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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一 章 風與天 文 / 奇儒

    銀大先生的瞳孔在映入江南九月秋雨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光彩。

    這道含藏驚訝和讚歎的眼神,並不是因為「黑槍」陸三絕出招的速度,快到可以在滂沱雨珠中穿過。也不是因為「武林典誥」中排名第六十九的「雙魚刀」柳峰,已勢將敗在籍籍無名的陸三絕槍下。

    而是與這場西湖畔的決鬥,完完全全一個不相干的人!

    一個年輕人!

    二十歲左右年歲,凌散的長髮拂面,半的雙眼卻隱藏不住深邃的神采迸射。神采中,又帶著無以言喻的野性!

    激烈的交戰就在十丈外翻殺,而這年輕人卻是兀自懷抱著一堆小狗和輕撫著母犬。

    殺氣,在這個青年三丈外似乎沒入虛空;更驚人的是,這年輕人所坐位置的草地丈許內,竟沒半點水濕!

    好深的內力罡氣!銀大先生幾乎忍不住想趨前問問,這門內功修為,是不是當年蘇小魂和蘇佛兒兩位父子大俠曾經告訴過他的:「天下間還有比我們蘇家更高更殊勝的內功心法!

    二十歲便可成就絕頂高手。」

    蘇小魂父子的天蠶絲和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蜜神功已是獨領江湖風騷六十年,竟然還有令他們深覺讚歎的武學?!

    有!

    銀大先生清清楚楚的記得,蘇小魂大俠在九十大壽那天告訴他:「那系統武學,總稱為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空中不空,無招有招,任運通神。」

    庚子年九月,西湖畔大雨,銀步川第一次看到龔天下!

    北冥極地,風雪連天遍地。

    這裡已是羅剎國國境以北荒漠(註:羅剎國即今日蘇俄),落目所見無不是冰雪白茫。

    「天劍」游聞松追剿長白三殘一百零二部眾深入極地,足足兩個月終於剩下「長白飛虎」余不端。

    銀大先生的眼神再度閃過一絲異彩?那個年輕人!

    在冰凍數丈的河面上,那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年輕人,竟用一條小指粗的軟打在冰面。

    啪!

    清脆又乾淨的聲音穿過風雪,清清楚楚的如在耳畔。

    銀步川看到的是,那個青年每擊打冰面一次,便從冰層下震彈一尾肥魚上來。

    而令銀大先生更加深對這年輕人有點瞭解的是,他的身旁就躺坐著一隻龐大的北冥白熊和三隻似乎才出生不久的乳熊。

    年輕人將打上來的肥魚丟到白熊口中,就像食家中寵物!

    三年來,銀大先生西湖一戰後一直想找的人,赫然又出現眼前。

    正如以往,他必須有責任見證這次「天劍」游聞松的行動,他必須在風雪中看著游聞松廢掉余不端的武功,並聽著「長白飛虎」說出他們十年來搶掠的藏寶洞窟所在。

    癸卯年正月,北冥風雪中,銀大先生第二次看到龔天下!

    這回,他多瞭解的一點是,這個年輕人喜好與動物為伍,而這些動物又似乎很信任他!

    大漠狂沙足以吞月,俞歡的刀是另一個奇景!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在六十年前蘇小魂大俠時代,有位叫俞傲的生死之交。

    「閃電刀」俞傲,人人稱頌一代奇俠;為了與蘇小魂決鬥,兩人竟成生死莫逆。

    俞歡是俞傲的孫子,當然也是閃電刀法傳人。「武林典誥」中排名三十九,當然武學上的造詣在當今武林可以排在前二十。不過「武林典誥」的排名除了武功成就外,還綜合了對江湖上的貢獻。

    以俞歡的年紀,二十五歲能進入典誥中前四十名,已是十分難得。

    銀大先生的瞳孔又收縮了起來。因為,這次再見到那個年輕人,已經是兩年時間。

    狂風捲沙,俞歡的刀硬是以一敵九,而這九個人絕不是普通人。大漠龍鷹幫的勢力,就是中原武林大幫名門也會忌憚三分。

    一龍九鷹,大漠地王。

    中土商賈任何人只要出關,沒有相當的保護費,絕對沒有人可以平安通過。

    你想想,龍鷹幫四千徒眾幾乎是隊軍伍,有誰可以抗衡?!就算中原最神秘的魔教,也不過兩千餘人而已!

    銀大先生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卻也忍不住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

    年輕人身側一隻老垂的駱駝倒在風沙之中,而那個年輕人正一掌一掌打在週遭的仙人掌上。

    仙人掌的掌液奔出,竟在狂風沙中串成一條水線,直入駱駝口舌。

    這個年輕人的內力似乎已至化境?!銀步川歎了一口氣,如果以他的修為能為武林維護公義,日後成就必不在蘇小魂、蘇佛兒兩位父子大俠之下。

    稍為有一點點令銀大先生憂慮的是,這個年輕人身上那股神秘的野性氣息,似乎對人並沒有對動物那麼信任!

    喜歡動物的人,應該不會是惡人吧銀步川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乙巳年三月,大漠風沙中,銀大先生最後一次看見龔天下?一個他一直想瞭解,卻連名字也還不知道的年輕人!

