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文 / 上官鼎
迥天劍客石砥中冷冷地笑了笑,他那豐朗的面上罩上了一層令人畏懼的煞意,那樣輕鬆的望了望黑夜裡沉寂的長空,嘴角上閃現一絲落寞的笑意,淡淡地道:「也許,明天是個陰霾的天氣,我也許看不見晨曦的美麗,而你
哈可能連晨間的大霧都看不見」
「砰!」一聲輕碎的響聲傳來,將迥天劍客砥中的思維整個地敲碎了,他淡雅地回過頭去,只見沙子奇全身泛起劇烈的顫抖,面容有如死灰的瞪著地上那碎裂的酒盅,滿滿的酒汁灑在地上,酵厚如幽的酒香和著夜風飄散出去石砥中淡淡地笑了笑,道:「老朋友,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你怎麼不喝下這杯呢」他像是沒有事一樣的淡邪的一飲而進,輕鬆地向沙子奇扮了一個鬼臉,沙子奇心中一沉冷汗籟籟地自額角上抖落下來,一種面臨死亡的恐怖之色在他臉上,顯露出來,他顫抖的搖了搖身子,喃喃地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唉!我」
秘門之主畢蘭心的嘿嘿一聲冷笑道:「逆友,秘門十二友今夜要除去一個人,念你在秘門中略有功績,不當場處決你,現在你隨我先去追魂宮,等待擺香堂,再論死罪」沙子奇低低呃了一聲,道:
「門主若以香堂論是非,我老沙死無怨言」
他這時已知求生無望,只求一個痛快淋漓的死去,免去那遠非人受的幾種厲害的刑罰,所以欣然的答應在香祝之前死去,而免得秘門之主親手殺自己。
秘門之主畢蘭心目光輕輕一瞥,斜睨了石砥中一眼,冷冷地道:
「我們的事,等會再談,現在我們要先處理點家務事,希望閣下自重一點,不要伸手管到別人的頭上了,你是我這裡的貴賓,不妨也請你去觀摩一番我對產級叛的人所給予的處罰」石砥中也知道同道上的規矩,對方即已擺明了,他自然不能再伸手管這件事,只是他必須要先徵求沙子奇的意見,如果沙子奇自甘接受對方宣判,他只好撤手不管了,他冷漠的冷冷笑,道:
「老沙,你的意思如何?」沙子奇神情一緊,道:「門主對我老沙已經太寬了,石老弟,這事你不要再管,在香堂之前,我還有申訴的機會」
畢蘭心一揮手道:「行,我們回追魂宮」
月黑,風高,天上有大片烏雲,朦朧的夜色濃濃的罩了下來,一條溪流鳴咽而過,彷彿繞在腳底,爬過一條陡峭的石壁,眼前是一片平陽地,風在頭頂呼嘯而過,冷月還沒鑽出雲頭,遠處閃起了兩盞閃閃爍爍的燈光,有如九幽的鬼火,使整個的黑夜顯得更加恐怖
在這追魂宮的大廳裡,燃起了三五根松油火炬,把整個大廳映照起一大渾圓的光輝,除了塗著松油的火炬劈剝作響,大廳裡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靜的太嚴肅
秘門十二友很迅速的排應雁翅般的兩行,走向一方約摸一丈長,三尺寬的石桌,畢蘭心黑髯,輕輕佛動,身著長袍馬褂,腳穿草鞋,平伸著右手,五指輕輕地敲在桌面上發出一連串得得的聲響。
他冷漠地凝立在石桌的右側,以那種君臨天下的傲然與昂揚,雙目冷酷的凝聚在空中,嘴上閃出一抹冷笑。
自大廳左側緩緩踱出六個大漢,排頭的那個黑衣漢子,雙手捧著一座神像,將神像放將在桌子上,剎時,五彩的布幡與七采的廉幕在廳中飄揚,一對粗約人臂的大紅燭高高燃燒,紫銅爐裡香煙繚繞,在石桌後列五個神位,上面寫著秘門五祖的名字。
在兩旁的漢子俱恭身垂立,仰望著桌上的神位。畢蘭心身子輕輕移動,他親自上香、長揖、磕頭,隨在他身後的那些漢子俱隨著畢蘭心跪了下去,僅有石砥中沒有跪下,他冷漠的望著這種場面,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在他腦海裡卻突然有無數的意念湧上來,忖道:
「秘門之主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僅從這種排場上,即可看出這個人雄心大展,顯出超人的才幹」當他斜睨了跪在地上的沙子奇一眼之後,他的心神突然一顫,只見沙子奇神情倉惶,全身微微地抖顫,像是遭了雷殛一樣的絕望與恐怖。
「黑旗大管事」畢蘭心突然的道:「拿本門主的追魂劍來。」一個滿臉虯鬚的漢子,手中捧著一柄古銅色的寶劍走上法壇,畢蘭心輕輕一擊長劍,錚地一聲暴響,一道青濛濛的劍氣彌空布起,森森的劍光在空中連揮數交將那斜插在壁間的火炬跳動的火焰都逼得一黯。
