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文 / 上官鼎
文倫冷冷道:「先祖當年統一丐幫,也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流了多少鮮血,他老人家如果死後有知,一定不願見咱們互拼分裂,依在下看來,不如大發英雄帖,在一個月後,在泰山之巔,當著天下英雄面前,由丐幫弟子推舉,如果有誰不服,盡可向大家推選出來的新幫主挑戰,如果——如果——」 
他一口氣說著,臉上毫無表情,眾人起初聽得合情合理,不禁對他惡感大消,可是一瞧他臉上冰冷,似乎已穩操勝券,絲毫未將大家放在眼內,不由哄笑起噪。 
那關中六義中老么一身橫練功夫,偏他脾氣又暴躁,當下如何忍捺得住,破口罵道:「姓文的小子快滾,咱們瞧在你祖父面上也不為難於你。」 
高戰忖道:「我還道這小子突然變聰明起來,原來是背好一大段說詞,瞧他說到激動處,居然也和頑童背經一般,不但不能引得丐幫眾人感動,反而引得別人反感,真是愈弄愈黑了。」 
他偷瞧了一眼和文倫並肩站著的張姑娘,只見她焦急之色溢於形表,心想:「真虧這巧姑娘準備好一大段說詞,也真虧她能央著文倫背熟。」 
文倫脾性何等暴躁,依他脾氣早就想在今夜大拼一場,可是師父天煞星君突然命令他今夜萬萬不能妄動,因為他本人有事不得分身前來,他知自己不是李鵬兒敵手,是以忍住氣聽師妹的話,還向師抹張麗彤發了一頓脾氣。此時一聽一個年青漢子竟然大罵自己,再也顧不得一切,虎吼一聲道:「小子出來,瞧你家爹爹教訓你。」 
他怒不擇言,大是失去風度,丐幫諸香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暗忖道:「適才幾乎著了這草包小子道兒。 
關中六義老么應聲而出,一言不發,舉起斗大雙拳,直崩文倫太陽穴,這招喚著「鐘鼓齊鳴」,正是五行派中「石拳」的絕招。 
文倫見他來勢甚疾,心想這小子力道倒也不小,一低頭,閃身關中六義老么背後,輕輕往前一按,李鵬兒和他交過手,知道他殺機已動,竟然用起他師門絕藝無形掌,那關中六義老么只怕萬萬不是對手,當下怒口亨一聲,正待上前接下,幸而關中六義老么要地一轉身,不閃不躲,化拳為掌挾著全身力道直推上去。 
文倫神色不變,單掌仍然緩緩推出,與關中六義老么雙掌一接,臉上突變凜重,猛吸一口真氣,勁道從掌心中緩緩吐出,關中六義老么悶哼一聲,身子向後飛起,砰然撞著牆角,倒在地下。 
關中六義才老大老二急忙上去扶起老么,只見他口角鮮血沁沁流出,一探脈息已是甚為微弱,他六人結義以來,也不知闖過多少風險,一向同心協力,此時大家最愛護的老么眼看身受重傷,活的機會甚是虛渺,不禁心如刀絞,虎目中流下淚來。 
高戰連忙從袋中取出兩顆鴿卵大小藥丸,走上前撬開關中六義老么緊咬住的牙齒,餵了下去,右手輕輕按著他後心要穴,盤坐下來。 
李鵬兒再也忍捺不住,一長身雙掌一錯逼近文倫,文倫上次已經領教過李鵬兒本事,此時騎虎難下,只得出手一拼,他雖性子暴躁,天資並不愚蠢,不然如何學得這高本事,略一盤算,心知先出手佔先機,也許還有幾分勝算,當下一言不發,反臂飛快拔出長劍。 
「嗆!」一聲,就在同時李鵬兒也拔出劍子,兩人凝視一下對手,文倫腳踏中宮,直往李鵬兒面門刺到。 
李鵬兒雙肩連連展動,閃過文倫三招,朗聲道:「看在老幫主面上,在下讓你三招,再不知進退,莫要怪在下得罪了。」 
文倫臉一紅,手中劍勢攻得更是凌厲,適才三招,李鵬兒都是在間不容髮之際一閃讓過,但見劍氣森森,文倫劍子在李鵬兒四周刺來刺去,似乎佔盡上風,但是丐幫眾香主武功造詣深的,已然看出李鵬兒涉險如夷,身法猶在文倫之上。 
李鵬兒閃了三招,不再相讓,長劍泛著藍光刺向文倫脈穴,反守為攻。 
文倫一開始就用起他師父生平最得意的「萬流歸宗」劍法,這天煞星君確是個大大奇才,他一身武功都是東偷一招,西學一相得來,一生並無師承,當年為了一事退隱湖海,埋頭精研生平所學,終於創出這套取各家之長的劍法。 
丐幫眾香主心知目下一戰,實是決定丐幫日後命運,不由緊張萬分,凝神注視。 
