存,唯有一身氣勢盡散爆於頃刻。
柳夢狂目不能見卻是心明剔透:「今夜一戰,恐怕前後只有一招便知勝敗!」
柳夢狂的評論沒有人反對。
問題是,誰勝、誰敗?
子時,已至!
他握著十方闊劍而起,每一步都像是走向無垠天際。
掌中的巨劍隨著身勢輕擺小動。
恍若,是黃沙千千萬萬無來無去無可跡尋。
站定!
對面那人掌握著鬼劍凝目。
飄飛亂髮有如崢天而起的山巖,堅定凝立。
他們沒有交談,唯一的語言在手中。
手中的劍!
這是,宗師對宗師的印證!
他的臉一改平日的學究呼魯,此刻充滿了虔誠和喜悅。無論勝敗,今夜一戰此生無憾。
他雙眸已落入虛空,不似以往冷冽冰厲。
他知道非勝不可。
因為,這一生的目標是「帝王」柳夢狂。
不能敗於今夜,他告訴自己,否則今生無能再出劍於柳夢狂之前。
他有這點傲,是壓力,也是深深的一股力量!
同一頃刻,心動。
劍出!
「公孫一劍,人子盡兵。」
「獨笑一劍,無生有鬼。」
兩個人的招式都只有一招,而且非常快。
似乎,這剎那裡已迸散出一生精萃智慧!
劍快,有沒有變化?
有,兩把劍最少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裡變化了四十二種劍軌行跡。
這是一種「靈」動,恍若兩人之間有著一種無形的牽引,把他們的心和意完全聯結在一起。
任何的變化,自有任何的反應。反應方生,對方又轉折另勢,如是周延綿延。
直至,生死勝負的彈指差別!
一歎,來自「帝王」柳夢狂。
他知道,阿師已無意,大劍埋黃沙。
公孫子兵的右臂垂了下去,猶能淡淡笑著:「你贏了。在下一生中就只敗過兩次……。」
「我沒有贏!」聞人獨笑淡淡回道:「本來應該是平分秋色,為什麼最後的變化你按住不動?」
公孫子兵沒有回答。
「是不是林中的那個人?」在他們的西首,有一片蒼鬱森然的樹林,聞人獨笑冷冷道:
「那個人是第一個擊敗你的人?」
所以,公孫子兵的心亂,心亂則靈勢不生。
「他是誰?」聞人獨笑挑眉道:「我可以感覺到他是劍術大行家……。」
公孫子兵抬起了頭,緩緩道:「聽說,你一向會答應敗戰者一個要求?」
聞人獨笑挑眉小掀,回道:「要看是誰,如果是公孫先生你,只要聞人某可以做的到,不悔!」
這是一種尊敬!
公孫子兵的眼中有了感激,聲音也有點哽咽著:「打敗那個人。」
他指的,當然是林中的那個人。
「誰?」
「百里長居?」
百里長居?江湖中似乎沒聽過這號人物。
嵩山西麓,日昇自嵩山來。
他自客棧望著第一道朝曦,淡淡笑著:「百里先生,本座希望你前往北京城裡佈置本幫總壇……。」
他身後站立著,正是天下名劍前十的百里長居。
「幫主之日之行?」百里長居皺眉道:「難道不需要我陪著上少林共赴武林大會?」
他淡笑回身,晏蒲衣一生從不怕艱險。
「本座自可應付。」晏蒲衣淡淡道:「不過,你除了在京師建立總壇之外,尚且要查查蕭天地那叛徒的下落。」
聲冷,似劍出口。
那天巴裡特穆爾之所以沒被崩石所埋,依老天下的判斷是埋置火藥時做了手腳。
「世外宮不只一座,我們所摧毀的並不是後來蕭天地所建立總壇的地方。」晏蒲衣冷哼著:「如果本座所料不差,另外一座世外宮離京師並不會很遠。」
百里長居稍一沉思,終究是問了:「洞庭湖那端的戰役如何?」
「巴裡特穆爾的老巢被剿了。」晏蒲衣笑道:「不過,他們可能比想像的還難過。」
「幫主之意是……?」
晏蒲衣大笑了起來,很愉快的道:「江湖上將會大大轟動著一件事。」他頓了頓,冷冷接道:「楊逃殺了樓上、樓下兩兄弟!」
楊逃?
楊逃不是柳帝王嘛,怎會殺了樓上和樓下?
百里長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蒙面有蒙面的好處,不過,也有它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朋友和敵人都分不清你的身份,所以也就特別容易偽裝。
望磯坡假黑魔閻帝之死就是一例!
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天下除了某些人知道楊逃真實身份的人之外,泰半不清楚這小子的來歷。
那麼如果這人一路作惡下去,那個柳帝王就有的苦可以吃了。百里長居忍不住好奇問道:「到底,那個『楊逃』是由誰假扮的?」
「那個『楊逃』到底是那個小子?」我們柳大公子氣呼呼的叫著:「這下好了,樓姓的上下兩兄弟著了人家道啦!」
洞庭湖傳回來的消息真快。
昨夜一戰,花了三個時辰擺平了黑魔大幫的總壇。
自己這方死傷是八百三十一名,包括十一名高手。
對方,則高達一千四百二十一名之眾,其中最少有二十來個在江湖上叫得出名號。
超過兩千人的死傷,尤其是武林世界中的大決戰,可謂是慘烈已極!
