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天涯假僧 文 / 秋夢痕
季靈芷以無比輕功追入谷內,細心搜索「遊方僧」。但因樹茂草深,無法找到,於是故作失望離去之狀,果然走出數步之後,立聞草叢中微傳異響。
於是立展奇奧劍招,只見寒芒閃處——慘號與血雨齊飛,重物仆地之聲隨起。
季靈芷腳尖向蹬,早已竄入草叢,卻不見對方屍體何在,駭異中撥劃細觀,只見血跡斑斕中,一隻野鵒已被當胸劃開,不由得訝然忖道:「我明明聽見人聲,何以劍芒所及,竟會是一隻野鵒?也許這又是『洞庭七妖』那一類的邪門手法……但是對方絕對無法逃得很遠……」
心念中,屏住氣息,細聽四面的響動。
大約過了盞茶時分,又聽十數丈外「拍!拍!」兩聲,順風傳來,清晰刺耳。
季靈芷唇邊浮起一絲冷笑,馬上身形暴閃,身劍合一,如長虹經天,直向聲音來源一劍刺入。
但在劍尖的感覺上,他不必細看,已然知道是只野鳥,原來對方利用他飛身出劍,全神注意中,以作逃走之計。
季靈芷睹狀不由遲疑一下——如果不追,對方必可用這虛虛實實,故佈疑陣的詭計逃走。
如果是追,說不定還有其他的花樣。
但以他不畏萬難的心性,當然不致中途作罷,就在這心念起伏中,上風頭又是一記脆響,不禁暗中冷笑道:「笨賊,如果潛伏不動倒還不奈何你!偏又在上風之處行動,我倒不相信你真能跑得出去。」
身形飛射中,更不拔劍,只向發劍之處一停,靜侯下文。
就這樣三起三停,已然峰迴路轉,進入了相鄰的一座山谷。
季靈芷俊目掃處,立見此谷寬廣無比,雜草茂密高過人頭。要在這一片撲逆迷離的草海中搜索敵蹤,饒是他輕功蓋世,也不禁心頭有茫然之感。
但那亡命而逃的遊方僧,似乎真是一個笨賊,每隔相當的距離,總要發出一點異響,而且老是向上風方向遁去。
季靈芷何等聰明,像這「遊方僧」居然能用詭計騙他。
豈是愚蠢之流,顯然這些響動,必又是另一圈套。
但這是什麼樣的圈套,還需要進一步的搜查。
片刻功夫之後——他已追人谷心,就在異聲剛息身形方停之時,忽然聽見「嘶,嘶,」噓氣聲繞身而起,更見草叢亂動,猶如波翻浪湧一般。
眨眼工夫,「嘶嘶」聲越來越響,正如千萬壺滾水沸騰,其聲雖低,可是滿谷響應,使人聞之毛髮聳立。
季靈芷駭得俊面剎白,手提著「霓電劍」蹲立不動,心中忖道:「這種怪聲似乎是從無數小動物上發出來的。」
心念中,長劍突閃直向剛才發響的草中戳去。
「噗」!的一聲布包破裂聲,大蓬奇腥灰粉凌空進射,季靈芷不曾提防,又被沾了一身臭粉。
他原以為對方又在用毒,冷哂中正想用力拍掉,但這奇腥灰粉尚未消散,更見草叢中的如潮,數十條五彩勁箭,齊以看不清的速度,朝他電射而至。
「蛇。」
季靈芷駭然驚噫中,劍芒護身一旋!
只見腥血亂灑,「唧,唧」。連聲!
那些斷為兩節的異毒蛇虺,雖被利劍奇快的斬斷,但餘力不衰仍是疾射不已。
前半節白森森的毒牙,仍在口中發閃。
後半段落地之後,還在狂抖亂彈。
季靈芷噁心不已中,左掌掃出無形真力,腳下一彈,馬上躍出三丈,但腳尖落處,卻是一清——光油油、軟綿綿的毫不受力,而且那圓渾之物,忽然肌肉一緊,一條三丈有奇的巨蟒,鐵尾疾纏他的全身,血盆大口中露出數寸長的利牙,如電般逕向喉頭咬到。
季靈芷一腳踩著蛇身,不禁心頭作嘔,連足心都像觸電般一麻,就這片刻分神之際,竟被巨蟒纏住,再加上漫天遍地撲而來的蛇群,有的咬穿衣襟,有的嚙入肌肉,週身竟似掛上了干百條亂彈亂抖的綵帶!
各種毒蛇蛇涎狂注中,饒是他有百毒不侵的本能,也禁不住感到身上麻癢難當,尤其那種無數道冰冷毒涎絲絲入肉的味道,更令他週身直起雞皮疙瘩!
眨眼下——季靈芷的身形已經看不見了。
但見一座大墳似的肉堆,儘是蠕動的蛇群,大的長約五六丈,小的僅只數寸,五光十采,閃爍著各種奇異顏色,尤其那噴出的腥臭蛇涎,更像在它們鱗甲上塗上了一層油膏,更顯得映日發亮。
可是滿谷源源而來的蛇潮,竟是愈來愈多,這座蛇丘也愈堆愈大,一片蛇嘯嘶風,鱗甲磨擦聲響。
谷邊山頂上,一個灰袍禿頂人物,手持奇形短笛而立。
他仰天發出一陣獰笑道:「季小子,饒你身手不凡,頗有心計,怎逃得出本人苦心佈置的天羅地網,那包『蛇涎散』原是引蛇之物,我正要讓你自己戳破,引禍上身,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獰笑剛落,「遊方僧」又將那奇形短笛湊上唇邊,立聞一種怪異的旋律,破空傳來,那些冷血蛇群,居然擺尾搖頭,凶性大發。
笛聲愈吹愈高,旋律越來越快。
蛇群瘋狂了。
它們不僅向谷中蠕動翻滾的肉丘狂射,把它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且自相殘殺起來,大吞小,強噬弱,構成一副使人見而心寒冷的慘象。
但——蛇山中,突傳一聲龍吟勁嘯之聲,緊接著「轟!轟!」掌風爆震,劍光呼呼嗚嗚。
只見滿空斷如裂帛飛絮般,夾腥風血雨漫空進散。
季靈芷大奮神威,從血肉堆中緩步走將起來,可是他的身軀似乎在片時中長胖了不少,顯得有些虛腫。
原來那注入體中的毒液,雖然不能攻心入腦,但卻被迫在皮上脂肪之中,在無上內力沖激下,紛紛從毛孔中發散出來,可是一下子功夫,卻不能全部蒸發掉。
因此季靈芷有點腦脹頭昏,肌肉運動不甚靈活,就如酒,醉般的難過。他俊目寒芒,順著笛聲方向一掠,已然發覺「遊方僧」正在吹笛驅蛇,不禁殺氣奪眶而出,仗劍就要趕去。
可是那滾滾而來的大小蛇群,已然是滿谷滿坑,紛人各處隱秘的洞窟中竄來,使他根本找不到落足之地。
季靈芷劍掌連揮,身軀上寒戰不已。
他雖不畏懼任何凶悍的敵人,但對這些瘋狂得忘了求生本能的冷血動物,倒真是窮於應付。
於是牙根一咬,「霓電劍」尖抖出圈圈寒花,身形未到劍鋒先及,硬將這密得沒有一寸乾淨土的地面,劃出小片容足之地,跳躍而出。
