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塔頂之拼 文 / 秋夢痕
雷歡道:「看出時間沒有?」半隻手這下可留了心,低頭仔細一看,抬起一根雞骨走近道:「油液已干,可能是日前了。」 
雷歡急急道:「貴友可能有險,快去看看。」半隻手似亦覺出不對,拔身縱起,超林而過,去勢如飛鳥般。 
雷歡緊隨入谷,因起步稍遲,竟落後二十多丈,及至谷內,突見前面升起一縷淡煙。半隻手陡然大叫道:「壞了,他的居處遭焚啦!」二個奔近一看,只見餘燼未息,四野悄然。 
半隻手歎聲道:「五間茅舍,全部焚燬了。」雷歡走進一察,吁聲道:「灰裡沒有死屍,貴友可能逃脫了。」半隻手突然叫道:「他還有個秘密藏身之處,我們去看看。」雷歡跟他奔去,疑問道:「不在這谷內?」半隻手道:「就在近處,那是個千丈深崖。」 
他領著奔往谷西,頓飯之久,來到谷的盡頭,通過一處巖隙之後,前面黑漆漆的出現一道斷崖,他指著下面道:「他就在這裡會過我,那是十年前了。」雷歡看出毫無落足之地,問道:「沒有秘徑?」 
半隻手道:「有秘徑在三丈下,這上面一段非縱下不可,當年我真不敢,現在可難不住我們兩個。注意,下面三十丈處只有一塊兩丈寬的突出大石,如不落到那塊石上,那就會一直摔到崖底啦。」 
雷歡笑道:「貴友的功力,較你當年要強?」半隻手道:「強多了,以現在來講,他不弱於九大異派的掌門人。」雷歡提氣縱起,招手道:「我們下去看看罷。」半隻手跟著縱起道:「我那朋友的石室就在崖底。」 
雷歡瞬眼落下那塊突出的大石之上,耳聽半隻手哈哈笑道:「你走秘徑,我一直落下去了。」他帶起一股呼呼的風聲,真個自大石旁邊越過,如星曳般直落崖底去了。雷歡暗笑道:他的爭強好勝之心仍然濃厚。」 
俯首一看,只見一點人影只剩拳頭般大,忖道:「這崖底確實深得驚人。」環視之下,只見大石後有一條僅可容足的石級,成之字形彎曲下伸,立即帶縱帶行的急朝下奔。這樣急降之下,仍舊走了不少時間,可想這崖映是如何深沉,及至快到崖底,突聽半隻手在下面大聲吼叫道:「小諸葛,壞了,他死啦。媽的!是赤骨教害死的。」雷歡拔身躍到崖底,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半隻手突運左臂舉掌(假鐵臂)一揮,啪地擊碎一塊岩石道:「你看,這石壁上留有字跡。」雷歡見他激動至極,走近石壁一看,只見上刻:「殺我者為赤骨教人,原因是為了洞底洞。」 
雷歡問道:「他的屍體何在?」半隻手似已氣暈了頭,聞言一呆,指著左側道:「他屍體不知何在,但石室就在那石壁後面。」雷歡急急走往石室,只見僅是一個石洞而已,裡面光光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忖道:「此事定有蹊踐。」 
走出石洞,舉目四望,只見數丈外有條溪流,光線本暗,但在他看去並無阻礙,大聲問道:「這溪通往何處?」半隻手道:「通往山腹,那頭並無去路。」雷歡道:「水源呢?」半隻手道:「那是瀑布,你沒有聽到轟轟之聲嗎?」 
雷歡道:「這字跡你有沒有懷疑?我是說刻字之人確為貴友否?」半隻手道:「是他的字,這不會錯。」雷歡道:「他的屍體呢?能用手指刻字,其當時的功力絲毫未損,難道是中毒之後刻的?如果負了內傷,那有這樣的勁力刻字?」 
半隻手道:「管他如何,我們非抓個赤骨教人問清不可。」雷歡鄭重道:「寇兄可否說出貴友姓名和底細給小弟知道?」半隻手道:「別人不行,你當然是例外,他姓卜名昌,當年江湖人稱活屍,他有個徒弟名叫時俊,是海蛇的龍頭大哥。」雷歡記下這個怪人的名號後道:「我說這個人沒有死。」 