金老大見李鵬兒武功雖高,但對手文倫也打得有聲有色,心想兩人一個失手,立刻有生命之危,他固然不願李鵬兒受傷,對於文倫也不希望死於李鵬兒之手。一霎時間,老幫主的面容又浮起了,他想起當年兄弟二人為身綠林,受人利用,誤殺一位鐵錚好漢,引起北方武林群起圍攻,那時他兄弟倆正在走頭無路,文老幫主挺身而出,因為只有老幫主最是瞭解此事,那時丐幫聲望如日中天,老幫主一言九鼎,不但替他兄弟說脫了罪名,更邀他兄弟二人為丐幫護法。他呆望著門外無邊的黑暗,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 
「那時候丐幫是何等興隆,北方一個個的大幫,一股股惡勢力都被丐幫瓦解了,幫主的百結拳法,自己兄弟的獨門陰風掌,掃遍了北方武林,青龍幫,紅旗幫——一個個屈服於丐幫 
「察!」是劍子相擊聲,金老大一驚之下,放目場中,只見李鵬兒文倫雙劍一碰,立刻滑開。 
李鵬兒清嘯一聲,聲音中盡量是冷峻的味道,高戰不由一分神,只覺真氣往上湧,連忙動功調息,心內卻暗自忖道:「師哥打出真怒,這姓文的就要傷在師哥之手。」 
李鵬兒見久攻不下,長中大是不耐,也顧不得傷那姑娘的心,一招「雷動萬物」,長劍不住顫動,抖起一片劍光,指向文倫「氣海穴」,翻腕之間,劍身竟帶嗡嗡之聲,敢情是名震關外的「先天氣功」從劍身上發出了。 
文倫一見李鵬兒變招,身形若閃電連閃帶攻,也跟著變招,「厲鳳朝陽」反削李鵬兒右臂,這一招施得又快又狠,若是李鵬兒「雷動萬物」施實,文倫「厲鳳朝陽」正好遞滿,劍尖離李鵬兒咽喉不及一寸。 
李鵬兒早已料到,不待劍式施盡,身子已滑到文倫左側,劍子上擊下刺,劍氣森森,一時之間迢得文倫連退三步,大為狼狽。 
金老大見李鵬兒沉著臉仗劍一步步前進,威猛有如大神,那文倫只是不往往後退,其勢已成強弩之末,不由猶喜文半。 
文倫腳踏八封方位,雖退不亂,乘隙還反攻一兩劍,兩人身形相隔三四尺,招式愈打愈慢,而且一擊不中,立刻收回劍子護身。 
李鵬兒不願僵持,手挽一個劍花,身形再往前逼,他這招看去甚是平平無奇,其實已隱快著極厲害的反招,文倫自幼受名師熏陶,眼力自是不差,絲毫不敢怠慢.迎面一劍。緩緩刺向李鵬兒劍花中間,左掌運起內功,向李鵬兒肋下拍去。 
李鵬兒視若未睹,眾香主眼見李鵬兒脅下要穴露在敵人掌下由得驚叫了起來。 
突然,李鵬兒一轉身,眾人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反到文倫身後,左臂時掌時拳,不停在揮動。就如在空中打了干百個結一般,這掌法正是丐幫歷代單傳的「百結掌法」,眾香主一見之下,有若重睹舊主,同聲歡叫:「百結掌法,百結掌法。」 
文倫只覺敵人左手飄忽已極,自己全身穴道都好像置於他之手,可是又不知到底向何處攻到,心知已臨絕地,他到底是名家弟子,一凝神反刺一劍,招式才施一半,足下運動,倒竄丈餘之外,方一落地,李鵬兒劍子上已遞近肩胛。 
文倫縱有通天之能,此時也閃躲不過,他凶性大發,不躲不閃,反而挑向李鵬兒下腹,想落個兩敗俱傷,李鵬兒一吸氣,收緊小腹,文倫長劍勢子已盡,只差寸餘再也遞不前去,李鵬兒哈哈一笑,長劍仍往前制。 
驀然,一道幽怨絕望的眼神直逼過來,李鵬兒心中很快地盤轉了幾遍,干百個念頭一起湧上來,然而最後都構成一個中心的問題,是下手?還是放過? 
他這一沉吟,勢子自然緩了一些,文倫野性暴發,只求出招傷敵,長劍一吐,疾若流星點向李鵬兒胸前。 
「噹啷」文倫長劍墮地,眾人驚叫聲中文倫倒退幾步,左袖破了一大截,李鵬兒鐵青著臉,挺劍立著,鮮血緩緩從胸前流出,很快地就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一種深刻的表情從他白-的面孔閃過,混合了痛苦和漠然,高戰心中一慘,他知師兄此刻承擔著肉體上和心靈上的痛苦,可是他運動不能分神,只得以一個同情的眼光。 
丐幫眾人對這突來的變故驚呆了,大家明明看到李鵬兒佔盡優勢,可是突然一下子快若閃電,互換一招,李鵬兒反而受了重創,金老大何等目力,只有他看清了李鵬兒刨子即將劍到文倫肩胛重穴時,一歪劍式攻到上臂,在文倫右臂畫了一道口子,就在這同時文倫反擊已到,李鵬兒閃躲不開,只得運起天池劍法中絕招「孔雀開屏」,劍柄向外,劍身向內,避開文倫致命一擊,然而畢竟慢了一步,雖然擊脫文倫長劍,胸口也被刺了一劍。 
當年邊塞大俠風柏楊大戰長白三熊,在干鈞一發時,露了這一招,擊去了長白三熊三件毒藥暗器,長白三熊從此終身拜服,原來這招施出來其勢有若自刎,非上乘劍士又安敢妄用此招? 
