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陰毒的圈套 文 / 秋夢痕
「生命如果開出燦爛的花朵,就需要權勢的灌溉。
生命如果結出豐碩的果實,不但要權勢,更需要金錢!」
這兩句話不是出自一般人之口,官場中打滾的人才會領悟到這兩句話的意義。
只不過說這話的人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名叫忽必顯,元世祖的七世孫,征南大將軍七狼主忽必顯說的。
忽必顯是個有權勢的人,他善於弄權。
有權勢的人,如果再善於結交江湖人物,這人就能一手遮天而是個善謀的人,而忽必顯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卻是個可怕的人物,「八手遮天」的外號,便是江湖人私底下對忽必顯的稱呼。
時值元順帝二十五年夏末,公元一三五八年。
艷陽高照的太行王屋西麓七十里處老爺嶺正面的荒林前面,二十四名鐵騎護衛著身穿金色罩袍的灰髮老者,只見老者身邊站著七位江湖人物。
老者指著對面半山的開山工人對那七人道:「本王自知陽壽將盡,不得不為未來預作打算!」他話末落,身側一人抱拳忙道:「七王爺千秋正盛,何出此言?」
那老者正是忽必顯,他撫鬚一笑,道:「日出日落,花開花謝,生老病死,本王看的極開。」
他回頭看看左右七個江湖霸,笑笑道:「你們七位與本王交往有年,今天帶七位前來,那是把七位當成本王的心腹好友,才會坦然相告!」
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又道:「本王已得了絕症,將不久於人世,本王深知人在權在的道理,不得不為身後之事預作打算。」
那位稱頌忽必顯的西陵堡主「追魂手」萬子才立刻橫身施禮,道:「王爺,天下名醫多的是,萬子才願為王爺奔走巴山,把壽天仁請來,為王爺醫就絕症。」
忽必顯搖搖頭,道:「壽天仁第一個進入王府,至今他也力盡智枯,顯然無計可施。」
他此言一出,大伙都愣了。
壽天仁乃有再世華佗之稱,他若無法醫治的病,這個人大概死定了。
忽必顯似乎真的看破人生了。
他淡淡的對七人,道:「走,我帶各位走去本王未來的安息之地,觀看『西域巧匠』和本初為本王設計的陵園墓地!」他當先往對面半坡走去。
七位江湖雄霸一方的人物便緊緊的跟定了忽必顯過一道斜坡,轉往半山腰上。
只見半山腰處已塑立起八尊石像,分別立在一個石窟洞口兩邊,有一塊巨大的墓銘也立在一邊,那半圓的場子足有十丈方圓,上百名工人,正在挑挖著洞窟,忽必顯站在窟口處,有個大漢迎上來:「王爺,內部正在加修,王爺的寢殿已建好了。」
忽必顯一笑,道:「帶路!」
那人立刻當先往石窟內走進去。
忽必顯對二十四鐵騎吩咐之後,便領著七個江湖霸主往石窟中走進去了。
那真是一項偉大的構思,神奇的建築,從外表看,只不過一座巨型塚,但走進裡面,只見雕樑彩繪的石壁上,七彩繪製樣樣精,二十餘丈深的通道是長明燈,深入裡面又是一個圓型大窟廳,廳中央是一副石雕三尺高檯子,上面放著一口玉棺是空的。
七王忽必顯立刻走上石台,他仔細撫摸著那口玉棺,笑呵呵的道:「能先看到本王的長眠之地,也算不虛此生了,哈……」
大廳四周八盞長明燈,每一盞燈下方,均雕著一副美女玉像,那種半赤裸又帶笑,欲舞的樣子,果然栩栩如生,偉大傑作。
從廳右方,一條稍窄的通道上,這時候奔出一個軍裝大漢。
這人一見忽必顯,便立刻走上前去請安。
忽必顯道:「做得如何了?」
那人看著另外七人,他猶豫了。
忽必顯道:「此七位均是本王知己好友,你別多顧忌,但說無妨。」
那人這才指著小通道,道:「王爺,王爺的藏寶室已另加整修,大約不出半月便大功告成了。」
忽必顯愉快地一笑,道:「好,本王征戰到過波斯,四十年出生入死,雖不能把權位帶入這裡,本王的寶物卻不能失,件件價值連城寶物中,本王醉心便是那件『萬寶星醉』,不但表面鑲著萬顆寶石,內面更寫著武林至高武學秘集『大羅心法』,唉……」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又道:「真可惜,本王也肉眼凡胎,看不懂那武學的精華。」
他說的感傷,但卻平淡已極。
七位梟霸已變了臉色,各人心中一片激動。
天下沒有不愛權的人,如果無法一統天下,那麼,何妨稱霸一方。
七個武林中霸主便是統領一方的人物,七王爺忽必顯當然明白這些人的野心。
當元朝平定中原之後,那些遠逃南疆的宋臣漸漸消沉而終至淪亡,餘下的便是些江湖人物。
忽必顯結交這些江湖中人,最主要的便是把這些野心勃勃的梟霸們拉攏在身邊,與虎狼為伍而知虎狼習性,方能掌握住虎狼不噬人。
忽必顯的行轅就在太行山中,寶帳中他與這七個人物幾乎是平起平坐,當成自家好兄弟般款待。
忽必顯定要留下七人陪他半月。
半月的日子並不長,但忽必顯卻是單日大宴,雙日小宴的招待七人無微不至,軍中歌妓更是曲盡奉獻,極盡熱情地歡愉七人。
忽必顯這日在席間笑對七人道:「本王知道各位平日繁忙,但本王定要各位參觀我的藏寶室,那可是人生難得一見的機會,一旦封塚,各位想見也難了。」
七個忙稱謝不已。
現在,也該提一提這七個人的來歷了。
從忽必顯右手依次看,那便是:
長安關洛鏢局總鏢頭「鐵膽飛刀」袁天行。
三江萬船幫總瓢把子「白衣仙子」江彩雲。
西陵堡堡主「追魂手」萬子才。
五台山「小腳和尚」果然大師。
中原俠盜來如風。
花子幫八代掌門「俏佳人」席美姬。
大殺手「十方瘟神」「白刃」成青。
忽必顯的話令這七位霸主動了心,因為這七位江湖頂尖人物早就知道七王爺忽必顯一生最愛收集天下珍寶,七王府內藏寶室除了警衛森嚴之外,更是機關重重很難接近,如今忽必顯自知陽壽大限將至,當然把一生搜得的珍寶隨帶入他的墓內,這正是權位喪失,寶卻永在!