    「兩腿活」是長安大城東五里外的一家茶館。

    茶館的黃老闆是個矮胖和氣的中年漢子,十二年來很努力的工作,從一家小茶寮發展到今日有四十來個夥計的大茶館,全日十二時辰三班無休。

    這成就也算是十分難得!

    「全托銀大先生的鴻福,」黃老闆說的是實話:「因為銀大先生住在長安大城裡,每天來來往往多少人物拜謁,全會在這兒歇個腿。小店就靠這麼旺起來。」

    這一旺,店面已經擺了有六十桌,差不多可稱得上天下第一大喝茶嗑牙閒聊處啦!

    唐凝風這會兒趕了三天三夜的路要進長安城,瞧這家鋪子挺大,名字取得也有意思,就進來喘口氣。

    喘氣?趕路那麼急幹嘛?唉呀,因為有人在追殺他這位老兄。

    可不是,咱們這位唐大少爺才喝了第一口極品三香烏龍,外頭已經奔進來四個人,嘩啦的就將唐公子給前後圍住。所謂手已扣劍,無話好說!

    「慢!」

    唐大公子趕快喝下第二口茶,噓出一口氣,半閉著雙眼哼哼兩聲,這才點頭又道:「好茶,真是好茶!」

    來的那四個人可是雙眼要噴火,牙根緊緊一咬,迸出幾個字來:「小賊,把我家公子的烏……寶物交出來。」

    這茶館內一夥子大眾這下瞧有好戲看了,可不像一般茶樓,一哄鳥獸散,而是紛紛調整好了椅子,蹺起腿膀子邊品頭論足起來。

    「這四個拿劍的有名堂,」一個留山羊鬍的六十開外老頭呷了口茶,嘖嘖道:「嵩陽四劍,武當別傳。」

    武當俗家弟子中最有名的,首稱「八卦回真劍」皇甫追日;排名第二的是「武林典誥」

    中排名二十五的「太極八風刀」韓德德。再來就是「嵩陽四劍,四象合一」的趙大甲、趙二乙、趙三丙、趙四丁這四位兄弟。

    「唉呀,這麼說那位小兄弟可是凶多吉少啦!」隔桌一位胖老頭顫著兩個腮幫子,接山羊鬍子老頭的話道:「嵩陽四劍是破煙山莊的四大護院,得罪了少莊主柳挽雲,就是得罪了柳破煙柳大莊主!」

    一茶館的人聽得可起了不小的騷動,興致更高了。

    柳破煙一生自負極高,武學造詣深邃不明,在江湖中自成一局,雖不列名「武林典誥」,但是銀大先生曾說了一句:「足堪與排名第十的『黑槍』陸三絕並列!」

    「黑槍」陸三絕自七年前西湖畔一戰打敗「雙魚刀」柳峰後,這些年來每年排名竄升,去年竟然已列名第十。

    大夥兒眼光全投向咱們唐凝風公子身上,個個想知道眼前的事如何善了?

    「哼哈,各位請說說看?」唐大少爺清了清喉嚨,又趕緊喝了口茶,說道:「你們家少主的『離地龜』哥哥我是偷來的?」

    嵩陽四劍個個面面相覷,哼的一聲回道:「不是!不過……」

    「不過是打賭輸給咱的是不是?」唐凝風笑得有點惡劣!

    「兩腿活」茶館可是騷動啦,個個竊竊私語,紛紛論道:「想不到破煙山莊的奇寶『離地龜』來做賭注輸了人?」

    「離地龜是啥東西這麼寶貝?讓破煙山莊輸賭不服?」有人問。

    「待會兒說,先看戲!」另個隨口回答。

    「問題是這位兄弟拿什麼賭?」又一個如是說!

    「不,」有個大嗓門的問道:「他們怎麼賭?!」

    好問題,全場子人都噤了口,上百道目光又投向那個坐著和四個站著的主角。

    「我們賭猜拳!」

    唐大公子快把一壺茶喝完啦,這才對著前後左右嵩陽四劍環顧一巡,盯著眼前的趙大甲道:「我出五指張開的『布』,你們家少主出五指不見的『石頭』,對吧?」

    趙大甲無話可說,但是又不能不說:「呸!我們少主原本出的是剪刀……」

    「喔?!」

    一茶館的人全發出了驚歎聲,個個想著是,天下哪有這種話?

    「這也算是個道理?破煙山莊未免……」留山羊鬍的老頭子大力的搖了搖頭停了口,意思大家都明白。

    趙大甲漲紅了一張臉,他可管不了人家信不信,大聲解釋道:「我可沒說謊,當時在場的人,包括在下都是親眼看到我家少莊主在出拳的時候是剪刀……」

    問題是,柳挽雲明明是贏了,卻在手臂擺定的剎那變成出「拳頭」。

    柳挽雲的眼力沒問題,把人家的「布」看成「剪刀」,他更不可能故意輸掉莊中至寶「離地龜」!

    「山賊,你到底是施了什麼邪法?」趙家四兄弟同時大喝一聲:「把離地龜交出來。」

    唐凝風終於喝完最後一口極品三香烏龍,滿足的放下一兩銀子,嘿嘿道:「這茶真貴,不喝完實在浪費!」

    嵩陽四劍再也忍不住,四把劍同時奔出。

    「好!」

    茶館內有不少名家好手,這嵩陽四劍的出手實在漂亮,幾乎可以說是一把劍從四個角度同時攻向目標。

    更重要的是,四個人不但要心意相通,而且力道、角度、內力要完全相融相輔。

    四象合一,一力四擊!