金老大忙上前道:「鵬兒,你怎樣?」他關心情切,竟然脫口又喊起鵬兒來,李鵬兒慘笑一聲道:「不打緊,不打緊,這小子也沒討好去。」 
眾香主紛紛上前視看幫主傷勢,金老大一瞧刺得不深,只是鮮血直冒,心想定是劃破了血管,連忙替他上了金創藥。包裹好傷口。 
金老大回頭一看,文倫身旁的少女正小心地替文倫包紮臂上傷口,他心念一動,暗忖:「此時除去這小子真是易如反掌。』,他一瞧眾人,只見有幾個年青丐幫弟子滿臉義憤的守在門口,防備文倫逃走。 
「這小子一除,丐幫便無隱憂,可是文老幫主只有這一個後裔。」金老大反覆沉吟,目光不由又轉到文倫身上,只覺他依稀之間與老幫主簡直一模一樣,就是少了老幫主那正直的神情,於是金老大想起了文老幫主的恩義,朗聲道:「『姓文的,今日之事咱們瞧在老幫主份上,也不再來為難你,如果再要在丐幫興風作浪,可莫怨我金老大手黑心辣了。」 
文倫咬牙切齒,一言不發,扶著身旁少女的手,大踏步走出了古廟,消失在黑暗中,李鵬兒心中輕輕的歎口氣,那姑娘的影子是消失在黑暗中了,然而刻在他心中的影子,不知是否也能消失呢? 
高戰對四周所發生事故視若未睹,他運動替關中六義老么療傷,已至最緊要關頭,他鼓足真氣從掌中發出,逼入六義中老么體內,又過了半晌,高戰臉上汗漸漸增多,眾人適才只是注意那場龍爭虎鬥,此時才又記起六義中老么生死未卜,不由紛紛上前觀看情況。 
忽然關中六義老么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人也悠悠醒轉,六義中老大金槍楊宜中歡然道:「老么,不打緊啦。」 
他是北寧大將楊業的後裔,當年他先祖楊再興與高戰的先祖高寵同在岳元帥麾下,都是名聞天下的勇將,一槍一戟只殺得金人望風而遁。 
眾香主見關中六義老么醒轉,也都甚為欣慰,高戰長吁一口氣,緩步走到李鵬兒金老大身旁。 
李鵬兒雖然流血甚多,可是他自幼練功,後來居住在關外風家莊院,那風家宅院遍地均是野參,他經常服食,血氣自是極旺,略一休息,臉上神氣已是自如!他見高戰臉上並無歡色,悄聲道:「師弟,好了嗎?」 
高戰搖搖頭道:「內臟已碎,神仙也難救轉,這姓文的好辣手。」 
金老大也道:「這是迴光返照,馬上就不成了。」 
』金老大好生難過,這關中六義俠名甚著,在北方威望只遜於秦嶺一鶴魯道生。料不到六義中老么竟成丐幫中第一個犧牲者。 
關中六義老么道:「大哥,我……我……不行了。」 
金槍楊宜中道:「老么,別瞎思亂想,你內傷已被這位…… 
這位大俠治好啦。」他不認得高戰,又因關切老么傷勢,是以一直沒請教高戰姓名。 
六義中老么道:「大哥,別騙……別騙……我,我……我他聲音漸漸低微,最後咳起嗽來,六義中其他兄弟五人,見老么似乎已到彌留地步,不禁又驚又痛,紛紛向高戰看了一眼,高戰苦笑搖頭,五人立刻明白。 
六義中老么又道:「大哥,我還有……還有一件……心事,我就要……要去了,我得講!講個明白,否則……死不…… 
不瞑目。」 
楊宜中流淚道:「老么,你講吧,我們做哥哥的就是拼著老命也要替你辦到。」 
六義中老么道::大哥,我死後你可要好好照顧雲姑娘,她……她心裡是真的喜歡你。」 
他鼓起最後真力,盡快地說完,眾人只見楊宜中髯髮俱張,似乎激動已極,一跺腳踏碎了腳下一塊青磚,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戰心中暗忖:「這關中六義老大功力不弱,為人孝友重義,倒是師哥的一個好幫手。」 
楊宜中忽然怒道:「老么,雲姑娘是……是你未……未過門的妻子,你,你……這是……這是什麼意思。你……你信不過……這不成器的大哥麼?」 
他激憤之下,也顧不得老ど命在旦夕,聲音愈說愈高,顯然甚是憤怒! 