行轅帳內,眾人酒足飯飽,有個巨漢已走到忽必顯身側稟道:「王爺,馬匹已備妥,可以上路了。」
哈哈一聲宏笑,忽必顯推桌而起,道:「我親愛的好朋友們,咱們可以去了。」
袁天行等七人便立刻起身來。
七人分成兩邊站,恭送忽必顯當先走出大帳,果見那二十四名衛士已端坐在馬背上,另有九騎馬正並排在衛士們前面。
忽必顯愉快地跨上馬鞍,隨之對白衣仙子江彩雲笑笑,道:「江女俠,你在萬船幫中有年了吧?」
三江萬船幫幫主「白衣仙子」江彩雲立刻應道:「回稟七王爺,自從五年前家父江上燕去世之後,彩雲便接掌幫主之位了。」
忽必顯道:「江上燕的輕功獨步武林,他的死,令本王好一陣子難過。」
江彩雲不由一聲唏噓。
忽必顯已拍馬往前馳去。
就在忽必顯剛走不久,只見另一帳中匆忙的奔出一個半百老者。
這老者雙手捧著藥碗大聲喊叫:「王爺的藥!」
他呼叫的聲音高亢,便也引來忽必顯的回應:「壽天仁,本王今天不想吃藥了。」
原來這老者竟是巴山名醫壽天仁,立刻引起袁天行七人的轉頭看。
袁天行對中原俠盜來如風暗中點頭。
來如風卻不為所動地笑笑。
十方瘟神大殺手成青卻重重的看了壽天仁一眼,立刻拍馬追趕上去。
那巴山名醫壽天仁捧著藥碗嘿嘿笑了。
就在那十丈方圓的小場子,只見二十四鐵衛分守在半圓型的山坡邊,兩個漢子已自墓道中迎接出來:
「王爺,請容屬下引道。」
七王爺忽必顯卻對身邊的袁天行七人伸手讓,道:「各位,咱們進去瞧瞧。」
一行人轉而進入一條修鋪著大理石的山洞,左轉右彎至少七條彎道,忽見前面一亮,那石道已繞著一個大圓型的石廳旋轉在半壁中央三丈高處,由此看向圓廳中央,哎,只見中央廳上以白玉修的一個玉棺,那玉棺是躺人的,但玉棺下方乃是放置寶物的地穴。
玉棺移動已見下方放滿了寶物,那寶衣閃耀著宛如銀河星海般的光芒,粒粒星鑽似落花生般大小,張開來在最上層。
上面的七王爺指著石廳中央的玉棺哈哈笑開懷了。
七個江湖梟雄也瞪大了眼,張口卻未結舌。
張口為何未結舌?
因為其中有三人用舌頭用力的在舔嘴唇。
那正是一副貪婪樣,就如同野狼準備撲食一隻被它盯上了的小綿羊般。
笑著,忽必顯對七人,道:「你們都是本王民間認識的好漢,所以本王把你們帶來此地,觀看這件無價之寶『萬寶星醉』,人的一生很難一次遇上這種寶物,你們說是也不是?」
西陵堡堡主萬子才道:「也是七王爺的厚愛,令我等大開眼界了。」
中原俠盜來如風,道:「寶物也要有福之人消受,來如風無福享有,但能一觀,已滿足了,哈……」
「哈……」忽必顯也笑了。
花子幫八代掌門「俏佳人」席美姬,道:「真是絕世不二之寶,令人心熱眼紅,若非這是王爺之物,席美姬必不放過這絕佳機會。」
「十方瘟神」大殺手成青立刻冷冷的沉聲,道:「誰敢覬覦七王爺之物,那得問問我成青手的刀。」
席美姬笑道:「喲,姓成的,咱們這兒沒人打七王爺寶物的主意,你省省勁吧!」
「鐵膽飛刀」袁天行,道:「是呀,咱們都是七王爺垂愛的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咱們只有以武力捍衛王爺的寶物,可沒半點盜取之意,否則,那還稱得上什麼俠義之士?」
「白衣仙子」江彩雲直點頭,道:「不錯,我萬船幫全憑七王爺一句話,上刀山下油鍋咱們全接啦,更何況七王爺的寶物,咱們更不會把主意打在王爺身上。」
半天不開口的「小腳和尚」摸著下巴的鬍子,呵呵一聲笑,道:「我和尚早已四大皆空,更不會動王爺的什麼寶物了,哈……」
「小腳和尚」果然大師雖說著話,但他的那雙充滿迷與醉的光芒,卻仍然一眨不眨地盯著石廳中央的玉棺下面寶物看個不停。
相距不過五丈遠,石道上的幾個眼光已佈滿了血絲,宛似幾人欲拚命似的。
七王爺忽必顯的雙手互拍,立見兩個大漢走近前。
忽必顯道:「石棺何日安放?」
有個紅面須漢子忙應,道:「雕像八尊三天之內便以王爺的指示分別立在石棺八方向。」
一聲深長的歎息,忽必顯道:「但願本王歸天之後能安靜地躺在這裡!」
袁天行立刻道:「七王爺,可要袁某人為王爺效勞?」
忽必顯一笑,道:「總鏢頭有何高見?」
袁天行道:「王爺你老是知道的,袁某的營生乃是保鏢,保的是平安,保的是太平鏢,王爺如果信得過我袁某人,關洛鏢旗插在這老爺嶺的山口處,袁某擔保王爺百年之後仍享太平。」
袁天行並未說大話,長安關洛鏢局的招牌三十年來已是金字招牌砸地地是洞,那是響噹噹的史號「鐵膽飛刀」,何人不賣姓袁的帳!
