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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文 / 上官鼎

    晨曦自片片薄雲後,閃露出淡淡的光芒,金鳥未起,朝陽未升,這是一個寧靜的黎明。石砥中踏著清晨的露珠,緩緩的走出了長長的街道,將那頓齊的麻石鋪就的街道,全部都拋諸在身後,正如同黎明已將黑暗拋諸於後一樣濕濡的靴子沾上了幾根草屑,石砥中迎著沁涼的震風,舒暢的深吸了口氣,轉向左側的一條小河而去。

    晨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條挺直的人影斜斜沒落於地,他背上背的長劍,自劍柄泛起閃動的光劍總幌動,流蘇影搖,石砥中一個箭步已躍向河中的一塊大石上,修長的人影,立時又倒映於波光潺潺的水面上,隨著顫動的波光而幌搖著

    俯身潺潺流水,他的目光蕩動了,那連接不斷的水花,一個個起來,一個個逝去了,彷彿在啟示著他生命的真意「逝者已逝,去者已去。」

    他感慨的道:「這就是人生,正如昨日會見了西門婕,而今日我卻孤獨的站在河中的大石上,誰又會想到我們下次再會面的地方呢?」他愴涼的一聲大笑,那河中漾起的笑容,僅蕩起擺幌的波紋,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消逝無蹤。

    石砥中望著水面上倒映的身影,黯然的搖頭輕歎道:「這些惱人的事情,我去想它幹什麼?在我僅有的生命裡,我應當把握住現在,去為自己的前途而努力」

    他身形猶如一雙大鳥似的,輕輕一點地面,躍身飛起了河岸,他的靴子方落在地面上,已沾上一片水漬。

    清冷的晨風拂在他的面上有些沁人的涼意,他輕輕嗅著晨間的青草散發出來的氣息,覺得幽馥的香味,洗淨了他心中郁藏的那股混濁的空氣

    「唏唏唏」一連串的馬嘶聲衝破了晨間的靜謐,傳了過來,石砥中正待移動著身軀向前行去,驟聞一陣熟悉長嘶聲,不禁一愕,他凝神細細的聽了一陣,不由道:「這不是大紅的聲音麼?是他」

    他猶如發現了異寶一樣,迫不急待的向前躍了過來,但這時震霧未褪,遠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根本無法看清那血汗馬的蹤影。石砥中急忙揚起一指,撮在口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那尖銳的口哨聲立時響遍了晨間,遠遠的傳了出去,「得得得」

    急驟密急的蹄聲在薄霧繚繞中清脆的透了過來,接著在那影裡響起一聲高亢的馬嘶,愈來愈清晰淡淡的雲霧中漸漸透出一點紅影,顯現出霧中的血汗實為更具神威,恍如天馬行空踏著月夜似的冉冉落向石砥中的身前,在他嘴裡尚噴著絲絲白氣。

    他有如一個孩子,歡呼一聲,昂著頭不停的在石砥中身上摸著,伸出了長長的舌頭舔著石砥中的面頰、鼻尖、嘴唇石砥中激動的摸著它身上的鬢毛,輕輕的拍著它的身上道:「老朋友,我們許久沒有見面了。」血汗馬深具靈性,恍如聽懂主人的話似的,他清越的發出一聲壯嘶,竟然前蹄向前一仆,跪倒在石砥中的身前,輕輕的喘氣。石砥中摟著它,臉頰貼在它身上,道:「大紅,大紅,這一年我想死你了」

    它晃著頭,搖著長長的尾巴,銅鈴似的眼睛注視著石砥中的臉,望著他尋遍整個大漠都沒有找著的主人。它好像有許多話要和闊別分離一年的主人說,可惜它沒有辦法表達出來,只能深情的望著石砥中。汗血寶馬在地上翻一個滾,繞著石砥中走了數匝,不時低頭沖擦著他的身子,還輕輕的咬著他的衣袖,搖擺著長長的馬臉它似乎無法寧靜下去,不時發出低沉的長鳴,還躍著身軀毫不歇止的跳著,好像要拉著石砥中離去。

    石砥中和它生出渾厚的感情,深解寶馬的靈異,見他這種急燥的樣子,他摸著他的嘴道:「老朋友,你要幹什麼?」它只是晃動著身驅,搖著尾巴,在石砥中的面前緩緩走了數步,突然躍起身來,向前面奔去,走了沒有多遠又回身奔至石砥中的身前,竟然張開嘴咬著石砥中的衣角向前扯拉著。石砥中不解的道:「大紅,你不要太胡鬧」他低頭沉思了一會,他覺得寶馬這種怪異的舉動發生的太突然,他跟著它走了幾步,忽然笑道:「老朋友,你原來是要我走」石砥中朗朗一聲大笑,身軀輕輕向上躍去,輕靈地飄落在神駒的身上,他長鳴一聲,身形倏飛躍去。

    石砥中身形甫落在它的身上,耳際已響起呼呼的風聲,他只覺得身驅恍如睡在搖藍裡,又好像駕馭著雲霧,翻騰空中,隨著清風翔翔於無際的蒼穹頓時,一股雄心自心底蕩漾而起,使他覺得自己又恢復了當年那種英雄的氣概,萬丈的豪情激發而出.紅雲穿霧衝擊,人馬如電急馳。在石砥中的眼前又浮現出自己單人一騎馳聘於大漠種種情景,這匹千古神駒曾馱著他翻躍過無數的山頭,奔行於數千里路,也曾馱著他衝殺萬人之中,力敵過無數的高手使石砥中化險為夷,安然度過死神手掌的追蹤。他的神異曾使石砥中驚奇不已,更感歎著自己幸運獲得這種神駒,他輕輕拍著汗血寶馬,拭著他身上沁發出來的血汗,他的腦際又迥蕩著那過去的往事