眾人起先見關中六義老么不行了,都紛紛退開了讓他們兄弟訣別,此時忽見金槍楊宜中發起怒來,都摸不清到底是怎麼事,只有高戰站在近旁,正待上前相勸,那關中六義老么又道:「大哥,我知道你心裡喜歡她,她也是真心喜歡你,我……我很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明知是大哥所喜,而用計……用計騙她上手,大哥,你處處讓我護我……做兄弟的竟然忘恩負德,你能……能答應……答應原諒……」 
他說到此,再也無力繼續,雙目一閉,瞑然逝去,金槍楊宜中淒然長笑,聲音中透著無比悲憤,笑聲方畢,楊宜中喃喃說道:「好,好,老么,你……你放心去吧!」 
他一伸手拾起地下長劍,便往脖子抹去,高戰見他不哭反笑,中便是注意,他自幼失母,童年失父,對於悲慘的感情自是特別敏感,此時一見金槍楊宜中俯身拾劍,立刻不加思索竄上前去,輕輕在楊宜中肘下一拍,「嗆」的一聲,長劍墜地。 
丐幫眾人紛紛上前勸阻,金老大李鵬兒一人挾著金槍楊宜中一隻手,六義中其他幾個也勸兄長釋悲。高戰抬頭向宙外一看,已是曉星殘月,心中惦念著姬蕾,心想她見自己久久不歸,一定焦急萬分,說不定會來尋找,便向師兄示意,向眾人長揖作別。 
原來關中六義老大金槍楊宜中與老么師出同門,自幼友愛非常,他比師弟整整長了廿歲,後來一同出師揚名立萬,與北方另外四個豪傑義結金蘭,楊宜中豪邁正直,年紀又長,是以眾兄弟舉他為老大。 
他六人結義以後,威名大增,丐幫文老幫主親自禮聘六人分掌關中分堂,文老幫主友才大略,領袖群倫,關中六義欣然入幫,共為效命。『後來有一年楊宜中和老么同時愛上一個姑娘,楊宜中一方面為顧全兄弟之情,而且他一向讓慣了師弟,再則自慚年長,配不上那姑娘,於是托口祭掃師尊墓,一去三年不歸,其實那姑娘本心對他甚好,見他不告而別,一氣之下便與老么訂下婚約。 
楊宜中歸來,見事已成定局,雖然替師弟高興,而且慶幸自己也交待了一樁心事,可是他心底下免暗自傷神,他一生只知勇往直前,為正義而沖,對於兒女私情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然而這件事卻令他久久不能釋懷。他竭力把這件壓在心房深處,就連另外幾個兄弟也不吐露半句,不意老么臨終時竟然舊事重提,楊宜中感情大大激動,是以幾乎控制不住。 
且說高戰匆匆趕回客舍,見姬蕾室中燈火已滅,心想她已入睡,便輕步走到自己屋子,推門而入,忽然雙目一黑,雙眼已被遮住,他此時何等功力,當下不及思索,微一錯步,向旁閃開,雙掌一錯,正待轉身上前會敵,耳畔已聽到姬蕾的輕笑聲,他立刻大悟,也笑道:「怎麼還沒有睡呢?」 
姬蕾道:「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天都快亮啦…… 
高戰長吁一口氣道:「又是那姓文的小子,他出手把丐幫中關中六義的老么擊斃了。」 
姬蕾驚道:「大哥,你們這麼多人還讓這壞蛋傷了人?」 
高戰驚道:「這小子武功雖然高強,但幫中除了我師哥外,金老前輩也不會輸給他的,壞就壞在他當真是丐幫當年文老幫主後裔,大家出手自然有個顧忌。」 
姬蕾恨道:「這人真是天生壞蛋,上次我無意將爹爹給我的家傳寶珠拿出來玩,競吃這廝看見了,他一路追著我,要想奪去,嘴裡還不三不四說些風話,真氣死人,大哥,你答應替我揍他一頓出氣的呀!」 
高戰道:「我師哥和金老前輩都不會出手,我不是丐幫的弟子,自然不好意思打他,蕾妹咱們先休息去,要揍他的機會還多著哩。」 
姬蕾忽道:「那姓文的師妹也在嗎,她長得很美呀!」 
高戰點頭道:「他那師妹對他的確很好,只是這小子不識好歹,對他師妹凶得緊。」 
姬蕾恩了聲,也不說話,逕自回房去了,高戰寬衣就寢,他運功替六義老么療傷,體力大是疲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醒了過來。連忙穿好衣服,正待開門出去,姬蕾已叩門進來,手中揣著一盤大餅油條,一碗豆漿,笑道:「大哥你真會睡,太陽已當頭啦。」 
高戰見她手中大餅香噴四溢,不覺食慾不動,伸手接了過來,大嚼起來。 
姬蕾見她吃得甚是香甜,芳心暗喜,高戰道:「想不到這個地方,倒有如此好手,煎得這好的油餅。」 
姬蕾笑道:.「大哥,好吃嗎?」 
高戰邊吃邊贊,姬蕾道:「那麼我以後天天給你作,只怕你吃了幾天就厭了,看到它就發愁哩:「她說到此,忽然發覺語病,臉上通紅。 
高戰驚道:「怎麼,是你煎的餅嗎?」 
姬蕾婿然一笑道:「這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大哥,你當我是嬌生慣養,什麼也不會做嗎?只要是別個女孩會做的事。我都會做哩,只是平常在家……在家裡,婢子們生好了火,切好了菜,只等我下廚去炒,現在一切得自己做而已。」 