陡地,各人嘴唇響動,字音鏗鏘有力,整個大廳的人俱響起了「山門令條」:秘門關上君英會,一片丹心賜英雄!自古英雄重忠義,秘門五祖神在位,斬盡天下叛離人」唱罷,黑旗大管事上前大跨一步,低沉有力的讚了一聲福道:
「請門主拈香!」嚷罷,他急忙上前走了兩步,在大紅燭上再燃著三柱香,雙手捧獻到秘門之主畢蘭心的手上,這一回是黑旗大管事在宣誓了,他怨毒的瞪了沙子奇一眼道:「一柱信否透天廷,聯盟結義十二兄,當初插血宣盟誓,令按血盟滅元兇,自今十二少一友,先毀老沙謝天廷」沙子奇的神情遽爾大變,絕望的發出一聲長歎,他企求的望著黑旗大管事,那知對方也正怒目的瞪著他,沙子奇全身簌簌抖顫,雙目之中居然呈現出一片淚影。
黑旗大管事念完了宣令之後他立刻倒退四步,緩緩回到排頭的位置,此刻所有的人通通凝立在地上,唯有沙子奇一個人跪在秘門五祖的神位之前,連吭都不敢吭出一聲,默默地在神祖之前祝禱了一番,緩緩地的抬起頭來。
「左右侍立!」黑旗大管事的聲音一落,自廳外突然走來兩個全身紅袍的漢子,手上各該著一柄霍霍閃閃的鬼頭刀,像哼哈二將一般的兩個執法劊子手,異口同聲的和應著。沙子奇呃了一聲,顫道:
「門主。」他腳步蹌踉的向前奔出幾步,跑到秘門之主畢蘭心的面前,咕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顫顫地道:
「門主,你不給我老沙申訴的機會」畢蘭心的臉上冷漠的沒有一絲人情的溫溫之色,他冷冰冰地望著腳前沙子奇,竟連一點僅有的表示都沒有。
沙子奇心神大顫,恍如遭受著一柄鋒利的銳刃片片撕碎一樣,茫然的眼神裡湧出一股恨意,道:「我們結義之時,門主曾說過、秘門十二友中只要有人犯下山門令條,都給予一次申訴的機會,你今天為什麼不給我,是不是要我死,如果你真心要我死,也不須拿香堂的美名欺騙我,乾脆給我一刀痛快」
「沙子奇,」畢蘭心冷冷地道:「你認為申訴就可將你從鬼門關救回來了麼?」「我倒不敢有這種想法。」沙子奇冷笑道:
「只是這是我的生死掙扎,即然有這種機會,我老沙自然得爭求這唯一不死的一線生機,你如果真如山門令條所說的那樣重義氣,這個機會便不能不給我」「好,我給你。」畢蘭心臉上的殺機陡地一濃,冷寒如刃的目光,迅速的在場中每一個人的臉上看了一眼,仰首望天,沉思了一會,冷冷地道:
「申訴只有一次,你思量著辦吧」劇烈的抖了一下,沙子奇堅決的道:
「我知道,是非自有公論,如果大家都認為我罪應一死,我老沙那怕是屍落寒潭,也不多放個屁」
畢蘭心斜睨黑旗大管事一眼,道:「讓他申訴」黑旗大管事雙手拈了三根信香,交給了沙子奇,沙子奇雙手捧著信香,恭恭敬敬地獻進繚繞的紫銅小香爐裡,他神情莊嚴的道:「五祖在上,我沙子奇即已身落秘門祖位之前,說話決無半句虛言,若心有不正,願遭雷神劈靈」他冷漠的回過身來,望了黑旗大管事一眼,道:
「你可以執問了」「沙子奇」黑旗大管事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你也是好生生的兄弟,硬錚錚的好漢,想不到今天有弟兄們大義滅親告下你犯了秘門山令三大罪條。」沙子奇冷冷地道:「那三條?」
黑旗大管事鏗鏘的道:「一是見利忘義,連門主都不放在眼裡,僅背叛門主一罪,已足夠制你死罪,你對這一條是不是有辯白」
沙子奇滿面怒容的道:「我對秘門忠心耿耿,當年也曾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果我真有心背叛,今天恐怕你們也不會在這裡了」
黑旗大管事冷笑道:「人證在此,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沙子奇怒沖沖地叱道:「丹離子和秦虹都是和我有著深沉的私怨,他們借題發揮,在門主之前故意說我的壞話,欲將我毀在這裡,這事有目共睹,你大管事怎麼也不多想想」
他全身衣袍陡地簌簌抖動,隆隆地鼓了起來,目光如火,頷下長髯根根飄動,瞪了那十二友每人一眼,道:「嘿!丹離子和秦虹給我出來」。
「住嘴!」黑旗大管事一聲斷喝,身形陡地飄了過來,伸出一掌,重重地擊了沙子奇一個巴掌,他滿面忿忿地道:「老沙,你身為秘門十二友,怎麼連門主的規定都不懂,十二友身份秘密異常,怎可將他倆人的名字輕易地道出來,單是此一點,你已經沒有申訴的機會了」。
五道紅紅指痕印在沙子奇的臉上浮現出來,他痛得全身劇烈的一顫。
一股冷汗自頭頂上直冒出來,剛才只因一時的忿怒,而忘了十二友的身份是不許公開,直截了當的直接呼出秦虹和丹離子的名字。