問題是發生在最後,「楊逃」竟然出現,而且很熱切的跟樓上、樓下打招呼,然後當著眾人訝異不信的面前出重手大創了樓姓那兩個小子。
「還這兩個小子命長,倒是一時死不了。」柳大混歎氣又歎氣:「這一身武學只怕得躺個一年休養才能康復了。」
宣雨情望著郎君自責,她明白這是屬於男人的友誼。一歎,窗外已大白,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巳時,也正是武林大會召開之時。
斗生這變故,的確是令人措手不及。
柳帝王強打了精神,一笑著:「不過,這兩個樓上、樓下是人家的擋箭牌,現下開完了大會只好去找正牌的了。」
正牌?宣雨情嚇了一跳,訝道:「難道還有兩個樓上、樓下的人?」
「他們不姓樓,也不叫樓上、樓下。」柳帝王笑道:「反正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柳某某這回非叫他們親自出來淌這趟混水不可。」
宣雨情還是不太懂。
柳大公子只好稍微解釋道:「從前有一對兄弟,他們的外號裡面其中就有『樓上』、『樓下』這稱呼。有一天,他們真的碰到了一對姓樓名上下的兄弟,而且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大家認為有緣就變成了好朋友啦。順便,那對兄弟就傳給這對姓樓的一些武功;凡是哥哥我有事找他們,就派這兩個代表來了。」
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不過,看著郎君那付得意的表情,我們宣大姑娘也不禁愉快了起來。她想像的到,柳哥哥的朋友一定都是那種「皮」的要命的朋友。
宣雨情想著,正自笑溢於眸。那門口一名沙彌扣門進來,恭敬道:「兩位施主,方丈請兩位到大雄寶殿前庭,武林大會即將召開……。」
柳帝王飄然近身,一攜著伊人的柔荑笑道:「走吧!我們去看看會有什麼大事兒。」
宣大小姐臉兒一紅,任叫郎君握住了一路由小沙彌引路往大雄寶殿那方向而走。
片刻後,他們已來到武林大會的會場,好大的一陣氣派。乾坤堂辦事果然有氣奪乾坤之勢。
這廂兒在大雄寶殿的前庭已然凝聚了天下名門各派的掌門。幫主、龍頭,連帶著他們帶來的隨身好手怕不有兩百名以上!
「韓大總管辦事果然落力。」柳帝王笑道:「解大堂主的面子果然也夠大。」
那韓道迎來了,嘿、嘿笑道:「洞庭湖一役相當成功,現下人心俱是大為振奮。不過晏蒲衣和蕭天地倒是不可小覷了……。」
「蕭天地自有晏蒲衣去對付……。」柳帝王笑道:「怕就怕那位『卒帥』晏蒲衣,著實是難纏之人。」
他們正說著,那端柳夢狂和解勉道緩緩的踱了出來。
這兩人的出現,立即引起一陣喝掌聲來。
隨即,則是少林寺的方丈開悟大師亦莊嚴中含著慈悲率領八院院主、少林八大長老緩步踱出。
「兩位請入座吧!」韓道笑著指柳夢狂身旁的兩個空位道:「你們坐去了,哥哥我還得四下招呼看著。」
「有你這大總管忙著,咱這二總管就落個輕鬆啦。」柳帝王大笑著和宣雨情雙雙坐到柳夢狂身,各自敬喚著:「爹。」「師父。」
柳夢狂微微一笑,淡淡對著兩人道:「昨夜北峰一戰,你們以為如何?」
柳夢狂陡然這一問,柳帝王和宣雨情不由得齊為之一楞。旋即,柳帝王答道:「真心而論,終究聞人獨笑會差勝於公孫先生半碼一籌。」
宣雨情亦同意著:「縱使是第一招內平分秋色,但是出手千招後,聞人名劍可勝。」
這關係著年齡和體力的問題。
這是天地間人力所無法與之抗衡的!
柳夢狂淡笑點了點頭,道:「你們可知為什麼公孫先生在第一招就承認輸了?」
這其中的確是大有學問!
他們兩人正想著,那當中坐著的開悟大師已然步到了場中,朝四周上百桌上各路英雄抱拳道:「各位施主光臨敝寺參加武林大會,誠為江湖中一力。因為,各位之來是有感於近年來武林中的血劫動盪,而有志一同的為靖平這股劫數共赴於此………。」
開悟大師慈目環視了眾人一眼,緩緩道:「現下,我們就請大會召集的乾坤堂解堂主和各位研商……。」
立即,一陣掌聲中,解勉道含笑的走了出來,當先向開悟大師一抱拳互禮,直至開悟大師回座了,解勉道這才清清喉嚨朗聲道:「各位英雄,解某首先宣佈的是昨夜洞庭湖一戰裡,魔幫總壇已被我方全數剿殲……。」
這話一,無論知與不知的俱是一片驚呼,紛紛議論著交頭接耳談說。
柳大公子心中正想著爹的話中含意,反覆思維著公孫子兵之所以那般早承認技不如人的理由何在?
公孫子兵自昨夜一戰後已飄然下山歸返崑崙而去。
柳帝王當然知道公孫子兵在前數些日子裡和爹喝茶時亦有多次印證武學造詣,只不過未曾動劍而以心證而已。
所以,公孫子兵東來中原的心願已達。
他和聞人獨笑的一戰,勝敗已不落於心中。
終究,曾歷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柳帝王又想到的一件事是,公孫子兵的委託。
打敗「喜樂雙劍」百里長居!