高戰見她右頰上有塊淡淡的油煙,頭髮上也沾了一條稻草,心想她是在家被供奉得像女皇一般,現在竟然處處替自己著想,真是感激萬分,只無限深情的看著姬蕾,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姬蕾道:「大哥,我們找到辛叔叔,等你學會了少林寺的劍法,再去找平凡上人,我有法子讓他老人家傳你內功的。這樣你比辛叔叔也不差了。」 
高戰天性謙遜,忙道:「我就是得了上人傳授,也不會有辛叔叔那樣成就,辛叔叔何等天資,上次我瞧他與文倫師父天煞星君大戰,那劍法步法,不但凌厲絕倫,灑脫美妙,簡直令人有劍神下凡之慨。我師父也算是天下有數的高手了,可是他尚且說日後能傳世外三仙衣缽的,只怕非辛叔叔莫屬呢!」 
姬蕾不以為然,嘟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大哥,我只信你將來一定可以成為武林第一人。」 
高戰笑道:「蕾妹,你真看得起我,儘管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都瞧我不起也不打緊,只要你一個人看重我便成了。」 
姬蕾正色道:「大哥,像你這般正直善良的人,人人都會看重你的。」 
高戰道:「正因這世上的人都是待我太好,我也不知要怎樣報答。」 
姬蕾道:「你動不動就捨命為人,把自己看得那麼輕,別人自然都對你好啦!」 
高戰見她臉上笑容突斂,板著一張俏臉,明知神色有異,卻想不起為何如此,姬蕾忽然婿然笑道:「大哥,是我不好啦,我是小氣的姑娘,你別見怪。」 
高戰不解道:「怎麼啊?」 
姬蕾紅臉問道:「那……你一次在日出瀑前救的那姓林女孩……女孩子在哪裡,我們去看看她可好?」 
高戰不覺大悟,他近來常與少女交往,對於女孩子心理明白些,原來她剛才就為這個生氣,心想姬蕾這人什麼都好,玉潔溫柔令人不克自己,就是太過小性兒,當下便道:「她就住在辛叔叔家裡哩!」 
姬蕾心中不樂道:「咱們走吧,先去瞧瞧你那曾用笛子招來禽獸的朋友。」 
兩人向西行走去,行了半日,只見前面一條大溪清澈見底,溪水中桃花片片,間雜著小塊碎冰,砰砰撞擊著溪中石塊,景色甚是幽雅,高戰道:「這溪定是從高山上流下來的,這時候還有未融冰塊。」 
姬蕾自幼愛花,心想這溪的上游必定是個桃林,她靈機一動,從懷中取出千里鏡一望之下,只喜得大叫起來。叫道:「大哥,快來看,那邊好看。」 
高戰接過千里鏡,只見一片粉紅色桃林,花瓣紛紛墮地,就如仙女散花一般,其間五色大蝴蝶來往飛翔,高戰但覺心胸一暢,彷彿嗅到那桃花的芬芳。 
姬蕾忙道:「大哥,快去快去,這荒野竟有這好地方!」 
高戰也是甚為欣賞,拉著姬蕾雙雙跑去,高戰邊跑邊道:「別看從鏡中看來好似眼前,其實也有十來里路哩!」 
姬蕾笑道:「這千里鏡真有用,日後咱們遊山玩水,靠它不知可發現多少美景哩!」 
兩人笑語間,不覺已走近桃林,姬蕾掙開高戰的手,飛奔入林,找到一株最高大桃樹,一縱身上了樹,放眼看去桃花連綿不絕,無邊無涯,只是那南面桃花早謝,枝幹上儘是纍纍果實,一個個金黃碩大,姬蕾大叫連連,高戰連忙奔了過來,姬蕾道:「大哥,快點上來你瞧那邊桃子好多喲!咱們快去摘一大包。」 
高戰以為她發現了什麼擊事,是以跟著跑來,不料只是發現一些桃子而已,心想日下只是夏天,那桃子只怕青澀難吃,姬蕾這人真是孩子氣,看到樹上果子便想偷摘,不管是否成熟,也不顧自己是否真正愛吃,當下漫漫應道:「沒熟的桃子可真難吃,又酸又苦。」 
姬蕾嗔道:「誰要吃青桃子,大哥你上來瞧瞧。」 
高戰好奇心起,也竄上桃樹,果見南面熟桃成壘,不由大奇,沉吟不語。 
姬蕾甚是得意,見他猶豫不前,催促道:「我想這桃林定是無主之物,咱們摘他幾個算得了什麼?再說就算是有主的,咱們遠道而來,他也得招待一番呀!」 
高戰見她滿臉焦急,盡說著一廂情願的孩子話,不覺莞然,隨口應道:「是呀,蕾抹你說得真對。」 
姬蕾道:「我替你把風,你趕快去摘吧!」 
高戰笑著躍下,忽然一拍腦門道:「是了,是了,我怎麼忘啦。」 
姬蕾奇道:「怎樣了?」 
高戰道:「我只奇怪這桃林一邊還在盛花開放,一邊卻是纍纍成熟的桃子,原來是因為地氣關係,那邊氣候特暖,地下多半有溫泉之類,所以催桃樹早花早果,在關外我師父的風家村園時當嚴冬,冰天雪地,可是內園玫瑰芍葯還在鬥艷哩!」 
姬蕾原是栽花植果能手,聽他這麼一說,也自奇怪,心想現在只是初夏,這桃子已自成熟,看來只怕真是地氣暖潤所致。 