    唐凝風還是那麼悠哉,甚至對治的招式竟然是江湖賣藝的不入流招式:鷂子翻身!

    這個爛招也可以躲得過鼎鼎大名嵩陽四劍的合力一擊?!有人甚至心底下歎氣。真想賭一把,如果這都躲得過,那自己就退出江湖算了!

    還好他們沒說出口,否則明天在江湖中就少了在場的八十來個好漢。

    嵩楊四劍的劍停在半空中,在半空中落下,叮叮叮叮的插在桌面上。

    唐凝風唐大公子早像一陣風哈哈大笑的狂奔出門,留下一句話:「謝謝各位手下留情?。」

    在座沒人會相信這句話!

    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這種不可能的事曾經發生過!

    「七年前……」

    胖老頭兩個腮幫子不知道是因為震撼還是激動而大大跳動著:「五台山妙吉祥寺後山……」

    那是武林中一大傳奇!

    七年來武林中每個人都聽過那個傳奇,也都在找一個人?一個他們只知道名字,卻再也沒有人見過的年輕人。

    唐凝風!

    小雪一夜英雄榜。

    銀大先生的眼前擺了筆墨,更擺著四大匹紅色布條。

    每一匹布條將會寫上二十五個名字,這一百個名字將是武林中最高的榮譽。並受當今聖上永樂皇帝封為「視同進士」,階同朝廷武學一部「訓導」官階,地位如前朝武郎官中武翼郎四品份量。

    銀步川在八年前燕王兵變稱帝后(西元一四○二年),受蘇小魂及蘇佛兒兩位大俠推薦,主持武林公義英雄名榜,稱為「武林典誥」。

    當年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變」,三年攻下帝都南京。因怕天下人心騷動,江湖豪雄乘勢起亂,是以特別微服造訪一代大俠蘇小魂。最後由銀步川、鼎九然、藏別悟三人中以銀步川為欽點首席人選,設「武林典誥」以倡公義,安定民心!

    此後,江湖人人皆知「銀鼎藏」三大先生。他們敬重的不是當今聖上誥召,而是蘇小魂、蘇佛兒大俠對這三個人的尊敬!

    武林典誥,年年公佈於節氣「小雪」之夜。

    長安大城「逍遙別居」茶樓,從三樓紅花墜時,就是年年排名公佈。多少英雄人物,每逢小雪之前半月便群聚長安城內,人人想爭著看看當今是由誰來導領風騷?

    銀大先生看著窗下數百武林人物,雖才近午卻早已是塞道。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責任,每個名字的先後填寫都有可能引起爭鬥,尤其鑲金邊的那匹紅布,正是要編列江湖中排名前二十五位絕頂英雄。

    「銀大先生心中是不是有所遺憾?」

    跟銀步川同在逍遙別居三樓的還有十名德高望重的武林耆宿,八年來以絕對公平為原則來幫助銀大先生收集一年內武林發生的大小事情報。

    據說,他們共有八百三十九名探子在江湖中活動,每月所收集的資料足以成書三十冊!

    「銀大先生是想著傳說中的唐凝風?」

    十人之中最老成持重的公孫堂恭敬的說道:「一個時辰前,據報已經進了長安大城。」

    銀步川很遺憾!因為城東五里「雙腿活」傳來的消息,所形容的那個年輕人好像平空消失了似的。長安城裡他有多少眼線,竟然看不住一個人。

    「另外應該還想著曾有三面之緣的那位神秘年輕人吧?」十人之中以輕功見長的吳長北接道。

    銀步川點了點頭,他很高興有這些知心的朋友能分擔自己的心緒思維。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銀大先生緩緩道:「老夫還特別擔心一個人……」

    「魔教少教主,宗王師?」十人裡有「步步川」,被譽為銀大先生繼承人的華一道恭敬說道:「銀大先生是思考這位魔教教主宗無畏的獨子,行事亦正亦邪,是否該列名武林典誥?」

    若是列名,所謂正道武林人物何以信服?

    若不列名,武林典誥義旨在鼓勵人心向善常揚,如今大有機會令魔教改正,武林得以安定靖綏,又豈可放棄?!

    「宗王師是最近兩年才為天下武林所知曉?」

    銀大先生輕蹙眉頭,沉聲道:「這一年八個月來總共有七件資料……」

    七件之中,有五件絕對稱得上仁義之事,但卻有兩件令人難以說服!

    「當今魔教教主宗無畏是前皇惠帝宮中第一護衛高手,被今日聖上稱為魔教也是有所委曲?」華一道緩緩道著:「宗王師誅滅青城派以及重傷華山派掌門人魏用和,雖是與正道武林為敵……」

    「但是青城派和華山派當年曾三次入宮殂殺前皇惠帝,」十人之中以謀略有名的周原衛接著分析道:「身為大內第一護衛的後人,進行這項報復也非完全無理!」

    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規矩!

    武林中人,名譽往往重於性命。

    「去年宗王師並未列名,因為有青城、華山事件!」吳長北忍不住將眼前桌几上的資料又看了一眼,道:「但是這一年來三件案子全是仁義之舉!」

    大家都同意這份資料的記載,但是他們擔心的是,宗王師如今也在長安大城裡的某一處,而且這次目標似乎是為了對付少林戒律院監院印真大師!