乾坤堂和柳帝王的情報網同時接到的消息是,百里長居已是晏蒲衣的左右手。
此外,還有一個苗疆來的神秘老字世家中人。
柳大公子想到這裡,緩緩道:「爹,公孫先生用話誆注了聞人名劍,目的是不要在昨夜就讓聞人獨笑跟您老人家挑戰?」
宣雨情顯然也想到了這裡,緊問著:「難道師父今天另外有一場約戰要進行?」
所以,柳夢狂必不能在昨夜便和聞人獨笑交手。
縱使贏了,今日若真有對手以重創重病之身何以對?
柳夢狂淡笑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緩緩道著:「雨情,師父問你。如果你和聞人名劍對手,有幾成的把握?」
宣雨情一楞,隱約間已覺得不妥:「師父這問之意……。」
「這是『帝王絕學』傳人的天職!」柳夢狂咳了咳,緩著、淡笑著:「記住,這是你的天職……。」
天職?不得不和聞人獨笑交手?
「除了聞人名劍之外,另外一個人就是蕭天地。」柳夢狂臉上有股異樣:「柳兒—
—,這是你的天職!」
柳帝王心中大震,他當然知道爹在年輕時曾敗於當時叱吒江湖的「天地門」門主蕭天地之手。
就如同聞人獨笑一生的願望想找柳夢狂再比劍一次一樣,柳夢狂也想再和蕭天地交手一回。
問題是,為什麼柳夢狂不自己做?
這時,解勉道待眾人一番私語後再度朗聲道:「各位英雄,雖然黑魔大幫的總壇已滅,但是……。」
他等著眾人全沉默注視過來,方接道:「黑魔大幫的幫主以及天下各處分舵尚且在運作中……。」
這兒,便有人訝問著:「洛陽望磯坡一戰,黑魔閻帝不是已經讓晏大先生殺了嗎?」
解勉道淡淡一笑,搖頭道:「死的那個黑魔閻帝是假的,而真正的幫主卻還活著……。」
「誰,真正的幫主是誰?」
「是啊,解堂主你就公告給全天下知道吧?」
一時,這一場子裡哄堂論紛,齊齊直問著。
解勉道做出了個制止的手勢,沉聲道:「各位或許不信,不過這位黑大幫的幫主赫然就是晏蒲衣!」
晏蒲衣?「卒帥」晏蒲衣?
有許多人不信,但是在解勉道、少林方丈開悟大師以及「帝王」柳夢狂的印證下,卻又是不得不信。
在這一刻裡,他們反倒沉默了下來。
因為,有許多人都欠過晏蒲衣的人情。
江湖中往往「道義」和「真理」會相互衝突。
他們寧可這不是真的,否則,只怕難以抉擇。
「在下和八大門派所希望各位英雄鼎力相助的,是不要為虎作倀……。」解勉道正色道:「諸位只要站在中立,其餘的一切由三大幫、八大門派來做就可以了。」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既不違背道義,亦不違反真理。
「不行,我屠某人不答應袖手旁觀!」一聲怒吼來自長准名門「金鷹派」掌門人屠戰冬:「我們金鷹派願加入三大幫、八大門派中,共護武林正義!」
「對,碧槍門也願為武林盡一番心力。」
「說的好,歐陽世家誓與諸位共生死,同誅晏蒲衣那偽君子!」
一時,響喝裡竟有八九個門派願意加入其中。
正當各自意氣風發,引吭長志之際,猛然裡傳來一聲長笑,但聽得一聲溫煦莊嚴的聲音道:「晏某人一生不材,何足諸位英雄如此談論?」
沉靜。
風動沙走可聞。
晏蒲衣自少林寺大門緩緩而來。
「卒帥」晏蒲衣,單刀赴會!
「卒帥」已現,誰與爭鋒?
「帝王」!
晏蒲衣堪堪踱到了廣庭之中,這端的柳夢狂亦無聲無息的站到了對面。
相距,一丈而已!
「帝王」與「卒帥」,人稱二十年來江湖中最殊勝成就的兩人終於面對面碰撞。好一陣長的沉寂。
「我等著閣下!」柳夢狂緩緩道。他不說「你來了」,因為他知道晏蒲衣一定會來。
晏蒲衣想要取得黑漢玉戒,甚至統御武林,必得在今天此時此刻於天下之前打敗柳夢狂。
「柳兄不愧宗師。」晏蒲衣的眼中有一絲讚歎。
他知道柳夢狂必然知道他會來,卻是依舊不假於他人而獨自單人一站到了自己面前。
沒這等氣度,又如何稱之為「宗師」?
「請!」雙雙一個字出口,瞬間出手!
晏蒲衣巨掌挾天地之勢而至,狂拍似弄風雲於意中。
每個人的心都提了上來,他們從來沒想到兩位絕頂高手的出招竟然是連念頭都不轉便已生死相見!
更想不到的是,柳夢狂竟然沒有出手。
但見著柳夢狂一個身子「忽」的竄落摔到了後頭。
正正好,是少林寺八大院主和八大長老的位置。
立時,一十六人三十二隻手齊齊伸探扶住。
怎麼回事?難道是柳夢狂已武功盡失?
或者是晏蒲衣的成就已參造神化?