半隻手大異道:「那他為了什麼刻字呢?」雷歡道:「你知道不知道他與赤骨教有仇?」半隻手道:「他的一舉一動都難推測,我和他見面雖多次,他從不談他本身底細。」雷歡道:「我們在此守著,不出一日,此地定有人來。」半隻手更覺神秘道:「你說卜昌還會回來?」 
雷歡道:「不!是赤骨教的人,如有動靜,你只要在暗中窺伺,要想查個水落石出,咱們就別現身。」半隻手道:「要藏起來另有地方。」他指著對面崖壁道:「看到那壁上的籐蘿嗎?那是卜昌的居捨,裡面還有吃的。」雷歡大喜道:「那籐蘿後面有洞?」半隻手道:「你縱上去就知道了,在那兒可察視崖底一切動靜。」 
雷歡看出約有三十丈高,立即拔身縱起,筆直登落籐上,順手扶開一看,只見確有一洞,寬可容十人,裡面鋪上厚厚的一層獸皮。半隻手跟著縱落道:「進去罷,左面角上有只石櫥,吃的都在裡面。」二人鑽進籐蘿,雷歡躺身臥下道:「貴友真是一個怪物,他獨自隱居到這種地方?」 
半隻手道:「這時想來,他確有什麼秘密事情,谷中茅屋只是掩飾而已,這裡才是他真正的藏身之地。除了我,連他的徒弟都沒來過這裡,我想就是所謂洞底洞啦。」 
半隻手打開石櫥,拿出一塊干鹿肉遞給雷歡道:「管他什麼秘密,咱們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你先吃這塊干鹿肉充飢,這是他烤熟儲存的,味道很不錯。」 
雷歡躺著邊吃邊想,他從卜昌的刻字裡想找出一點理由來。半隻手卻不肯用腦筋,他吃完就倒頭大睡,根本就不像個身懷高深內功之人。雷歡見他鼾聲大作,暗想:「這傢伙確實對我非常相信,竟連一點提防之心都沒有,我這時如要對他下手,只怕不費吹灰之力呢。」 
洞外漸漸黑暗了,時間已到傍晚,雷歡忽然發覺有異聲起自洞外,急急待半隻手推醒道:「不出我所料,真的有人下來了。」半隻手並不迷糊,翻身坐起道:「你能夜視,快到洞口去看看。」 
雷歡拉他走近洞口,伸手拉開籐蘿,俯察半晌,縮回頭來悄聲道:「是赫連孤潔,她來作什麼?」半隻手正待開口,雷歡急將他止住又道:「又有人來了。」伸頭再看,只見赫連孤潔早已藏到一個堆岩石後面去了,悄聲道:「不是和她一道來的,人還未到。」 
半隻手伸頭外望,悄聲道:「我還能看見事物,她藏在哪裡?」雷歡指著一堆岩石道:「她藏在那後面!」接著,他詫異道:「那三個老者是誰?他們下來了。」半隻手提足內功注目,看清後冷笑道:「是陰谷派三老,也就是毒姥姥的師弟。」 
雷歡大異道:「這些人都未曾見過。」半隻手道:「你不知道的多哩,近來都出來了。」突然,忽起數聲陰森的尖嘯,真如幽靈活現,呼呼的連串黑影閃動,飄飄降下五個骷髏人,雷歡急道:「赤骨教的人來了。」 
下面的陰谷派三者似亦察知來了外人,只見他們同時大喝一聲撲出。赤骨教人根本不哼聲,五人瘋狂迎上,霎時猛攻猛撲,其中竟有兩個白衣級和三個青衣級的骷髏。 
陰谷派三老功力不弱,恰好能敵,一場凶斗展開,進行得激烈之極。突然,赫連孤潔自石後奔出嬌叱道:「大家住手!」 
陰谷派三老之一回頭認出是她,顯似早已見過,接口道:「赫連姑娘也來了,這些東西不可理喻,只有生擒下來,再逼口供。」 
赫連孤潔一閃接近,冷聲道:「他們探查此地已是第三次了,活屍卜呂可能不是他們殺的。」五個赤骨教人聞言同時急退開,其中一個白衣級高手陰聲道:「赫連姑娘確有與眾不同之處,活屍卜昌不但不是本教所殺,就連谷中茅屋也不是本教弟子所燒。」 
赫連孤潔上前問道:「閣下莫非就是貴教第三分教教主。」 