再說「遊方僧」得意中,突見對方硬生生掙出蛇山,更是駭得面無人色,心中忖道:「像這『蛇穴』中的毒物,任何一條都可使人立僕十步之內,但他……他……他居然熬得住……幸虧是被蛇群阻住,一躍只有兩三丈遠,否則本人可能受制,可是我除了請出兩條『蛇祖宗』之外,還有另一件埋伏……」
只見嘴角上歪扭出絲絲獰笑,鼻中深吸了一口長氣。
「嗚——哪——」
笛聲陡地化為裂帛般的哀嘶,淒厲無比……
季靈芷身有餘毒未盡,且被蛇潮擋路,不但縱躍得不夠遠,而且先要以劍清除道路,心急如火中,感覺每一步都像費了半天時間,只急得全身蒸氣亂冒。
而體溫更將「蛇涎散」的腥氣,蒸得四散傳流,所有蛇類,都順著氣味窮追不已。
他暴躁狂怒中,被對方突然變化的笛聲,引得心念一動,忖道:「這笛聲音調中殺機重重,顯見對方並無逃走的怯意,他這點功力意然見我不驚,想是另有所圖,更不能讓他輕易溜掉。」
這時,他已縱到離對方數十丈的谷底,正待發力飛身之時,突見谷壁一個黑油油的圓孔中,噴出一團腥不可聞的藍煙,迎而射來。
季靈芷想也不想翻手一掌,將這圈惡霧,震得凌空消散。
但目光掠處,只見洞中「呼!呼!」射出兩團黑影,在離洞時不過是數尺方圓的兩團肉球,可是一面飛射一面擴大,眨眼立成三丈有餘的兩片烏雲,猛對他沒頭罩臉的壓來。
「這算是什麼奇怪生物?」
季靈芷心中一聲驚叫,身形如箭直射而上——左掌運足平生功力猛劈,右劍劃出寒星萬點的劍圈,分向這兩條怪蛇攻去。
哪知兩條怪蛇似通靈性,左邊的那條竟然將三丈方圓扁平身軀一抖,發出一股奇強勁力反震下來。
右邊那條,更是凌空疾旋,帶著呼嘯氣渦,硬長兩丈。
只聽「轟」的勁風暴響中,左邊那條腹部一陣抽搐,斜飄落地,右邊的肚皮細鱗上頓現十數圈鮮紅血跡,立墜身前不遠之處。
可是季靈芷知道這兩條孽畜受傷不重,身形一側暴飛三丈,手中劍平地削出劍牆,將遍地游滾的蛇群掃出一片乾淨土,凝眸細看究竟來的是什麼怪物。
哪知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又冷森森豎起一身雞皮疙瘩。
原來這兩條烏黑中閃發藍光的怪蛇,全身都是指甲大小的細鱗,生得無頭無尾,無鼻無口,其形狀就像碩大無朋的圓盤,使人見之心寒肉顫。
這時,它們貼在地上不住的蠕動,由三丈圓徑縮為兩隻圓球,就在這收縮蠕動之中,全身鱗甲忽然映出無數的紅綠異光,猶如星辰發閃。
這些綠光,是由無數的眼睛中發出,至於紅光卻是數不清的口腔嗡動,每具口腔中更吐出細毛似的舌尖,愈顯得可怖至極。
季靈芷見狀駭然忖道:「傳說中有種異蛇,名叫『蠕蟆』,身有千口千眼,無翅能飛,任何動物被它觸及,都會被那吸盤似的口腔,吞得骨肉無存,難道就是這個……」
心念中,陡聞笛聲勁嘯,兩條怪蛇隨之全身猛顫,滴溜溜滾將過來,不要看它們徑經七尺,相貌蠢然,但行動卻是快如風雨一般,眨眼即至。
季靈芷心頭一震,仍是左掌右劍,分擊兩蛇——哪知對方柔若無骨的軀體暴縮,如閃電般凹下五六尺深,剛好消解了他的招式,至於那奇強的掌風劍氣,雖兵千斤力道轟出,兩蛇均用那奇軟的身軀抓牢地面,隨風變形,就像拍在棉絮上一般不受力道。
季靈芷想不到此蛇竟能夠隨意變形避招卸力,只駭得眼神一眨。
但更駭人的是——兩蛇縮人之處,雖向下凹,但兩端軟肉暴射伸兩丈有餘,如四隻怪手向季靈芷向季靈芷身纏宋。
季靈芷的身形自比對方更快,腳尖疾點中,「霓電劍」護頂掩身,如一支勁箭沖空直拔十丈,就要折腰飛越對方。
兩條『蠕蟆』奇蛇,見一擊不成,馬上口眼齊張反射出無數點異光,接著全身猛震,化成數十丈長,碗口粗細的肉柱,滿地亂繞,專等對方落地。
季靈芷見狀急停去勢,一雙足尖貫足內力,向最近兩條肉柱猛踢,同時長劍挽出奇大劍花向下一撩。
立聞「唧唧」兩聲悶嘶,血雨狂噴,兩蛇頓被斬去五六尺長一段,餘勢不衰,俱被彈去十多丈遠,但季靈芷一雙熟皮鞋底,也被蛇身無數吸盤粘住,隨著斷蛇飛去!
「蠕蟆雙蛇」負傷之後,軟軀急縮,如兩堆肉丘蠕蠕蠢動,似是蓄勢待發。
季靈芷凌空踢掉破履,順勢飄身落在斷蛇附近,一雙腳底只隔著綾襪,踏在遍地腥臭如泥的死蛇上,其噁心的滋味,實在難於形容,可是他俊目一掠下,只見那兩截斷蛇,各捲著一隻鞋底,不住地蠕動咬吸,片刻間將這牛皮所製之物,吸得無影無形。
季靈芷一個噁心,劍法劃出萬道光華,立將斷蛇削成了兩堆血醬!一面心中忖道:「俗語說:打蛇打七寸,這兩條異蛇不分頭尾,倒真難找,可是它必有一處致命的地方……」
心念中,陡聽呼呼蛇嘯又作,「嚅蟆雙蛇」軟體暴張如傘,一條直衝天際,一條平地鏟來,正好將縱身躍起的季靈芷兜個正著。
季靈芷被這一種上下合圍的打法,駭得冷汗橫流,右手長劍一刷,身形更向斜側猛罩,就想脫出包圍再講。
可是這「蠕蟆雙蛇」,本是山川戾氣所鍾,極通靈性,見對方有脫身退走之心,馬上肌肉狂顫,瞬然伸張成十丈大小的肉耗,上下合起,其動作快如電光石火。
只見季靈芷連人帶劍,被罩雙蛇之中,那柔韌無比的蛇體,像一個奇大的氣球,卻一時收縮不了,而且處處凸起丈大氣團,此起彼落,時現時收,正是季靈芷在蛇中發掌震擊!
在這座腥風血雨的蛇谷中,處處都是令人目眩心驚的異像,惟有一人在袖手旁觀,心中狂喜得不可名狀——那就是設下圈套的「遊方僧」,此時他短笛一收,桀桀陰笑道:「季靈芷,你在裡面拳打腳踢也活不了多久,管叫你身化膿血,毛髮不留,桀桀,哈哈哈——」
但料笑聲未完,已見「蠕蟆雙蛇」合抱的肉球頂上,血箭狂噴,「噗」地開了一個丈大的天窗,季靈芷週身腥血淋漓,仗劍飛身而起。
「遊方僧」駭得面如金紙,目瞪口呆,只能希望另一條異蛇能夠纏住季靈芷。
駭然的眼光中,遙見下面那條「蠕蟆」軟軀一蓋,將已死蛇屍,裹在中央,全身一陣翻滾搓揉,隨即猛然一抖——噴出滿天蛇甲,其餘的血肉已全部吸得點滴無存,本身軀體暴張一倍。
就在這段時間中。
季靈芷也凝立谷心,持劍冷笑。
因為他在兩蛇合抱之下,已然看出致命要害,就在蛇腹膽囊部位,除非讓這冷血怪物騰空下撲,否則不能一劍奏功!