姬蕾道:「大哥,我們先別管這些,我想你口也渴了吧!』』高戰一笑和姬蕾向南走去,走到一株桃子最外的樹旁,伸手摘了幾隻,姬蕾用手一接,微一用勁,桃槳四溢,連忙湊口上去,吸吃起來。 
那桃又大又甜,吸完果槳只剩一層薄皮,包了一個核桃,姬蕾連吃兩個,意猶未盡,對高戰道:「比水蜜桃還好些,可惜不能收藏,否則多摘幾個,一路上便不愁天暑口渴了。」 
高戰點頭道:「果然是異種。」 
姬蕾道:「我留幾個桃核,有空到大戰島去種,如果能栽培出這般好果,也算報答上人對我諸般好處…… 
高戰道:「這種異種名果,栽培只怕沒有這麼容易,氣候土 
壤均須差不多才行,不然果子就差了。」 
姬蕾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 
姬蕾小心包好桃核,忽道:「那溪中的水太涼啦,全是小冰塊。我想洗洗腳洗洗臉都不行。」 
高戰道:「這也不算涼呀,我小時候在關外冬天和朋友去河:裡捉魚,河裡全結了冰,厚薄不一定,一個不心跺到了薄冰就掉了下去,那才叫冰哩!」 
姬蕾笑道:「高大俠好了不起喲。」 
高戰瞧她臉上喜氣洋洋,假裝著甚是佩服的樣子,偏著頭眼睛斜睇自己,那模樣真是又天真又嬌美,高戰忍不住讚道:「蕾妹,你真好看。」 
姬蕾心內受用非常,忽見前面白氣濛濛,似是燒水沸騰,心中大奇,拖著高戰上前觀看。 
只見一棵桃樹旁兩塊大石縫中噴出一股熱泉,高戰道:「果然地下有溫泉,這南邊幾千棵桃樹全靠這泉才能長得如此茂盛!」 
姬蕾掬手一捧,那水溫熱適度,潔淨非常,心中大喜,對用手先洗了臉,又脫下鞋子洗腳,高戰連忙轉過身去,不敢相看。 
半晌,姬蕾笑道:「好啦,好啦,老道學先生,可以轉身。 
了。」 
高戰轉身忽見那噴泉石上刻有字跡,連忙走近去看,只見上面寫著:「南天異果普眾生。 
松泉老人字。」 
下面是用蠅頭小楷寫的:「老夫自號松泉,足跡遍天下名山異域,以天性清幽不滯於萬物,生平所喜無他,唯花果而已,偶得海外異種仙桃,尋宜地栽育三年而不得。適游此處,見靈泉壤土喜不目勝,遂下居於斯。越年桃苗初成,而老夫忽感不適,自知不起,名花名果,老夫心血所育,競不得親見其成,憾甚!然而老夫栽此果一為興之所致,再者此果功能清神強身,入食則仙業可卜也知,尤能除卻瘴毒。老夫昔年行腳苗疆,競知瘴氣為害之烈,但願後者珍之借之,無令老夫心血白流也。」 
高戰一口氣讀完,心中對於先輩胸存義德,無私唯公的氣度甚是歎服,手撫桃干,心內慨然不已。 
姬蕾忽道:「大哥,這松泉老人真是可憐,辛辛苦苦種的桃子,自己竟然不能吃到。」 
高戰道:「他老人家目的只是濟人救世,又不是為飽自己口福的,這桃子定然活人無數,他老人家死後也覺甚是安慰。」 
姬蕾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我倒想活著的時候能夠達到自己的希望,人死了就完了,我想什麼也不知道的。」 
高戰見她突然變得鄭重起來,心內大大不解,姬蕾又道:「大哥,你瞧這桃樹有多大年紀了。」 
高戰雖然不太在行,可是他見桃枝又粗又長,信口答道:「我想總有百多年了。」 
姬善點頭道:「正是,草木無靈卻能與天地同壽,人為萬物之靈,能夠活到一百歲的真是少之又少,大哥,難道愈有靈性的東西便愈不長久嗎?」 
高戰聽她愈說愈離題,神色甚是悲涼,再也忍耐不住,和聲道:「蕾妹你怎麼啦,眼下這好風景你不去欣賞享受,心中胡思亂想作什麼?」 
姬蕾不理高戰,又問道:「大哥,你相信鬼神命運之說嗎?」 
高戰搖頭道:「鬼神是飄渺不可情,命運卻是有的,可是也得由每個人自己去奮鬥去努力…… 
姬蕾道:「我本來也不信命運,可是我現在卻信了。」 
高戰問道:「為什麼?」 
姬蕾道:「我剛剛忽然想起,從前小時候有個算命的說爹爹活不過今年,他又說我也活不過什歲,爹爹起初聽他說自己在某年必死,只是一笑置之,後來聽他斷我,不由勃然大怒,丟了五兩銀子把那算命的趕了出去,現在果然應驗了,爹爹好端端被奸賊殺害,我只怕……只伯……」 
高戰聽她原來為這個悲傷,忙安慰道:「那算命的信口胡說,不過被他湊巧碰上。蕾妹,.有大哥在你身夯,你還伯什麼。」 
姬蕾低聲道:「我好端端的自然不會死去,但是,但是,我害怕你離開我,而且永遠離開我,這樣我不就等於死去嗎?」 
她愈說愈是悲涼,高戰不由打了寒慄,彷彿目前真有什麼力道硬生生要分開他和姬蕾,他一定神,忙道:「蕾妹,你還不相信我嗎?」 
姬蕾淒然道:「大哥,我並不是信不過你,而是有時候有些事情你是無法避免,無法想像得到。」 
高戰激動地道:「蕾妹,別怕,當危難降臨的時候,大哥和休一起承擔,還有大哥的朋友像李鵬兒師哥,大哥的師父,和辛叔叔一定都會幫助我們度過的,啊,對了,還有平凡上人不是也挺愛你的嗎?」 