    還輕輕的咬著他的衣袖,搖擺著長長的馬臉他似乎無法靜下去,不時發出低沉的長鳴,還躍著身軀毫不歇止的跳動者,好像要拉著石砥中離去。

    石砥中和它生出的情感,深解寶馬的靈異,見他這種急燥的樣子,他清楚的記得在大漠被西門琦父子追蹤的那一幕,若非汗血寶馬拚死衝出重圍,他也許早已死在大漠裡也永遠休想進得鵬城,而揭開了那千古神秘他的思緒飛快的轉動著,過去的事跡片片現在他的眼前,好似這些事情的發生沒有多少時間。

    石砥中正在低頭默默想著心事,神駿威武的寶馬突然一聲低嘶,他全身一震,急忙自沉思中清醒了過來。

    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目光穿過翻蕩的薄霧,朝前方望去,在那繚繞的霧堆裡,他僅能看見那些翠綠的樹影,斜插於雲端的飛崖,俯視腳下,谷水喘急流去,蕩濺的顆顆迸激的水珠,潺潺的流水聲隱隱的傳了過來,神馬翻山越澗,奔馳了將近一個更次。

    石砥中詫異的忖道:「大紅到底要跑到何時為止」他漸漸覺得不對了,他發現他奔行有一定的方向,馳過了一個怪石磋峨的山谷,又落回了坦途大道。朝陽自雲端掙扎著探出了臉龐,條條縷縷的金焰溫柔的灑落了下來,薄淡的飛霧在陽光下悄悄的褪逝。

    石砥中愛惜的一笑道:「老朋友,你也該歇歇了」它悲鳴一聲,回顧望了石砥中一下,身軀前撲,速度更加快了許多,石砥中愕了一愕,忖道:「看大紅這種焦急的樣子,不像是馱著我追逐於山水之間,雖然我們久別重逢,他可能由於過份的興奮放蹄四奔,這是不可能的事」沉重的蹄聲清脆的響澈了靜謐的晨間,濕潤的黃土大道上,濺捲起一道塵土,飄射至空中又緩緩的落下。

    石砥中許久沒有這樣暢快的奔馳過了,他哈哈的一陣震澈穹空的大笑,迎和著神馬的長嘶,遍傳出遙遠「嘿——」自空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嘿之聲,石砥中微感詫異的凝望著發聲之處,只見在一個山坡之上,有兩條人影互相追逐著,兩人行動如電,幾乎難以看清這兩個撲擊追逐的人影是男是女,石砥中望了望追逐於山坡上的人影,駭異的忖道:「看這兩個人出手的招式,簡直是一派宗師的身手,想不到我再出江湖,見著的儘是身負絕藝的高手」他座下的跨騎沒有等他吩咐,縱身躍了過去,石砥中飄身斜掠飛起,悄悄地落在場中,當他目光才聚落在搏鬥的兩人身上時,他驀地瞥見了盤膝坐在地上的另外兩個熟人。

    「這不是七絕神君和金羽君麼?怎麼,他倆都受了傷,是誰能連著挫敗這兩個絕世的高手」只見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人面色蒼白,嘴角上不時溢出一條血跡,正凝重的望著場中搏鬥的人影。

    滿身滴著血汗的寶馬長鳴一聲,立時震醒了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人的目光才投落在寶馬的身上,忽然瞧見石砥中激動的站在兩人的身前。「啊!

    石砥中——」金羽君發出一聲驚呼,竟在有些不信的緊緊的盯著石砥中的身上,在那雙目光裡蕩滌起一層懷疑的神色。

    七絕神君激動的躍了起來,道:「砥中,是你,真是你——」

    石砥中禁不住心裡驚喜,上前握住七絕神君的手道:「神君,我們許久沒有見面了!」七絕神君因過於激動,便得在胸前翻湧的那股氣血哇地吐了出來,一蓬血雨如水灑出,滴滴落在地上。

    石砥中看得一驚,急急問道:「神君,是誰把你打傷的」七絕神君重重的喘了一口氣,道:「你不要管我,快去把萍萍接下來,她不是那個人的對手」「萍萍」,石砥中嘴唇輕輕的扇動了一下,喃喃的低語著萍萍的名字,這突然而來的消息,使他的心神劇烈的顫蕩起一股辛酸的欣喜,他幾乎不敢相信場中那個極力掙扎的銀髮少女曾是他心底思念的愛人。

    石砥中茫然的愣愣立在地上,連如何去幫助萍萍的思想都沒有,在他那若澀的心底中茫茫起的驚喜,掩蓋了他的思想,他竟然沒有知覺的站著。

    多日的相思,燃燒了他的愛火,情人的淚水,纏纏的柔情這些複雜又很難說出來的種種滋味,在這一剎那間,通通泛進了他的心頭,他竟不知是苦,是澀,是甜,是酸,是辣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飄浮在沉重

    七絕神君見石砥中面上那種驚憂的神情,傾知一對戀人在久別重逢的狀況下,往往使雙方心裡長生一種茫茫的感覺,恍如在一個世間,他空無所有,連僅有一點思想都會溜得沒有一絲蹤影。七絕神君黯然的搖搖頭,忖道:「真正的愛情是不怕任何阻撓的,那怕是千萬水遙遙相隔,那靈犀一點還是會把他們串連起來我當年和她那種離別相逢的苦楚不正是這個青年人所表現的一切麼」,他想起自己年輕時那種戀愛滋味,回憶起來還有種惆悵襲上心頭,事隔這多年,他還是無法拋卻了她的影子,時時在獨自沉思的時候,想起了她

    七絕神君輕推了石砥中一下,淒傷的道:「砥中,萍萍不能再支持了」「啊——」石砥中的神智突然被喚醒了過來,他身形電快的拔掠斜飛起驚呼一聲,沉聲大喝道:「住手!」

    這聲巨喝猶霹靂似的自空中響了起來,沉重的喝聲沙石飛濺,斜坡口幾株孤零的小樹,都被石砥中的喝聲震盪的搖頭晃動,片片樹葉簌簌抖落了下來。激烈的兩人正在凝神聚氣的撲擊著對方,忽聞這聲巨雷迸發的喝聲,震得他們身形一晃,彈身退了回去。東方萍那蓬雪白的銀髮根根飛起,在她那略顯蒼白的臉上滴落著顆顆汗珠,她香肩晃動,胸前起伏,隱隱中有著喘息聲傳出。她微感詫異的回首望著自空中撲來的石砥中,全身忽然一陣劇烈的抖顫,在那帶著濃濃的愁意的眸瞳裡,逐漸浮現出一片淚影,晶瑩的淚珠奪眶湧了出來