這在秘門是件大忌,自己已身犯大忌,要想活著走出秘門關已經沒有這個可能了,黑旗大管事無異已經宣判了他的罪行,他就是辯白都沒有人同情他了。
他闇然的長歎一口氣,道:「找錯了」黑旗大管事冷冷地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沒有人能救得了你,沙子奇,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本管事要宣佈了。」
沙子奇絕望的道:「小弟知罪,罪該萬死,但憑大哥按律發落。」
黑旗大管事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一怔,沒有料到這個跺腳四海顫的一代高手會突然改變了口氣,他緊接著再問一句,道:「沙子奇,你曉得你所犯的條律,該當何罪?」沙子奇恍如中了邪魔一樣,連聲道:「兄弟該死,兄弟該死」。
「唉!」黑旗大管事雖然外表冷冷的沒有一絲情意,可是他和沙子奇相交多年,心裡還有一絲友誼之情,這時一見老沙直認不諱,闇然的發出一聲長歎,道:「沙子奇,大哥是按秘門山令治你的罪,你心裡如果不服,不妨先說出來」他這時心裡突然升起一縷憐惜之情,只是不能用話點醒對方。
回過頭去,望了望五祖神位,又掃視了場中所有的弟兄一眼,心中的感觸使得他連連搖頭。
沙子奇這時一挺前胸道:「小弟死而無怨。」迥天劍客砥中心中一楞,猜測不出沙子奇因何會突然這樣軟弱起來,連申訴的一線生機都不爭取,他焦急的道:「老沙,你真要死。」
畢蘭心神情略變,喝道:「你是外人,希望不要參與我們之間的事情」
石砥中冷冷地道:「這雖是你們的家務事,但如果受罰者心中不存死念,我迥天劍客石砥中本著江湖道義,不能讓一個心中充滿生機希望的人這樣死去」整個大廳的人都怔住了,俱沒有想到迥天劍客石砥中公然的來擾亂備派認為最神聖的香堂大典,他們十二友同時清叱數聲,俱含怒的向石砥中身前逼來。
石砥中雖然看不見這些人的面貌所隱的忿怒,但從這群高手目中所射湧出的怒火,他已看出他已觸動眾怒,石砥中神色坦然的道:
「你們誰要不服,我石砥中隨時候教。」畢蘭心不愧是領袖一方的霸主,他陰沉的笑了笑,輕輕的揮了揮手,秘門十二友俱含憤的退了回去。
他冷酷的嘿地一聲道:「閣下如果不講江湖道義,我還沒有殺你的意思,現在嘿這裡的事情只要了結,閣下將是第二個送死的人,香堂神聖,五祖在位,我不能因一時忍不住,而在列祖之前和你動手,只是這事的後果,我想你比我還要清楚」
石砥中冷笑道:「後果如何?有待事實的證明,我石砥中敢獨身來秘門關,就沒有將後果放在心上,閣下還是不要拿這一套嚇唬我石砥中」
「好!好!」畢蘭心嘿嘿地道:「有種,好樣的,我畢蘭心算是交到一個好友,僅憑你這份膽識已足可列為一等的英雄」
他目光一寒,對黑旗大管事道:「繼續開塞。」旗大管事問沙子奇道:「你如沒有話說,本管事就按律宣判了!」沙子奇朝石砥中瞥了一眼,道:
「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要再替我出面,在這一剎那,我突然覺得自身罪孽太多,像是有無數的厲鬼纏繞在我的身邊,這也許是我殺的人太多了,現在我能這樣死去正可使我良心的罪惡減輕一點」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沙子奇一生詭譎存過不少滿手血腥的事情,雖然石砥中有心救這個除惡面善的老人,可是對方卻心懷死意,在道義上愛莫能助」
石砥中略憂的道:「你只要有生的意念,我捨命也不讓你死去」。
「晚了!」沙子奇熱淚滾滾流下,激動的道:「太晚了,我雖然能勉強的活下去,可是我的良心卻不容我活著,老弟,我還記得寒玉金釵的事情麼?
我不是真心要造就你成為天下第一高手,而是想借你的力量達到我本身的需求,往後希望你不要接受別人給你的好處,那個人背後也許有著什麼陰謀企圖,現在請你默默地送我的終,不要難過流淚,因為我不是個值得懷念的人!」
一股心酸湧上石砥中的心頭,他只覺眼前茫茫一片,恍如在人生的玄霧裡,他失去了一切的憑借,像片浮葉似的在空中輕輕盤旋。
因為他所憑借的人心與道義在這一剎那通通崩潰了,崩潰的使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沙子奇這時一昂頭,道:「黑旗大管事,是宣佈的時候了」黑旗大管事緩緩的低下頭去,彷彿不忍正視眼前這個多年相處的夥伴,一種無言的悲酸在他嘴上牽動著,他長歎了一口氣,揮手道:「送唱禮」
剎時,大廳震動,所有的人都唱了!