姬蕾見他說得誠懇,那張正直英俊的臉孔充滿了毅力、勇氣,似乎就是天下人都和他兩人作對,他也會不顧一切挺身而起。 
姬蕾原是少女情懷,觸景生悲,想到身世悲涼,除了高大哥外更無親人,一時之間患得患失之心大起,是以悲不可抑,此時見高戰情深若斯,芳心又窖又悲,淚眼迷濛,但覺又苦又甜。 
高戰最怕見人落淚,他一直記得父親臨終之言,丈夫流血不流淚,此時見姬蕾又流淚,還當她仍然不信自己,忙道:「別哭,別哭,蕾妹妹若不棄,咱們……咱們……就……」 
姬蕾忙問道:「就怎麼樣?」 
高戰脹紅了臉,結結巴巴道:「就……就對天……對天發誓,永不相離,結為……結為……」 
他年輕面嫩,再怎樣也說不下去,姬蕾玉雪聰明,如何不解,只羞得轉身抬不起頭來。 
高戰見她羞不可抑,也不知如何是好,姬蕾一定神,見高戰恍然若失,心念一動,不再羞澀,說道:「大哥,我總是聽你的話。」 
高戰道:「蕾妹,今日我們捧土為香,將來等遇到師父,再請他老人家作主可好。」 
姬蕾低頭不語,高戰用手推起一大堆土,拉著姬蕾一起跪下,誓道:「弟子高戰與姬妹結為……結為夫婦,如有欺心背誓,天厭之,天厭之。」 
他愈念愈低,最後只有自己聽得到,姬蕾待他誓畢,站起來,但覺胸中甜暢無比,對高戰道:「大哥,我累啦,你替我守衛,我要睡一會兒。」 
高戰道:「好啦,好啦。」 
姬蕾閉上了眼,靠在樹旁睡了,半晌高戰見姬蕾呼吸均勻,似乎甜甜睡去,太陽從桃林空隙照進來,照著姬蕾的眼上長長的睫毛,還閃爍晶瑩的淚光,高戰長歎了口氣,心想:「真是天真的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忽然姬蕾睜開大眼睛接口道:「大哥,你歎息什麼?」 
高戰笑道:;你原是裝的,我還以為你已睡啦。」 
姬蕾道:「大哥,我今天真是快樂,我不再要求什麼了,否則老天爺一定會怪我不知足。」 
高戰道:「別亂想,我瞧你已是很疲倦,好好休息一會。」 
姬蕾笑問道:「大哥,你師父比辛叔叔還厲害麼?」 
高戰微皺眉,尋思這問題好生難答,他師父天池大俠關外盟主風柏楊的先天氣功的確獨步武林,可是辛叔叔兼長各家,功夫真是神出鬼沒,高戰心內自是希望師父強些,然而他對辛叔叔也是甚是敬重,是以沉吟半刻道:「蕾妹,你問這個幹嗎?」 
姬蕾笑道:「我想到了就問,難道不可以?—— 
高戰無奈,只得道:「論功力我師父年過六旬,辛叔叔才冊多歲,自然比我師父略遜一籌,可是若論身法劍術,辛叔叔劍可通神,當今天下除了平凡上人外,只怕再少有人與之匹敵了…… 
姬蕾道:「從前我在家中,只道父親已是天下武功最強的人,卻想不到天下武學高明之士,多如過江之鯽,就是文倫那壞蛋的師父,武藝也相當了不起呀!」 
高戰笑道:「正是正是,井底之蛙只能見到像井口一般大的世界,便道天下只如井口之小,磨房之牛,目力短淺,只能明視他身旁幾尺方圓之地,便道宇宙狹窄若斯。」 
姬蕾聽他說得很有道理,忽然一轉念叫道:「不行,不行,大哥你罵人啦:「 
高戰笑而不語,姬蕾道:「你罵我是磨房之牛,不知天高地厚,其實也不盡然,我雖然少在江湖行走,可是在家中可也讀了不少書,並非孤陋寡聞。大哥,我給你看個物事?看你這博學多能明達君子識不識得?」 
姬蕾從懷中取出一顆卵大明珠,高戰定睛一看,只見那珠子在姬蕾手中滾來滾去,發出柔和的光茫,更顯得姬蕾手如白玉,膚如凝脂。他瞧了一會,伸手拿了過來,仔細玩賞,對著亮處一照,只見那明珠一半暗,一半亮。 
姬蕾得意道:「這就是文倫要搶的,他說要用來療什麼傷。」 
高戰聽她一說,驀然想起上次在浙南雁蕩大俠生日席上,天煞星君不速而來,想取得貿俠為賀雁蕩大俠生日而送的彩品,當下脫口道:「這是水火風雷寶珠。」 
姬蕾讚道:「大哥,好見識。」 
高戰忽然哦了一聲道:「不對,不對,那珠兒明明由賈俠送給辛叔叔,謝他解圍之恩,怎會到你手上呢?」 
姬蕾一怔,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碰運氣猜著的,大哥,你在別處也見過這一樣的珠兒嗎?」 
高戰點頭,說出上次在浙南之事,姬蕾道:「這珠子是漢武帝時大宛國朝貢來的,相傳是大宛山上野龍之睛,分為雌雄兩粒,當年貳師將軍李廣利率師途徑大宛,索取汗血寶馬,大宛國王力戰不敵,只得獻出國寶汗血馬及這對水火風雷寶珠求和。」 
高戰哦了一聲道:「難怪賈俠那珠子和這顆完全一樣。」 
鵬道:「這顆是雄珠,辛叔叔有的那顆想來定是雌珠了,爹爹說,雌珠不祥,屢害其主,非得雌雄合一,才能免除凶禍。」 
高戰道:「福禍無常,唯人自招,辛叔叔仁心義俠,持此珠定能反禍為福。」 