七王爺忽必顯哈哈一聲笑,道:「這保費大概不貴吧?哈……」
袁天行抱拳,道:「收王爺保費白銀一兩,哈……」
忽必顯大笑,他拍拍袁天行的肩頭,道:「好,好,也不枉本王結交你一場了,哈……」
「哈……」袁天行的笑聲更大。
袁天行原來是個七尺巨漢,此刻笑聲宛若宏鐘,自然地流露出內力不凡。
笑聲起自眾人,卻見愉快的七王爺忽必顯突然面色劇變,雙手捧胸大喘氣。
站在忽必顯身側的兩個大漢,立刻大叫著扶緊忽必顯雙臂。
「快,王爺病危!」
這二人忙著把忽必顯往外扶,卻又聽得忽必顯喘道:「你們等等!」
兩個大漢停下來,忽必顯對袁天行慘然一笑,道:「袁……袁……總鏢頭……」
袁天行忙走上前,道:「王爺治病要緊。」
忽必顯已是滿頭冷汗,面皮白得如一張白紙。
「不,總鏢頭……你……剛才的話……算數?」
袁天行一愣,道:「王爺吩咐!」
忽必顯吃力的自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他重重的交在袁天行的手上,道:「鏢銀……你收下,但求鏢旗百日。」
袁天行神色一緊,道:「王爺但請放心,關洛鏢旗立刻豎立在老爺嶺谷口,如果有人想打王爺寶物主意,那就先從袁天行的身上踩過去。」
忽必顯又是一個慘然的笑,便命人匆匆地把他架出這座剛建成的巨大陵墓穴外,也不等袁天行七人走出來,便匆匆地走了。
果然,老爺嶺谷口的山道上,一棵千柏古柏下面,豎立著一面關洛鏢局的鏢旗,旗子與樹身並在一起,那樹身上明顯的一個鐵膽印與一把飛刀印。
那是袁天行的標誌,就在這以內家真力砸印的標誌下方,袁天行以大力金剛指在樹身上寫出兩個字:「禁地」。
光景這老爺嶺至少在百日內,不許有人出入了。
長安東大街的關洛鏢局大門口,十二匹健馬已上了鞍,十二名健壯大漢,每人背上背著一個小布包,包內並非裝什麼銀子之物。
藍色小包中包紮的卻是訃聞!那正是「八手遮天」忽必顯的訃聞。
七王爺忽必顯死了,出殯之日選在七月初十,算算日子也過十二天就到了。
此刻,「鐵膽飛刀」袁天行大步走到鏢局門口。
只見這袁總鏢頭仔細地看看十二壯漢,點著頭,道:「訃聞由咱們分發各路,之後,你們就駐守在老爺嶺谷口,直待七王爺封墓關陵,老爺嶺百日忌日中不許再有人進入,這個責任由你們擔綱了。」
十二壯漢齊點頭。
袁天行對兩個壯漢招手,道:「王強、羅綱,你二人過來!」
兩個壯漢走近袁天行,那更強挺胸瞪眼,金剛怒目,威風凜凜地道:「總鏢頭還有吩咐?」
袁天行道:「銀子乾糧夠嗎?」
王強道:「計劃中足夠了。」
袁天行道:「路上不能耽誤,訃聞散發之後,便快馬趕去老爺嶺,一個時辰都不能耽誤。」
王強道:「一切照總鏢頭的吩咐。」
袁天行道:「你們上路吧!」
那羅剛粗聲道:「總鏢頭,我以為分兵兩路不如分兵三路更快。」
袁天行道:「你解說一下!」
羅剛道:「一路去萬船幫,另一路去西陵興五台山,餘下的就去中原,花子幫的人好通知,他們的消息最靈通,只要找到他們的桿上弟兄便可以,至於那來家村與成青,就需要及時趕到,因為來如風是個好動的傢伙,他與成青都是江湖上製造麻煩的人物。」
袁天行笑了:「哈……好,你們是三位鏢師率隊,那就與杜長春商議吧,我不加干涉。」
他抬頭見一彪形大漢在拴東西,點點頭,又道:「我只要你們盡快趕去老爺嶺。」
袁天行揮揮手,於是,十二匹健馬便往長安城外疾馳而去,大街上行人走避,誰敢招惹這批腰纏飛刀大漢。
原來袁天行得到七王府的快馬通知,由他把七王爺去世的訃聞分送各地。
當然,那是因為袁天行的鏢行關係,想要及時通知這些江湖人物,最適當的人選便是袁天行。
袁天行對於七王爺忽必顯的去世,此刻一些也不會感到哀傷。
他高興極了。
高興之餘還拍手撫掌哈哈笑:「娘的,忽必顯這韃子,他這一生算是沒白活,六七十的人,卻弄了那麼多的寶物,人死還不撒手,帶著寶物下地獄,嘿……」
他自言自語到最後卻是一聲冷笑。
喝過侍女送上的參湯,袁天行束裝之後,二十四把飛刀分別插入牛皮腰帶的刀囊中,只見有個漢子已奔進後堂門口。
「總鏢頭,馬也備妥。」
「就來!」
那漢子回頭就跑,他奔到了大門口,一匹「雪地胭脂寶馬」已拴在門口橫桿馬樁上,只見他匆忙地解去繩子,攏住繩,恭敬地站在那裡。
有五個大漢走出來,分別站在大門口,袁天行只一走出來,便對這五人點點頭,道:「局子裡一切照常運作,事完我就回來。」
有個長鬚半百人,道:「總鏢頭一路順風了。」
袁天行笑笑跨步上了馬,他再看看送行的人,立刻攏馬往北疾馳而去。
從太原往娘子關方向的官道上,還真設下不少路祭,自送葬的隊伍進入太行山區之後,回頭的有一大半人,那些人都是官府的人物,仔細觀察,真正進入山區的除了七王爺的家屬之外,便是不少江湖人物。
誰都知道,七王爺忽必顯生前結交不少江湖人物,而忽必顯又是一員猛將,愛烏及屋,便對這些有能耐的江湖中人產生了一定的關愛。
七王爺死了,江湖人物當然都會趕來送葬。
八仙福壽刺繡帳幔,覆蓋在那口巨大的銅棺上面,八匹健馬拉大車,靈車前面和尚道士十八人,又是吹又是念葬經,一個個半閉目的坐在一輛敞篷大車上。
靈車後面,七王爺的嬪妃家眷共四輛大車,車上還傳出哀號聲。
一百二十名送葬軍士們,一個個身披白紗騎著馬,再往後面看,江湖人物也不少,算一算少說也有一百多。
就在老爺嶺谷口處,只見有十二個壯漢分兩邊站,恭敬地垂手肅立著。
這十二人不是別人,西京關洛鏢局的人也!