每個人的心都往下沉,宣雨情也忍不住驚叫。卻是,身旁的柳大公子淡笑道:「我對我爹有信心,怎麼你對自己的師父沒信心?」
宣雨情方自一愕,忽見那端柳夢狂朗笑一聲扣著少林寺開法長老一摔一擲向少林方丈開悟大師面前,道:「方丈大,這位就是少林寺被黑魔大幫所伏的內奸!」
這剎那,宣雨情立時隨眾人噓了一口氣,登時明白了過來。
柳夢狂方纔之所以退,退向少林寺八院主、八長老之處,乃是藉以鑒察誰是少林寺的內奸。
因為他們都會伸手去扶,而那個內奸則會趁亂下手。
當然,除了自己和柳哥哥外沒有人知道柳夢狂自創武學裡其實早已移經調脈。
所以誰出手,誰就該倒楣。
鬥智,柳夢狂已勝了晏蒲衣一籌!
柳夢狂淡笑著拄往前一跨,倏飄到了晏蒲衣身前,道:「晏大先生好成就的掌力,柳某且再一試!」
「好!」晏蒲衣神色不動直似未曾有事淡笑著:「能和柳兄一搏,人生大樂事也!」
這次,出手,雙雙各盡粹一身成就。
快若閃電掠空裡,彈指不及有念已見勝負一招!
一招,「帝王」對「卒帥」,二十年來江湖終見兩人真正的武學成就交手。
無論誰勝、誰敗,武林史中必然有著極重的份量!
柳帝王全心全意看著他爹和晏蒲衣的出手。
他大為震憾,因為所有已變化到死角的靈動竟然還可以另起一番境界。這是一種超越了所有學武的典範,甚至是越升過出手的人本身的成就上。
若說,這是一種彼此激勵出來的靈性!
原先達不到,或是設想不到的奇妙之處,此刻他們竟是融匯貫通,相抗相生。
所以,不但是所有的人無法預測最後的變勢誰勝誰敗;柳帝王相信,就算爹和晏蒲衣亦無有任何把握掌執。
而最後變化,終究是在不及念轉中發生!
晏蒲衣的右掌離柳夢狂胸上還有三寸之距,柳夢狂的身已撞激了晏蒲衣的右脅肋下。
一切,倏忽間凝上。決鬥的兩人也自傳立如岳不動!
一絲血跡由晏蒲衣的嘴角中滲滑滴落。
「帝王」果然是帝王,自來,只有一招之內得勝。
然而,淡淡意卻起於晏蒲衣的嘴間。
柳帝王忽然覺得不妥,當他猛然立起時,眼前已見著爹親倒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眾人眼見的,柳夢狂一招敗敵。為什麼是柳夢狂倒下去?柳帝王朗喝一聲倏起躍身,那晏蒲衣則噴出一口血濃的同時,轉瞬後飄!
眾人尚未明白這是怎的一回事,那晏蒲衣朗笑一聲。忽然,人群之中一道人影竄出,左右雙臂舞動著。
左臂,打出一蓬又一蓬的異香煙霧。
右臂,則幾顆黑溜丸子四下散打!
「老天下!」柳帝王在亂中猶自清明,朗叫道:「小心苗疆毒瘴和老家火藥………。」
話聲剛出,已是連連轟響,一陣陣火藥炸力直奔。同時,異香毒瘴亦四散開去。
一時間眾人大亂,各自紛紛躲避著。
柳帝王摟手一抱柳夢狂後躍的同時,那廂的解勉道已喝令著:「乾坤堂弟子聽令,以『蓮花聖火』破毒瘴。」
「是。」一陣應和裡,但見著點點晶碧火螢飛飄,一陣陣嗤響裡,那毒瘴濃煙未幾已大為清除。
落目尋視,卻是不見了晏蒲衣和老天下的身影。
柳夢狂醒來時,淡淡笑著:「有勞各位擔心了。」
這宣雨情喜呼一聲:「師父醒了。虧得開悟大師和解堂主拼全力救治……。」
這間是少林貴賓客室,柳帝王、宣雨情、解勉道和開悟大師連番照料了三天三夜,總算救回了「帝王」之命。
「柳施主,到底是何物傷你?」開悟大師皺眉道:「三天前一戰,老衲明明看出是施主獲勝……。」
柳夢狂淡淡一笑,道:「柳某忽略了一件事。」
「什麼事?」每個人都在問。
這件事不但關係著柳夢狂之所以受重創,更關係著眾人日後的生死!
「天品!」
「天品?天品金刀?」柳帝王苦笑道:「據說在三尺三寸三便可以殺人的天品金刀?」
他們曾見過王品名刀、亦見過極品名刀,但是沒想到晏蒲衣竟然有兩把之一的「天品」!
「不到三尺三寸三……。」柳夢狂重重一咳,道:「若是我想的沒錯,應該是只有三寸三……。」
三寸三,亦足以令勝敗大分!
宣雨情含著淚,哽咽道:「那師父的傷……。」
「總要一陣子吧!」柳夢狂皺了皺眉道:「似乎蕭靈芝並未傳出我的氣脈行運路法,否則……。」
若斷了心脈,柳夢狂何以有生機?
蕭靈芝的心意又令人難以揣測。她為什麼不告訴蕭天地?因為蕭天地知道了必然會告訴晏蒲衣知道。
柳夢狂之死,對蕭天地絕對有好處!