「角哀伯樂義氣長,中途果拜叩上蒼,義兄今哀刑上死,萬古旋傳第一香」
這一唱,沙子奇刑罰算是判定了,沙子奇神情泰若的向黑旗大管事一拱手,他故持鎮定的笑了一笑,用一種恍如夜幻似的聲音,道:「執法大管事,請了」
「請了!請!」一連串震盪心弦的聲音在大廳中迴繞,那兩個手持鬼頭刀的紅袍大漢,向列祖神位之前一舉刀,在斷位之前輕輕掀起一道石板,裡面黑黝黝的一個大洞,傳出一陣急喘的流水聲,一股幽風自底下吹來,使整個廳中的人不自然的機凜凜一顫,心與血液陡然凝結在一起。
沙子奇望著那個黑黝黝的大穴洞,臉上發起一連串的抽搐,沉默了一段時間,背後響起黑旗大管事的聲音道:「三頭點地,叩神祖」
沙子奇直挺挺地立著,臉上蒼白得比死還要恐怖,他雙手一舉,突然對著香案口的五位神祖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對著秘門之主畢蘭心恭手一禮。
這隆重的禮節是江湖上結義與幫主上位之時所用的,不論黑白兩道只要遇上這種場面,都得無言的恭立著。
石砥中雖然和這些人轉眼之間就要白刃相見,但這時也不由肅默的凝立著,臉上也是一片莊嚴。
靜悄悄地連一滴兒的聲音都沒有,排列成雁翅的兩隊人在無聲無息中輕緩的移動,腳陣移向光影和黑暗接壤的虛茫,兩行隊伍逐漸變成一字行,在沙子奇香案之前劃了一條長長的線,唯有畢蘭心依舊斜依在石桌的右邊,像個化石樣的連動都不動一下。
沒有一絲聲音,連嘩剝的松炬燃燒聲都不知旋向何處,筆直挺立地面上的沙子奇,這時雙目閃閃的射出股精光,恍如兩道要穿射的利刃,緊緊的投落在畢蘭心的臉上,沙子奇的嘴唇輕輕中響動,響動的像是在扭曲。
良久,他才迸激的說了兩個低沉有力的字,道:「門主!」。
畢蘭心的全身劇烈一顫,苦澀的道:「老朋友。」這低啞的聲音連畢蘭心都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生硬,只知對方的目光堪然的使人心裡生寒涼,絲絲的好不令人心悸,急忙一扭頭,將目光移向右側。
「門主、」沙子奇低呃一聲,道:「請你送我上路吧。」這是執刑時的規矩,依照規矩死者要有場中任何人相伴的請求,不論對方地位何等的至高,只要死者開了口,任誰都沒有拒絕或違拂的理由。
「老沙,」畢蘭心嗯了一聲道:「我送你,希望你這一路平安,請!」
餘音裊裊中,秘門之主畢蘭心身子輕輕移動,緩緩走到沙子奇的身邊,一支手輕輕的扶著他,道:「老朋友,你不要猶豫了,我送你」。
沙子奇昂然的向前大跨一步,繞著大廳行去,他每行一步,畢蘭心便緊跨一步,於是,那位黑旗大管事也湊上前跟上一步,那一行隨從也隨著移動。
數十雙薄刃似的靴底輕輕踩在地面上,響起一連串有規則的聲音,「沙沙」的響聲蕩起一陣回音。
松油火炬的光影將廳中映照起一大片死樣的光暈,光與人組合成一道極不協調的畫面,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有著一種淒涼的酸楚
突然,沙子奇的身子一個蹌踉,幾乎要仰翻在地上,黑旗大管事向前輕輕抓了他一把,道:「兄弟,小心點」
漸漸地,沙子奇的身子又開始向前移動,動作非常的緩慢,像是一個年老的牛,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前拖曳,走得非常艱巨。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蒼白中透出一種死之前的衷懼凜然的神情,他回頭凝望著黑旗大管事一眼,道:「大哥。」他的聲音變得那樣溫柔,溫柔的像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也像是隆冬裡吹來的冷峭的寒風,冷的大家心裡比讓銳刃割刺還要難受。
黑旗大管事似乎震住了,停下身來在這個道友的臉上盯了一眼,他的雙目一濕,兩滴淚水掉了下來。
他嗓門有些沙啞的道:「兄弟,我會給你燒香,送盤纏」「謝謝,謝謝,」沙子奇以一種夢幻的聲音,道:「人唯有在死前才能將感情發洩出來」。
黑旗大管事的心神劇烈的一顫,恍如中了一掌無形的一擊一樣,他嘴唇輕輕顫動,連一句話都沒有吐出來。沙子奇豪邁的一聲大笑道:「你不要說,我知道你也有靈性」
火光輕輕顫動,莊嚴的行列繞場三匝,沙子奇在這最後一匝的剎那,竟出奇的平靜。
等他走到那黑黝黝的大石洞的前面時,彷彿他的全身緊了緊,望了那兩個身穿紅袍的漢子一眼,身子倏地剎住在地上。
黑旗大管事上前兩步,和沙子奇並肩站著,他這時目光一冷,沒有一絲情意的道:「老沙,請自愛」
沙子奇緩慢的側過臉去,有一絲淡淡的苦笑浮現在他的臉上,他濃眉深深地抖動了一下,一字一迸的道:「我知道」。
他目光瞥了遠遠凝立在那裡的石砥中一眼,大聲的道:「石老弟,我先走一步了。」石砥中目中盡濕,顫道:「你」沙子奇突然回身朝各人深長的一揖,那是最後的謝禮,身子輕輕一縱,頭下腳上,對著那個黑幽如黝的大石洞躍了下去。
「哇!」一聲懼人心魄的淒厲喊叫,劃過空中蕩著大廳嗡嗡作響,所有的人都讓這一幕慘景愣住了。