    石砥中在她的眸瞳裡,逐漸發現了那些幾乎失去的東西,在對方的眸子裡,泛射出的愛意,似乎比往日還要濃得更濃,他不自覺的溶化在她的眸瞳中的愛」他激動的喚著對方的名字,道:「萍萍!」「砥中!」東方萍輕輕的呼喚她心愛人的名字,她忘記自己此身軀因拚鬥的勞累,掛著滿面的淚痕,帶著咽哽的語聲,疾快的向石砥中撲了過來,撲進了他的懷裡

    此時無聲勝有聲,萬般相思在淚中,兩人緊緊的擁抱著,在雙方有力的臂中緊緊的摟住,這個世間好像沒有東西能把他倆分開,那熾熟的心凝結為一個。「哈哈哈哈」這連串的大笑,冷笑聲自兩個人耳際響起來,沉醉於溫馨甜密在一剎擁抱的石砥中和東方萍,立時被這恥冷冰的嘲笑驚醒過來。

    石砥中回頭瞥了笑意尚未逝斂的那個中年黑衣漢子一眼,一股冷冷的煞氣立時自他眉梢中浮現了出來。他冷冷的道:「有什麼值得閣下如此大笑」這漢子濃濃的黑眉薄薄的嘴唇,雙目寒光如電,在石砥中的臉上一掃,冷哼一聲,嘿嘿的笑道:「愛出乎於心發乎於形,真正的愛情是沒有做作,沒有間隔!兩心相愛,親熱正是愛的一種表示」那漢子一怔,道:

    「這叫做愛」石砥中冷笑道:』你這個卑鄙的傢伙,竟敢冒讀愛情的真帝,一個沒有領受愛情的人,正如一塊沒有靈性的頑石,在它生命裡沒有火花,沒有點綴,沒有希望,沒有回憶當它被擊碎時,化為土屑,任人踩踏,蹂躪,永遠無聲無息的受著風水的侵觸閣下的愛情是什麼?」

    那漢子面色一冷,道:「閣下少發宏論,我不是來領教愛情的學問」

    石砥中冷冷的道:「那麼你給我滾一邊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那漢子一愕,旋即怒道:「閣下是誰,竟敢對我弱水一龍說這種話?」石砥中見弱水一龍連著擊敗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大高手,頓知這個漢子不是普通易於之輩,僅從弱水一龍那份沉穩的身勢上,就知道他具有深厚的功力。

    石砥中向前跨兩步,道:「我是迥天劍客,閣下總該有耳聞吧」

    弱水一龍聽得他就是名震遐爾的素有迥天劍客之稱的石砥中,頓時嚇得心中一顫,他肅默的收斂起臉上那層狂妄的笑容道:「幸會,幸會,我對閣下的事跡聽得太多了,這次奉家師之命,特地從海外趕來這裡會會閣下」石砥中微感意外的道:「令師何人?」弱水一龍高聲響道:「龍從海起,眼觀日月朝天,閣下尚若是真從大漠鵬城裡出來,當會知道我的來歷」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你是密外三仙的傳人,怪不得敢目中無人呢!」說著身軀向前一躍,曳著袍角電閃的搶先攻出了三掌,這三掌快若閃電,發時沒有一絲風聲,但每一掌都是拍向對方的致命之處,弱水一龍臉上神色一變,身形電疾的一晃,閃避暴退五尺,這三掌他雖然躲得快,那掌緣還在他身上碰了三下,他都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

    他茫然的道,「你怎麼不出手傷我?」

    石砥中目光一冷道:「要殺你太簡單了,只是我不願那樣做,剛才三掌想試試看看你是否真是海外三仙」弱水一龍一聲大怒,厲喝道:「石砥中,你自認那三掌能要了我的命麼?哈你也太小看三仙的傳人了,來,來,我們拚拚看。」他此時忿怒異常,恨不得一掌劈死石砥中,他深吸口氣,雙掌斜立於胸前,凝重的望著石砥中。石砥中目光在他身上輕輕一略,道:

    「你連鬥三人體內真力消耗過巨,我不願在這種情形下打敗你,等你恢復功力之後,我再動手好了。」說著轉身扶著東方萍向七絕神君立身之處走去,萍萍輕輕的拂理著飄亂銀髮,幽幽地歎了口氣,道:「砥中,你的豪氣著實令人心折,這個弱水一龍並非尋常的人,他擊敗七絕神君又劍傷金羽君,剛才若不是你適時喝止,我也許會傷在他的手裡呢」「喂,石砥中等一下再走」

    石砥中正要開口說話,忽聽身後弱水一龍傳來忿怒的大吼,他輕輕一剎步子,回頭冷冷的道:「閣下還有什麼事?」弱水一龍低嘿一聲道:「你說得非常合理,我現在就以最快的速度調濟我身上損耗的真力,在盞茶的時間裡,我倆再交鋒」

    說完之後,他身形斜掠而起,向著斜坡下那一塊長滿了青青鮮苔的巨石躍去,他深深吸了口氣,盤曲身軀倒在那塊石上居然呼呼的睡著了。石砥中看得心裡一驚,詫異的忖道:「他連海外的『龜息大法』都練成了,那這人的一身功力豈不是比南海孤雁不要厲害」

    萍萍卻不知石砥中腦中在一瞬間閃過數個意念,她望著石砥中那威武稟然的樣子,心中一震,往昔的回憶齊都泛上腦海,恍如影像閃過她目中盈滿了二泡淚水,深深的聚落在他的臉上,那英挺的鼻樑,彎彎的濃眉,薄而彎的嘴角弧線上,那層隱含的笑,永遠使她迷醉,永遠的吸引著她她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的道:「砥中,我以為我們永遠也見不到了。」