那白衣骷髏點頭道:「姑娘有何指教?」赫連孤潔道:「貴教首先獲得洞底洞消息,但不知因何確定在活屍卜昌手中?」那白衣骷髏冷森森的道:「卜昌就是本教總教副教主,此事武林中人物知道,自數十年前,他盜走洞底洞秘密藏寶圖之後,一直就不知道他躲到什麼地方?三日前,本教分教主率領弟子從此經過,才發現谷中茅屋竟是他的,當時曾展開一場生死搏鬥。」 
赫連孤潔道:「閣下第二次來時,茅屋即遭焚燬?」白衣骷髏點頭道:「第二次來時,咱們還認為是姑娘燒的。」赫連孤潔道:「你們發現這石壁上的刻字沒有?」白衣骷髏道:「那是卜昌使的鬼計,他想使天下武林群起對付本教。顯然,茅屋也是他自己放火燒的。」 
赫連孤潔道:「各位這次到此何為?」白衣骷髏道:「卜昌尚未離開此地。」赫連孤潔道:「咱們暫時停止鬥,大家和平共搜如何?」那白衣骷髏點頭道:「在此崖下,本分教主暫放這三人多活一時。」 
陰谷三老同時冷笑一聲不理,長身奔出搜尋。雷歡悄聲道:「現在事情大白,原來貴友竟是赤骨教副教主。」半隻手歎聲道:「他真瞞得我好緊,現在想起來一點不錯,他那一身形態真正像個骷髏,好在他對我未起歹念。」 
雷歡道:「他們都往水源去了,咱們如何處置?可能會搜到這兒來哩。」半隻手道:「我們怕他們何來,困難的只有你那情仇難解的赫連孤潔不好辦!」雷歡瞪他一眼:「你胡說什麼!」 
半隻手聳聳肩,作個鬼臉道:「你在此勿動,我去參加他們搜尋。」雷歡見他鑽出洞外去後,仍舊退回躺下沉思。 
未幾,突然籐蘿微動,只見鑽進一個少女,認出即為赫連孤潔,不禁皺眉道:「我叫你不要見我,為什麼不聽話?」赫連孤潔淒然道:「半隻手叫我來的。」一停又道:「你也在查卜昌下落?」 
雷歡起立道:「什麼是洞底洞藏寶圖?」赫連孤潔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銀漢綠』?」雷歡點頭道:「那是在金色靈猴手中,天下武林齊集布喀湖就是為了奪取金猴那隻銀漢綠寶劍。」 
赫連孤潔道:「你還知道得不夠詳細,銀漢綠共有陰陽兩支,那是裝在一把劍鞘中的雙合劍,金猴所拿的是陽劍,還有一支陰劍在洞底洞內,只要取得陰劍,金猴必定持陽劍歸順,這消息不到明日,三大勢力和天下武林一定都知道了,我們要在天下武林未到之前將卜昌搜出,否則一場爭奪兇殺絕對難免。」 
雷歡表面不在乎,內心卻驚詫至極,急急揮手道:「你快去搜尋,不要讓別人發現你我在一塊。」赫連孤潔道:「你又將我父親打傷了?」雷歡冷笑道:「你去問你令尊就知道經過了。」 
赫連孤潔臨去回頭道:「你要替你全家復仇是對的,但你……」雷歡急接道:「你也不能做不孝之人,今後你保障你父親的生命,我則盡我的手段復仇!」赫連孤潔點頭道:「命運終有了結之期。」 
赫連孤潔流著眼淚去後,半隻手如幽靈般鑽進洞來,只見他急急道:「有大批武林到達了。」雷歡道:「你發現的是什麼人?」半隻手道:「被你打傷的都在那鎮上治好的,只有馭鯨叟的折腿尚未痊癒,但也跟著來了,目前正在谷內。」 
雷歡道:「我們分開應付。「半隻手道:「你對卜昌有何打算?」雷歡道:「那是你的朋友,我焉能對你朋友下手。」半隻手道:「此一時,彼一時,他可能不再認我是朋友了。」 
雷歡道:「做人要存道義之心,在未證實他負你之前,千萬不可懷疑。」半隻手激動的道:「我自遇上你以後,才知道真正做人之道。」雷歡拉住他的鐵手道:「朋友,回頭是岸,你真改變成另一個人了,不瞞你,在此時之前,我還不放心你的心術呢,寇兄,咱們再見。」 