再說這僅剩下的「蠕蟆」,消化片刻後,猛將暴長一倍的身軀如電一閃,像一片烏雲般,又朝季靈芷頂門罩下。
季靈芷凝神屏息,長劍指天,冷靜得如一尊石像,俊目寒芒直盯著異蛇腹部。
那「蠕蟆」凶性大發中,四面軟皮先行落地,將對方罩得風雨不透。
然後肚皮以萬鈞之力,向下猛壓——季靈芷在悶熱漆黑的蛇腹下,立聞那無數蛇口咋咋有聲,一股向上而行的氣流,似要將他離地吸起。
於是腕上真力疾貫劍尖,趁著「霓電劍」青紫霞光,身劍合一,逕朝蛇腹膽囊刺去。
「噗」。
「蠕蟆」怪蛇劇痛難忍,立刻就想收縮身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季靈芷健腕螺旋形奇快一攪,馬上割成了丈大血窗,奇奧身形如雨後長虹,破空劃出,一路連掌帶劍,斬出一條血路,衝到谷邊。
但——吹笛引蛇的「遊方僧」不見了,而且谷邊煙霧衝霄,火光大起,夾著硝磺氣味,如飛似的竄入谷心。
季靈芷一面斬蛇開路,一面運出十二成內力,身軀淡淡光幢由小而大,一步步直向來路縱回。
只濃煙裂火霎時遍佈全谷。
燒得蛇群亂滾亂射,慘嘶震天,陣陣難聞至極的惡臭,隨風飄散。
季靈芷一劍當先,沖煙冒火而出,他雖以無上內力護身,未受傷害,但衣衫還是被火灼得七零八落,破損不堪,玉白色的皮膚也炙得猶如初生嬰兒般盡成赤色。
他放開七竅,深吸了半天清氣,只見那些成千上萬的大小蛇群,滿谷亂竄,走投無路,有些亡命的竄到谷外,全都痙攣扭曲死去。
季靈芷心中暗叫一聲:「怪哉。」
忍不住彎腰細看,只見谷邊一圈翠綠細草,形如劍刃,那些毒蛇碰上,立刻如觸電流,全身發直,而且草叢中露出半段殘碑。
大意是說:……植西竺天蜈草,圍護蛇谷……以防流毒生靈……」至於其他文字,都已不易辨認。
季靈芷一瞥之後,馬上抬起頭,俊目中殺機如潮,只望著「遊方僧」剛才所立之處。
隨著破衣一整,三五個起落已至當地,四望山色蒼蒼,蛇谷中火熱正烈,至於「遊方僧」已經跑得蹤影全無。
他劍眉一軒,心中思忖道。「這「遊方僧」是誰?」
他與我有什麼深仇血恨,居然這樣設計害我?而且會不會勾引強敵到我家中尋仇生事……」
想到這裡,不惟擔心母親的安全,而且萬一將『黑衣聖母』的根底洩露,她老人家一怒之下,可能出手……
這太危險……!季靈芷全身悚然猛震,冷汗遍體,俊目中冷森森露出駭人威光,暗自決心道:「此人決不可留,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清出他的根底。」
心意既定,起伏不停的胸口一張,又吸入一股長氣,那充滿煙味的空氣中,卻夾著一絲異味,星眸兩眨,失聲叫道:「有線索了。」
季靈芷從空氣中嗅到雄黃氣味,頓時心神一震,原來「遊方僧」進入蛇谷佈置疑陣,就仗著這種辟蛇的藥料保護自身。
低頭看去,一線土黃色的粉跡,沿路灑向西方,想必是對方在驚慌逃遁中,弄破『了包裹所以撒落出來,於是展開奇奧身法,沿著粉跡如電趕去。
直趕得——紅日西沉,星移斗轉,卻還不曾發現「遊方僧」的下落。
因為他路途不熟,而且不時要尋雄黃粉末的痕跡和氣味,腳程雖快,耽誤的功夫也不少,眼看來到一處荒村,依山而築,燈火通明。
季靈芷追了幾個時辰毫無結果,不禁微一遲疑,剎住去勢,深深換氣之下,又感到那種淡淡的雄黃氣味,從晚風中飄來鼻端!
他,俊目寒芒一閃,無聲的冷哂忖道:這假和尚又在弄鬼了。
就算他身藏雄黃粉末漏了出來,決不能狂奔幾個時辰,還未漏掉,必然是故意灑落讓我隨著追來。
尤其他隔一段撒一點,使我既不能一下子追上,可也不致失去線索,連我的腳程快慢,都計算得恰到好處,更可見此人極工心計,另有陰謀,越發的饒他不得。
心念中,大展輕功,遠遠地繞莊三匝,反覆細搜,果然所佈的蛛絲馬跡,就到荒村為止,證明對方潛伏在內,已無疑問。
季靈芷聽此村,雞犬無聲,靜得猶如一片鬼域,不覺唇邊笑起一絲冷笑,逕自飄身縱入村前樹林中,覓地自運內功,絲毫沒有闖關直入的意思。
他知道對方既敢如此誘敵,必有準備,惟有極端的機智才能應付。
而且「遊方僧」身份未明,至於勾引來的幫手,是善是惡更難猜測,比如『四大金剛』就是被騙而來,如果自己專逞血氣之勇,必致誤殺無辜。
因此,他決心將敵暗我明的劣勢扭轉過來,以免中了對方一石兩鳥的惡計。
他此時內功修為已深,於是雙眸閉蓋,兩掌附膝,竟然—志凝神,進入了人我俱無的境界。
再說「遊方僧」在蛇谷邊緣,眼見「蠕蟆雙蛇」以前古毒物的威力,竟然盡喪對方之手,駭得靈魂出竅,冷汗涔涔,於是點著了預置的硝磺,燒起一把野火。
可是他又親眼看見季靈芷沖火突圍,曉是燒也燒不出什麼名堂,只好撒腿狂奔,逃命要緊了。
他生性陰詐百出,素以智謀自誇,每逢計算別人都是招裡套招,計中有計,這次要對付生平僅見的強敵更不例外,因此他雖是急得如喪家之犬,也沒有忘記一路故意留下痕跡。
正如季靈芷所想像的,他沿途的佈置,都將對方的速度估得奇準,既不讓他趕上,又不讓他脫梢,一路上不時隱身張望,眼見對方果然像游魚追餌,節節跟來,不由得駭意全消,獰笑又起。
等到逃至此村,急忙忙又撒了一把雄黃,身形沿地連飄,已如閃電般直撲入房舍裡面。
剛剛竄入廳中,已然又喜又急地啞聲叫道:「來了,來了。」
立見兩廂房內,人影如潮一擁而出。
當先一個身高八尺,毒面赤髮的獰猛巨漢,粗暴喝道:「怎麼這樣慌張,到底是誰來了。」
「遊方僧」拱手長揖,喘息不已答道:「季……季靈芷。」
「來了就來了,也不必怕成這個樣子。」
可是說話之間,嗓音微變,也不由自主地顯得內心緊張,至於其他數十名三山五嶽的人物,也是面色凜然。
隨見人影亂飄,其中就有人發招煽燈,「呼呼」聲中熄了一半。
「遊方僧」正在以袖試汗,見狀低喝道:「不要熄燈。」
立聞人群中一個凶暴口音,反駁道:「還有點著燈讓人進來打的。」
『有燈火季靈芷就會提防。」
「膽小如鼠……」
「遊方僧」氣急敗壞,忙向那八尺獰漢說道:「巨靈神,請你勸勸這『三十六友』,大家冷靜一點,依計而行……」
這中『巨靈神』的首腦濃眉一皺,發號施令道:「大家把燈點上,各歸原位,外面再加四個暗樁,由『粉面無常』帶著去……」
立見人影閃動,霎地鴉雀無聲,『巨靈神』低頭對「遊方僧」說道:好吧,咱們瞧瞧你這計策是不是靈驗,而且季靈芷究竟到了哪裡,能把你嚇成這副窩囊相。」
「就在村外。」
「巨靈神」銅鈴巨眼一翻,八尺高軀輕靈縱到牆邊探頭張望,那「遊方僧」原想覓地隱藏,一見對方粗心大意,急得縱到身後,連拍他的手肘道:「低頭,低頭……」
「半個鬼影子都沒有,緊張個屁?」
「沒有影子?」遊方僧駭然應了一聲,也手搭牆頭放眼四望,果然靜夜之中,悄無動靜,惟見一地月明如水。
「我相信季靈芷必然就在附近。」
「巨靈神」道:「這小子不會追過頭去,或者是轉回原路嗎?」
「決不可能。」
「那他在什麼地方?」
「也許就在四周搜索。」
「難道咱們就這麼耗著?」
「一時片刻必然到來,決等不了好久,閣下少安毋躁,在下要失陪一下。」
「你在咱們『三十六友』保護之下,還是要躲?」
「不躲不行,如果給季靈芷看到,他一定當場出手,諸位也一定會全體圍攻,預先安排的辦法完全吹了。」
「哼,我就不相信小伙子有這等厲害,你未免小看我們了,何況還有一個人質。」
「不,不,不,在下豈敢小看諸位,只是這小伙子與「喇嘛大剎」護法的『四大金剛」打成平手,是在下親眼看見,還有下門『七老」,邪派『五魔』都是鐵般的干證。」
「巨靈神」不耐地揮手道:「閣下請罷,你簡直越吹越不中聽。」
「遊方僧」無可奈何,叮囑道:「尊駕小心,我去幫忙看守那個點子。」
說畢,鬼鬼崇崇逕往後面去了,就剩下「巨靈神,一人探頭探腦地張望。
卻說這「巨靈神」身為「三十六友」之首,外功深厚,力大無窮,平日橫行江湖,仗著人多勢眾,若干武林人物都不敢沾惹。
但他生性暴烈,目中無人,對於需要耐心的事情,卻沉不住氣,可是季靈芷威名遠鎮,使他不敢輕舉妄動,只好隱身靜侯。
半個時辰過去,他已經急得意亂心煩,撓腮抓耳。
一個時辰之後,他已掌心發熱,汗出如漿,回頭一望兩廂埋伏之人,也是探頭探腦,急不可待,不禁心中暗罵道:「說什麼季靈芷來了,連他娘的人影也不見一個……真是混蛋透頂……」可是他身為首領,不便走開,只好咬得牙關出響,憋著一肚子鳥氣硬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巨靈神」左等右等不見敵蹤,氣得胸膛似要爆裂開來。
煩躁中。又聽一聲雞鳴,原來已是四更將盡。
他實在忍無可忍,捏著一對醋缸大的拳頭,氣吼吼直奔後廳,剛剛轉過前廳,只門後一條身影疾晃,馬上惡狠狠左拳直出,逕搗對方前胸。
來人駭得暴移八尺,險堪堪避過這一急招,驚呼道:「是我,別動手——」
「巨靈神」一看來者竟是「遊方僧」,立刻沒好看地吼道:「你也沉不住氣跑出來了?」
「在下是來看看動靜如何。」
「不必看,外面是鬼也沒有。」
「季靈芷沒出現嗎?」
「巨靈神」氣得渾身亂戰,牙縫中進出聲音道:「要是出現的話,你也沒這個膽子出來,咱們話說明白,如果你拿咱們耍著玩兒,可別怪本人對你不客氣。」
「遊方僧」雙手連搖,答道:「尊駕不可著急,我敢說季靈芷一定在外面守侯,準備乘機下手,如果我們稍有鬆懈,這小子必然會暴出冷招。」
「你不是說他年輕氣盛,必然上鉤嗎?」
「上鉤是不成問題,就是要有耐心。」
「你敢拿生命作賭注?」
「遊方僧」拍胸大言道:「當然敢,只要諸位聽我的安排。」
他這番話雖是理直氣壯,可是那一掌拍在胸口,只聽得心房「彭」的一跳,顯然內心還是發虛!