有一面六尺高的旗桿插在老松樹下面,旗上繡的是飛刀與鐵膽,那是袁天行的吃飯傢伙。
關洛鏢局這十二名武師,個個都是飛刀能手。
袁天行的這一安排,他自己就很得意。
騎馬進入谷口的時候,袁天行還特別對他的這十二名手下加以吩咐:「過了今日,此谷不許有人進入!」
十二名大漢齊聲應,他們又把胸挺起來了。
附近,與袁天行並馳的乃是中原俠盜來如風。
這位專門找黑道大亨索銀子的高手,對這十二人吃吃一笑,道:「袁總鏢頭,你真把七王爺的一句玩笑話當雞毛子令箭呀!」
袁天行卻十分正經地道:「來大俠,老夫當時看不出王爺是在開玩笑。」
來如風道:「是嗎?」
袁天行道:「收了王爺的銀子,論交情,這個差事是不能推辭了。」
來如風道:「人死不記帳呀!」
袁天行道:「老夫一諾千金,對朋友不能不守信,對王爺的知遇,不能忘了義,來大俠,老夫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
來如風哈哈笑了。
他笑的聲音不大,但袁天行心中已有了不快。
八尊石像前面,場上已站滿了人,那和尚道士分邊站,法器敲得叮噹砰砰響,三眼子沖天火炮轟得鳥獸盡往密林中逃,王爺的家眷們跪在石洞口。
於是,陵墓右門緩緩地移動開了。
只見一批大漢們把那銅皮包的紫檀木棺移在一個矮板車上,十二根白長帶子交由王爺的親眷們每人拉一根,後面大漢們推動著,一陣炮聲中,那六輪矮車便往陵墓之中移進去了。
送葬的人立刻跑在場子上,和尚高誦金剛經,道士直呼極樂無量。
那些進入陵墓的女眷們,進入裡面哭的聲音又大了,傳出洞口外聽的人也心酸。
這光景足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才見矮輪車自陵墓之中移出。
就在這時候,只見那「西域巧匠」和本初在一尊石像下面,他高聲的大吼:「各位,咱們再向王爺拜三首之禮,咱們這裡就封陵了。」
立刻,又見在場眾人紛紛倒地叩首。
於是,有個軍官模樣人物站在一道石樑上面高聲,道:「對面有篷帳,各位如果守靈三日,就可去對面暫住,各位,這就可以過去了。」
果然只見對面七王爺忽必顯曾住過的大帳,如今又加了十幾個,分別搭蓋在斜坡上。
王爺的家眷們並未前往。
家眷們仍然伏地跪在陵墓前,按禮數,他們要跪守靈園三日,三日之後才能離去。
素食大餐剛完畢,七王府的內總管戈干已把袁天行請入他的帳中。
帳中還有七王爺近衛統領鐵木長風在座。
這些人袁天行早已認識。
「總鏢頭,你請坐!」
袁天行對二人點點頭,道:「大總管,你有吩咐?」
戈干一聲苦笑,道:「吩咐不敢,咱們把總鏢頭請過來,實在也是奉了七王爺生前的遺命。」
袁天行看看一旁的鐵木長風。
鐵木長風還在拭眼淚。
袁天行道;「既是王爺遺命,大總管快說!」
戈幹道:「總鏢頭乃是信人,王爺生前吩咐過,他老人家的陵園,由關洛鏢的人守著,萬無一失,但王爺還是要徵求總鏢頭的意思。」
戈幹道:「王爺不勉強,如果你總鏢頭感到力單勢薄,官家仍然可以加派人馬前來!」
袁天行一聲宏笑,道:「是王爺多慮了。」
鐵木長風這時問道:「你們可以嗎?」
他指著對面陵園,又道:「王爺那麼多的珍貴寶物,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句話,你多琢磨!」
袁天行又是一聲宏笑,道:「袁某有生之年,難忘王爺的下交之恩,把袁某當成兄弟般抬愛,且不說王爺生前已與袁某人有過約,便是無約,袁某也不容人有覬覦王爺寶物之心,而驚擾王爺的寢陵。」
戈幹點頭,道:「說得好,總鏢頭,咱們就不再加派守陵園的人了,一切……全交在總鏢頭的肩上了。」
袁天行道:「老夫擔下這擔子了。」
戈干在一邊鋪的毯子下方提出一包銀子。
「總鏢頭,你收下!」
袁天行道:「這是……」
戈幹道:「鏢銀一兩咱們都在場見過了,但駐守谷口的人卻不能餓著肚子辦事,按咱們軍旅規定,每月送來銀子一百兩,這並不多為。」
那鐵木長風接道:「也是王爺生前交待,總鏢頭,你收下了。」
袁天行能拒絕嗎?
他笑笑,道:「那麼,老夫貪財了。」
「哈……」
三個人也微微地笑了。
有一輛篷車剛馳出太原西城門,趕大車的大漢抖著手上長鞭未打在馬身上,「叭」的一聲響,長鞭抽在街口那家酒館的招牌上。趕車的也把大車攏住了。
便在這時候,一個小伙子「唬」的一聲跳出來,光景要找人拚命了。
掛的招牌被鞭打,開店的當然會火。
只不過當這年輕人抬頭看到趕大車的那裝束,他罵到口邊的那句「媽的,」便立刻強壓回肚子裡去了。
這年頭韃子是爺,誰活膩了!
趕大車的搔鬍子咧咧嘴,沉聲對衝出來的年輕人,道:「快,弄來十斤燒刀子,新出鍋的干餅二十斤,另外再加十斤醬牛肉,快去!」
年輕人道:「爺,你稍等,這就來了。」
他說完立刻往回奔,只一進了門便開罵:「操他媽,幹啥呀,韃子兵真橫行。」
他雖然罵,東西照樣拿,一樣也不能少。
不是不能少,是不敢少,少一樣他就得挨鞭子。
那年頭,元兵最喜歡用鞭子抽打人,也許他們用鞭子抽人的習慣來自抽打馬匹。
韃子把漢人當馬抽打,早習以為常了。
年輕人又是抱又是提,一應吃喝送到篷車上,酒館的老闆還得站在門口哈腰笑。
趕車的看看一應齊全了,他拋出一錠銀子,道:「夠不夠?」
年輕人拾起銀子掂了掂,回頭去看門口的老闆。
那老闆立刻點頭,道:「夠了,夠了。」
不料趕大車的瞪眼,道:「那麼巧,剛好是五兩銀子呀!」
這話聽的老闆一怔。
「說,這一共是多少銀子呀f」
老闆笑的勉強,那就像哭笑都有了,大概哭笑不得就是他那樣子。
走到大車邊,老闆笑對趕大車的道:「軍爺,就算是剛巧吧,不耽誤軍爺趕路了。」
趕大車的真會用鞭子,五尺長的皮鞭他一抖間,那宛如飛蛇的鞭梢便在老闆的頭上閃過。
「咻!」
那頂扣在老闆頭上的瓜皮帽飛了,嚇的老闆一哆嗦。
「軍爺你……」
趕大車的大漢冷冷道:「大爺以為你多取了。」
老闆一瞪眼,他左手伸出五指一件件的算。
「軍爺,你聽著!」
他右手去搬弄左手指頭,又道:「十斤燒刀子就是白銀三兩,十斤醬牛肉也要二兩五錢白銀,這兩項就五兩五錢銀子,另外二十斤烙餅我還沒……」
「啪!」
鞭子又響,鞭梢直往老闆身上抽來。
「你娘的,哄抬物價呀!」
老闆歪身閃,他尚未站定,鞭子又捲過來了。
只不過此刻白酒館內閃出一個漢子,這人的身子快極了,人們還未看清楚,他已兩根指頭夾住了鞭梢。
趕大車的用力拉扯,竟然未拉開,不由沉聲喝道:「媽的,不要命了?」
那人哈哈一聲笑,道:「話應該我來說。」
「忽」!
車窗拉開了,只見從車篷內伸出一個人頭,這人那雙十分智慧的眼神,只那麼一瞅間便對趕大車的喝道:「住手,不長眼睛的東西!」
趕車的吃一驚,卻見車內長鬚老者跳下車來了:「嗨,以為是誰哪!來大俠呀!」
不錯,酒館內跳出來的正是中原俠盜來如風。
來如風卻並不吃驚:「哈……和老呀,怎麼,這就回大漠了?」
姓和的不是別人,「西域巧匠」和本初是也!
來如風笑著迎上和本初,他吃吃笑道:「真巧,就這麼碰上了。」
和本初也回笑,道:「來大俠,你怎麼會在這兒呀?可是打算西域一遊?」
來如風搖頭,道:「來某不去西域,來某也不打算誤了和老行程,這件事……」
和本初立刻道:「就憑你來大俠同七王爺交情,咱們該出多少銀子,一文不少。」
他支問老闆,道:「帳算清楚,不可少要!」
老闆點點頭,道「再上二十斤烙餅,一共白銀七兩八錢整。」
趕大車的不威風了。
誰敢同王爺的朋友為敵呀,不想活了?