他們當然沒想到蕭靈芝已愛慕上了柳夢狂,堅死不肯透露自己所知的一切。
甚至為此,已叫蕭天地囚禁於世外宮總壇的地牢裡!
這時,眾人方自沉思其中奧妙,那柳夢狂忽的朝向宣雨情道:「情兒,你可記得四年來在霍山下世外宮師父所教你的話?」
宣雨情一楞,低頭道:「可是……少作殺戮?」
重重的幾聲咳,柳夢狂點頭道:「不錯。設非罪大惡極之人,下手宜輕………。」
「徒兒知道……。」宣雨情忍不住一笑,道:「師父常說的。『口上皮一點,下手輕一點』。」
「哈……。」柳夢狂大笑:「你知道為什麼?因為這樣才能和師父的兒子搭一對好模兒……。」
人家宣大姑娘臉上躁紅,不過也寬心了不少。
師父有心情說笑,自是身上重創已不礙事!
眾人明白柳夢狂婉轉勸告放心之意,俱是鬆了一口氣。正此時那門口韓大總管急沖沖的進了來,臉色很難看的道:「柳老弟,你不好玩了。」
柳帝王嚇了一大跳:「怎的了?」
「那個假楊逃這三天來一路作案……。」韓道喘一口氣道:「那小子一路往京師,一路殺了金鷹派、碧槍門、歐陽世家的人……。」
這些人,正是三日前大會上誓與八大門派共生死。
柳帝王真的苦笑了:「宣大姑娘,看來咱們只好一路追人,一路找朋友玩這事啦……。」
宣雨情一愕,道:「那這邊的事……。」
「放心,人家乾坤堂應付的了。」柳帝王笑道:「而且,晏蒲衣會跟我們跑……。」
「為什麼?」
「因為我爹你師父那一吃起來很不好玩。」柳帝王摸出了黑漢玉戒道:「這玩意除了能克制天源內力找出寶藏外,還可以用來療傷……。」
宣雨情眼睛一亮,道:「所以,他要我們的,我們也要他的?」
「聰明。」柳帝王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不過,就得先跟天下傳遞出一個消息!」這小子乾澀笑道:「消息是黑漢玉戒的戒在哥哥的身上!」
韓道瞅了這小子一眼,皺眉道:「喂,你的笑聲怎麼這般難聽?」
這回,我們柳大公子真的是笑得很難聽!
柳帝王的笑聲絕對不苦澀,而且很頑皮!
因為他一笑,便把臨安城裡第一大家的主人笑得由金椅上摔下來。
臨安第一大家當然是皮家。
皮家當代的主人當然姓皮,名字呢?俊!
皮俊二十歲掌權,至今五年來最少發過三百五十二次誓,打死不見姓柳名帝王的傢伙。
因為,那小子不但比他俊,而且比他皮!
我們柳大公子帶著宣大小姐第一個找的人就是這個打死不見的皮堡主!
「你好。」柳帝王很親熱的道:「別來無恙乎?」
「剛剛以前都很好。」皮俊歎口氣道:「以後請別翻牆進來好嗎?」
柳帝王笑了,大剌剌的坐上一旁的虎皮椅招呼宣雨情道:「宣大姑娘,這地方不算高級,將就坐了便是。」
皮俊可不想爭辯,這小子一向來了以後天堂樂土都會變成地獄。他歎了又歎,朝宣雨情道:「你怎能忍得了他?」
「為什麼不能?」宣雨情笑了,毫不猶豫的坐在那張我們皮大主人最最珍貴的白狐椅上道:「而且還要嫁他。」
「要不要請大夫來?」皮俊跳了起來急道:「說不定姑娘你是中了邪啦。」
宣雨微微一笑,只是瞅向柳帝王凝眸。那皮俊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名如其人,他第三次歎氣道:「你宣大姑娘便是宣名劍的孫女?」
宣雨情淡淡一笑,點頭。
皮俊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你想不想報仇?」
「想!」宣雨情依舊淡笑道:「可是不想殺人……。」
「有這種報仇法?」
「有!宣雨情輕輕一歎,臉上有了光輝和恭敬的神色。」因為家師。「宣雨情笑道:「四年來他一直告訴小女子一句話……。」
「什麼話?」
「口上皮一點,手下輕一點!」宣雨情雙眸發光,緩緩道:「人生本短,何叫仇滅?」
人生本短,何叫仇滅?
「好話!」皮俊竟然會驚歎道:「不知是那位有學問的高人說出這般有學問的話?」
宣雨情望著柳帝王一笑,道:「家師人稱『帝王』。」
大有來頭,皮俊忽然覺得宣大姑娘坐上那張白狐椅是最最恰當不過的了。他立時三步並做兩步的跪下來,朝那宣雨情拱手道:「請姑娘賜招。」
宣雨情一愕,但聞柳帝王大笑道:「這小子皮厚,自以為手上功夫俊得哪。你教訓教訓他吧!」
宣雨情皺眉,搖頭道:「我們不是來找他幫忙的嘛,怎可見面打上一場,只怕……。」
「錯、錯、錯,連三錯!」柳帝王叫道:「這小子外號『皮癢』,不給人揍上七、八拳是不理人的。」
那宣雨情還在猶豫,柳大公子已然歎氣道:「你讀過成語沒有?」
宣雨情一愕,點點頭道:「有啊。」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話可聽過了?」
宣雨情臉上一紅,又點點頭。
柳帝王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紅著臉「小」聲道:「所以,你想嫁給柳某某就得跟他一樣皮才行……。」
宣雨情一愕,再看看眼前這位皮俊皮大主人,大大歎口氣道:「皮堡主,請了!」
皮俊「哈」的一笑,雙拳陡然間已罩向宣雨情左、右雙肩。宣雨情一笑,眼上稍一用力,竟然連那珍貴至極的白狐椅倒轉,反撞向皮俊的雙拳而去。
皮俊千千萬萬捨不得打破這張寶貝椅。立時,他化拳為扣,左手一托那白狐椅,右掌則橫切掃向宣雨情的腰際。
宣雨情一輕笑,人已躍上半空,手上一抖那把黑檀扇便罩向皮俊頂上百會穴而至!