他說完出洞,筆直朝崖上拔升,及至屋頂,發現卻有不少黑影閃動,忖道:「他們都往這兒搜來了。」念還未停,突覺一股勁風自背後襲來,一驚之霎,閃身向左避開,急看中,發現竟是廣文華的背影。廣文華這時已火速隱退,顯然已認出自己襲擊之人。 
雷歡冷笑一聲追進,沉聲道:「你還走得了嗎?」廣文華恰已奔至一處岩石上,回頭大喝道:「姓雷的,有種就追過來!」雷歡哪還怕他使詐,拔身衝進道:「管你設下任何陷阱,今晚非要你的狗命不可。」 
廣文華忽然發出一聲長嘯,身卻徑朝西而奔。雷歡恨他一聲不響的襲擊自己,明知他這聲長嘯是在呼喚同黨,但卻不停止,仍舊拚命緊追不捨,就在這幾個起落之餘,他背後連串長嘯大起,左右兩側似有了異聲。 
廣文華雖知救援快到.但他哪有膽量停身,耳聽雷歡竟只差十幾丈地就要追上了,嚇得全力前竄,甚至連回頭一看都不敢,雷歡追出將近三里,忽見前途黑漆漆的現出座廣大無比的森林,不禁暗歎道:「那傢伙又會逃脫了。」 
廣文華一見森林在望,他卻忘了雷歡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其驕傲的本性又發作,回身立於林前大笑道:「你敢和本幫主大戰一千招?」雷歡在他說話之際已趕到,冷笑道:「這怪你要自尋死路,得到逃脫的機會你不逃,接掌!」 
他為防後面的大批強敵快到之故,下手就是十成勁力出招。廣文華對他的功力仍不大瞭然,雙掌齊揮,硬想將其拖到援手齊到。突然一聲大震,廣文華吭聲後退八尺,被擊得眼冒金星,這一下可將他嚇得三魂出竅,翻身就逃,竟連第二招都不敢接了。 
雷歡冷笑撲追,二掌再出。廣文華感到背後巨勁如山,斜閃三尺又逃。蓬一聲大響,三株合抱大樹,頓將連根拔飛,這一掌之勁,真是驚人之極。 
巨響未停,雷歡第三掌至十丈之外,同時也引來大批敵人,齊秦威、赫連洪、封百代、余龍祖等四人首先接近林緣。雷歡連發十餘掌都沒為擊中廣文華,心頭又急又恨,不禁大怒,再不發掌,存心要活生生的將其擒住。廣文華這時已無法選擇方向,拚命前衝,眼角視處,發現一座奇險無比石峰擋在前途,於是就左右峰上拔升。 
雷歡也無停身觀察之機,不問對方逃到哪裡,他也是目不暇顧地向那裡死追不捨。那座石峰生得又險又奇,這面是廣大森林,左右是深難見底的沉谷,石峰形成一座高約七十餘丈的寶塔一般,大卻不到五十丈方圓。這時廣文華一躍登到半塔之間,其上更形陡峭,手攀足踏,必須先看清地點,否則竟有滾下沉谷之慮。 
雷歡距他仍有五六丈高,這時已無法出掌攻擊,唯一辦法是逼近動手。他回頭一看,只見森林邊緣已到了三十餘人,但卻停在峰下再未前進,暗忖道:「他們為何不追我?」突然,他想到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群敵不追的原因,那是怕他居高臨下攻擊。這一點對他有利亦有害,他想,廣文華正在他的頭頂上,如果他在上面施拳出掌劈下,甚至用石塊砸他,那真的防不勝防。 
正當他想到這裡時,峰腳下突然升起赫連洪聲音大喊道:「廣賢侄,他只距你五尺了,快停止上攀,火速發掌攻擊,將他打下來.老夫要生擒活捉。」廣文華似被雷歡嚇糊塗了,處於那樣有利的形勢尚還無覺,這時被赫連洪喊聲驚醒,真是樂不可言,轉面朝外,雙足緊釘,背靠石壁大喝道:「雷歡,這下你的死期來臨了。」 
雷歡仰首上望,只見他左手抓住石壁,右掌高高舉起,似在運勁調息,冷笑道:「姓廣的,憑你的功力想將少爺擊下去,嘿嘿,那就別做白日夢了。」他口雖是這樣說,內心卻已緊張萬分,暗地裡將內功運到頭頂上,道:「我只有硬生生的接受他的拳打,但仍得往上登。也好在齊秦威等高手尚未想到趁此機會從左右兩面先登上去,否則今晚死多於生啦。」 