    銀大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如果今年列名宗王師,而他又對印真大師出手……」

    武林典誥維持了八年的公信,將會蕩然無存!

    他又歎了口氣,緩聲道:「老夫出去走走!」

    銀步川很喜歡到城南梅花四弄道,這附近有一片梅園,冬風之中特別亮眼,淡香襲鼻和週遭的幽靜恍若遺世獨立。

    一串急促馬蹄聲,既快又猛飆近!

    好馬!

    銀大先生微微閉起雙眼,霎時清楚浮現:「是絕品名駒『雪蹄紅』!」

    他有點訝異,這種馬十分難以馴服,剽悍異常。甚至可以食肉而不食草,據說當年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就是騎這種馬,被譽為天下第一。

    更讓銀大先生訝異的是,他抬眼望去,在馬背上竟是一名清秀貌麗的大姑娘。

    這位姑娘的騎馬術顯然極好,勉強可以扣緊繩夾坐在馬背上;但是要完全控制這匹神駒,卻還力有未逮!

    狂馬直飆近前,那騎上姑娘大叫:「老先生小心,快點閃開!」

    銀步川微微一笑,正待這「雪蹄紅」更迫進之際,好一試自己內力可否讓它不得動騰半毫。瞬間,幾乎無所覺得好強一股氣機在自身三尺陡然引動!

    有個人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眼前,來得幾乎不知從哪個方向進入自己和狂馬之間。

    只見那人伸手幾乎要碰到馬頭之前,輕輕又極具魔力的低沉一喝:「停!」

    停!

    好一個字!那強悍不馴的「雪蹄紅」竟真是硬生生的停了下來,恰恰好頭頂的鬃毛讓那人輕拍輕撫,嘴角直嘶嘶地噴著大氣。

    是他!

    銀大先生兩眼迸出光彩。七年,終於第四次見到這位神秘的年輕人!

    「唉呀,好危險啊!」

    馬背上的姑娘翻身下來,嬌笑著道:「這位小哥,沒傷著你吧?」

    年輕人像是沒聽到大姑娘家說話似的,自顧自的繞著馬走了一圈,這才緩緩道:「你?

    算是對這匹馬照顧得不錯!」

    那位姑娘也沒生氣,嘻嘻一笑,道:「原來小哥你也懂馬呀?太好了,遇上知音人。」

    她喀喀笑了兩聲,朝向銀步川道:「老先生,沒嚇著您吧?」

    銀大先生和靄一笑,覺得這位姑娘家教挺好,氣度風範絕非尋常人家,應道:「姑娘放心,老夫無礙!」

    姑娘如金鈴般的笑聲一串,嘻嘻一張臉再朝向那年輕人道:「本姑娘姓藏,芳名雅兒,你呢?」

    姓藏?莫非是藏大先生的後人?銀步川笑了笑,難不成「藏法在心,別有外悟」的老朋友也來了長安城?

    眼前,這位神秘的年輕人似乎不願搭理藏雅兒,倒是直盯著「雪蹄紅」瞧。

    「這樣吧!」

    藏大小姐挺不死心的,仍舊一臉笑意,道:「這位小哥,你喜歡這匹馬嘛?送你羅!」

    「為什麼?」年輕人總算回話,不過正眼也沒瞧過來。

    「因為它聽你的話。」

    藏雅兒姑娘說得振振有辭:「我騎了一個時辰只能這般,而你可不同了,一個字就擺平了它!」

    年輕人終於緩緩轉過頭,看了藏大小姐一眼,道:「馬,你留著,好好善待!」

    話說完,人就要走。那藏雅兒急急一呼,嬌嗔叫道:「喂,小哥哥,馬的事我不跟你爭,但是名字可以告訴我吧?」

    那年輕人竟然頭也不回,話也不搭,這麼就三兩步離去了六丈外。

    好快!

    銀大先生正要出聲,驀底又不知哪兒冒出一個人在自己眼前,呵呵朝著那年輕人的背部叫道:「他沒有名字,但是哥哥我已經幫他取好了一個!」

    唐凝風!

    銀步川真是難以相信這個消失了一個時辰的傢伙,就這麼冒出來!

    那個神秘的年輕人仍舊在往前走,但是腳步慢了下來!

    「這位小兄弟?,」銀步川緩緩道:「你可是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那一戰的唐凝風唐少俠?!」

    唐凝風可真嚇了一跳,嘿嘿道:「人稱銀大先生備受蘇小魂大俠推崇,果然好眼力!」

    他這話才說完,那個神秘的年輕人突地到了銀步川左側,三人成為犄角之勢。

    「你是唐凝風!」那年輕人雙眼閃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揉和著慈悲與野性的光彩!

    「哥哥我正是!」

    唐大少爺呵呵笑著,嘻一張臉道:「而且我也知道閣下的大名是龔天下!」

    「唉呀,原來小哥你的名字是這般稱呼呀!」藏大小姐拍著手道:「很好聽,真有氣勢!」

    那年輕人神色不變,淡淡道:「這不是我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沒錯!」

    唐凝風可堅持了:「因為是我幫你取的!」

    銀步川真有點好奇,這個現在被稱做龔天下的年輕人為什麼毫無動怒之色?