只見他忙又取了一錠銀子拋向老闆道:「拿去!」
那夥計立刻奔回店中,把銀子算清了找回二兩二錢銀子送在趕大車人手中。
來如風鬆掉手上皮鞭梢,他對趕大車的笑笑道:「這玩意兒抽上身是會皮開肉綻的,是不是?」
趕大車的苦笑了。
來如風伸手掀起車窗,對和本初笑笑,道:「和老,你請上車。」
和本初拍拍來如風肩頭,笑道:「江湖人盡做些大快人心之事,來大俠,你就是七王爺在世時候最喜歡的江湖俠客。」
仰天一聲笑,來如風道:「是王爺抬愛了,在下一個粗人,多有得罪了。」
他對和本初鞠了一躬,又道:「和老,你請上車吧,有緣咱們還會再見的。」
和本初上了大車,他還對來如風點點頭,道:「如果來大俠去西域,和本初必盡其所能招待你。」
來如風一笑,對趕大車的揮揮手。
「哈!」
趕大車的一聲呼叱,兩匹健馬直往官道上奔馳而去。
哈,來如風成了英雄人物了。
「來爺,你請屋裡,這頓酒菜我非請你不可!」
老闆又對年輕夥計,吩咐道:「快去弄上兩個熱炒,到地窖去,把陳年花彫搬上一壇來。」
年輕夥計快奔進門了,他回過頭:「來大爺,你真神,就那麼兩根指頭……哈……」他笑著奔進屋裡去了。
不料,來如風卻對老闆笑笑,道:「你請我吃酒,是嗎?」
老闆點點頭,道:「不醉不休!」
來如風道:「可是我在你酒館已吃了八成飽了。」
老闆一聲笑,道:「再吃,吃飽了你在我屋裡睡大覺,等你醒了再吃。」
來如風道:「不如這麼辦,你也不用此時請我了,改天吧,改天我來叨擾你一頓!」
老闆道:「為什麼?我誠意呀!」
來如風這就要回答了,卻不料從城內飛一般的馳出兩匹健馬。
來如風只一看,立刻吃吃笑了。
老闆還不知道吶!
「來爺,進去吧,酒足飯飽你睡一覺。」
來如風見兩個女子已往官道馳去,立刻對老闆,道:「快,把我的馬牽來!」
老闆道:「你要走?我不放你走,來爺,你一定進去喝一頓。」
山西人就是熱情熱過頭,招待客人比招待自己親爹還夠意思。
這老闆上前拉衣衫,口中似乎在求告了:「進去吧,你不叫我請,我一輩子不快樂!」
來如風指著過去的兩個女子,沉聲對老闆,道:「嗨,你不知呀,我再不走就會出人命了。」
「出人命?」
「我不騙你,快牽我的馬來!」
老闆不拉來如風了。
人命關天,萬一出什麼人命,把自己也扯進去,那就不妙了。
老闆不叫夥計拉馬,他自己往馬廄奔去。
匆匆的,老闆牽出一匹棗紅馬,他對來如風,道:「來爺,你不會是嚇我吧?」
來如風道:「我為何要嚇你?」
老闆一怔,道:「為了糾纏你……」
來如風哈哈一聲笑,騰身躍上馬背:「老闆呀,我回頭再來叫你請,哈……」
老闆這才笑道:「你一定要來的,哈……來爺……呀,你是俠客呀!」
他這最後一句恭維話,來如風已聽不到了。
來如風人已在半里外了,他當然不會去聽老闆說的什麼話。
來如風拍馬疾馳。
其實應該說他疾追,來如風口中在自語著:「萬家的妖女出現了,這件事真叫妙呀!」
他說的是什麼人?他又為什麼叫妙?天知道!
來如風一路追入山道中,抬頭看,還真令他吃一驚。
為什麼會吃驚?死了人當然會叫他吃一驚。
遠處,一堆亂石上爬伏著一個人,一個正自流血的人,光景這個流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那酒館前面揮長鞭抽打人的駕車之人。
來如風自馬背上一彈而起,七個跟斗空中翻,撲嚕嚕落在現場中。
他這麼露了一手雲裡翻,可也沒有嚇倒什麼人。
來如風雙目瞪的圓,他看著一個女子正自流血的漢子的後胸上往外撥刀。
一個人後胸上中了刀,而且幾乎穿胸,想也知道這個人死定了。
來如風再看大車上,嗨,「西域巧匠」和本初的脖子上擱著一把明晃晃的刀!
握刀之人當然也是個女子,美女呀!
事情並不奇怪,因為兩女也認得來如風。
來如風吃吃笑笑,道:「二位賢姐妹,萬老爺子近日裡可安康吧?」
剛拔出刀的女子冷冷道:「姓來的,你不會為了向我爹問個安而追上來吧?」
來如風又吃吃笑了,笑著,他的坐騎便也到了她身邊。
車轅上的女子咬咬唇,道:「來如風,你今年多大了呀?嗯?」
來如風又是一聲笑,道:「我呀,三十好幾了咧!」
那車上女子冷然一哂,道:「前幾年叫你當萬家莊的乘龍快婿,你卻不吭聲的走了,你呀……」
來如風道:「萬小紅,你還提那碼子事不是有些作賤你自己?」
萬小紅尖聲一笑,道:「我仍然打算嫁給你。」
來如風道:「我仍然不打算娶你。」
萬小紅右手用力壓,和本初一聲呼叫:「來大俠救我呀!」
來如風道:「所以我趕來了。」
萬小紅冷冷道:「又怎樣?難道你敢對我動手?」
來如風低頭看看已死的漢子,搖搖頭,道:「好慘吶,好慘!」
站在死人一邊的女子,叱道;「你又不是沒殺過人。」
來如風吃吃一笑,道:「萬小紅,你這話原本不假,但來某卻不會亂殺人。」
萬小彩叱道:「殺人就是殺人,沒什麼亂不亂殺,來如風,你最好閃一邊,休插手。」
來如風吃吃一笑,道:「半敞門,你想唬來某呀!」
萬小彩被來如風呼叫外號,她卻並不生氣。
萬小彩的外號叫半敞門,她姐的外號萬人迷。
「半敞門」萬小彩不但不生氣,反而吃吃一笑,道:「來如風,你怎麼往我癢處搔呀,你莫非……」
萬人迷接道:「大妹子,別忘了正經事。」
來如風道:「你們還有正經事?」
萬小紅道:「當然有,若無正經事,我們吃撐了,大老遠的追趕過來。」
來如風道:「追趕?光景你們萬家莊真靈通,得了消息追上來了。」
萬小紅道:「關你屁事!」
來如風道:「休忘了,來某愛管閒事是出了名的,」
萬小彩道:「誰不知道你來如風靠管閒事混日子找外快呀!」
來如風仰天大笑了。
吃驚的和本初又叫了:「來大俠,她們……」
「啪!」
「哎喲……你打我……」
和本初的話未完,被萬小紅狠狠打了一嘴巴。
萬小紅叱道:「再多口切下你的狗頭。」
和本初立刻雙手捂口直點頭。
捂口當然表示不開口,點頭便是順從。
來如風嘿然一聲,道:「和老,你就別多口了,我早知道她們萬家莊為什麼要追你……」