「巨靈神」頓足歎道:「好!你還有什麼安排,快講。」
「在下認為季靈芷已非初出道的雛兒,要不然早已撞入林來,如今他一定在外面耗著,專等我們露出破綻,雖然村內動靜或已被他發覺,但對我們的實力仍無所知,因此最好的辦法還是——」
「等。」
「不錯,只有等。」
「巨靈神」沉吟片刻,道:「就依你再等一會功夫。」
「一會子功夫太短。」
「依你要等多久?」
『這是持久之戰,當然是越久越好。」
「本人決不能坐等三年五載,現在給你一個期限,就到午時日正當中為止,到時若無敵蹤,我們自會出外找尋,若是找到便罷。」
「如果找不到?」
『你剛才自己說的話,難道就忘記了。」
「遊方僧」看著對方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禁駭怒交作,可是對方三十六人,個個武功都高過於他,在這種狀況之下,只好吞聲忍氣地答道:「那麼閣下少憩一會,在下親自把風就是,但那兩廂埋伏之人以及山窟中的朋友,還請約束一下,不要輕舉妄動。」
「巨靈神」依言吩咐眾人安心等候。「遊方僧」為怕對方一時衝動,誤了大事,只好乍著膽子隔牆遙望,心裡又是焦急,又是害怕,那時間似乎過得極慢,又好像過得極快。
就在他緊張至極的苦等中。
紅日已自東方升起。
他圓睜雙目,趁著滿地陽光四面搜瞧,從這背山而築的荒村向下望去,一切景物都看得分外清楚。
門前二十餘丈之外,便是一片繞莊栽植的林木,大可合抱,約有三四十株之多,此外但是淺山平地,一覽無遺。
可是——沒有半點關於季靈芷的線索。
紅日自東昇起,漸近中天。
「遊方僧」遍體流汗,六神無主,這時候了倒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好讓季靈芷及時出現,他堅信對方在附近,可是這久還未現身,使他的忍耐功夫大為搖動。
時間也似乎在與他作對,愈要它慢,它愈是如箭悄逝。
眼見日正當中,午時已至。
立聞「巨靈神」霹靂一聲怒吼:「大家出來,跟隨本人細搜村外。」
「遊方僧」氣急敗壞地阻攔道:「這……最好留一部分人……」
「巨靈神」原本無心理他,只是萬無傾巢而出不顧後路之理,於是巨掌一揮喝道:「後面埋伏的兄弟仍留原地,其餘分兩批出村,一批跟隨本人,一批請「黑風煞」帶往別路,就此快走。」
走字聲中,二十四名獰惡武林人紛紛飄縱,每人經過「遊方僧」身旁,都向他投以陰狠鄙夷的一瞥,只盯得他心中發毛,寒戰不已。
就在這兩批人馬消失於原野邊緣之時,「遊方僧」這才從無邊懊喪中清醒過來,不由得跌足歎道:「真是活該我倒霉,季靈芷這小子竟然硬不出現,我若不走,少時『巨靈神』必有一番難看,走吧,又怕半路上碰上這武林煞星有些不便……」
一番思考之後,到底是『巨靈神』比較好對付,竟自喪氣垂頭,直往後廂而去。
「遊方僧」前腳離開院牆,村前大樹之巔,奇妙身形凌空撲落,剛到簷際蜂腰一折一翻,竟無聲無息在滴水簷下。
此人身穿一襲破舊衣裳,芒鞋布襪,完全是農家人物打扮,但卻背露劍柄,顯得有些不稱。
原來季靈芷昨夜隱身樹後,已將燈熄燈明之事,完全看在眼內,他心知村內必然隱藏多人,但未明對方身份之前,不欲濫殺開戒,因此半宵靜坐之中,正好將蛇涎餘毒迫得千乾淨淨,然後四處查看,竟然發現村民所遺衣掛,想是被逐離村時所遺下。
於是留下碎銀,取衣更換火焚的舊服,於是便以農家裝束出現。
季靈芷凝眸一望,只見兩廂寂然無人,足下一飄,輕巧至極地落在當地,然後小心翼翼往後進走去。
農村房舍,原不甚深,何況此屋一半依山而築,季靈芷細看此屋並無奇特之處,可是自己明知「遊方僧」沒有出屋,難道還能飛上天去?搜到最末一間,卻見一片草堆似有足跡可尋,不由得心神一震。
只手輕推下,果然發現土窟入口,看樣子並非機關佈置,而是亂世荒年中村民避難之所,於是身形一側邁步入內。
不過三數步後,山窟彎向地下,看似頗為幽深廣大,壁上苔蘚斑斑,竟也是處天然洞窟。
季靈芷目內寒芒凝聚,沿坡而下,踏著撒落的稻秣,發出沙沙輕響,他停步傾聽中,又聞寂靜的洞窟深處,也發出沙沙數聲輕響。
「果然裡面有人埋伏。」
輕輕再走入十數丈深,山窟彎曲,火光閃耀,映在石壁上發出昏黃閃光,再聽那裡面的聲音卻是消失。
季靈芷暗發無聲冷哂,竟然大踏步走進去——單掌掀起門前簾幔,立見寬廣兩丈有餘的室中,兩壁下盤膝端坐著十二個相貌如同鬼魅的人物。
——個個胸前不見起伏,瞪目斜向上視,就像是十二具死屍。
季靈芷駭得面色驟變,心神狂震。
「怪哉,這不是「伽藍壁」下死了數十年的『十二煞』嗎?
他們的冰凍屍體,已在我掌下化為煙塵,怎能又在此地出現,難道人死還能復生。」
駭然中,目光如炬,直向兩旁掃掠,腳下不停仍是泰然前進。
此室的盡頭又是一重幔帳,火炬光亮透帳露出,但是並無一人露面,越顯得陰森神秘至極。
饒是季靈芷豪氣如雲,見狀也禁不住連打寒噤,腳步一慢,竟在室中停了下來。
只見他猶豫不決中,又對四周掃視一遍,然後也不轉身,只是一步步倒退回去,當背脊碰到門口帳幔之時,這才掀簾轉背!