    這人是心死?或者內在修為的定力極高到神色自在?!

    「我回來是要向你要個東西……」那年輕人淡淡道:「聽說『離地龜』在你這裡?」

    「想要跟哥哥我要東西?可以!」

    唐凝風有點惡劣的笑道:「除非你承認你的名字是龔天下!」

    銀步川終於第一次看到這年輕人有了反應,眼神中閃過一絲精射迫人的光彩,瞬間即逝!

    「好!」龔天下回答得很乾脆。

    藏大小姐今天心情可真好!

    首先,她認識了龔天下,接著又遇上了七年來武林中人人談論的唐凝風,想不到同時也見到與爺爺齊名的銀步川銀大先生。

    不過比這些更快樂的是,她終於看到離地龜!

    「這烏龜有什麼特別?」她問。

    唐凝風手中的黑不溜丟烏龜,好大頭大眼,那龜殼似乎沒法子讓頭裝進去。

    「它可不同咧!」唐大公子嘿嘿一笑:「這龜背是軟殼,而且這只烏龜四肢關節骨頭可以配合肌肉自由收縮舒展……」

    他頓了頓口氣,看了龔天下一眼,接道:「所以它是可以爬樹的烏龜!」

    藏大小姐懂了:「所以才叫做離地龜?」

    「聰明!」

    唐凝風真的把那奇寶烏龜給了龔天下,道:「你的!」

    那頭,龔天下也毫不客氣的收下。

    「太不公平了吧?」

    藏雅兒可有點不高興了:「難道我的『雪蹄紅』比不上人家的一隻烏龜?」

    「你別生氣啦!」

    唐凝風大少搖著頭,道:「我問你,天下總共還有多少匹『雪蹄紅』?」

    「不超過三十!」

    「好!」唐凝風嘿了一聲,道:「天下除了這只公的『離地龜』外,只剩下一隻母的!」

    藏雅兒伸了伸舌頭,道:「難道這位小哥有那隻母的?」

    「說你聰明,半點不假!」唐凝風笑得可樂了:「所以啦,我們不能讓它們絕種對不對?」

    「我還有個問題!」

    雅兒姑娘皺著鼻子道:「為什麼是你給他,而不是他給你?」

    「這個可是秘密喔?」

    唐凝風瞅了在旁的銀大先生一眼,才故作吞吞吐吐的道:「因為兩件理由……。」

    銀步川可被這些年輕人勾起好奇心,笑了。年輕人的心真好,直接又質。

    「第一,這位龔老弟要幫我找『翻天鳥』!」

    「呀?有『離地龜』,又來個『翻天鳥』?」藏大小姐只覺得這位號稱傳奇的唐凝風真會唬人!

    龔天下竟然沒吭一聲,只是盯著唐凝風看!

    「另外一件理由呢?」藏大小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第二個理由是……」

    唐凝風昂了昂首,得意地道:「因為這位仁兄是在下所知,普天之下唯一一個可以跟所有的動物講話溝通的人!」

    城南梅花四弄道東側三條街,長霞大院並不是特別有名。當然,江湖中也幾乎沒有人知道,破煙山莊在長安大城分院就是此處!

    柳破煙的雙眼迸著一絲寒光。在他那雙長滿厚繭的手掌中,正攤翻著不斷傳進來的資料。

    唐凝風!這個名字讓柳破煙已稍泛灰的眉毛不由自主挑動了一下。

    「你們是怎麼輸的?」

    柳大莊主對面,是四張漲紅了臉,連血管都快爆出來的嵩陽四劍。

    他們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答案。

    柳破煙嘴角一絲冷笑,淡淡道:「說!」

    好一個字——說!

    趙大甲全身一個冷顫,兩腿幾乎就要站不住,硬生生吐出一句話來:「報告莊主……我們四兄弟有負您老人家栽培……」

    說著,那嵩陽四劍個個舉起左手便往自己太陽穴打下。

    「混帳!」柳破煙低喝一聲,長袖斗翻拍起似大雲奔湧,嵩陽四劍只覺揚起的左手緊緊一縮,整臂膀子肌肉像石塊那般堅硬,全停在半空中落不下來。

    藏雲破煙指!

    「你們又沒背叛本座……」

    柳破煙的聲音雖然還是那麼冷漠無情,卻也不是絕情:「死,只是懦夫的行為。」

    趙氏四兄弟全垂下了頭,半晌,趙大甲才說道:「謝謝莊主寬恕……屬下之前與唐凝風那小賊交手,發現了一件事……」

    柳破煙靜靜地在聽,同時也不斷的接收由外頭傳進來的消息。

    「唐凝風將離地神龜交給了龔天下!」

    「藏雅兒據查確是藏別悟藏大先生的孫女。」

    「黑槍陸三絕也進入了『籠子』!」

    柳破煙的雙眼又閃過一絲寒光。

    「籠子」,是破煙山莊的暗號,指的是莊主親自督陣事態變化的地區。

    換句話說,「黑槍」陸三絕也現身在梅花四弄道!

    破煙山莊全莊上下都知道,去年銀大先生一句:「破煙山莊莊主武學造詣可與陸三絕大俠等量。」這話對柳破煙有著非常複雜的感受!

    足以名列武林前十,是個極大榮譽!

    但是,以柳破煙自視自負如許之高,讓自己和小自己二十歲的年輕人並列,又是一種污辱!