他看看萬家姐妹二人,又道:「她們不會要你命的,只要你永遠像這樣的不開口,你定不會死。」
和本初也猛點頭。
「啪!」
「哎呀……你怎麼又打我……」。
萬小紅怒叱道:「老小兒,你落在萬姑奶奶手上,你聽誰的?」
和本初道:「我聽你的,我不說話。」
萬小紅道:「我叫你不說話,不是叫你永遠不說話,知道嗎?」
和本初怕挨揍,忙著又點頭。
來如風卻面色一變,道:「萬人迷,你別盡在和老的身上使壞,來某也明白你們的目的。」
萬小彩叱道:「什麼目的?」
來如風道:「難道不是老爺嶺中七王爺的陵墓?」
萬家姐妹吃一驚,二人對望一眼。
於是,萬小紅忽出一指疾點。
和本初「吭吃」一聲便歪倒在車上了。
扭腰又擺臀,只見萬小紅跳下車來走向來如風。
這光景全變了,變得一團和氣似的。
來如風開玩笑了:「喲,萬大姐呀脆生生,一把要拉我來相公了!」
萬小紅叱罵道:「去你的,你依然貧嘴。」
萬小彩道:「姐,別失身份。」
「失身份?」
來如風冷冷瞄了萬小彩一眼。
萬小紅道:「不失身份,來如風是我喜歡的男人,在他面前,我寧做牛馬。」
先是一怔,但來如風吃吃的笑了:「萬小紅,你令我感動了!」
萬小紅道:「你早該感動了。」
來如風道:「感動之餘我不得不對你實言相告。」
萬小紅道:「什麼實言虛言?」
來如風道:「其實我是個結過婚的人吶!」
「什麼?你有老婆?」
「前幾年死了。」
「哈……」
萬小紅笑開懷了。
萬小彩道:「你還是個光桿。」
來如風道:「我有大群兒女呀!」
萬小紅再一怔,道:「幾個?多大了?」
來如風道:「一百多呀,大部分成家立業了。」
萬小紅驚道:「一百多呀?」
來如風道:「我收養的呀!」
「哈……」
萬小紅再笑了,笑得很好看,宛似花枝亂顫。
萬小彩道:「姐,他永遠沒有正經話。」
萬小紅道:「我就喜歡他這樣。」
萬小紅伸手,她的嬌柔嫩手往來如風的面頰上摸過了。
來如風並不閃躲,他吃吃笑。
萬小紅摸著,口中呼著大氣,來如風終於開口了:「萬小紅……」
「叫我小紅!」
「小紅呀,你不會抽冷子捅我一刀吧?」
萬小紅淡淡的道:「你若死了,我跟你一起死,可是我還未打算死。」
來如風對萬小彩笑笑,道:「你不會趁我與你姐擁抱的時候抽冷子吧?」
萬小彩道:「如果你對我姐是真心的,我不但不會對你使暗算,我還會遠遠的躲一邊,只裝作沒看見。」
來如風吃吃一笑,道:「你以為我此刻是真心的嗎?」
萬小彩道:「我以為你現在虛情假意。」
來如風忽然張開雙臂,對著萬小紅猛一摟。
「哎唷!」
萬小紅一聲尖叫,道:「把我腰摟斷呀!」
萬小紅的雙臂也伸展開,因為來如風巧妙的把萬小紅的雙臂齊抱住了。
萬小紅髮出「嗚嗚」聲,她還想掙扎……
這光景萬小彩看的清,她尖聲叫:「姐!」
來如風忽然閃開身,萬小紅伸手去拭雙唇。
「來如風,你叫我心更醉了。」
來如風卻拔身登上大車,一掌拍活和本初的穴道。
那和本初用力全身在鬆動,萬小紅已對來如風道:「來如風,我帶你回萬家莊!」
「幹什麼?」
「結婚呀!」
「我還未打算結婚。」
萬小紅道:「我要結婚。」
來如風吃吃笑了。
萬小彩道:「結婚是正經事,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來如風道:「打開天窗說句亮話,咱們之間也別做戲了,誰心裡想什麼,都清楚。」
萬小彩道:「你說什麼?」
來如風道:「如果我去你們萬家莊,你們也一定帶著和老一齊走,對不對?」
萬小彩道:「我們為他而來!」
來如風道:「你們當然不是為我,結婚?哈……」
萬小紅道:「來如風,你以為……」
來如風道:「二位,你們把和老擄回萬家莊,目的只有一個。」
萬小紅道:「什麼目的?」
來如風道:「老爺嶺前,七王爺忽必顯的陵墓中的大批無價之寶。」
萬小紅道:「來如風,你猜對了。」
來如風道:「還用猜呀,七王爺的陵園有機關,全都是和老設計的,你們抓走他之後,逼出機關,然後去找寶,嘿……」
萬小紅道:「你冷笑?」
來如風道:「老爺嶺峽谷口還插著關洛鏢的鏢旗,二位,袁天行也不是個好惹的人呀!」
萬小紅一笑,「關洛鏢局怎樣,袁天行又怎樣?別人買帳,萬家莊卻不吃他那一號。」
來如風道:「你爹萬寶山的刀快,袁天行的飛刀也不慢,交上手還真不知誰吃誰!」
萬小彩道:「我們吃定袁天行。」
來如風道:「連我來某也吃定了?」
萬小紅道:「所以我要同你結婚呀!」
來如風道:「別逗了,愛我就別再動那批寶物。」
萬小紅的面色也變了:「你……」
來如風指著吃驚的和本初,道:「放他走,放他回西域,如何?」
萬小彩道:「帶他回萬家莊。」
萬小紅也加上一句:「而且非帶走不可!」
來如風道:「何苦呢?這點面子也不給呀!」
萬小紅道:「來如風,你們幾個可惡的東西,盡在忽必顯身邊拍馬屁,你怎麼忘了,咱們漢族受異族統治之苦嗎?忽必顯殺了那麼多漢人,你難道不為之寒心?」
來如風看看車上吃驚的和本初,道:「我見過不少漢人殺漢人,那才叫我來如風寒心吶!」
萬小彩道:「狡辯呀!」
來如風道:「是事實。」
萬小紅道:「來如風呀,你是俠盜呀,你應該多想一想,那些無價之寶儘是咱們漢人的,被忽必顯弄上手,如今他人死了,還把寶物埋於地下,太可惡了。」
來如風道:「所以你們要把寶物盜走?」
萬小紅道:「不錯!」
萬小彩道:「來如風,如今咱們已敞開來談了,來如風,我勸你加入萬家莊吧!」
來如風道:「而且你還會嫁我?」
萬小紅道:「是呀!」
萬小彩道:「如果你拒絕,你就是豬!」
來如風道:「二位賢姐妹呀,我在七王爺生前已答應為王爺出力,話既已出,怎好對死人毀約?」
萬小紅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還有什麼約可談,來如風,加入我們萬家莊吧!」
來如風搖搖頭。
萬小彩對她姐示意。
萬小紅面皮變了,她冷冷的道:「白費了半天工夫,你小子食古不化,那只有一個方法。」