我們皮大堡主的動作也不慢,左眼一句那白狐椅落回原位,雙臂揮托曲間,猶自能由滿天扇影中捨■。只見他一十六掌使完,忽的化掌為抓,連連扣向半空翻躍的宣雨情。
這端,柳帝王笑道:「幹啥,這手『擒美三十二抓』的老套還在用嗎。」
皮俊這廂放大聲道:「柳某某你敢在旁邊亂插花,待會兒就叫你死得很慘。」
「慘是慘來慘去!」柳帝王笑道:「小弟你可要記得自己立下的誓言。」
誓言?皮俊身子一拗,「很危險」的避遇宣雨情脅下一擊,口裡叫道:「什麼誓言?」
柳帝王嘻的一笑,道:「如果輸給比你年歲少的小姑娘,以後見了她的面就要叫姑奶奶啦。」
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
皮俊口裡可「哇哇」的鬼叫了一陣,才小小聲道:「哥哥什麼時候立下了這鳥門子誓言來的?」
「剛剛。」柳帝王笑道:「就在動手前?」
我們皮大堡主可真辛苦,用足了吃奶的力氣把全身骨頭轉得「喀」、「喀」響了十七下,堪堪險極的避過宣雨情飄浮滿目的連環九扇。當下,振臂出手三抓,式式猶如江河奔騰,總算把宣大姑娘挪後了一寸。立時,接上大罵道:「你長了三隻耳啦。哥哥我什麼時候開口立下誓啦?」
宣雨情也覺奇怪,轉頭瞅一眼在旁的柳帝王。只見那相公一副打定主意賴皮的樣子,心下不由得好笑。
便此時,那柳帝王對著宣雨情擠眉弄眼,開張大口道:「怎會沒有。哥哥我幫你立誓啦。」他又大聲補充道:「那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生死之交,所以本人在下我柳某某才會義務幫這個忙。」
「忙個屁!」皮俊覺得人有時不能太固守禮法約束:「真放你的豬狗牛兔子老虎烏龜十二生肖大屁。哥哥我……。」
我什麼?皮俊皮大堡主的話到一半,那拳頭竟不小心、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打了宣雨情左肩一下。
當然,他皮大堡主的左腰也叫宣大姑娘的黑檀扇子輕輕點了一下。
宣雨晴一笑,人往一旁躍開,竟收扇入袖而立!
皮俊一愕,拳頭放在半空望著人家姑娘含笑,這下真出不了手啦!她姓皮名俊,可不是姓皮名厚;無,聳肩含笑道:「姑娘怎的不打啦?」
「怕你輸不起啊。」柳帝王又開口了:「是不是?」
宣雨情倒真是心有靈犀,只望著、而且有一點點「不屑」的樣子望著皮俊,笑而不答!
是可忍,孰不可忍!
皮俊可顧不得什麼「小心陷阱」、「怒多傷身」之類的名言,立時腕袖大聲道:「柳某某,作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帝王一笑,自盤中取了一個蘋果大大咬一口,才道:「你皮大堡主可是怕輸給這位宣大姑娘?」
皮俊可不想自己多俊什麼的,立即大聲道:「哈,哥哥我會輸?你有沒有搞錯?剛剛是皮某人手下……。」
「手下留情?」柳帝王搖頭道:「只怕不是。」
皮俊更加「惡形惡狀」,乾脆脫下了外袍道:「哥哥我分明打了這小侄一拳,你又不是沒看到……。」
柳帝王一笑,道:「真的有把握?」
「百分之一百!」好堅決的口氣!
「那為什麼不敢立誓?」柳帝王笑了:「你怕?」
「怕你的頭!」皮俊很豪氣、很大丈夫的「小」聲接道:「怕跟立誓有什麼關係?」
柳帝王瞅了他一眼,朝宣雨情打了個哈欠道:「不用比啦,咱們回客棧睡覺去—
—。」說完竟真的起身要走。
「等等。」皮俊急急揮手道:「難得見面幹啥這般急?」
柳帝王不答,招呼了宣雨情一下,雙雙便邁步往門口而去。那皮俊可是瞳子裡翻了一百三十二種顏色,終究忍不住大叫道:「立誓就立誓,誰怕誰來的了?」
柳帝王很愉快的走了回來,宣雨情也含笑的轉身。
因為,這位柳大公子已然告訴她一個省力而且必勝的方法!
白狐椅!