    所以他一直想會會「黑槍」陸三絕。眼前,各種因緣際會,於公於私,為了破煙山莊名譽,為了柳破煙他自己名譽,他非得走一趟梅花四弄道。

    取回離地神龜!

    擊敗「黑槍」陸三絕!

    柳破煙壓抑內心的激動,耳裡聽著趙大甲道:「屬下四人當時使用『四象合一,一力四擊』,就待內力貫注即將使出的剎那……」

    趙二乙低聲接道:「我們都覺得頭皮頂一緊……」

    「雖然非常輕微——」趙三丙也能喘一口氣啦:「卻像閃電般倏忽即逝的麻了右膀子!」

    「如果不是事後我們四兄弟再三反覆的回想互問……」趙四丁終於也開了口:「在當時激烈的搏殺,根本不會注意到!」

    柳破煙靜靜的聽完,半起了雙眼,好半晌這才緩緩道:「藏沙於海畔,立木於森林,無有入無間,大空弄太虛!」

    「莊主的意思是……?」嵩陽四劍臉色大變,同聲而問。

    「傳說中的武學!」

    柳破煙雙眼精光迸射,忍不住放聲大笑:「好!好!老夫今生就想會一會比蘇家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蜜神功更傳奇的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

    陸三絕要找的人並不是唐凝風,而是龔天下!

    「七年前西湖畔秋雨中……」陸三絕盯著龔天下,緩緩道:「我和『雙魚刀』柳峰一戰,你也在場!」

    龔天下沒有回話,他只是盯著唐凝風在看。

    銀步川也沒有出聲,正忖測這奇特的一幕。他想,龔天下心中在想什麼?是不是正想著唐凝風為何會知道自己的身世背景?

    他們兩個人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你老兄可真有空!」

    唐凝風唐大公子突然出聲,而且蠻大聲的嚇了所有人一跳:「你跟柳峰那老小子決鬥,還有空分心看別人在抱小狗?」

    這會兒可不僅是陸三絕嚇一跳,連銀步川都楞了一下!怎麼?當年西湖一戰中,連唐凝風也在場?!

    陸三絕這下可真要正眼瞧瞧我們這位唐大少爺了,片刻後才嘿了一聲:「我不是分心……」

    陸三絕根本不是分心,而是完全不用擔心當時他與「雙魚刀」柳峰的決鬥!

    「當時你在哪裡?」陸三絕問出了銀步川心底的話!

    「水裡!」

    答話的竟然是龔天下:「你是不是在西湖底下千尺泥中尋找辟水冰晶?!」

    「哈、哈、哈!」

    唐大公子這回可笑得很樂啦,瞅著雙眼湊向龔天下道:「哥哥我有沒有說過,咱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知我者莫若兄台也!」

    藏雅兒這位俏嬌大姑娘再也忍不住啦!插口道:「那又是啥玩意兒?」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她姑娘人家也不生氣,嘻嘻笑著自個兒接道:「那我問另外一個問題好了……」

    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柳破煙已經跨入了藏大小姐的視線!

    就在同時,一隻碩大的黑鴿飛來。

    這種黑鴿頭頂有一道白線,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這是銀大先生最緊急的傳訊神鴿——墨頂一線銀!

    此鴿之悍,足以搏鷹。

    武林之中沒有人敢擒殺此鴿,因為它腳上的字條隨時可能關係著千百人命。

    銀大先生的臉色微變,只見那黑鴿在半空中快急振翅,硬是能停在銀步川眼前而不著地。

    這個意思只有編排「武林典誥」的人才懂!

    天下之事,此為第一!

    銀大先生探手取下字條,那黑鴿猶停半空,雙翼急鼓弄風,喉裡急啾咻啾咻的出聲!

    龔天下雙眉一挑,朝唐凝風看了一眼。

    唐大公子也是雙眉一挑,忍不住道:「你有話說?」

    龔天下隨即恢復一臉漠然,倒是銀步川長歎了一口氣:「宗王師對少林監院印真大師出手……」

    少林有八大金剛護法,隸屬戒律院,專司監院座下。

    這八個和尚不但是威震少林,就是整個武林也凜攝於他們八人聯手的大力金剛掌。

    銀大先生趕到「淨臨別苑」時,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憂慮。

    宗王師和印真大師已不知所蹤,而少林震赫天下的八大金剛卻沒有一個人的手臂抬得起來!

    十六條手臂全被震斷了骨骼垮落下垂,陪伴著是八張不敢置信的表情。

    「唉呀!那老小子算是不錯啦!」

    唐凝風東瞧西看那八個和尚片刻,伸手摸了人家手臂兩下,哼一聲道:「只弄斷了骨骼,可沒把筋脈弄碎!」他說著,邊把人家斷骨給接了回去。

    藏雅兒當然也來啦,呃了一聲接道:「這麼說,是手下留情羅!」

    少林八大金剛不得不承認這點!