    石砥中覺得心裡一甜,輕歎道:「不會,我愛你的心永遠不變,當我自鵬城裡連闖九關的時候,你知道我憑藉了什麼力量走出來」東方萍茫茫的流淚道:「我不知道。」

    石砥中長吁口氣,腦中立時回想起自己深陷大漠鵬城裡那種艱苦的恨景,若非是冥冥中神靈的佑助,自己豈能連闖九關,冒九死一生的危險度過連環的攻擊,穿過那個千變萬化的大陣。那每一刻都有失去生命的危機,種種艱苦奮鬥景象重新閃進了腦海。他長歎一口氣,道:「當我瀕臨絕境,面臨著死亡掙扎的時候,在我心裡沒有恐懼,沒有威脅,我深信你同在,這股不怕艱難的精神是你賜給我的,許多次生命凶神要把我從這個塵世間帶到另外一個陌生的環境時,我的心裡便呼喚著你的名字,我深信你就在我的身邊,在無形之中,你鼓舞我,激勵我,才使我能重新回到這個人世間」

    他臉上流露出一種堪然的神光,欣欣地微笑逍:「萍萍,這生命的殘軀全是你的力量」東方萍聽石砥中幽如的說出在鵬城裡艱苦奮鬥的一幕,她臉上時憂時愁連著幻化成數個不同的表情,聽得心裡一陣激動,竟伏在他的肩上輕輕哭泣起來。

    他輕輕摟著萍萍的身子,歎道:「萍萍,你不要哭呀,我們這次重逢正應該高興才對,在愛情的領域裡,那陣狂風暴雨眼見就要過去了,萍萍我們在以前憧景過美麗的遠影,離我們不遠了」萍萍驀的昂起頭來,道:

    「砥中,你相信會有那麼一天麼?」

    石砥中心裡的那股愛火越來越熾烈,在愛情之神的手掌裡,他倆所愛的波折的越大,他的愛心也越緊定,他是唯一敢向命運之神挑戰的勇士,石砥中堅決的道:「會有那麼一天,只要我們兩人相愛,沒有人能夠把我們分開,萍萍,你應當相信」萍萍含著滾動的淚水,頷首道:「我相信,你的話我都相信」

    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人頷首一笑盤膝坐於地上療治身上的傷勢,石砥中和萍萍絮絮低語,竟然忘了身旁的兩個高手,毫不迴避的訴說著離別後的種種相思

    「嘿——」地上一聲冷笑,自空中傳來。曲捲著身軀躺在那塊長滿了青苔的石上的弱水一龍,突然低嘿一聲,身軀平空向石砥中身前電射而至。他經過這陣的調息之後,全身功力已大半恢復他低嘿道:「石砥中,現在我們可以動手了。」石砥中微微一笑,輕輕在萍萍耳際上說道:「萍萍,你不要擔心,五招之內他必敗於我手」

    他冷煞的回過身來,目光如冰的盯在弱水一龍的身上,那冰冷的目光裡,泛現出一股冷寒的電光,弱水一龍看得暗中一顫,不覺倒退了數步。石砥中冷冷的道:「閣下自認為是我的敵手麼?」弱水一龍嘿嘿的笑道:「不錯,若論真實本領,我相信可與你分一高低」

    石砥中哈哈一笑道:「我迥天劍客倒還沒有見過象閣下這樣自負的人,就憑你這種豪語,還無法嚇得住在下」

    「嘿——」弱水一龍大喝一聲道:「你比我還狂,先吃我一掌——」他身子向下一蹲,左掌斜立電疾的劈了過來,這一掌甫出,掌風已彌然而起,旋蕩的掌勁直撞而去。石砥中神色凝重的低哼一聲,道:「這一掌我接下了。」

    他上前大跨一步,左臂輕輕的一抖,一道掌勁如錐的推出,旋動迸激的掌勁,迎著對方的掌緣劈去。「彭——」二支手掌擊出的勁風方碰擊在一起,空中立時發出一聲震盪的巨響,震得各人耳際嗡嗡直鳴。

    「呃——」弱水一龍驟受對方震激過來的強勁一推,胸前只覺一痛,他低呃一聲,身形踉蹌地退了三步。

    他沒有料到對方的功力會渾厚的超過了他的想像,這種威烈金石的掌勁,發時猶若山崩地裂的強勁力道,弱水一龍還是初次見到,他驚得在地上愕愕的站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石砥中雖然以本身渾厚的掌勁震得弱水一龍幾乎要吐出血來,但是自己胸前因為對方對震之力特別猛烈,而使得氣血沸騰,幾乎要嘔吐出一口鮮血。

    他暗中一驚,在腦海中立時閃過一個意念,在電光火石間急快的忖道:

    「這弱水一龍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僅憑適才這一掌,就足以列為當世少數幾個高手之列,海外絕學真不容易忽視,自己要鬥六隱三仙高人,看來困難重重!」他深吸口氣,發覺自己並沒有受傷,冷冷的道:「閣下還有意動手麼?」

    弱水一龍自驚愕中清醒過來,他臉色微微一變,方待張口,哇地一口鮮血灑了出來,一縷血絲自嘴角汩汩流出,豪氣干雲的長聲大笑,他一抹嘴角上的血漬,道:「石砥中,這一掌我還受得住,剛才我給你一掌,現在閣下也可以給我一掌,弱水一龍相信能」

    石砥中雙目寒光一湧,冷冷的道:「你不要再逞英雄了,那一掌雖未必會要了你的命,你最少也要休養一個月,我們兩個月後再見吧」他冷冷的一笑,轉身扶著東方萍走去。而七絕神君和金羽君不知何時早已在山坡下等著他倆了。弱水一龍望著兩人逝去的身影,忿恨的甩出一掌,他厲聲一笑道:「好,我會扳回這一掌之仇」語聲鏗鏘的傳遍了四周,他隨著逝去的話聲,踏著沉重的步子行去。