皮俊看著那張白狐椅好久一陣,才大大歎一口氣道:「椅子啊椅子,這回真叫你給害慘了!」
可不是,我們皮大堡主和宣大姑娘一戰,前前後後宣大姑娘用腿踢了七次椅子飛上半空;同時外加三次用扇拍向椅背。
原本是兩人武功砌磋之事,後來倒成了這椅子之爭。皮大堡主一個不小心,全心全意護椅子之下,竟忘了這是比武相較,立時給宣雨情點了十七八處穴道。
看他這付苦臉的樣子,我們柳大公子安慰道:「皮某人,別這樣子吧。天下誰不曉得你皮大堡主笑的時候貌比潘安?你稱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真的?」皮俊真的笑了起來。這話由柳帝王親口說出自是大大不同凡響!
「當然。」柳帝王補充道:「除了我以外。」
皮俊不想說話了,半晌才懶洋洋道:「輸你啦。不過,做人不能太偏心是不是?」
柳帝王笑:「當然,哥哥我是最公平的……。」
宣雨情雙眸一亮,輕笑道:「莫非你們還有一位好朋友?」
「兩位!」柳帝王笑道:「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到那兒去了。」
「這個忙想叫哥哥我不幫都不行。」皮俊叫道:「因為幫朋友兩肋插刀、托人下水的事不幹白不幹。」
在江湖上有兩個不太有名卻稍微有點「白癡」的年輕人。他們不喜歡住在房宇屋舍之中,當然也不會去找山洞什麼的窩下。所以,只好住在樹裡。
一個住樹上,屋為巢;一個樹下,挖穴為屋。
人稱樓上的是「嚇破膽」,樓下的是「嚇死人」!
當然,那不是他們的本名。
他們的名字倒雅。「嚇破膽」的本名就叫夏停雲。
「停雲在心,出手破膽」的夏停雲!
「嚇死人」的名字呢?夏兩忘!
「兩忘無心,出手死人」的夏兩忘!
一個是停你的生機路,一個是讓你忘了有生機!
雷響、雨驟!
樓上的大叫啦:「喂,死人,哥哥我的鳥巢漏水啦!」
聲音貫下,猶勝急雷幾分。
樓下那洞裡悶來一聲大歎:「少吵,哥哥我的洞坑早就浸到腰羅。」
樓上的夏停雲大大歎一口氣,抱怨道:「這天硬是不公平,就專門欺負窮小子。」
樓下的夏兩忘可應啦:「誰叫你有錢不用,就愛挑這等爛樹來『親近』大造自然之美……。累得哥哥我賠你受罪!」
兩人是一句歎氣,一句互罵,就在那大雷雨中吼叫不已!忽的,他們全住了口。幹啥,難道突然變啞啦?
這絕不可能!
停雲兩忘,會忘了生死吃飯拉屎,可絕不會忘了說話!那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們全閉上了嘴?
笑聲!
不但有笑聲,而且還有斧頭砍在樹幹上的聲音。
夏停雲的臉色可真慘白,外加上顫抖的聲音:「是不是皮俊那小子來了?」
「皮俊算什麼,他只會偶而砍砍樹運動一下而已!」夏兩忘苦著聲音道:「是姓柳的那張大嘴巴發出來的笑聲才可怕。」
夏停雲吞了口水道:「你說該怎的辦好?」
「廢話,當然是一個字。」夏兩忘大叫:「溜!」
他們的速度絕對不慢。一個由樹頂衝下、一個由樹底衝上。而且,是樹幹的裡面接近。
原來,這樹早已被他們挖空。
只見兩人四掌相印,轟的一大響中,雙雙由左右被樹幹而出。人方出,已各擇一個方向遁去。
柳大公子還是在笑。本來,到了網裡的鳥兒怎會讓他飛掉;現在夏停雲和夏兩忘可看清楚了。
方圓兩丈內,早圍罩了一張大大的網,而且是有倒的網。他們可不覺得自己是鳥,因為這種「倒吊」的姿勢絕對像風乾的鹹魚。
今天是啥鳥運氣,真屋漏偏逢連夜雨。
「連夜雨也就罷了。」夏兩忘痛苦的道:「夜雨又逢欠債鬼那才倒楣的這兩個,就是正牌的樓上、樓下。當然正是我們柳大公子要來欠債的人!××××××蓬子就搭建在那個破了個大洞的樹幹下。宣雨情微微一笑,很」佩服「的樣子道:「兩位大哥可真厲害,竟能把一棵樹幹給挖了空……。」
兩個姓夏的不講話。柳帝王瞅了他們一眼道:「宣大姑娘,你以為是他們幹的啊—
—?」
宣雨情一愕,道:「不然是誰?」
「老天爺。」柳帝王「嘿」、「嘿」道:「別搞錯了,是他們每回都找一棵空心的樹幹來窩。」
宣雨情笑了,瞅了「嚇的說不出話」的兩位夏先生一眼,道:「見了老朋友怎麼會這般愁眉苦臉?」
「因為見了皮俊小子一定沒好事。」夏停雲歎氣。
「如果見了是柳小子一定很慘的事。」夏兩忘搖頭。
兩人互望一眼,又齊齊大聲道:「如果見的人是皮小子加柳小子一定是……。」
「是什麼?」
「是今天沒吃齋念佛,造了大孽。」
宣雨情一笑,看向皮俊道:「人家為什麼這般躲你?」
「不是躲。」夏停雲當先叫道:「是怕、怕的腿都軟了。」
皮俊一笑,瞅向柳帝王一眼才很嚴肅的道:「因為欠債。因為哥哥我和柳小弟欠了這兩個姓夏的一百多條人命。」