人的智慧之差,也僅只那麼一點點而已,他的智慧高、靈感來得快,人家智慧差,腦筋動得慢,這中間只有時間上的問題,在他運功暗思中,峰腳下已有數人想到他所料的事實啦,於人群嗡嗡中,霎時就有幾條人影採取行動,他一見大驚之下,蹬足就往上縱。廣文華見他竟敢冒死往上爬,立即一拳擊落。 
雷歡突覺頭頂如遭千斤鐵錘一擊,頓感到心血沸騰不已。廣文華觸目大駭,見他竟連頭搖都不搖一下,這怎不叫心驚肉跳,距離只有三尺,近得又往上攀,攀一步,打一拳,連峰下仰望的人都緊張之至。齊秦威獨自一人自左側攀登,余龍祖和赫連洪由右上縱,這時快要與雷歡平行啦,相繼而上的有天竺大師,吞海凶煞,葫蘆雙豹等人,峰腳下留守的是毒姥姥,野花女,吼地神君,蒙邊神拳,火祖以及各派大批高手,而封百代卻從齊秦威腳下搶先。 
雷歡自知到生死關頭,唯一生路就只有接受廣文華的如雷掌勁,繼續往上攀登。雷歡已遭他連擊二十餘掌,全身骨節大有拆散之苦,頭昏眼花,幾乎無力攀登,人到這種生命將盡時,他仍有不可想像的潛力發出,只見他緊咬牙關,寸寸死撐。 
廣文華突覺背後一空,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驚歎。這一聲叫出不打緊,頓將雷歡那暈眩的頭腦驚醒不少,他知道,廣文華定已到達峰頂了,如果讓他立定之後,必然會出雙手發掌。 
時只一瞬,他在廣文華那一愕之餘,陡發一聲大吼,雙足一蹬,直往上升,同時不顧有否立足之地,左拳右拳,盲目亂揮。 
峰頂只有三尺之寬,其形猶如筆架,三個石筍排立,高與人齊,僅僅在兩個叉形凹部可以停足。廣文華足還未落定,背上頓遭雷歡一掌擊上,霎時慘叫一聲,竟被打得如彈丸般落下峰去。雷歡無暇看他死活,眼角瞬處,朝定一個石尖落去。他足剛踏實,突見齊秦威已到五尺之下,呼的就是一掌,口中冷笑道:「堡主遲了一步!」 
齊秦威真想不到他有這樣迅速,點足一蹬,橫躍半丈,一條身形懸空斜繞,霎時又回到另一落足之處,恰恰避過雷歡那猛烈一擊,其功力之深,真有莫測之奧,只聽他朗聲道:「雷歡,老夫上當的時間太長了,你現在再也休想生存下去。」 
雷歡這時已恢復平靜,朗聲道:「從今晚開始,堡主的血債也得慢慢還我了。」他說著突然反劈一拳,轉面叱道:「赫連老賊下去!」原來他又察覺赫連洪也到五尺之下了。赫連洪偷襲未成,險遭他一掌勁風劈下峰腳,嚇得連滑八尺,再也不敢冒險上爬,其餘更不敢嘗試,都停在五丈外的下面。 
武林王齊秦威似知無法搶登峰頂,立即發出一聲輕嘯,似在召喚上峰之人退下去,他仰首沉聲道:「雷歡,你能在上面呆得幾日?」他的意思是與群雄死守的峰腳之下,顯有非將雷歡餓死在上不可。 
雷歡聞言知意,冷笑道:「天無絕人之路,咱們等著瞧罷。」 
這時天已放曉,四野清晰可辨,赫連洪同眾人退下之後,立即向守在峰下的人問道:「哪位查過廣文華幫主的生死嗎?」陰谷派的毒姥姥接口道:「我老婆子去到那面沉谷查過,峰腳除此面是旱地,沉谷深處,繞峰腳成半圓形,都是深不見底的潭水,他可能落到水中去了。」 
武林王齊秦威接道:「廣文華的生死暫且放下,咱們商量如何將雷歡生擒?」吞海凶煞嘿嘿笑道:「那只有請火山派掌門用火爆雷將這石峰炸垮了。」火山派掌門冷笑道:「在下所煉火珠只有三十顆,費時將近十年。在前次對付半隻手時,在那洞道中已理下二十顆白白浪費了,現在所存的只有十顆,不要說炸這石山不塌,就算炸得毀,老夫也不肯用了,閣下還是免開尊口。」 