幽幽閃閃的大廳裡,居然沒有一個人發出點滴聲音,俱闇然的望著那個黑暗如幽的大洞裡,裡面這時正有一股血腥的昧道衝上來,森森的陰風道道噴出。
黑旗大管事苦澀的道:「他死了。」這聲音很低,彷彿是來自九幽的歎息,也像是在傳播著沙子奇的死訊,心裡也不禁泛起一股傷感,那是為失去一個同類而傷感。畢蘭心冷漠的臉上自始至終沒有綻現出一片笑容,這時也居然閒情微微的笑了笑。
這笑聲像一族銳利的長箭穿進每一個人的心裡,他們恍如聽見一片狼嗥樣的難過,也為自己的不幸而悲哀。
他輕輕的拍了一掌,道:「好了,現在請大管事超度亡魂」。
黑旗大管事茫然的抬起頭來,詫異的望著這個沾滿煞腥的一代魔宗,他不瞭解秘門之主何以會突然生出憐惜之情,而有意將死去的沙子奇靈魂超度去西天。
難道他也有一份人心,還是在那張冷酷的臉龐後面也隱藏著人的靈性。
黑旗大管事輕輕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傳遍了整個寂靜的大廳,絲絲縷縷的餘音,迴盪在每一個的心裡,他高聲的道:「祭靈」。
自左側的小門裡,緩緩走出四個童子,手中俱捧著三柱信香,還有一疊紙錢,一個如箭令的三角形紙引,上面寫著「沙子奇之位」五個黑字,由那兩個身著紅袍的大漢捧著,輕輕放在那個追魂喪命的洞穴口前。
黑旗大管事斷喝道:「上香!」畢蘭心首先走過來,捻起三根香,在沙子奇靈前三揖,插進了一泥制的小香鼎裡,默默凝視了靈位一會,嘴唇輕輕顫動,像是在對死者一種默禱,悄悄地又返回了原位。
一行人依著順序給沙子進香,大家的眼光都很奇特,沒有一個人的眼睛不露出迷茫而又悲淒的神色。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在生前,也恨不得咒咀他快一點死去,當那個被咒咀的人真正死去的時候,又會覺得這個人不該這樣死去,所以說感情是最難捉摸的事情。
黑旗大管事沉聲的道:「送靈上天,亡魂超度」這四個黑衣童子解出冥紙錫泊,剎時燃燒起來,熊熊的火焰在人的眼前跳動著。
彷彿有一個幽靈在那火焰裡躍起,隨著飛騰的灰燼升上雲空,逐漸遠去。
陡地,一縷淒涼的響聲繞繚而起,清澈的響在每個人的耳際,縷縷如絲的響聲,夠是一個哀泣的孤子,每個震盪的音符,都隱藏著無形的血沮,使得所有的人心中一酸,不覺回想起自己爹娘死去時的淒慘。
簾聲如泣如訴,裊裊地消失在空中。一個亡魂就這樣的離去,離開了這個冷暖的人間,再也不會知道春的明媚,也感覺不出冬的嚴寒。
低慕哀怨的響聲一歇,廳外響起一連串炮竹的響聲,劈啪劈啦的劇烈聲音,使所有的人自哀怨中清醒過來。
畢蘭心緩緩地回過頭來,冷漠的看了場中所有的人一眼,低沉而又冷酷的話聲自他嘴中吐出。道:
「一個老友遽爾和我們分手,我們除了盡最大的哀意之外,對死者只能寄於莫大的同情,這只怪他心生叛意,而我也只信一面之詞,所以造成這千古奇恨,死去已去,未來已不可追,他人雖死,其名還留在十二友中」
如刃的目光冷酷的在十二友中掃了一眼,道:「秦虹和丹離子請出來。」
兩個蒙住頭臉的漢子自人群中渡了出來,秦虹的身上繡著一個「七」字,丹離子衣袍上則是個「九」字。
秦虹詫異的道:「門主,什麼事?」
畢蘭心冷冷地道:「你倆的名字已經公開,在十二友中這是大忌,我秘門居然號稱中原第一神秘之地,決不容許有人知道手下的真姓名,現在事情已明白,你倆自己決定吧」丹離子全身直顫,道:「門主,你不能」
畢蘭心冷冷地道:
「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派和我們有仇,不管明裡暗裡都有人在暗中查訪,尤其是我們世代仇人——摩西湖主人,他人雖死其徒代之而起,在許多地方都對我們不利,如果你倆落在他的手中,難免不將我們秘門的秘密洩漏而出」秦虹搖搖頭道:「不會,門主請你放心。」
畢蘭心冷笑道:「你有多大道行能抗拒那『截脈戮穴』的苦刑,我不能因為你們兩個而犧牲了所有的人,況且沙了奇之死,你倆得負全部責任,現在我的辦法很簡單,你倆看著辦吧。
秦虹和丹離子腦中嗡地一聲巨響,好像受了一記晴天霹靂似的,身子同時一顫,幾乎是在同時兩人跪在地上,低賤的哀求著。
丹離子痛苦的道:「門主,念在我們昔日的功績,請門主」。畢蘭心冷冷地道:「老沙這個人如何?他對本門又何嘗沒有功績,在創門之前,他是我的得力助手?現在的下場如何?我想你們的心裡比我還要清楚。」
丹離子低低地歎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心是何等的冷酷,和你共事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這只怪我遇主不明,投錯了地方,門主,以你的這種屠殺為本性的手段,將來每一個人都會叛你而去,那時嘿你才知道什麼是感情」。
「住嘴!」畢蘭心向前連跨兩步,沉聲道:「你敢頂撞門主。」
丹離嚇得通體一顫,急忙低下頭去,當他斜睨了秦虹一眼時,秦虹的目中突然閃出一片凶光,丹離子心神劇烈的一顫,一種求生的慾念在他心中漾起。