    晌午已過,樹影漸移,陽光自綠色的山頂上射了下來。高大層疊的峰巒,挺拔突起,濃濃的樹蔭,使得陽光不能照射那深密的幽林裡,一股清沁幽香的氣息自花叢裡絲絲縷縷飄進人們的鼻息中。

    一道高聳的峭壁陡直而立,在山崖間掛著一條長長的瀑布,喘息翻捲的流瀉而下,好像一條銀龍急瀉流落在深深的山澗裡,翻捲著浪花往峽谷裡流去。深深的水聲清脆悅耳,薄薄的水霧蒸蒸而上,猶如一片薄紗輕輕的覆蓋在上面

    東方萍斜依在瀑布對面那塊大岩石上,望著流瀉而下的大水柱幽幽的歎了口氣,她輕拂著被風吹亂了的銀髮,在那鬱悒的眼裡閃出一絲欣喜的光輝。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回頭對凝立在身邊的石砥中,道:「砥中,我真希望我們能在這神秘的山谷裡,快樂的度過我們殘餘的生命,在這裡沒有煩惱,沒有憂愁,讓我們終身追逐於山水之間,和鳥獸為伍,大自然為家」

    石砥中輕輕的托著她的香腮道:「萍萍,快樂不會追逐伴在我們的身邊,當我們永遠沉醉在快樂裡的時候,我們不會想到這是快樂,因為人總有不同的慾望,正如一個俗人有了利後,又想到名,當兩宗東西都得到以後,另一種慾望又會佔有了他」萍萍搖頭:「我不會,我只要你,砥中,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石砥中從神秘的鵬城裡出來之後,他的整個人都改變了許多,往昔那股豪放的心情已不復存在,他終日生活在憂悒的環境中,對世間的一切都有著極深刻的認識。他深吸口氣,喃喃的道:「人都是不滿於現實的,萍萍,我常常捫心自問:人活在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結果這個答案我始終解答不出來,也許有人會說,是為了追尋人生的愛」

    萍萍驚訝的抬起頭來,他目中閃過一絲淒迷的神色,一縷縷的相思愁怨,在這一剎那都溶化在愛的領域裡,她像個孩子似的,輕輕在石砥中的胸前,她清晰的聽見他的心跳動的聲音,另外有一股男子特有的氣息鑽進了她的鼻息中,使那略顯蒼白的臉上立時透出片片紅暈

    她輕輕閉上雙目,低聲的道:「我不要聽人生,我不要談現實,我只要你」石砥中目中湧上一片淒涼的神色的道:「在我沒有見著你的時候,我是多麼渴望的見著你,也可以說是為你而活著,但當我見著你的時候,我又不知該如何的去愛你,因為愛之越深也越不知如何去表示」

    東方萍心裡突然覺得激動不已,在腦海中如電似的回想起那些過去的事跡,她永遠記得那別離的日子,他和她,最後一次小聚在「尋夢湖」,那時,黃昏向晚,暮色佈滿在湖畔的四周,水光流溢,映著殘餘的光線顯得特別淒清,他凝望著她,倆人坐在茸茸的草坪上,她避開他的目光,眼眶裡含著晶瑩的淚珠,他與她就在那無言的聚合中默默的分手了!東方萍想著想著一股辛酸湧上心頭,不覺得自眼眶裡滴出了晶瑩的淚水,她淒涼的一笑道:「砥中,這次在峨嵋我幾乎做了傻事,若不是爹爹及時趕到,我真會把峨嵋派殺得一個不剩」

    石砥中緊緊的摟著她,感歎的道:「你也太傻了,這樣做太不值得了」。東方萍淒傷的搖搖頭道:「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跌落長江時,我恨不得殺盡天下人,方能洩我心頭之恨,我曾想過,替你報了仇後,我便結蘆江畔,永遠陪伴著江裡的你,了卻我這一生」

    「萍萍,你太過癡情了!」「砥中,你更偉大,多少女子曾追求過你,西門婕,旋韻珠,羅盈而你只對我好,我這點犧牲算什麼?」

    倆人正在絮絮低語,訴說著心靈上的相思之時,自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冷哼,只見一個白髮矍鑠的老嫗,提著一具黑漆光亮的枴杖,領著七絕神君和金羽君電撲而來。東方萍驚悸的抬起頭來,啊地一聲道:「大娘!」趙大娘一雙銳利的目光在東方萍臉上略略一掃,鼻子突地發出一聲冷哼,只聽她冷冷的道:「萍萍,你還記得大娘麼?」

    東方萍全身一顫,自那眼瞳裡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一年多來,趙大娘那嚴厲的目光始終在她的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她不知道自己因何會如此的畏懼這個老嫗,只覺得她的嚴厲目光經常偷窺在自己身邊

    萍萍惶悚的顫道:「大娘,萍萍沒有一刻會忘記了您」趙大娘冷漠的道:「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麼?」萍萍幽幽的歎道:「我知道,我是摩西湖的主人」趙大娘雙目寒光一湧的道:「我這次出來找你要領你到摩西湖去修習摩西派『淬礪寒心』雙壁合修劍法,這種劍法是摩西派派主必修的劍法」

    東方萍聽得心裡一冷,存在心裡的那股希望頓時化成顆顆淚水,自眼裡滴了下來,這晴天霹靂的消息,直驚得她茫茫的望著趙大娘,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她方低泣的道:「雙壁合修大娘,您」趙大娘心堅如鐵,並沒有因萍萍的那種哀怨的樣子而心軟,她以一雙冷峻的目光瞅望萍萍,冷冷的道:「我已替你找了一個師弟,他已在摩西湖等你,你身為一派之主,必須放棄七情六慾,否則」

    東方萍搖搖頭,咬牙泣道:「大娘,請你不要逼我,我寧願捨棄世間的一切東西,也不能和砥中分開,大娘你」趙大娘目光冷冷的望了石砥中一眼,哼道:「不行,愛不能享受一輩子,天下也有真正的愛,我當初只准你找找他,沒有叫你和他混一輩子。」