所以,既然已經欠了一百條,再多加一條有什麼關係?這是柳帝王哲學,因為他另外又欠了皮俊一百條。
宣雨情舉目,只見帳篷外一片煙雨清蒙,見那雲霧由四方繞繚在林間縫裡,端得是意境幽邈。當下,她一笑朝柳帝王問道:「柳哥哥,我們原先是要追躡那個假楊逃到北京城內的,這兩天耽擱會不會遲了……?」
柳帝王一笑,瞅了眼前另外三個男人一眼道:「放心吧,有了這三位小弟弟在,好辦事得很。」
「等等。」夏兩忘立即叫道:「誰說要辦什麼事來的啦?」
夏停雲一向和樓下那位意見不合,這回竟然很有同感的道:「你這小子重色輕友,人家大姑娘叫了你一聲柳哥哥你就賣命啦……。」
柳哥哥?夏停雲這時忽的想起這話好生奇怪,當下住口望向夏兩忘;那端,夏兩忘可吞了兩口口水也像傻子般看向夏停雲。
兩人咳了半晌,齊齊向宣雨情問道:「你剛剛稱呼這個柳小子什麼來著?」
「柳哥哥。」回答的是皮俊:「幹什麼要吞掉舌頭的模樣,人家可是這位柳大公子的未婚妻。」
開玩笑!夏停雲驚叫:「鮮花插牛糞……。」
夏兩忘可是身子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才顫聲道:「皮……皮俊……,你別嚇死人………。」
「『嚇死人』是老弟你的外號,哥哥我怎麼會用?」皮俊大大歎口氣道:「問柳小子自己吧……。」
柳帝王能說什麼?他只有歎氣道:「哥哥我是被逼的!」
「被逼?」沒有人相信。「有那位大姑娘會逼得你成親啊?」
夏兩忘先生猶不忘的朝宣雨情補上一句:「小姐啊,『快織無好紗,快嫁無好家』,這話你聽過了沒?」
夏停雲接著歎口氣道:「還有另一句。」
宣雨情笑道:「說來聽聽。」
那夏停雲驕傲的抬抬下巴道:「花對花、柳對柳,破畚箕對壞掃帚。」
說完,又得意的朝柳帝王瞅一眼。
柳帝王只是一笑,輕輕道:「小心她手上扇子厲害。」
夏停雲一愕,瞅了宣雨情一眼。只見得佳人嘴角含笑,一雙玉手白潔皓淨兀自玩弄著一把黑檀扇。
夏停雲暗想,哥哥我二十五歲,最少比這妞兒多學了幾年工夫,她手上扇子厲害又怎的?若是想用強迫的方式逼我去搞混水是萬萬不可能。
當下,他瞅宣雨情一笑,道:「哥哥我想跟姑娘打個賭。」
宣雨情一笑,早由皮俊一路從皮家堡罵到這房山地面裡,知道這兩位姓夏的就愛以賭促狹。
當下,她笑道:「可以啊。」
夏停雲望向柳帝王一眼,低笑道:「你不反對?」
「顧著你自己吧。」柳帝王搖頭:「只希望你別死得太慘就好。」
夏停雲真樂了,得張開一張嘴道:「我們到外面比劃。輸一招脫件衣服,而且未得對方允許不准進棚……。」
「我也要。」夏兩忘大叫道:「這等好事怎可忘了我?」
篷子裡的人心情都很愉快。因為,一邊煮酒論詩,一邊欣賞煙雨磅礡的氣勢,無疑是人生一大享受。
當然,雨中如果站著兩位破口大罵,又光著上身只著一條短褲的好朋友,那更有意思的多。
「皮俊你這小子真不夠朋友。」夏停雲大叫:「為什麼不說那妞是柳大先生的徒弟。」
「而且是宣名劍的孫女。」夏兩忘打了五、六個噴嚏道:「否則哥哥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皮俊指指柳帝王答道:「哥哥我也是受害人啊。你想想那皮家堡多乾爽多舒服?放著好好的不住跟了人家在這兒故作附庸風雅。怎麼你們不怪他?」
柳帝王嘻的一笑,道:「給你們為國家造福、民族貢獻、朋友出力、武林興衰、江湖安危……」
「的機會是不是?」夏停雲只有歎氣,打了老大的噴嚏道:「好啦,認輸就是啦—
—。」
夏兩忘也不呆,立時接口道:「可以進去了吧?」
「可以,當然可以。」宣雨情微笑道:「早就想請兩位圍著火爐子寒……。」
眾人紛紛調整好位子落座啦,那柳帝王卻忽的站起來道:「走啦,現在趕到紫金城的時間正好。」
夏兩忘和夏停雲大叫:「什麼意思,我們才剛剛……。」
話停一半,因為,宣大姑娘又在玩扇子在手啦!
韓道對柳小子這三個朋友顯然很滿意。
解勉道搖頭笑著:「想不到這小子的背後竟然還有一些人在。」
「柳小子可不簡單……。」韓道歎了一口氣,道著:「那個假楊逃的行蹤竟然被他一步緊扣一步的追著。」
解勉道沉吟了片刻,緩緩道:「不知道晏蒲衣和蕭天地躲到那裡去?今天也該有消息了。」
說著,只聽一陣搭翼響入房內,鴿來直到解勉道的肩上。
鴿足,綁著的信管是紅色!
這是屬於解勉道和韓道親收的秘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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