他低歎道:「秦兄,我們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秦虹的臉上顫抖的扭動著,蒼白的嘴唇緊緊地抿住。
他像是正在思考著這生與死的代價,也像是在思索著拚命的後果,在這意念須臾之間,他的額上漸漸滲出了晶瑩的冷汗,那是因為過度驚恐所逼出來的汗珠。
幾乎是在同時,兩道人影自地上竄起,四支斗大的手掌在空中一揮,道道的勁氣如山般的壓了下去。
畢蘭心的嘴角上漾出一抹殘酷的冷笑,他笑這兩個人的愚蠢。
竟然這樣大膽的罔顧性命向自己出手,這種低能的手段在他眼裡不值一文錢。所以他笑了,笑得有些近乎於不屑,雖是淡淡的一抹殘笑,卻關係兩條人命。
「砰!」迸激的掌勁猶如擊在一銅牆上,「砰」的一聲大響之後,秦虹和丹離子身子同時被震飛了出去,叭地摔倒在地上,兩人的驚蕩更濃了,始終在心裡存了一個結的問題,終於解開了,這極短的一剎,他們才知道畢蘭心的功力有多高,要與人家相比,那真是差得十萬八千里。
「呃!」空中響起秦虹的慘呃之聲,他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嘴裡如雨似的灑出一道血箭。
畏懼的光芒在他眼中逐漸擴大,死神的魔手像一道陰影似的罩住了他,他的整個心神一緊。
顫聲的道:「門主」畢蘭心淡淡地笑道:「怎麼?還要動手麼?嗯!」
黑旗大管事奔上前來,狂吼道:「好呀,你倆竟敢和門主動手,這份膽識也的確使人心寒了,嘿!他奶奶的,我就是打你這個沒良心的」
他揚起那支黑烏烏的大手,秦虹和丹離子的臉上左右各自擊了幾巴掌,沉重的掌聲傳進人的心裡,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黑旗大管事!」「嗯!門主。」畢蘭心搖搖頭,一揮手道:「拉下去,關進蛇牢!」
頓時有四個漢子將丹離子和秦虹扶持著向外走去,丹離子恐懼的尖銳的叫了一聲,哀求的道:「門主,請給我個痛快,不要讓我受萬蛇啃心的痛苦,門主,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他的哀聲逐漸的遠去,那陣低啞的哀嚎聲顯出他心裡的畏懼,也表露出人性的全部,一個沒有骨頭的低賤。
「哈哈哈哈」這種不屑的笑聲從迥天劍客石砥中的嘴裡緩緩地發出,場中的人全都大懼,沒有想到這個外人尚存在他們的身畔,自始至終都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這是一幕淒慘的情景,也是一段不易使人忘卻的回憶。
畢蘭心冷冷地問道:「你笑吧,在這一段時間再不大笑,以後永遠不會笑了,除非你到了另一個地方,那是個死的地方」。
石砥中嘴唇輕輕的啟動的冷冷地道:「是麼?可惜我對這世間還有太多的留戀,不想這樣馬上死去,如果你希望向那條路上走一趟,我倒願意替你送終」。
黑旗大管事上前一步,道:「閣下可以請了,我們外面去談談」。
石砥中斜睨了這個黑旗大管事一眼,那麼不屑的笑了笑,他冷冷地問道:
「你的主人還沒下逐客令呢,是不是要先徵求一下他的意見,還有你那麼多的夥伴,他們也願意去談麼?」
黑旗大管事愣了一愣,沒有料到迥天劍客石砥中有此一招,這個問題很複雜,他們秘門追魂宮雖然地位甚高,但是總是畢蘭心的一個手下,要是自己以上犯上,那倒是一個不算輕的罪狀,以訊問的眼光瞄著畢蘭心。
畢蘭心輕輕的聳了聳肩,道:「照他的話答覆他」
黑旗大管事神情一鬆,道:「我雖不敢作主,但也可以擔當一半的事」
「行!」石砥中長長地吐了口氣,道:「沖了你這句話我們出去。」
兩列雁翅的行人魚貫的向外行去,沙子奇投進去的那個黑黝黝的洞穴,這時已將覆蓋蓋上,畢蘭心和黑旗大管事伴隨著石砥中隨後跟上,大廳靜寂寂地沒有一個人影。
滿天的烏雲這時盡皆退去,空中閃出的寒星多得不可數,而那一輪斜月也半隱半現的爬出虹雲端,射出皎潔如玉的光輝,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將所有人的影子斜斜投落在地上,修長的。
呼嘯的冷風自山頂刮來,帶起一片沙石飛揚在空中,數十支松油炬將這一大片空曠的草地照得通明。
石砥中冷漠的凝立在地上,望著畢蘭心,道:「朋友,有道擺出來,有話說明白,這裡都是有頭臉的人物,不必扭扭捏捏地作那女兒之態。」
「不錯。」畢蘭心嘿嘿地一笑道:「你真是堅硬的漢子,我畢蘭心闖蕩江湖還沒有見過這樣不畏死的樣子,青年人,如果我們不是在敵對的立場,我真願意和你交個朋友」。「榮幸,榮幸」。
石砥中報以冷笑道:「能和你大門主交朋友倒是我的榮幸,可惜我生出賤命,高攀不上畢家的門檻,只得心領了」。「嘿嘿!」
自十二友中突然響起一聲低嘿,幽靈樣的人影躍空而至,這個人一落,石砥中已清楚的看清他胸前所繡的是個「五」字。