眾人似也知炸這石峰不易,於是沉思不語,各在心中別想他法。齊秦威過了良久才開口道:「那就只有困守在此一途了,等他餓暈了再擒。」封百代顯得非常輕鬆,他心中因廣文華生死不明而樂不可言,今後再無人和他爭奪赫連孤潔啦,只見他緊緊靠近赫連洪,朗朗發言道:「依區區之見,守在石峰下也不是辦法,銀漢綠的取得,看來較雷歡更重要,咱們如果在此死守不去尋找,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其結果我們都得遭殃。」 
此言一出,真正使眾人猶豫難決,余龍祖道:「銀漢綠豈是數日之內可以得手的?何況先要按出活屍卜昌才行,雷歡是我們的公敵,此時如不將他消滅,以後不僅對我們的生命有危險,而且對奪取銀漢綠來說,是一最大障礙。」天竺大師是被雷歡打怕的人,聞言急急附和道:「余施主卓見極是,貧僧大有同感!」 
武林王齊秦威看出眾人沒有反對,立即道:「各位如果同意余幫主之言,那就現予分派一下,沉谷底下也得有人去守住。」他話聲未停,即有赫連洪、封百代,蒙邊神拳,天竺大師等自動的奔下沉谷而去。 
峰下的一舉一動,雷歡在上面仍能看到清楚,忖道:「如果不是白天,嘿嘿!哪還等你到現在分派人去看守,我早就往這邊溜下了。」他似也看出那面是深潭,水深雖對他無礙,但卻耽誤時間,一旦逃脫不及,其危險不問可知,因之他敢冒險往下降落。 
對方將所有能逃出之地守住後,僵局就此持續下去,雷歡不敢下,對方也不敢上,大有耗時到底之勢。雷歡在上面最擔心的日子,一二天雖不怕,但時間久了可就挨不住了。他盡量用自己的頭腦,想到絕望中找希望。 
就這樣,雙方僵持到第五日的中午,雷歡實在餓得無法忍耐了,他這時希望半隻手出現,喃喃自言道:「有他在下面搗亂一下,我也有機會脫困,這傢伙怎麼不來呢?」忽然,他覺出事情有異,忖道:「他莫非是為了銀漢綠之故?難道活屍卜昌被發現了?」 
邊想邊朝峰下俯察,只見下面依然如故,處處守得緊緊的,一縷縷的輕煙,環峰腳升起數處,忖道:「他們在燒野味充飢哩。」不知尤可,一想到那香噴噴的、鮮嫩嫩的野味燒烤時,他的飢腸頓起雷鳴一般,好在他內功深厚,飢渴尚能克制,不致頹唐。 
突然,他耳聽頭頂發出一聲鷹鳴,拾頭一望,只見一群禿鷹低飛俯視,距離竟只十餘丈高,忽然靈機一動,忖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下可有救了。」他眼睛望著空中,伸手往石上一抓,硬生生的白鐵一般的峰尖上抓下兩塊掌大石頭,順勢—揮,疾朝禿鷹擊去,空中頓起幾聲尖叫,兩石無一落空。 
獵物飄飄而下,他左掌一伸,兩隻禿鷹應手而到,急不可待,拔毛剝皮,顧不得血糊肉生,張口一陣亂咬,似是吃得津津有味。峰腳下突然響起一聲詫叫道:「那小子找到食物了?」這是余龍祖的聲音,只聽齊秦威歎聲道:「那兩隻禿鷹,又夠他挨上三天了。」 
雷歡耳朵何等靈敏,他啃完大半隻後,小心的將那一隻半放妥,低頭朝峰下大聲哈哈道:「各位,這生吃的味道不壞,血可止渴,肉可充飢。你們看,又有一批送糧的到了,高原上的禿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每天何止十批飛過蜂頂,咱們可以耗他數十年,哈哈!少爺今年還只十八歲,但你們呢?嘿嘿,都是些老而不死是為賊的朽材料。時光不饒人,你們能耗得過少爺嗎?」 
事實使然,眾人聞言氣餒,僅封百代大聲冷笑道:「本谷主大你不過幾歲,咱們可以耗到底!」雷歡大笑道:「老的一死,你只怕是早夾著尾巴滾蛋了!」封百代被他罵得啞口無言,峰下立成死寂。 
在第六天的黃昏將臨之際,雷歡忽見森林邊緣出現一條人影,以他的日光,仍舊分不出那人年齡相貌,行動奇速竟顯示其人有非常深厚的功力。從他不敢與峰下的人群接近看來,顯然與這批人是對立的,暗暗忖道:「那可能是半隻手到了。」 