就在這一轉背之間——他突地雙手如電。
拔劍。
出掌,猛向疾射背心的二十四道掌勁刀光中搶人。
「霓電劍」上劍芒大作,如靈蛇繞空。」
掌上勁力如山,招招不留餘地。
十二名埋伏之輩,料不到對方竟是誘敵之計,一失先機,著著被制。
只見季靈芷殺氣凌霄,在擠著十三個人的石室中,身形奇奧無倫地遊走。
劍掌到處,厲嗥頻傳。
但見狂噴亂射的血雨,一陣陣灑遍石壁。
連串的悶哼慘嘶後。地上橫七豎八倒滿一地屍體。
室中自片刻的慘斗中,重歸寂然。
惟余火炬光芒映壁生輝,照見滿壁血沫,點點流向地面。
季靈芷長劍一收,冷森森的目光直盯在第二道簾幔之上,左手揚處,簷幔飄飛。
立見面無人色的「遊方僧」呆立一隻大木箱後,以戰慄的聲音駭呼道:「你別過來,如果你想他活的話——」
季靈芷冷哼一聲道:「他是誰?」
「遊方僧」掀開箱蓋,只見一人蜷伏其中,不省人事,竟然是排幫幫主『湘江王言家驥。」
季靈芷當場一怔,還來不及答話,對方已陰殘地說道:「此人與你應該不陌生吧。」
季靈芷見對方兩指指頭,正指著「湘江王」的眼眶,萬一失手的話,這位少年幫主即令不死,也會雙眼齊瞎,只得凜然叱道:「你用這種下流之極的手段,想必有所敲詐。」
「只有一個條件。」
「講。」
「你留下來與他作伴,否則——哼哼。」
「怎麼樣?」
「刮出他兩顆眼珠。」
季靈芷沉吟一下,道:「你要本人也留在這間房內嗎?」
「遊方僧」眼光與他目內寒芒相觸,內心馬上一個寒抖,他實沒有讓季靈芷同處一室的膽量,J心計一動答道:「免了。」
「啊,你膽怯了嗎?」
「本人向不硬稱好漢。」
「那我是要本人站在外面。」
「對!」
「你不怕本人就此離開?」
「諒你也不敢。」
「你這點本領,能夠隔著石牆監視本人的行動嗎?」
「我會隨時叫你,一聲不答,貴朋友立死非命,想必你也不致笨到這個程度。」
季靈芷深恨此人惡毒無比,而且料到對方這種佈置,無異叫他等候外出的二十四人回來,結果還是以「湘江王」為要挾,使他無法反抗,至於目前對方卻因功力有限,沒有膽量向自己發招。
但他一念之間,似也另有計劃,竟然不怒而笑,問道:「閣下是誰,如果有姓有名能夠見否?」
「你別想藉故賴在這裡,快出去罷。」
季靈芷又是泰然一笑,道:「乾脆你告訴我應該站在哪裡,也好讓你聽見本人的回間。」
「遊方僧」眼珠一轉,答道:「你……你就站在洞門外面好了。」
季靈芷依言轉身,但對方忽又大聲叫道:「回來。」
季靈芷劍眉連軒,冷冷問道:「你還有什麼嚕囌?」
「把劍解下來。」
季靈芷俊面上紅潮一閃,但隨即化為一絲冷哂,立刻伸手去摸背上長劍。」
「不許碰劍柄,連鞘子一直卸下,用右手拿著拋過來。」
季靈芷解下「霓電劍」拋在「遊方僧」腳前,哂道:「你乾脆自己出手,豈不省事。」
「別想引誘本人上鉤,往外走」。
季靈芷再度轉身,一步緩行而出,似乎是在計算室中的方位距離,以及地道的坡度斜角。
片刻後,他已走到洞外,竟自在陽光照耀的地面一站,雙手抄在胸前,頗為悠閒地問道:「本人站在門口了,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立聞曲折的洞內,傳出話音道:「聽得見——」
季靈芷從對方的發音位置判斷,顯見「遊方僧」還在「湘江王」身側未動,於是接著說道:「你已有了人質和我的長劍,難道不敢報上姓名和身世嗎?」
稍停片刻,便聽對方答道:「別性急,遲早你會知道。」
「現在說不也一樣。」
「少廢話。」
「我目前雖然自由,但等他們二十四人回來,你可利用『湘江王』為要挾,本人實在不能出手,你早講決無害處。」
「……」
「你不願說也就算了,可是這三十六人的出處如何,可願告訴本人?」
「……」
「不講我也能猜,他們必是『十二煞』的門下。」
「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本人也不願揭露此事,要麼彼此交換。」
「不要妄想,從現在起,除我叫你之外,其餘的閒話一概不答。」
「這樣悶聲不響,豈不無聊?」
「……」
對方果不答腔,仍是厭煩已極。
季靈芷俊目四望,仍不見二十四人的蹤影,於是也就緘口不言,過了半晌功夫,突聞「遊方僧」叫道:「季靈芷」。
「……」
「季靈芷。」
「……」
「遊方僧」連叫兩聲不應,心中駭然,竟然嘶聲狂吼道:「季——靈——」
「芷」字未出,季靈芷聽准對方已以地窟門前,左手疾抖之處,「五龍環」飛出急峭的曲弧,挾勁力無比的嘶聲,穿入地窟深處。」
只聽對方那個——「芷」字剛剛喊出一半,隨即——「呃」的一記悶哼,「咕咚」倒地。
季靈芷身形快得不思議,沿窟搶入。
立見「遊方僧」痛得全身抽筋,可是還在拚命向「湘江王」那邊爬滾,立伸一指點住他的「精促穴」,對方腰軀一抖,仰面翻倒地上。
金光燦爛的「五龍環」剛好嵌入右肩琵琶骨內,僅露出三分之一。
季靈芷連忙一手將他挾到「湘江王」身邊放下,然後收回長劍,再看「湘江王」遍體鱗傷,仍在昏迷不醒,於是將他抱出木箱,以右掌心貼住「靈台」緩緩為之救治,左手更不閒著,用兩根指頭將「五龍環」向外一抽,應手而出。
「遊方僧」肩頭早已被五龍環打斷,這一抽,立聞「格格」爆響,痛得甦醒過來,雙目中駭怨至極,只盯著季靈芷呆看。
季靈芷冷然笑道:「你的武功已是廢了,如果想活的話,快答本人的問題。」
「遊方僧」左手撫肩,已知琵琶骨上有三寸餘長一段碎為粉末,今生永成廢人,劇痛中面如鬼魅』,咬牙不言。
「你自己打算一下好了,答幾個問題來換一條生命,總該合算。」
「………」
「看你的行為似與本人仇深如海,你就不想活著再圖一逞嗎?」
「遊方僧」血絲密佈的眼珠一翻,哼聲問道:「你真的不殺我嗎?」
「本人言出如山,千金一諾。」
「好,你儘管問罷。」
「先報上姓名。」
「佛面秀才金貴。」
「金貴,『笑面財神金富』是你兄弟。」
「不錯。」
「你這次來的目的必是為兄復仇。」
「不錯。」
「你可知『笑面財神』一生的劣跡?」
對方咬牙不答,顯然心中有數,等於默認。
季靈芷面色一整,道:「你們真算是難兄難弟,從你外號上看來,也必是笑裡藏刀,滿腹陰險之輩。」
這假扮和尚的『佛面秀才』怨毒地冷哼一下,無意否認。
「這批『十二煞』的門徒,怎會被你騙動,竟來找我作對的?」
「你毀了『三十六友』師尊的遺體,豈能不恨你入骨?」
季靈芷立刻想起在「伽藍牆」習成掌法之後,原想將十二具冰屍解凍掩埋,不料因初習神功,掌勁過猛,以致冰屍化為灰粉四散無蹤,但那種人獸絕跡的地方,生葬了不少武林高手,這『三十六友』怎能發現此事,而且斷定是他所為呢?