這個人嘿嘿地笑道:「石砥中,你別他媽的不要臉,我們門主看上你是抬舉你,你倒拿了幾分顏色開灑坊了」石砥中心念一轉,面上殺機陡地一湧,道:「拿下你的面罩,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這個人一愣,心裡劇烈的一顫,他沒有想到對方會在自己一開口的剎那,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中一蕩,背後長劍陡然跳了出來,冷冷地道:「閣下恐怕沒有這個本事吧」石砥中冷笑道:「手下敗將還逞英雄,你那幾手劍式我早就領教過了,說起來非常可笑,畢蘭心怎麼連你這種草包也找到來了。」
「嘿!」這黑衣人憤怒的一揮劍,道:「石砥中,你他媽的欺人太甚。」
一縷寒顫的劍光自他手中一顫而出,化作一縷青芒,詭異莫測罩空劈出,對著迥天劍客石砥中的右肩削來。石砥中挫腰輕靈的一擰,移開數步,一掌斜劈,道:「神火怪劍,大漠一別,你還是老樣子。」
這輕靈的一掌,在空中兜一大弧一股流灩的光華閃顫而出,神火怪劍心中一寒,閃身一晃,手中劍倏地交到左手上,以迅捷的快速點向石砥中的「府台」穴上。
他畏駭的喝道:「誰是神火怪劍,你不要胡說。」石砥中斜掌一立,瞄準閃電擊來助長劍,對著冷寒如刃的劍光上切去,勁道一吐,呼地劈去。
他令冷地道:「我早就看出是你了,閣下這一辨白更證明出是你!」「喳!」
清脆的斷裂聲,喳地揚滿了整個空中,神火怪劍只覺手中一震,冷寒青芒的長劍突然斷為六截,射濺在地上,他心神劇烈的一顫,身子方退,一道勁斜撞而至。
「呃」他目中凶光一閃,痛苦的呃了一聲,身形向後一倒,嘴角上立時流出一股鮮血,他尚未看清對方的影子,一雙幽靈似的手掌已將他覆面的頭巾抓了出去。
石砥中平朗的雙手背負於身後,一條黑巾抓在手上,恍如沒有移動一步似的,冷冷地望著神火怪劍,那種瀟灑不群的神情,使神火怪劍心中一寒,連自己遮面的長巾何時丟了都不知道,他一躍橫空而至,怒喝道:「石砥中,你這是第二次毀我的劍」石砥中抖手橫掌削出,道:「這是送命的一掌,我要渡化你的靈魂了。」
疊起的掌影像是擊岸的浪濤,幾乎連對方如何出手都不知道,神火怪劍的一顆腦袋已像一顆爛柿子一樣的稀爛,血影混和著腦汁,噴灑了滿滿的一地。這神化無倫的一掌,彷彿將這個大場面都震盪住了,除了神火怪劍的屍體還有著餘溫外,每個人的心口都像是凍僵了一樣,無數道的目光俱落在石砥中的身上。
畢蘭心臉色略略變換了一下,雙目之中所噴射出來的怒火,恍如要將這個世界燒盡,他嘿嘿地道:「你真是空前的勁敵,連我手下所精選出來的十二友都不是你的敵手,嘿嘿,你毀了我的人,就等於在我臉上抹了一把灰,這種難堪將不是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石砥中漠然的將頭緩緩地抬了起來,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投落在遙遠的雲空,冷清的星光,斜橫的眉月,在他心中變得那麼遙遠,那麼淒迷,他淡談閒閒的對著空中笑了笑,嘴裡輕輕牽動,以一種夢幻的聲音道:「你們利用人性的低賤,以高壓的手段蓄養著江湖上的敗類,做盡天下的惡事,我替天行道,殺了幾個惡貫滿盈的兇徒,在你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什麼?」畢蘭心狠狠地道:「替天行道?你他媽的得了便宜賣乖,石砥中,我畢蘭心是怨皆必報,你怎麼毀了我的人,我怎麼毀了你,甭以為那點道行便可以走遍天下的路,告訴你,在我眼中你連個手指頭都不如」
「當然,當然!」
石砥中緩緩地自雲端收回了視線,冰冷的道,「一根指頭搞翻了船,你認為我沒有力量將你口口聲聲所說的秘門毀了麼?說句大話,我還沒放在眼裡」「嘿!」畢蘭心幾乎要氣炸肺,他嘿地一聲道:「好!我姓畢的今夜認了,石砥中,這裡都是我的人,你是斗單呢?還是大家混水摸魚的一戰」石砥中沉吟地一笑道:
「你說呢!」他朗朗的一聲大笑,道:
「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地方是你的,唯有你愛怎麼動手就怎麼動手,我只是個客人,強龍永遠壓不了地頭蛇,一切翻聽尊便」畢蘭心冷笑道:
「你看這裡誰是你的對手?」石砥中一愕,這倒是個極不易回答的問題,若論秘門這群高手,當然是以畢蘭心和黑旗大管事最為難纏的人,可是十二友也不是省油之燈,要他回答這個問題,當真是難以斷定,他冷冷地瞥了畢蘭心一眼,道:
「你很不錯,或許我倆還可以論論英雄。」
黑旗大管事驢臉憤怒的吼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們門主動手。」
陰沉而又詭譎的畢蘭心這時心神一緊,頗為訝異的哦了一聲,他想不出正當的理由,為自己解釋石砥中何以敢和自己斗單,難道他不畏生死?還是有意給自己一個難看,一時念頭紛沓,縱是畢蘭心陰沉如海,也不覺被眼前這個青年人的豪氣所懼,他嘿地一聲大笑道:
「朋友,你真是鍾二奶奶抱娃娃!自取羞辱。」他目光一冷,像是罩上一層寒冰一樣,冷冰的道:「本門主不會讓你失望。」他一捲衣袖,露出兩雙粗大的手臂,古銅色的手臂上長滿了茸茸的黑毛,提起袍角大步行來。