黑影立了半晌,是在尋找什麼東西,齊秦威等的背影,無疑是被其看清了,但他沒有出聲驚叫,此際卻朝西南面悄悄繞行,雷歡判斷不錯,那確是半隻手寇敬。未幾,他的身影消失在沉谷與森林連接的崖邊。半個時辰之後,於沉谷遠處突然升起一股大大的火光,映得遠近皆可照現。雷歡一見暗道:「是半隻手無疑了,他在舉火引敵啦!」 
火光一起,峰腳的人手頓起哄動,耳聽齊秦威大喝道:「各位勿動,雷歡來了救援,咱們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雷歡一聽暗罵道:「這真是個老奸巨猾的東西,半隻手這一著失敗了……」他想還未了,突聽四周傳來數不清的陰陰鬼叫,厲嘯宣天,聞音使人毛髮倒立。 
雷歡對這種聲音非常熟悉,不禁大喜過望,喃喃道:「赤骨教的人大批圍來了。」他料得一點不錯,忽聽齊秦威連發數聲長嘯,似在通知眾人禦敵。嘯聲未停,四周突起大變,黑影閃動,猶如潮水般朝各處湧來,雷歡居高臨下,環視一眼,不禁啞然大驚,暗喊道:「我的天!赤骨教竟有這樣多的教徒,這可能是全部到達了。」 
他詳細估計之下,能看到的已不下四百人。峰腳下剎時大起擠鬥,進行得如火如荼,雷歡沉吟忖道:「此時要走,可真易如反掌。但這樣的熱鬧難得一睹,既不費力,又不關己,何樂不為,我非坐視一會不可……」自語未完,忽見一個人影自混斗中直衝而來,勢如破竹,瞬息到達峰腳之下,石峰腳下是他視力不到之處。他懷疑那條人來得蹊蹺,立即提功戒備,忖道:「莫非是齊秦威趁混亂偷襲而來?」 
半晌未到,他確見下面爬上個人來,距離三十丈處,不禁大喝道:「誰敢上來?」他仍舊只能看到那爬山人的身影,因來人前半面是伏在如削的石壁之上,而無法看出,聲音雖大,但卻被峰下的殺聲蓋住,唯獨那人倒是聽清楚了,只看他仰起頭來哈哈大笑,怪聲道:「你還不逃走幹嘛?硬要我殘廢來拖你下去嗎?」 
雷歡一見大笑道:「原來是寇兄,快上來,咱們在此坐山觀虎鬥!」來人竟是半隻手,耳聽他鐵臂敲得石壁叮叮發響,瞬息之間爬了上來,坐下道:「我的老天,這個天然寶塔真如上青天一般難,無怪你能獨擋群凶。」 
雷歡大笑道:「六天了,你在什麼地方,小弟幾乎餓暈了。」 
半隻手歎聲道:「你沒有看到我,但我天天看到你在這上面,比你強的只是有吃有喝而已。」雷歡詫異道:「一開始你就在場?」 
半隻手道:「那還假得了,我本想在下面展開搗亂,好讓你趁機逃走,但想到齊秦威等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一下子搞不好,你不但不能逃脫,只怕連我也休想衝出去。因此之故,我殘廢靈機一動,立采引狼斗虎之計,在昨天離開這森林遠走,到處散發謠言,說銀漢綠已被武林王等人搶走了,現在專找赤骨教人前來火拚。剛才你看到那遠處火光麼,哈哈,那就是總攻擊的舉火信號,但卻是赤骨教自己發的。」 
雷歡大笑道:「寇兄近來變成大謀士啦,小弟感激之至。」 
半隻手看著峰下如萬馬奔騰,殺聲越來越烈,得意地怪笑道:「我的頭腦確實進步了,嘿嘿,這都是受你的啟發啊!」 
雷歡道:「寇兄誇獎了,人若減少利慾之心,其胸懷自然開朗,這叫作心明慧生,寇兄如朝這點去想,自能瞭解是非。」半隻手激動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殘廢自從接近你,不知得了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