心念中,立即追問道:「伽藍壁奇險天生,『三十六友』怎能平安來去,發現冰屍不在?」
「一兩個人是去不了,他們三十六人,每年結伙登山致祭,卻是來去無阻。」
「他們怎能斷定是我?」
「你幾次遭遇大敵的時候,都曾使出特別的招法,雖是變化繁複,但起手架勢都與「伽藍神像」相同,豈能說不被人矢口?」說到此間,季靈芷右掌真力感覺「湘江王」穴道全解,而且身體微動,已然張眼醒了轉來,至於『佛面秀才』卻因傷勢過重,已是閉目無言,在那裡苟延殘喘。
季靈芷急施奇奧手法,替「湘江王」推拿宮穴,對方眼神漸漸明亮喜極呼道:「季兄,果真是你……真令人難於置信。」
季靈芷安慰地笑道:「身居幫中長老,對幫主豈能不予救援,只是言兄怎會落入『三十六友』的手中呢?」
「湘江王」翻身坐起,歎道:「讓我從頭告訴你——」
「且慢,目前你的感覺傷勢如何?」
「已無大礙。」
「三十六友已被我殺了一十二名,還有二十四人在外未歸,少時動起手來,恐怕對方人多,難免你受驚,還是先找個藏身之處,再作打算。」
「湘江王」受傷新愈,功力未復,於是同意說道:「這樣也好。」
季靈芷扶起對方,相偕出了地窟,逕登後山,找了一處極為隱蔽之地,對「湘江王」囑咐道:「幫主少待一時,我等會再來叫你。」
然後將附近的足跡一一掃除,逕往山巔瞭望。
大約過了頓飯功夫。
遙見兩拔人馬,陸續出現山下,漸向村前集中,就在門外百餘丈處停下。
只見其中一個身形特別魁偉的大漢,與另一撥領頭之人有所談論。
季靈芷遠在山頭,自然無法聽見對方的談話,但見這兩群人指手劃腳,商議片刻,隨又身形如潮,分向相反的方向飛縱。
顯然對方是在試作最後一次搜尋,如要順利地解決他們,這簡直是天假之便,良機難再。
立見快得令人瞠目結舌的身形起處,季靈芷業已向東方電射。
再說「巨靈神」搜尋對頭不獲,已是氣得七竅生煙,對於假扮遊方僧的『佛面秀才』,更恨得咬牙切齒,認為都是他耽誤大事,以致季靈芷失去蹤跡。
依他的性情,就要找「佛面秀才」的麻煩,倒是「黑風煞」
從中獻計,認為再搜一遍也還不遲,於是他再度領先疾往東面一帶。
就在他們搜出七八里路程之後。
突聽背後人聲大喊,回頭處只見一個農裝美少年狂奔而來,原來季靈芷憑著無上輕功,早已趕上。
現在對方十二個人,走入平野之地,正好下手,於是故意裝成普通人一般,腳步沉重地狂奔疾走,現身當地。
「巨靈神」不識對方是誰,濃眉一立,喝問道:「小子你是幹什麼的?這等鬼號則甚?」
「我是『佛面秀才』……派……來的。」
「有什麼事情?如此慌張。」
「他……說是……有個姓季的來了。」
「哦,是不是季靈芷。」
「奸像是這麼個名字吧。」
「混蛋,連人名都記不住,來報個什麼信?」
「小的跑得太急。」
「季靈芷現在何處?」
「已經被捉住了。」「巨靈神」驚噫一聲,對這農家少年一眼瞥去,不禁心頭泛起疑雲,忖道:「村中居民均已趕走,而且此人俊美異常,不像農家子弟。」
隨即巨眼圓瞪,以威脅的口吻喝道:「你怎樣會碰上『佛面秀才』?他怎樣會差你前來?如有半字虛言,管叫你立斃掌下。」
「我是村中居民,本想回去取些東西,剛好給他碰上,叫我送信來了?」
「嗯——」
「而且他還交代要問幾個問題。」
「說罷。」
「他說季靈芷當日在『伽藍壁』並非有意毀屍,因此問你如何處置?」
「將他碎屍萬段,然後可向『黑衣聖母』處領取萬金重賞。」
「閣下不考慮此事的後果嗎?」
「巨靈神」聽這農家少年,口氣不對,馬上面色突變,暴喝道:「小子你到底是——」
「區區季靈芷。」
「巨靈神」駭得倒退兩步,其餘十一人驚極之下,立刻身形齊飄,將對方圍在圈內。
季靈芷氣定神閒,微微冷哂道:「你們執迷不悟,本人無可慈悲,從此刻起雙方隨時可以動手。」
話音未畢,十二個凶神惡煞掌指齊翻,二十四道雄猛勁道,以快速無倫的速度,分點他全身生死要穴。」
可是季靈芷的身法招式,比對方更要快捷,雙臂連劃帶圈,強如石破天驚的真勁,分擊四方。一陣「轟!轟!」爆震中,滿地渦流狂飆,捲起無數股沙塵。
慘嗥,悶哼傳處,三條骨折筋摧的屍體,業已飛僕五丈以外「巨靈神」見對方功力之高,已到不思議的程度,竟在一招之下,立斃三友,狂呼厲喝中,雙拳暴出,迎面襲來。
季靈芷見對方外功之強,為這一群敗類之首,馬上側身斜飄,奇奧的步法一錯,逕朝距離最遠的敵人旋去。
又是幾聲淒厲的怪號,又有四人血箭狂噴地倒下。
「巨靈神」暴喝如雷,運出全身功力,雙拳齊閃照定季靈芷「志堂」、「靈台」兩穴遙擊,拳風呼呼,勁道十足。
季靈芷發招之中,瞥見對方隔空出拳,力雄勢猛,而他此時正將兩個敗類,籠罩掌指之下,如果收招轉身,難免多費時間,而且對方還有另一批援兵,自己卻要保護「湘江王」
出險。心念中,真力疾貫兩腕以及背部,順著對方強勁拳風向前電射。
「噗!」「噗」兩聲。
他掌勢下的兩個武林敗類,各在「太陽」、「開空」穴上中了一掌,立刻面目全毀,頭顱裂碎,甩出兩丈開外。
而「巨靈神」見對方身形雖已飄前數尺,但仍在他隔空衝擊力道之下,不由獰笑微現,認為季靈芷必受重傷。
但哪料對方背上濛濛光暈突現,他那股雄猛拳風,竟然如中鐵柱繞身而過,而對方更又借力使力,將自己弟兄劈個腦漿進裂。
這時「巨靈神」方面僅剩三人。
「巨靈神」眼見同類在片刻間慘死大半,急怒驚駭中,完全失去理智,立見八尺身軀如電撲上,原已獰惡的臉扎扭曲如鬼,左拳直攻「天池」,右拳利用身軀奇高的優勢,下砸對方的「百會」。
季靈芷目光如寒星發閃,殺氣凌霄,睹狀將步法一變,身形微移,又向另兩個敗類迫來。
這兩人駭極驚呼,明知對方實在太高,就有逃走求援之意,只見一人暴退三丈,口腔一張——.但他的嘯聲還未發出,已聽「嗡嗡」勁嘶中,接著金光電閃,「咯咯」連響。
季靈芷左腕的「五龍環」早已從他開張的口腔切入,只見白色硬塊齊飛,血雨暴濺,對方不但滿口牙齒打得精光,而且勁骨折斷,金壞已自後勁飛出。
另一個在這轉眼間已然縱出十丈多遠,饒是他輕功也算不差,但季靈芷比他快得何止一倍,妙曼身形騰空飛撲之下,左手二指接住緩緩飛飄的金環,人似流星經天,眨眼而至。
就在隔著對方約有丈餘的地方。
季靈芷右掌五指駢立,奇快地虛空下劈,立見掌尖白光如刃一劃。對方整個身軀從中分為兩片,這兩片人體,居然拖著撒出的肝肺肚腸,跑出三步之多,方才撲地倒下。
這一幕慘狀,總算將「巨靈神」從瘋狂中驚醒,立將巨軀收住,開口散發嘯聲。
季靈芷哪能容他求援,左手一記反鉤,「五龍環」勁嘯大作,逕射「巨靈神」的咽喉。
「巨靈神」已經見識過這件奇異兵刃的厲害,駭極中,竟將提在喉間的真氣,猛然嚥下,巨軀暴移中,左掌『轟然』疾擋金環。
總算他身為「三十六友」之首,功力不差,這強勁的一拳,將「五龍環」劈得來勢一緩,繞著拳風飛旋。
可是這電光石火之間。
季靈芷仰面翻身,凌身劃出一個美妙之極的半弧,反抄到「巨靈神」身後。
「巨靈神」嚇得靈魂出竅,霍然扭轉身軀,雙拳一併,亡命衝來。
季靈芷俊面冷哂之意一浮,左手「秘魔神掌」逕先疾封前胸,對方立感雙峰如中鐵壁,兩腕酸麻攻勢立止,但季靈芷右掌奇奧招法,早已疾劃而出,只見「巨靈神」七竅鮮血狂噴,慘嗥半聲——那八尺高的身軀,如崖例山崩,僕面飛跌兩丈之外。
季靈芷片刻間掃除十二凶殘後,身形更不稍停,一手收回「五龍環」,對場中屍體,看都不看一眼,立刻飛快轉身,取回藏在田垅中的「霓電劍」,疾射村後山巔。
轉眼功夫,他已凝立高處,瞭望山下情形,遙見西方人影疾閃,逕奔村內而來,馬上雙臂一伸,如游龍般搶先撲下。
再說「黑風煞」等十二人撲空而回,到了荒村之前,仍不見「巨靈神」的蹤跡,還以為他們未曾回來,也就不在意地走入屋內,還是不見人影,禁不住微感駭異道:「這是怎麼攪的?」
身旁一人答道:「也該留個人在外面把風。」
「可能在山窟門口吧。」
談論之間,眾人以山窟門外的草堆旁邊,還是靜悄悄的寂無一人。
「黑風煞」頗為機伶,見狀皺眉道:「不對勁一「我下去看看。」