黑旗大管事神情略異,上前道:「門主,你貴為一門之主,怎能輕易的和這種小輩動手,這場由我大管事接下了,至於如何處置來人,請門主不要過問,總而言之一句話,他要是想生離秘門關,那是比登天還要難」
畢蘭心嗯了一聲,道:「我要活的。」黑旗大管一愣,道:「頑石難化,苦海不變,你留著他總是禍患」
他神情一緊,雙目緊張地逼視在迥天劍客石砥中的臉上,朗聲低喝一聲,身形如電的撲了過來。
雙掌一分,一道掌勁如電斜削而至,石砥中暗中一寒,身形如幽靈一現,詭奇的幌動而去,右掌虛空一揚,五指如勾抓去。
黑旗大管事做夢也沒料到對方變招之迅速真比宗主還要靈捷,他驚覺的哦了一聲,抖手一掌迎過。
化指變掌,掌勁自掌心之中流灩吐出,一股大力隨著石砥中的手臂擺動而湧出,雙掌交織在一起。
「砰!」
勸激旋蕩的掌勁在空中一交,發出一聲「砰」地大響,兩道人影著掌而互相一分,各自往後躍出。
「呃!」黑旗大管事盡量的掩飾自己的痛苦神情,可是他的喉結卻不爭氣的發出一聲輕呃之聲,滾滾的汗珠自頭上滴落,整條右臂連抬都抬不起來。
畢蘭心臉色在瞬息之間連變數變,顫道:「斷銀手,斷銀手,他怎會有這種霸道無倫的功夫」他這時心裡一沉,恍如失落在黑黝黝的大洞裡,覺得手腳冰冷,肌膚生寒,勉強定了定神,問道:
「大管事,你怎麼啦?」
黑旗大管事顫聲的道:「我這條胳膊讓人給折啦」石砥中冷笑道:「你要不是見機的快,這條命恐怕都保不了了,我們的大管事,你剛才那股威風上哪裡去了」
雙目倏睜,怒目以視,黑旗大管事怒喝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嘿!閣下真威風透頂了,連勝兩場,嘿!胚種才給你,他奶奶的,我一個人不是你這野狗熊交配出來的雜種對手,難道我們這些人都是死人,嘿!諒你也只有兩隻手,再行也強不過人多」
他恨恨地道:「門主,我要施令了。」
畢蘭心搖搖頭道:「多年以來,我們已沒有施出這種攻法了,回想摩西湖之時,我們秘門高手傾巢而出,也僅將他打得重傷,讓其逃跑而回,事後雖然死了,也給我們帶來不少的麻煩,如果今夜讓這事重演,我們秘門往後甭在江湖上混了」
黑旗大管事焦急的道:「還混什麼?這小子不立時除去,我們還能安安穩穩的在這裡過太平日子麼?門主,只要這小子不死,你我都不要再有出頭的一天了」
「對呀!」石砥中朗朗的大笑道:
「大管事,你要是早想到這個問題,也不會這樣輕鬆的站在這裡了,正如大管事所料一樣,我石砥中只要存在一天,你們這批東西就不要想再過太平日子」
畢蘭心這時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揮手道:「大管事,你施令吧。」
黑旗大管事一揮自畢蘭心手中接過的那面小旗,剩餘的秘門十二友同時擊出了長劍,數十道目光通通聚集在石砥中的身上,黑旗大管事嘿地一聲,道:
「不論死活,不准這小子走出秘門關一步,我和門主在官內等你們的回音!」他詭異的笑了笑,手捂著那條將殘的手臂,和畢蘭心很快的消逝在黑夜之中。
留下的是那無情的冷風,黑夜裡使人察覺不出有一絲暖意,風吹在那八枝冷冰冰的長劍上,有如冰渣掉在地上,叮叮地作響,八個人身形一合,已將一代的高手圈在八人當中的一定點,俱怨毒的瞪著他。
石砥中冷冷地道:「怎麼不說話?嗯!你們還不知道這是你們今夜可以開口的最後一剎,過了今夜,你們想張嘴都不可能了」他深長的吸了一口氣,一股殺機在他如冰的臉上隱隱的浮現出來,他緩緩的掣出了金鵬墨劍,在空中輕輕的一顫,那八個人同時都退了一步,他淡淡地道:
「動手吧,秘門十二友自今夜開始將永遠不存在這個世界,你們所能遺留下來的東西,是一蓬烏血和一具腐朽的屍體」
沒有人敢回答,誰都知道,只要一開口,自己便會死得更快,因為對方馬上就會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身份!
「嘿!」這聲低嘿不知是發自哪個人的嘴裡,八枝銳利的長劍同時向石砥中身上戮來,迅捷的劍式比那江湖上的水還要凌厲,劍芒顫動,滿空都是灰朦朦的影子。
石砥中凝神的自空中劃出一劍,那是一招幻化通神的劍招,所有的人只覺得劍光大顫一股劍氣已逼臨頭頂之上,離天靈蓋之處僅有幾寸之距。
劍光、人影、血痕。
交織成一副淒涼的畫面,三個斗大的頭顱象切的西瓜一樣混合著血液滾落在地上,俱手持長劍站立在地上,等這三個西瓜樣的頭顱一落,這三個人幽靈怨魂方脫出體殼向黑夜裡消逝,而那魁梧的身軀緩緩的倒了下去。
僅僅一招,只是那神化通靈的一招,三個人的命便這樣交待了,他——
依然是手持長劍,對著左側奔撲而來的兩個人身上劈去!
「呃!」這慘厲的兩聲嚎叫,像一刀戮進了豬的肚子裡時,所發出的那聲死前掙扎的嚎嗥一樣,隨著夜風飄傳出去,一股血腥的氣息彌空布起,散滿了整個空中。「嘿!」左側那個身上繡著「一」字的漢子終於還了口了,他先壯壯自己的膽子,嘿嘿地一聲道:「閣下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