來如風笑笑,道:「同二位談話,是一件令人十分輕鬆的事。」
萬小彩拔身而起,厲裂的一聲尖叱;「殺!」
萬小紅也發動了。
萬小紅出刀雖然在後,但她的刀卻比她大妹子的還快幾分,冷焰激流裡,尖而又尖的刀已快沾上來如風的右肋下面了。
真叫玄,來如風原地拔身起,三丈半高空尚未落下來吶,他的雙手已各自握了一把兵刃。
來如風的兵刃不起眼,二尺半棒子一把刀,來如風很少用他的刀殺人。
來如風總是以棒揍活人,等得了手,他便會對這個敵人來個獅子大開口的敲上一筆銀子。
久了,也多了,江湖上便都知道來如風的這種作風。
當然,萬家莊的萬寶山更知道。
「噗嚕嚕」衣袂飄的緊,來如風一個觔斗壓下來,他頭上足下就快碰上地,便先聽得清脆兩聲響。
緊接著,只聽得萬小紅與萬小彩二人一聲尖叫:「哎唷!」
兩個姐妹立刻往兩邊躲開,來如風已左肩觸地又彈起身來了。
他仍然是笑嘻嘻,但萬小彩急急的拾起地上被砸飛的尖刀,對她姐萬小紅,道;「姐,他同咱們動真的呀!」
萬小紅道:「他已同萬家莊結樑子了。」
來如風吃吃一笑,道:「龜孫王八蛋才願同萬家莊結怨仇!」
萬小紅道:「你已同咱們動上刀子了。」
來如風道:「除了逃走,我只有動傢伙,可是我又不想逃,二位賢姐妹,你們多擔待了。」
萬小彩咬牙欲碎,道:「真倒楣,偏就遇上你。」
萬小紅的右臂仍然又酸又痛,她明白,今天想抓回大車上的和本初,怕難了。
忿忿的,萬小紅對她大妹子,道:「小彩,咱們撤,另尋別途。」
來如風一瞪眼,萬家姐妹拔身便坐上馬背,立刻間便往回馳去。
來如風伸手未開口,萬家姐妹已在十幾丈外了。
便在這時候,大車上的和本初走過來了:「采大俠,真謝謝你了。」
來如風道:「來某忘不了七王爺的好處,我的那些娃兒們都受到王爺的賞識。」
和本初道:「王爺未看錯人,來大俠,你果然是個值得結交的君子。」
來如風吃吃笑了:「和老,你沒有趕大車的人了!」
和本初苦兮兮的道:「來大俠,我這才發覺我是個多麼愚昧的人呀!」
來如風道:「這話怎麼說?」
和本初道:「我為七王爺造陵園,又在陵園中設機關,這件事本來沒什麼,但七王爺那麼多的寶物出現在那裡,江湖之上一定有不少厲害的人物等著抓我,我就該設法快快的躲起來,唉……」
來如風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和本初道:「只有再回太原府了,來大俠,你能送我回去嗎?」
來如風道:「當然可能,和老,你上車吧!」
和本初連聲稱謝不已,他往大車上爬上去了。
來如風撮唇吹口哨,他的坐騎斜刺裡奔到他面前。
來如風把馬拴在大車後槓上,這才跳上馬車,抖動韁繩往太原回轉而去。
來如風果然把和本初送進太原的七王爺府中了。
來如風並未進去王爺府,滿府在悲哀,他不進去當然是對的,和本初進入王府之後,來如風便又回到那家酒館,酒館老闆一見是來如風回來,不由喜上眉梢。
他哈哈笑著迎上來,道:「來大俠,你果然回來了。」
來如風笑笑,道:「有人請客怎能不回來!」
老闆對夥計吩咐,道;「弄四個咱們拿手的熱炒,花彫十斤一壇的搬出來,咱們這是報恩吶!」
他拉著來如風坐下來,又道:「韃子兵真不講理,他們常常隨便打漢人。」
來如風一笑,道:「習慣就好。」
老闆一愣,道:「來大俠,你這話……」
笑笑,來如風道:「我說習慣,乃是我常看到,也看成習慣了,當然,有時候我會插手管一管的。」
老闆一聽,便哈哈笑了。
這一頓酒菜吃了一個半時辰才結束,來如風醉醺醺的說出話來結舌頭。
「老闆呀,我好像坐在雲端上,飄飄飄的……」
老闆是個大酒簍,他喝酒像喝白開水。
開酒館的人當然會喝酒,他吃吃笑道:「十斤酒你喝了四斤多,全是我喝的。」
來如風道:「我……啊……八成不能騎馬上路了。」
老闆道:「沒關係,我這後院有客房,你睡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人打擾你。」
來如風好似未聽清,他雙掌按著桌面,左右搖晃著站起來:「走,睡……睡覺去!」
「忽通」一聲響,來如風的身子幾乎撞翻一張桌,一邊的夥計便把來如風架住了。
老闆也有八分醉,他對夥計吩咐,道:「快扶來大俠客房中睡,我回後院了。」
他打著嗝往後面走,二門口還回過頭,又道:「濃茶弄上一大壺,別忘了送一把夜壺呀!」
夜壺那是住店少不了的東西,北方夜裡涼,誰往茅坑走?斜身床下取夜壺,拉到被窩拉尿……方便。
當然,酒館老闆有經驗,許多客人吃了酒迷糊了,半夜裡不管三七二十一,睡在床上拉一泡,常事。
那年輕夥計把來如風扶進一間客房裡,客房中一張黃土炕,一張桌子兩張凳,洗面架擺在門後面。
匆匆的,夥計泡了一壺茶也送來了,他對來如風十分佩服,便也熱情地侍候著來如風。
一應用的全送上,夥計還用熱毛巾按在來如風的額頭上,他很想問些話,但來如風打鼾了。
便在這時候,門口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是女人,一個美女人。
她,不是別人,萬小紅來了。
那夥計吃一驚,道:「你……找誰?」
萬小紅道:「找我丈夫呀!」
夥計愣了一下,道:「你丈夫?」
萬小紅道:「是呀!」
她立刻走近床前,笑了。
她還真會說話,夥計也被她嚇住了。
「來如風,我的話你總是不聽,叫你在外少喝馬尿,你呀,氣死我了。」
夥計又是一瞪眼,道:「你知道她姓來?」
萬小紅猛一立雙目,道:「你說的什麼話,妻子不知道丈夫姓什麼?那不邪呀!」
夥計拍拍腦袋,笑笑道:「是,是,你的話對極了,他也真姓來。」
萬小紅一把奪過夥計手上熱毛巾,道:「你去忙你的,我會侍候我丈夫的。」
夥計道:「你……要不要吃些什麼呀?」
萬小紅道:「找他找得我又累又餓的,這麼辦,你去給我來碗刀削面,肉絲我要裡脊肉。」
那夥計拔腿出了客房門,他在門口還回頭看,他心中也在想,這女子美,但她怎麼會找來的?