「黑風煞」迎著山窟連連縮鼻嗅聞幾下,突然身形暴移三尺,駭然低聲道:「洞裡有很強的血腥味,出了岔子了。」
「怎麼辦?」
「恐怕敵人埋伏在內,我們下去會被他一個個解決。」
「叫一聲試試如何?」
「沒用,他們若有的話,必會在外面等著。」
「難道我們就在外面死等不成,萬一對方跑了呢?」
「這裡有現成的乾柴稻秣,咱們燒火薰他。」
「如果還有咱們弟兄重傷未死,豈不是——」
「少廢話,咱們只是打草驚蛇之計,如無反應,馬上進去查看。」
計議已定,「黑風煞」馬上札好幾個火把,點燃之後,便以腕上真力擲入地窟之內,立見濃煙滾滾四散,一行緊張至極地分守窟門,專侯對方出來。
哪知盞茶時分過去,還是沒有動靜。
「黑風煞」手式一揮,眾人面色凜然地作勢欲起,隨見人影暴閃處,就由「黑風煞」一馬光先,一行人魚貫相連撲入室中。
余煙繚繞中,壁上火炬仍是閃閃生光。
但十二個裝扮師父模樣的人,早已折臂殘肢,穿胸洞腹死去。
室中是靜得猶如九幽地獄一般,只有地上壁頭的淤血未乾,還在極慢地流動著。
他們被這幕慘狀駭住了。
人人噤若寒蟬,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就連身居二把交椅的「黑風煞」也是心驚肉顫,說不出半句話來,只將一雙充滿怨毒和駭然的怪眼,滴溜溜四下亂轉。
他首先看看第一個土室的門簾,已被火焰燒剩下小段焦布。
然後再看看內室的簾幔,也無異狀。
正要鼓勇說話之時,害聞內室衣襟的細小聲音傳到耳際。
兩眼圓睜下,只見簾幔疾動,陡然間伸出一隻人手。
這只怪手的出現,駭得眾人齊齊驚噫。
「黑風煞」吐氣開聲,雙掌進出全身勁道,對準簾幔亡命劈去。
只聽一聲淒厲駭人的慘叫聲中,簾幔立刻化成一蓬碎布,隱約可見一道人影仰而飛跌而出,當場慘死。
「黑風煞」先是一喜,但馬上忖道:「季靈芷該不致如此濃泡不濟。」
隨即身形飄而前,低頭看去,不禁發出一聲駭呼,原來竟是假扮遊方僧的『假面秀才』陳屍牆角。
這陰殘至極的下五門賊人,雖經季靈芷言出如山,饒了一死,但結果還是命喪無常,追隨他那人面獸心的兄長去了。
「黑風煞」這聲驚呼,引得其餘的人如大夢初醒,搶入房中。七嘴八舌地亂猜瞎說,還是「黑風煞」較為鎮靜,馬上雙手將木箱掀開,「湘江王」又已不見,駭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壞了。」眾人齊齊彎腰盯著空箱,立聞其中一人啞聲說道:「季靈芷真來過了。」這句話像一瓢雪水,澆得人人背脊發涼,只聽人聲嘈雜說道:「來過了。」
「他在哪裡?」
「本人在此」,冷冰冰的語音,利劍般刺人心肺。
戰驚回頭看時。
季靈芷面似嚴霜,身如淵岳地擋門抄手站著。
那雙寒芒四射的眸子,一齊勁盯著這群鼓栗不已的兇徒。
「黑風煞」強懾心神,開聲暴喝,立刻搶先發招,眾人自仗人多,緊隨著一擁而上。
但——季靈芷隻身堵住這惟一的出路,神威凜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
見狀左掌一劃,圈出強勁無比的勁風。「呼」的繞室一旋,將牆上火把全部煽滅,就在火焰一閃即熄的餘光下。
只見他俊面上掛著一絲冷若冰霜的殺機,隨後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眾人所發的指風掌勁拍到門前,竟然虛飄飄毫不著實,「呼呼」然穿過門戶,全捲向洞外去了。
沒有任何人敢於出聲。
十二暴戾之徒,駭得呆若木雞土偶。
霎那間死寂籠罩全場,只聽見自己心房「彭彭」的狂跳。
這代表死亡的沉靜,只保持了一個極短的瞬間,當眾人眼光漸能見物之時,一道快捷無與倫比的黑影繞室疾旋,揭開了地獄的門戶。
慘嗥。悶哼。
肢殘。臂折。
不多不少十二聲哀號,暴起瞬收,戛然而止。
季靈芷以無比的機智,眼力,掌勁,步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用「伽藍十二手」的奇奧手法,解決了一群武林敗類!
他輕噓胸頭惡氣,電射山頭,將「湘江王」引回村中安坐後,關切地問道:「幫主剛才的話尚未講完,如今「三十六友」
業已伏誅,可以詳告本人。」
「湘江王」慨歎答道:「自『水雲村』前一別,小弟回幫一心整理家務,就在巡視各處分堂之際,偶遇這「佛面秀才」,說是季兄被困『蛇穴』,要在下單身隨他前來。」
「蛇穴我倒是去過,可是這是最近的事情,足見他是有陰謀。」
「小弟也已發覺此人有詐,暗中略施小術一試,更發覺對方具有『洞庭七妖』一派的邪功,一則是為了事關你我本身,二則認為他本領有限,因此才隻身涉險。」
「結果就被「三十六友」所困,對不對?」
「湘江王」面上一紅,點頭道:「小弟與「巨靈神」、「黑煞風」過招,尚能應付自如,但三十六人齊上就不成了,真是慚愧得很。」
他們為難幫主的目的何在?」
「想要逼問你的家人親友何在,以便藉此迫你束手受擒,但小弟雖是技不如人,尚不致被他們威屈,所以被囚此村,幸虧你又碰巧趕來了。」
季靈芷面有餘怒,答道:「這都是『佛面秀才』一手佈置的陰謀,並非意外巧合。幫主冒了這多驚險,我真是感激不盡,在人心險惡的江湖中,像你這樣的肝膽之交,真太少了,至於幫主的武功方面……」
「湘江王」聽出話中有話,笑著問道:「你準備收徒弟嗎?」
「豈敢,豈敢,只是將來拜見家師之時,如果他老人家不反對,我有聊作指點的意思,務使排幫重振聲威,躋身大派。」
「湘江王」大喜致謝後,說道:「這樣才像話,要不然你這個『長老』太沒面子了。」
說得兩人撫掌大笑一番,就準備出村而去,季靈芷臨行之時,在村口大樹上以指力刻下一行大字,說明群惡喪命之事,以免連累村民,同時取出一錠大銀,以掌心內力深深按入樹內,作為對被逐農民的補償,然後與「湘江王」相偕離去。
季靈芷因為對方尚需休養,於是一手攙扶著「湘江王」』展開本門身法,如風馳電掣般,連夜趕到最近的排幫分堂,略進飲食之後,便要告辭。
「湘江王」一路隨他疾行,未及長談,睹狀問道:「季兄你這等匆忙,是否有什麼要緊之事。」
「我要拜謁家師,有所請示。」
「那麼傳藝一事,請不要忘記了。」
「那是自然,」季靈芷答覆完畢,又是起身要走。
「湘江王」猛然一事上心,連忙挽留道:「小弟還有話忘記說了,倒是非常重要。」
「那就請幫主快點說明一下。」
「目前武林中傳言季兄突然隱去,正門人物著急萬分,但四下打聽的結果,說你曾在萬松觀一度現身,以後便無消息,這也是小弟決意冒險來尋的原因。」
季靈芷隨即將往事簡要說明,隨即問道:「不知正門各位為什麼又要找我?」
「你竟完全不知江湖上近來的種種變化嗎?」
「這個本人未曾打聽,是否有何驚人事情發生?」
「正門武林業已聯合起來聲討五大邪教。」
季靈芷心頭狂震,皺眉問道:「難道已經公開決鬥了不成?」「公開聲討已是事實,兩派門下在各地亦復迭有死傷,不過未到決鬥的階段。」
「七老居然不理本人的勸告,這樣做徒多死傷而已。」
「這也難怪他們,就因你月餘不曾現身,『七老』更是著急,因此已有合攻『沉魚島』癸水教總壇的決定,各派目前都在調遺門下之中,已至戰雲密佈的程度。」
季靈芷更是吃驚,駭然道:「幫主可曉得他們何時動手?」「小弟不在邀請之列,因此不知確實的日期,但據門下報告應在短期之內。」
「這樣說,我要麻煩幫主一下。」
「儘管吩咐,勿需客氣。」』「我想請幫主轉告「七老」務必等本人回來再商大計,只是你尚需調養——。」
「這倒不成問題,小弟可以請「資江王」同行,多帶門人諒不至於再有差錯,但為了慎重起見,最好由你親筆具緘,而且把理由告訴小弟,以便轉達。」
「理由很簡單,像『沉魚島』可以算是天險再加人工佈置,等閒之輩決上不去,如果只是『七老』入島那『五鬼」的『五行大陣』確非兒戲,實無必勝把握。」
「七老也許會考慮請『五魔』出島決鬥。」
「決無答應的可能。」