    方才一戰,連他們都難以相信。宗王師竟然只以一隻左手連連跟他們對了十六掌,結果人家不但沒事把印真大師帶走,而自己這邊卻像放鞭炮似的斷了一堆骨頭。

    「各位大師——」銀步川雙手合十,緩緩問道:「敢問方才事情過程如何?」

    「銀大先生有禮——」少林八大金剛首座,圓聖大師有些尷尬的將可以恢復活動的雙掌合十,回道:「半個時辰前,那位宗施主到淨臨別苑來拜謁本寺戒律監院主持印真長老……」

    「印真長老要我們八人到門外聽候,只留他老人家與那魔……」圓聖話說一半,硬是吞了回去,噓出一口氣才接道:「與那宗王師施主在房裡密談……」

    緊接著半柱香時間,裡頭談什麼他們並不清楚,只是最後聽到印真大師沉緩的話道:

    「我雖說涅盤,是亦非真滅,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

    「妙法蓮華經方便品第二!」

    唐大公子可賣弄佛學造詣啦:「佛子行道已,來世得作佛。我有方便力,開示三乘法;一切諸世尊,皆說一乘道。今此諸大眾,皆應除疑惑,諸佛語無異,唯一無二乘!」

    藏大小姐瞅了唐凝風一眼,嘻嘻道:「看不出來,小哥你除了武功好也懂佛學呢!」

    唐凝風可得意了,脫口道:「嘿!想當年哥哥我在五台山妙吉祥寺……」

    話說一半,陡然住了口。圓聖大師濃眉一挑,欲問又止,繼續朝銀步川道:「緊接著須臾,我們八人便聽得長老在房內沉喝一聲……」

    他們八大金剛可忍不住推門入內,看到的是宗王師右掌緊扣在印真大師頭頂,正冒出白煙來。而那印真大師全身顫抖,一臉由紅轉黑,似將心脈斷裂噴血而亡!

    縱使監院有令在先,他們也不得不動手!

    「這麼說,宗王師那老小子只有一隻左手就擺平了八位大師?」唐凝風這一問,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個魔教教主之子,到底修為到了如何境界?!

    「你們誤會他了!」

    龔天下突然開口,嚇了所有人一跳!

    圓聖大師虎得瞪開雙眼,盯著龔天下問道:「施主恕老衲眼拙,不知是哪位少俠?何出此言?」

    龔天下沒有回答!

    唐凝風倒是笑了一笑,也不理圓聖而直接朝龔天下道:「你來,是為了宗王師知道『翻天鳥』的下落?」

    翻天寶鳥,本在大內禁宮。當年燕王兵變後,其中雌鳥被宗無畏給帶走。傳說,只餘雄鳥將會噬奪天子福運;雌雄同在,則國祚禎祥。

    「但是雄鳥又殺不得,」鄉野傳云:「雄鳥滅則天子亡!」

    「老衲問施主,何出此言!」圓聖可有些忍不住了。

    唐凝風瞅了這和尚一眼,哼道:「我這位兄弟有兩個特點,大師你最好記住。第一,他不想說話時,誰也別想勉強!第二,他說的話絕對不會假!」

    很少開口的人,往往只說真話!

    「老夫不管你們少林的事!」

    柳破煙已經算是夠忍耐了,他盯著唐凝風冷冷道:「將老夫本莊之寶離地神龜交出來。」

    「你想要那只烏龜?」

    唐大公子笑了,笑的有點得意,指了指龔天下道:「在他身上,自個兒去要吧!」

    柳破煙那兩鼓太陽穴一突,可再也忍不住自己是一大名莊莊主身份,沉喝道:「今日縱便銀步川在此,老夫也是下手毫不留情!」

    話才落聲,猛得朝龔天下瞪眼道:「這位少俠,神龜是本莊之物,你是否交還?!」

    龔天下半晌也不回半句,只是翻眼看著空中。

    空中有什麼?一隻蚊子!

    那蚊子在龔天下額前飛來飛去,在龔天下的眼中,似乎這蚊子比柳破煙重要多了!

    如果說柳大莊主這時還不生氣,恐怕早已成為一代高僧啦!

    他出手,綿密變化毫無跡循!

    藏雲破煙指!

    柳破煙的袖子剎那翻滾似疊層千萬雲海,一股真氣派湧旋起週遭一片迷濛。

    即是強悍,卻又綿柔陰狠!

    「黑槍」陸三絕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實際交手,實在不知道自己與柳破煙勝負如何!

    龔天下還是在看蚊子!柳破煙的藏雲破煙指完全引不起他的興趣。

    陸三絕突然覺得背脊一冷,他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西湖畔,秋雨一戰中,自己豈不也蠻不在乎雙魚刀的那式搏命奪龍雙刃殺?

    柳破煙的手指倏忽由千幻萬變的袖雲中奔出,又快又有力,那角度更是奇特。

    赫然由龔天下後腦點下!

    龔天下沒有動,一動也不動!

    柳破煙卻是大叫一聲,全身彈在半空中拗曲了好幾下,又重重的摔落在地面。

    砰!

    沒有人出聲,半晌,連個大氣都沒人喘!

    少林八大金剛個個臉色十分僵硬。他們並不是因為剛剛可能得罪龔天下而擔心,而是因為他們發覺,少林武功可能沒有自以為是的那麼雄霸武林!