    東方萍見趙大娘絕情的要把她和石砥中分開,不禁傷心得倒在石砥中的身上大聲的哭了起來,她傷心,傷心和石砥中才相聚沒有多久又要分開,難道她的命運當真是這樣的多慘麼?這是不公平的

    她淒涼的顫聲道:「砥中,我們相聚僅有六天呀,難道命運之神真是這樣殘忍地只給我們這麼短暫的日子相處麼?砥中,告訴我這是不是命運」咽哽顫抖的語聲,好像一支大錘似的敲進了石砥中的心裡,他驟覺心中一痛,一股離別的悵惆又開始敲進了石砥中的心頭,他強忍著心靈悲傷的煎熬,輕輕撫摸著萍萍的銀絲,在他眼中也泛現出一層淚影。他低低的一歎道:「只要兩心相愛,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暫時分離並不是永遠無相會之日,萍萍,一切事情都得看開些,這是你的前途,我不能強留下你」

    東方萍淒迷的一聲輕歎,在那歎息裡有著太多的哀傷,滿目的晶瑩的淚珠,顆顆自腮上滾落了下來,滾落在長衫上,又滾落在腳下。她惶悚的道:「砥中,我害怕」石砥中此時難過無比,他覺得自己有一種方邁進幸福的大門裡,突然被裡面的人推了出來的那種痛苦,但他不敢表露在面上,那樣萍萍會更難過,他暗自歎口氣忖道:「讓痛苦通通集於我的身上吧,在以往日子中我都在痛苦裡度過,現在就是再加重些,我也能忍受著——。」

    他勉強的露出一絲笑容,道:「這個塵世間沒有事情值得害怕,你只要拿出勇氣去接受外來打擊任何事情都會不攻自毀,萍萍,拿出你的勇氣來。」

    萍萍沉緬在他有力的雙臂裡,他覺得有種被保護的感覺,也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她泣道:「砥中,在我尋找你的時候全憑一股精神支持著我的身軀,你若離開我,這股精神就會崩潰」石砥中默然了,他這時心情紊亂異常,那時竟不知該拿什麼話去安慰他的愛人,僅能深痛的注視著她一眼,蒼白罩滿了濃愁的臉靨,而她也昂著頭正望著他」兩人心中同時一震,猶如觸著電流似的,在兩人心底裡同時蕩起一股難以言諭的心酸,在雙方的目光裡,泛射出互相依懶的神色,也含郁著悲傷的色彩。

    「哼——」冷峻的趙大娘突然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說完了沒有」

    這冰冷的語聲傳進萍萍的耳中,立時在她臉上浮現出一絲驚慌的神色,畏懼的偷瞧了趙大娘一眼,這一眼含著太多的乞求,希望趙大娘不要太過逼她

    石砥中想不到趙大娘如此嚴厲的對待著萍萍,他深愛萍萍超越了他的生命,他寧願自己永遠站在痛苦的陷阱裡,也不能使萍萍受到任何的委曲,登時一股怒火湧上他的心頭,使暢聲一陣大笑。

    笑聲未斂,他冷哼的道:「你這個老太婆說話可得溫和點」趙大娘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有被人這樣叱喝過,尤其象石砥中這樣年輕的人,更沒有一個敢在她面前說個「不」字,她沒有想到石砥中敢在她面前如此無禮,頓時一股殺意自她眉間瀰漫而起

    她怒叱一聲道:「石小子,你真不要命了」萍萍唯恐石砥中和趙大娘會發生了衝突,她身形電疾的撲在兩人的中間。身軀向前一栽,跑在趙大娘的身前,咽哽的道:「大娘,你不要生氣」趙大娘把萍萍往外一推,叱道:「走開,我不教訓這小子一頓,諒他也不知天高地厚。」七絕神君身形向前一掠,道:「趙大娘,石砥中是本君的好友,您」趙大娘斜眼了石砥中一眼,見他冷瀑的望著自己,在那嘴角上尚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這種高傲無人的神情,看得她心裡一怔,腦中在電光火石間湧出一個意念,她疾快的忖思道:「當年東方剛向若萍求親的時候,所表現的高傲不正是這個狂傲的樣子麼!這青年顯示出來的傲性,與當年那些事情有許多地方太像了,只因我一時不答應,若萍便和東方剛偷偷的跑了

    她想起自己的女兒跟著天龍大帝偷偷的離開了自己,心裡就有一股莫名的悲忿。也有一股辛酸泛上心頭,剎時在她眼中閃出一絲怨毒的寒光,冷冷地望著石砥中。她淒厲的一聲大笑道:「石砥中,你因為得罪我而將遺憾一輩子,只要有我老婆子在那一天,萍萍永遠沒有你的份」

    石砥中驟聞這冰冷的話聲,不知怎地竟會機凜凜的顫抖了一下,立時一道無形的陰影重重的壓住了他的心頭,使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因這一句話而感到恐懼,只覺趙大娘的話裡,有著不詳和的預感。

    他長吸一口氣,舒送出心中的沉悶之氣冷冷的道:「我還不相信你有那麼大的力量。」東方萍滿臉淚痕顫道:「砥中,你就少說句吧」

    石砥中看萍萍那種淒然欲絕的樣子,心裡也是一陣難過,他幾乎不忍再看見她這樣悲傷的神情,急忙把目光瞥向那流湧而下的銀色大漠布,在那瀑布的水柱霧氣裡,他恍如又看見自己孤獨的奔波在江湖裡。受著感情的煎熬,徘徊在茫茫的大漠裡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嘴唇顫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僅僅在他嘴角上掛著一絲淒涼的笑意,顯得寂寞悲傷。東方萍幽幽的歎了口氣,走至七絕神君的身邊輕聲的道:「神君,你勸勸大娘」七絕神君苦澀的道:

    「本君作不了主,大娘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趙大娘此時雙目赤紅,幾欲噴出火來,她把手中的那具烏鐵巨杖在地上重重一頓,一縷火光激射濺起,震得地面都搖幌顫動,恍如要碎裂開為。她提著大鐵杖向前一躍,斜著跨了過來,只見她滿頭的白髮根根豎起,在那冰冷的面上湧蕩著一片殺機,恨恨的又向前走了幾步。

    東方萍和趙大娘相處一年的時間裡,尚是初次看見她生這麼大的氣,她看得心裡一寒,急忙掠身撲了過來,抓著趙大娘的手臂,泣求道:「大娘,你要處罰就打萍萍好了。」

    趙大娘一怔,倒沒有料到東方萍會說出這種話,她歷經大變,心裡絲毫不覺得動心,只聽她冷哼一聲叱道:「你看你被這小子迷昏了頭了」

    「萍萍!」石砥中冷煞的道:「你不要管,我今天倒要看看這個老太婆到底能把我怎麼樣,像這種人不需要多費口舌的,你若苦苦求她,她還以為我們都怕了她呢。」趙大娘氣得臉色鐵青,她怒笑一聲道:「你聽見沒有,他簡直沒有把大娘放在眼裡。」

    說著,她陡然把大鐵杖在空中一幌。一道杖影如山疊出,顫出數個冷寒的杖花,在空中劃過一條大弧「嘿——」她身形一蹲,巨杖疾點戮出,喝道:

    「小子,這一杖非要你的命不可——」

    她自持臂力天生,力能拔山劈石,大鐵杖甫遞出一半,倏地化為一條杖影,沉重如山的朝石砥中頭頂罩來。石砥中冷哼一聲,身形電快的躍了過來,穿過那急劈而落的一片杖影,反手一掌輕輕的向趙大娘按了過去。趙大娘自認為天下武功無變,在這一生中還是初次和這樣一個年青人動手,她見石砥中一掌按來,清叱一聲,杖尖斜點,在電光大石向石砥中面門撞了過來。

    石砥中在這間不容髮,一杖斜撞面門之際,大喝一聲,迎著戮來的長杖五指如鉤的抓了過去。「啪——」趙大娘只感到手臂一震,大鐵杖的一邊已被石砥中握著,頓時一股無形的勁氣沿著對方掌心透了過來,渾厚的勁道如錘的直接而至,趙大娘陡覺胸前一緊,勁激的暗力絲絲縷縷扣住了她的心弦。

    她暗驚石砥中這渾厚的勁道,急忙深吸口氣,把自己全身功力逼集於鐵杖上,抗拒對方湧來的那層力道。雙方俱以畢生的內力修為貫注那根大鐵杖上,勁道互推,那只堅鐵製就的鐵杖立時彎了起來,兩人身形俱是向前推動,四足深深陷落在泥土之中,深入足踝

    石砥中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斂,凝重的低喝一聲,抓住杖頭向前一拉,趙大娘腳下一陣浮動,不覺得被帶動的向前走了兩步,而那根鐵杖也隨之拉長了截。東方萍驟見趙大娘和石砥中以性命交修的真力互拚,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竟愣愣的立在地上,嚇得臉色蒼白,頹唐的低泣著。

    她輕拭著眼眶裡流出來的淚珠,哀怨的道:「大娘,砥中,你們這樣拚命到底是為的什麼?」哀怨的語聲字字句句的飄進互較內力的兩人耳中,但他們都不敢有絲毫鬆懈,現在只要一方鬆懈,對方那浩瀚無濤的內力便會撞擊得他當場重傷或致死。

    要知這種生命潛修的內家真力互相拚鬥,一絲也取巧不得,稍有不慎便會濺血當場,是故兩人俱慎重望著對方,在兩人的臉上逐漸泛現出顆顆的汗水石砥中驟覺心中一痛,好似在淌著鮮紅的血液,偷偷斜睨了東方萍一眼,只見在她淒迷的臉靨上,有著惶悚不安的驚悸之色,也有著乞求雙方罷手的希翼,石砥中全身陡地一緊,一股震盪拉緊了他的心弦

    他黯然的暗自一歎,在那冷漠的臉上頓現出一絲痛苦笑意,隱於嘴角上的那一絲高傲倔強,冷漠,在這一剎那,通通被萍萍那種淒楚的樣子溶化得無形無蹤。他淒涼的搖搖頭,心中有著落寞的悔意,在電光火石間,一個意念飛快的湧進他的腦海,忖思道:「萍萍是愛我的,看她那種焦急,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就不應該和趙大娘動手的,真摯的愛情是不怕考驗的,我又何必和一個老太婆計較呢」他驀然一聲大喝,全身勁力鬥地湧出,趙大娘低呃了一聲,手上一鬆,大鐵杖立時脫手落在石砥中的手上。步履連退了五大步,她滿面驚異的望著這個有著神秘意味的年青人,居然有些不信石砥中會把她震退開去,而奪去了那根大鐵杖。

    她臉色驟地一陣蒼白,那飄拂的銀髮,絲絲縷縷的向肩後流瀉而去,一縷血絲自她嘴角上溢出,她的身形隨著一陣劇烈的幌動,淒厲的一聲大笑,道:「石砥中,我老婆子和你拚了!」

    「大娘——」東方萍身形向前一撲,雙手緊緊的抓住趙大娘顫抖的手臂,她哽咽的跪了下去,在她那含著淚水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她的心恍如片片碎紙,蓬亂的髮絲,如銀線似的纏捲著,她的全身在劇烈的抖顫

    她悲涼的顫道:「大娘,請你不要再動手」濛濛的淚水沾滿了她的臉上,裊裊的字音從她嘴裡輕輕低訴了出來,迴盪的語聲深深襲進了每一個人的心裡,如泣如怨的話音,深深地感動了每一個人