「為什麼?」
「五魔現以『黑衣賤人』為首,她工於心計陰殘至極,對任何事物情況都會考慮其輕重先後,以目前的情形來估計,她是要利用『五行大陣』的威力,先行制服本人,再去解決其他正門人物,如果『七老』真下戰書,她憑著『五魔』功力,雖不怯場,但怕五人這中有所傷折,就無力對付本人了。」
「湘江王」聞言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小弟一定婉轉告知『七老』,專侯台駕。但不知你要他們等到什麼時候?」
「這很難決定,到時我定以最快的方法通知就是。」
「就這麼辦吧,除了請你信書之外,你這衣服也該換一下,否則碰上熟人,又要誤會閣下有什麼驚人的舉動!」
季靈芷依言改換衣裝,修畢書信,遞與「湘江王」收下,馬上匆匆地告辭起身,像一支勁箭般,穿入星月交輝的暗夜。」
他此時心急如焚,急於面謁師尊請示「逆轉五行」的奧秘。因為『七老』等人的善意干預,更使他感覺到早報血仇,殲除五教的事情刻不容緩。
但是師父的法駕何在,卻使他殊費思考……又希望他老人家早日現身,又怕重返反「靈台」等候不著……愈是多想愈是意亂心煩不已。
心念潮湧中,腳下更快。
只見凌空飛躍的身形,就像一蓬淡煙,剎眼即逝。
山川,村樹,俱在他身旁飛掠。
就算這樣快法,還恨自己少生了一雙翅膀。
朝霞似錦,空山靜寂。
季靈芷凝立在「靈台」中央,胸頭不住地起伏著。
他俊目遍掃四方,暗自決心道:「我既有師尊必至的預感,就應決心在此等候,不管要多久時間,一定等到他老人家法駕到來為止。」
既然下了無比的決心,馬上在台邊找了一處地方盤坐下來,一面等候,一面自運無上功以為鍛煉,一天的功夫,就在打坐中度過。
季靈芷在山中覓了些甘泉野果充飢,然後繼續運功下去。
第二天的當中,他感覺心躁氣浮,時間好像是度日如年,總算能夠緊懾元神,控住心猿意馬。但到了第三天。
焦急的念頭,比任何理智都來得強烈,他思前想後如坐針氈一般。
一切的恩仇人物,齊在眼簾中晃動……
亡父,母親,『黑衣聖母』……『海宮蛟女』,「棄塵」,「黃瓊」……師叔「一指神」,「青姬」——不明下落已久的「青姬」
……
「湘江王」動身去找「正門七老」沒有,該不會出事情吧。」
種種幻想,層出不窮,不管他如何強自鎮定,幻影總是在腦海中交互湧出,猶如一團亂線,斬之不斷,揮之不去。
季靈芷運功中被妄念所困,立感血氣翻騰,把持不住,駭然中皺著劍眉,冷汗進落,下意識地將丹田真氣一凝,吐氣開聲大喝一聲:「師父」。
立見閉蓋的眼簾上,白光突閃。
一個極為莊嚴慈祥的聲音,迎面響來。答道:「靈兒別來無恙,為師在此。」
季靈芷全身狂震,暴睜雙眸,只見師父天龍聖僧凝立面前——他雙眸又是一陣眨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日夕不忘的恩師一旦來臨,反倒驚喜得疑在夢裡。不過眼前的師父,佛光護體,使人見之如坐春風化雨之中,自然決非幻想,於是恭敬至極地拜倒塵埃,激動稟道:「你老人家……真的佛駕親臨……靈兒真是想念至深……」
天龍聖僧袍袖微動,季靈芷並未感到一股大力湧來,倒像膝下的地面瞬然移動,不知不覺中已然好端端地凝立當地。
「師父他老人家功力真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季靈芷暗自歎服道:「看樣子已經修成『縮地成寸,倒轉乾坤』的地步。」
愕然中,已聞師尊笑道:「靈兒不必太過激動,你我師徒今日一面,將來難有重逢之日。」
「什麼,你老人家要——」
「為師將要遁出五行,不履塵世。」
「這……這……這……」季靈芷簡直答不上話來。
「因此今日一會特別值得珍惜,你有什麼話儘管講來。
不可誤此機會。」
「是!是!」
「為師看你目前功力更有進步,就中原武林來講,已人一流,也算不負為師與潛龍師叔的苦心,想不到當年的『季孝慈』果有成就,哈哈哈哈……」
「天龍聖僧」說到高興之處,竟發出一陣真力鼓蕩的笑聲,但他這種內力,並不像一般高手的剛猛雄沉,震人耳膜,而是溫和平靜,如春風旭日般深入心靈腦際,令人四肢百骸頓生去腐生新之感。
季靈芷馬上覺得心平氣和,連聲謝恩,然後將別後的事情,一一詳稟。
當講到重逢生母,得回祖劍譜的時候,「天龍聖僧」也是連連點頭道:「佛家最重因果。這一切都是上天庇佑善人,你應該體認天心,努力進修才是。」
季靈芷將一切事情據實稟完,只是對於「青姬」、「棄塵」、「海宮蛟女」和「黃瓊」的情緣婚約沒有提及。」
他並非有心瞞著師尊,而是因為年輕面嫩說不上來,同時自己下意識中認為不該將兒女之私褻瀆恩師而已這時「天龍聖僧」又在點頭說道:「為師對你這一切事情,都還滿意,只是——」
季靈芷聽師父說是「都還滿意」,不由恐惶起來,馬上說道:「靈兒年輕識淺,請你老人家教訓。」
「第一件是你要注意不可濫施殺孽,尤其武功愈高,愈要有大家風度,否則的話冤冤相報,永無寧日,不符上天好生之德。」
「是,靈兒記下。」
「第二件是『情』字方面,年輕人血性方剛,不易把持,如果是正當的感情當然可以,但如用情過濫,便是作孽。」
季靈芷連應了幾個是,自感心房「怦,怦,」亂跳,大為不安。原想將四女的事情補行稟明,但是無法啟口,而且師父又在問道:「靈兒,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問的沒有——?」
「有,」季靈芷正有幾件大事,非要請示不行,於是放下其他心事,連忙應聲。
「你儘管講好了。」
「第一件是關於排幫的事。」
「此幫向稱正派,你做個掛名『長老』,為師不加阻攔。」
「而且靈兒想對幫主『湘江王』指事業武功,須要師尊認可才敢。」
「為師並不把武功當做不傳之寶,如果人人都如此自私,將來必有失傳的一日,你可按他資質高低,自行決定。」
季靈芷聞言甚為歡喜,不但排幫可以重振聲威,就連他傳授『海宮蛟女』等人武功之事,算有了師尊的許可,喜容滿面中隨又問道:「至於正門七老要靈兒代師立派之事,你老人家有何指示。」
的看法怎樣?」
「想師尊生平只收靈兒一人,我原以為是不欲秘藝外傳的意思,但剛才…番教訓,使靈兒明白你老人家是寧缺勿濫,意在謹慎擇人,囚此藝雖要傳,開派卻可能因門徒漸多,難免良莠不一,這結論想必是作為罷休——」
「天龍聖僧」帶笑點頭道:「為師正是此意,不要說立派收徒,就像為師只收你一個徒弟,也就有錯——」
季靈芷駭得面色立變,待師尊說完,立刻稟道:「想是靈兒做錯事情,有玷師門。」
「為師尚未講完,這錯是我的責任,並不是你。」
「靈兒不太明白……」
「像『七老』等人中毒之事,我給你的『辨毒珠』不能試出『屍蟲』之毒,反而使你蒙冤,該是為師之過。」
「這事靈兒也感到奇怪。」
「為師先也不知,但此刻想來卻有解釋,因為『屍蟲』之毒乃是人體藉積而生,與其他毒藥的性質好相反;所以『辨毒珠』能識百卻就試不出這一樣來。」季靈芷心中疑團又去一樁,於是最重要的問題提出問道:「靈兒為破五魔的「五行大陣」,須習『逆轉五行大法』,前聞『潛龍師叔』指示,說你老人家業傳授與我,可是靈兒實在記不起來。」
「天龍聖僧」聞言大笑道:「這話屬實,卻有語病,要問『逆轉五行』的法門,都在你那五隻『五龍環」內。」
「哎呀。」
「天龍聖僧」問道:「怎麼啦。」
他第一個反應是不甚在意。
「樹林雖然幽僻,總也有人往來的。」剛要邁步出林的時候,下意識突然驅使他回頭再看一眼。
經過片時地注意,已能辨出這人影是個年輕的女郎。
長髮,散亂地披佛著,掩住本來的面目。
衣裳,破爛得隱約可見白玉般的肌膚。
身形,俏麗婀娜,輕靈矯健。
但其行動似是有異常人,嬌軀在樹後時現時藏,畏首畏尾!
她似乎是偷窺季靈芷的行藏,又想過來,又想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