其實話穿了一文不值,因為……
萬小紅與萬小彩,姐妹二人被來如風打敗之後,那萬小紅便對她大妹子吩咐,她叫萬小彩快快轉回萬家莊,把消息傳到她爹面前,而萬小紅卻是在這兒盯上了。
她真的走運,因為她發現來如風駕車回到太原府,當然,和本初必然坐在大車裡。
令萬小紅更高興的,乃是來如風又回到這家城門附近的小酒館來了。
萬小紅下了個決定,她的決定令人吃驚,因為,她要殺死來如風。
客房中,萬小紅侍候來如風。
只見她先把來如風的外罩解去,再把來如風的兵刃放一邊,來如風口袋的銀子也不多,她笑笑擲在床頭上。
於是,那夥計托著一碗刀削面走進來了。
他把面放在桌子上,笑道:「來夫人,你就吃這一碗麵呀,滷味要不要?」
萬小紅一笑揮揮手,道:「儘夠了,你去吧,等他酒醒了,我帶他回家。」
夥計道:「別客氣,來大俠幫了咱們,一切招待全免費,你想要什麼盡開口呀!」
他是熱情的,卻換來萬小紅一瞪眼。
萬小紅道:「不叫你別來打擾他。」
夥計忙點頭,口中還「是,是!」
夥計把房門拉上了。
萬小紅看看來如風,她冷冷的笑了。
萬小紅伸手拍打著來如風那紅又燙的面頰,她左右的拍打著,當然打的並不重。
萬小紅便是真的打,來如風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山西人做麵食是出了名的巧,這酒館的刀削面可也真稱得上「好」字。
萬小紅扒吃完,她再看外面,唔,天快黑了。
萬小紅再回頭看床上,來如風的鼾聲更響了。
來如風真的沉睡了。
萬小紅拉下窗,她也把門插上閂,回過頭,她好像改變主意了。
她走到床邊上,冷冷的道:「做萬家莊的女婿有什麼不好?你偏在江湖上當流浪漢!」
萬小紅忍不住低頭看清來如風。
只不過萬小紅只看了一下便抬起頭,道:「臭酒味道真熏人吶!」
她取過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轉過頭,又對來如風瞄了一眼,萬小紅再一次的冷笑了。
她就在冷笑中拔出腰帶上的尖刀,萬小紅要殺來如風了。
來如風作夢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落在萬小紅的手上,他更想不到自己會挨刀。
江湖上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每件事情都能料到,這個人就是神仙。
世上哪裡有神仙?
世上只有天天上當的人,而上當便是未料到!
萬小紅的尖刀在來如風的脖子上抹過去了,她還在咬緊了牙。
那把尖刀抵住來如風就要殺下去了,但萬小紅突然變了,「就算是吧!」
「你承認了?」
來如風又是一聲苦笑。
萬小紅笑了,她帶淚的笑:「來如風,做我們萬家莊女婿,好嗎?」
來如風道:「就為了七王爺的那些寶物?」
萬小紅道:「你難道不愛寶?」
來如風道:「我比任何人都愛寶,因為我需要呀!」
萬小紅道:「那就同我一齊回萬寶山莊去,來如風,你不會吃虧的。」
來如風道:「萬大小姐,你願意聽我一句肺腑之言嗎?」
「你說!」
「回去吧,我有預感,我們大多都有預感,那些寶物是值錢,但命更值錢。」
萬小紅吃驚地道:「什麼預謀?」
來如風道:「我們正在查,至於要多久,那就難說了。」
萬小紅道:「來如風,直到現在你才說了一句正經話,不過,我還是弄不懂!」
來如風道:「那就裝糊塗,難得糊塗。」
萬小紅道:「你能不能多透露一些?」
來如風道:「不能,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
萬小紅急問:「什麼事?」
來如風道:「你以為我來如風是個侍候韃子的人吶,你以為我去高攀七王爺忽必顯呀?狗屁!」
萬小紅一楞,道:「你……」
來如風道:「韃子進了關,百姓沒褲穿,我們來家村的人餓死一大半,你想我會怎樣?」
來如風咬牙切齒地說著,可也令萬小紅下面鬆開了手,也睜大了眼睛看。
她很想在來如風的面上發現些什麼。
「來如風,原來你是……」
就在二人心交心的彼此對望著的時候,遠處忽然傳大聲狂叫:「來如風,來如風呀!」
「萬大小姐,回去吧,有消息我來如風一定送到你老爹那裡,絕不食言。」
萬小紅也知道來如風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她對著來如風點點頭:
「來如風,我相信你的話,只不過……」
來如風看看窗外,道:「你還有話問?」
萬小紅道:「我想問問,咱們之間的事怎麼樣?」
來如風道:「咱們之間什麼事?」
萬小紅張口咬住來如風右耳朵,她還發出「嗚」聲。
來如風猛地掙脫,道:「你怎麼咬我!」
萬小紅道:「我們都已經水乳交流了,你難道不打算娶我呀!」
來如風道;「嗨嗨,大小姐,你怎麼又來了,你看我來如風是個有女人的材料?」
萬小紅道:「你除了性子野一些,哪一點也配有女人的呀!」
哈哈一聲笑,來如風道:「我不想你挨刀子。」
萬小紅道:「這話怎麼說?」
來如風道:「萬大小姐呀,你應該知道我的話是什麼意思的。」
萬小紅道:「什麼意思?」
來如風道:「大小姐,十年江湖混,我弄了不少銀子,你明白我專找大亨霸主們索,當然我總是無往而不利,可也得罪不少惡名昭彰的梟雄,這些人無時無刻想剝我的皮,抽我的筋,食我的肉,如果你當我老婆,他娘的,難免不被他們使暗手坑了你,也許……萬家莊也免不了遭殃,你這不是帶給你老爹大麻煩?」
萬小紅一聲冷笑,道:「我不怕。」
「我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來如風:「我怕我的罪過更大了。」
萬小紅一聽,道:「你真會推辭呀!」
來如風聽得萬小紅的口氣已鬆,便笑笑,道:「萬大小姐,起來吧,趁天黑回去吧,今夜只當沒發生任何事,你忘,我也忘。」
萬小紅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來如風,這一輩子我要跟定你了。」
一怔,來如風又笑了。
萬小紅道:「你笑什麼?」
來如風道:「萬大小姐何時變得如此執著了,把情看得如此珍重!」
萬小紅道:「當我遇上一個令我醉心的男人之後,我就情深意濃的醉心於這個男人了,而你,來如風,你叫我醉心極了。」
來如風道:「謝謝,謝謝!」
萬小紅道:「別逗,我會以行動證明的,來如風,你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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