    趙大娘臉上劇烈的抽搐,在那蒼老的面頰有種悲憤的樣子,她深深的暗吸口氣,冷漠的道:「我趙大娘活到現在還是頭一次給那小子期負,若不看我你這樣的哀求,我非毀了他不可!」「哼——」石砥中突然有一處莫明的悲憤湧上了心頭,他無法再忍受趙大娘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激盪的怒氣塞滿了他的心湖,他上前斜跨一步冷哼道:「憑你這個死太婆子,我迥天劍客還不在乎。」他把拿過來的那隻大鐵杖在空中輕輕一抖,筆直的劃一線烏光,顫動的弧光裡,只聽一陣叮冬叮冬的聲音過後,那很大鐵杖立時斷為六截跌落在地上。趙大娘驚詫的呼道:「這是『斷銀手』。」

    悲憤孤愴的石砥中在怒火之下無意中施出金鵬秘芨裡的「斷銀手」經技後,倒沒有想到趙大娘能一眼便認了出來,他冷漠的一笑道:「你能接下我的『斷銀手』一擊麼?」趙大娘無語了,「斷銀手」的威力雖沒有真正見過,但在她追隨摩西派主之時,確曾聽說過它的厲害,她深知自己沒有辦法抗拒這瓦古神技的一擊,不覺臉上有一絲難堪的顏色浮現出來。

    她恨恨的地道:「我雖然無法接下你『斷銀手』的一擊,可是我會把萍萍訓練成一個天下無敵的高手,這筆帳我要她向你清算,往後你們不是怨家就是仇家」說著輕輕扶起萍萍,冷漠的道:「萍萍,跟我到摩西湖去!」

    東方萍駭懼的全身一顫,淒涼的道:「大娘,讓我和石砥中再說幾句話再走。」

    趙大娘心裡中橫,冷漠的道:「不行!」「呃——」東方萍低呃了一聲,顆顆的淚水恍如串串的珍珠似的流了下來,她沒有料到趙大娘當真會如此絕情的硬把他們方始重逢的一對戀人分開,在數日短暫的相處裡,她那凍結的心坎才溶化在愛的烈火裡,誰又想到另一塊寒冰又撞進她的心湖中,使得她全身冰冷,好像置身在萬載的冰窯裡。她絕望的抬起頭來,茫茫的自語道:「我的生命才覺得有了活力,哪知我和他頃刻又要分別,我的希望破滅了,理想碎了,在往後的日子裡,除了那無盡的想思因繞著我外,還有那雲和樹隨著我站在沒有感情的環境裡!人生譬喻朝露,聚也匆匆,離也匆匆,我又何曾料到在崎嶇的戀愛山路上,會有這麼多的災難呢?唉!早知我尋覓的情愛是如此結果,我當初何必要出來找她呢」

    她茫然的僵立在地上,任憑那滾落的淚珠翻落下來,在她眼前一片茫茫的雲霧,她好像站在淒清無人的山頭上,終日受著沒有友誼滋潤的孤苦,又好像是一隻迷了歸途的羔羊,在夜茫茫的山谷裡奔馳,呼喚著母親,那種恐懼寒悚孤悲愴的種種心情上的痛苦齊都泛上了她的心頭,猶若一隻銳利的長劍深深刺進了她的心裡

    一陣冷風吹在她的臉上,使得她從茫茫的沉思中清醒了過來,她幽怨的低低歎了口氣,道:「大娘,在愛情的神聖之下,我不求你憐憫我倆,只望你能讓我和他有一個短時的相處,讓我們說幾句話。」趙大娘鐵面冰冷的沒有一絲表情道:「不行就是不行。」「大娘!」東方萍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身形向側一挫,掙脫開趙大娘的手臂,她大聲的道:「我不管將來你如何的對付我,現在我必須和石砥中要單獨的談談,哪怕立刻死去,我都願意」

    說著,含著滿面的眼淚,披散著蓬亂的髮絲,如瘋如癡的向石砥中撲去,倒在他的懷裡輕輕的低泣著

    趙大娘面如死灰,冷煞的一笑道:「在我走出這個山谷之前,你必須要趕上我,否則你永遠不要見我」她發出一聲憤怒的冷笑,拂袖向山下走去,七絕神君和金羽君臉上同時露出一絲苦笑,黯然的跟著趙大娘走了,三人身形如閃電。轉瞬間消失蹤跡,石砥中痛苦的一笑道:「萍萍,不要哭,短時的分別並不能影響我們的感情,只要我們的感情常在,縱是東西相隔,天涯也有若比鄰,你不要憎恨趙大娘,這是命中注定的事」

    東方萍淒涼的泣道:「砥中,沒有感情基礎的愛情是浮蕩不穩定的,我雖然深信你我相愛堅愈盤石,可是,有時愛情會屈服在環境下,我們這一分離,也許永無會期,我真怕數年的感情毀於一旦」石砥中感謂的長歎一聲,道:「花開花落謝天無情,聚也匆匆,離也匆匆,煙也朦朦,雨也朦朦

    在這短暫的相逢裡,我的生命突然又開始年青了許多,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以為自己抓住了生命可貴處,誰又想到好影不長,我們又要分離」

    一縷離別的哀怨濃濃的罩滿了他的心頭,他覺得徬徨,惆悵孤獨在那無言的淚水裡,他恍如徘徊在愛的大海裡,絕望的望著蒼穹,隨著浪濤捲去

    東方萍心裡一酸說道:「讓我們死吧,死在這冷清的深谷裡」「你要振作起來。」石砥中正色的道:「在有限的生命裡,我們不能因一點的挫敗而頹唐下去,要知人活著價值遠比死去有意義,萍萍我們雖然馬上就要離別,但我們有太多的回憶可以去回想,思憶有時是甜蜜的」萍萍低泣了一會,抬起無神的眸子,深深的聚落在他的臉上,她僅看這最後一眼,帶著咽哽的語聲如風的奔去。別了,兩人的心都在沉重無情的風將兩人分得遠遠地,朦朦的水霧中,石砥中僅能看見那漠落而去的背影孤愴,落寞,淒涼,種種複雜的心緒又集滿了他的心頭,他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在雙目裡隱隱浮現出模糊的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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