    唐凝風是第一個說話的人,而且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清風微動山林歌,大空只斬有情人!」

    龔天下竟然也會回話,而且更奇怪:「我只吃素,你呢?!」

    「素心齋」是藏別悟藏大先生的獨門齋膳,總共八菜一湯,如果不是至交那可連名堂也聽不得。

    「兄弟,這道湯可有名堂的咧——」咱們唐大公子嘖嘖了兩聲,瞅著龔天下道:「你可別看它像清湯似的沒半點料,其實……」

    「其實這湯叫『慧眼觀空』!」藏大小姐心情好得不得了,能夠邀請到唐凝風和龔天下,順便把銀大先生也請了來藏門別院,可夠她得意了。

    龔天下倒沒什麼表情,伸手引碗喝了一口,說句:「我只跟熟人吃飯!」

    這話在武林中可是會拔刀子砍人的!只見龔天下對面那位藏大先生一捋灰銀鬍髯,哈哈大笑道:「乾脆!」他一側頭,朝身旁銀步川道:「老友,這兒留給年輕人,咱們兩個老頭子到書房去聊聊吧!」

    銀步川靄然一笑,點頭道:「小雪一夜英雄榜!在下正有一個奇想,想請老友替我參究一番……」

    藏雅兒瞧兩位老人家走了,咭的一笑直盯著龔天下看,邊問道:「那我算不算熟人?」

    龔天下沒有搭腔,隨手挾了片素魚開始吃起來。

    「有眼光!」唐凝風也不客氣啦,一邊快速伸著筷子,邊道:「這道菜叫『降龍伏虎』,收集了八大名山的藥材燉了四個時辰做成的!」

    這回可讓藏雅兒驚奇啦,道著:「唐大少爺,怎麼爺爺的素心齋秘方,你好像全懂似的!」

    「那有什麼難?」

    唐凝風可顧不得吃相難看,猛塞著那道『直超三界』,半悶著聲音道:「天下第一名廚姓啥?」

    藏雅兒笑得像一串鈴聲,嘻嘻道:「莫非你認識董叔叔?!」

    唐凝風可沒空回答,只是用點頭帶過。耳裡,聽那藏姑娘又是嘻的一聲,道:「不過,董叔叔現在只稱第二啦!」

    「啥?!」

    唐大公子差點一口被噎住,急忙把食物吞下了肚子,這才喘一口氣道:「難道有人在廚藝上可以打敗董天食?大小姐,你可別把這話亂說!」

    藏雅兒嘻嘻一串笑,皺著鼻子道:「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至於天下廚藝第一,正是家姐……」

    「雅兒,別胡說!」

    驀底輕輕飄渺的一句話回湯而出,聲音非常柔美,但又有一股攝人的靈氣。

    藏雅兒伸了伸舌頭,低聲道:「我姐姐來了,你們兩個男人可要小心點……」

    小心什麼?

    唐凝風正要問,鼻習已是聞到一股蘭花幽香。人影,由紗幔之後飄然而出;剎那,唐大公子立刻明白了方纔那位藏二小姐的話。

    美人他可是見多了,不過這是第一個讓我們唐大少爺需要調息定神的姑娘。

    唐凝風第一次佩服龔天下!

    龔天下仍舊以自己的速度在吃飯,那已經進入一種化境的韻律中。不快,卻很扎實。

    藏雅兒跳了起來,一把挽住她姐姐的手臂,朝吃飯的兩個男人道:「這位正是家姐,雪兒姐姐!」

    唐大公子嘻嘻一笑,道:「藏大小姐安好,不過不能招呼你坐下啦!」

    因為龔天下不喜歡跟不熟的人吃飯。

    因為他是龔天下的朋友,所以他絕不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事!

    唐凝風說這話的剎那,很多人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光彩!

    龔天下是其中之一,藏雪兒是其中之一。

    兩間廳外的書房裡,銀步川和藏別悟也是其中之一!

    「銀大先生的構想果然非常驚人!」

    藏別悟輕輕呷了一口天池三還茶,半閉著眼道:「依老夫之見,銀大先生似乎這著棋下得很有功力、很有見地!」

    銀步川揚了揚眉,應道:「這麼說來,藏大先生是贊成小弟愚見了?」

    「哈、哈、哈——銀兄太客氣了!」

    藏別悟大笑道:「這是高見、高見!那位唐少俠看似隨意不拘,骨子裡絕對是個重情重義的君子……」

    藏大先生將茗茶一飲而盡,才又緩聲道:「至於那位龔少俠,老夫對他循乎自然大道的個性,也認為是人中龍鳳!」

    他語氣一頓,低聲問道:「半個時辰前,柳破煙才敗在他手下?」

    「藏兄好耳目!」

    銀步川笑了兩聲,道:「在下暗忖,龔兄弟與唐兄弟兩位武學系出同宗……」

    「呃?」藏別悟一挑雙眉,道:「莫非是傳說中的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

    「在下亦是這般以為!」銀步川輕輕噓出一口氣,道:「幸好,今年在英雄榜的『天下三人』正好過了六十大壽!」

    銀大先生的話才剛說完,前廳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藏別悟沉哼一聲,緩緩道:「看這殺氣,好像來了些不速之客!」

    唐凝風正要挾著一筷子的『笑口常開』的賽螃蟹,冷不防一股罡氣將筷子給硬生生震斷!

    「啥?哪個傢伙把哥哥吃飯的傢伙給毀了?」唐大公子扭頭瞪眼,瞳孔裡映入了一個人。

    一個抱著和尚的人!

    宗王師!

    唐凝風楞了一下,突得哈哈大笑,自個兒道:「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長安城裡萬千戶,偏偏你選這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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