姬蕾道:「這珠子聽說能治百毒,爹爹說這是我們姬家家傳之寶,大哥,你送給我這麼好玩的千里鏡,我現在家都被燒了,什麼都沒有啦,就把這個珠兒送給你吧!」 
高戰推卸道:「這怎麼可以?這是你傳家之寶呀!」 
姬蕾見他不收,心中很不高興道:「我送你的東西自然不稀奇,人家什麼姓林的啦,隨便送你一點什麼東西,卻當做寶貝一樣。」 
高戰知她借題發揮,他胸前那個錢袋是林汶在他離家時給他的,是林漢自己親手所繡,高戰每一看到這錢袋,自然想起關外故居和老友「老黃」,所以一直甚為喜愛,經常掛在胸前,姬蕾幾次看到都甚是不樂,可是知高戰為人厚道念舊,是以不好發作。 
姬蕾取出千里鏡道:「你即不要我的東西,這千里鏡也還你吧!」 
高戰心知不能再事推托,便道:「蕾妹,你別生氣,我收下便是。」 
姬蕾大喜,口中猶道:「我以為你瞧人家不起。」 
高戰貼身收了,姬蕾忽道:「大哥,那天我們遇到辛叔叔,你向他把那雌珠也要來啊,不然就把這雄珠也送給辛叔叔算了。」 
高戰奇道:「怎麼啊?」 
姬蕾突然羞紅了臉,低聲道:「那珠子……珠子……原是……原是……」 
高戰大悟叫道:「是啊,那珠子是一對,咱們自然不能把它分開,辛叔叔夫婦感情好得緊,咱們正該把這珠兒送給他們,辛叔叔掛雄珠,辛嬸嬸掛雌珠,一切災害都可免除啦。」 
姬蕾見他會錯了意,心中雖則不喜,但見他絲毫不為自己作想,處處為人,心中也甚感動,心念一動,便道:「辛叔叔是長輩,怎會受你寶珠,我看他多半會把雌珠送給你的。」 
高戰並不愚笨,只是天性忘我,不思為己打算,如何聽不懂她言外之音,當下喜道:「這樣也好,那麼雌珠讓你佩掛,也是:也是一樣,一樣好。」 
姬蕾差澀道:「大哥,你別忘記向辛叔叔討啊:「 
高戰應了一聲,姬蕾心滿意足,笑生雙靨。忽然一陣幽幽的笛聲從遠處傳來,姬蕾聽了一會,只覺心內惶惶不已,她彷彿又聽到了老父溫和的聲音,近了,近了,已死的爹爹就如在身畔呼喚一般,姬蕾突覺一種莫名的悲哀,全身不由打了個寒慄,抓住高戰的雙手,高戰凝神聽了一陣,大呼道:「蕾妹,咱們走,這就是我那個會吹笛的朋友吹的。」 
姬蕾正待答話,驀地從桃林外飛入一隻絕大金禽鳥,高戰歡叫道:「金鳥金鳥,我那姓金的弟弟在哪裡?」 
那金色大鳥爪一鬆,落下一張素紙,上面歪歪斜斜畫著幾行字,姬蕾忙湊過來看,只見上面寫著:「高大哥,我在前面山谷裡等你,金兒會給你帶路,我不喜歡你身邊那朋友,希望別帶她來,金弟上。」 
姬蕾大大生氣,她在家何等嬌縱,想不到居然有人不願見她,當下板著臉道:「大哥,這人好生無禮,你也別去啦。」 
高戰見她神色不善,只得答應了,那金鳥兒卻不服氣,連連對姬蕾呱叫,似乎是責罵姬蕾一樣,姬蕾雖然有些喜歡那鳥兒生得雄俊,但實在氣極,揮手欲打金鳥,金鳥雙翼一展,衝霄飛去,臨走時還偏著頭看著姬蕾,神色甚是頑皮。 
那笛聲又響了,這次聲音中充滿了焦急之意,好像困軍被困,人糧兩絕,而援兵遲遲未到,眼看即將為敵所滅,姬蕾雖是大大不滿這人,可是也不免暗暗為他心焦,再看高戰也是焦急非常,不禁衝口道:「大哥,你就快去見你那金弟,我在林子裡等你,我也不稀罕和他見面啊!」 
她雖如此說,心中對於那姓金的實在很是好奇,高戰如釋重負,飛奔而去,那金色大鳥又從高空降低,引領著高戰向前去。 
姬蕾看見高戰走遠了,突然心內惶然不安,坐在桃樹下無聊地胡思亂想。 
笛聲又起了,這次充滿了歡愉,姬蕾心中也愉快一點,然而這是真的歡樂嗎?在笛聲中,一些事已決定了!那是上蒼早就安排好的。 
且說高戰隨金鳥轉了幾個大彎,來到一處幽谷,四周都是花草,當中凹下一塊方圓約有餘畝,那路上相識的少年金英,正端坐在中間,舉起白嫩小手向他招呼。 
高戰一縱身下了谷底,那谷只有一丈左右深淺,姓金的少年滿面堆歡道:「大哥真是信用,昨天我就看到你啦,只是我不喜歡身旁那姑娘,這才跑到此處用笛子招呼你。」 
高戰道:「那位姑娘是我好朋友,人是很好的,只是脾氣有點怪。」 
金英道:「又小氣又驕傲,有什麼了不起。」 
高戰不言,金英柔聲道:「大哥,我邀你來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咱們相交一場,我就要回家了,如果連彼此身世都不知曉,那還叫交什麼朋友。」 
高戰道:「是啊,上次你說教你吹笛的白婆婆,我聽前一位老輩說她是南荒四奇么妹啦。」 
金英大奇道:「這事當今天上只有幾個人知道,你說的那老前輩到底是誰啊?」 
高戰道:「是東海三仙之首平凡上人。」 
金英臉色一變,恨聲道:「原來是老鬼,師父真恨死他了,師父也被他害慘了。」 
高戰對於平凡上人無憂無束面嚴心慈的性子甚是仰慕,他見金英罵平凡上人,正色道:「英弟,你怎可出口傷人,這位老前輩別說武功天下第一,就是算年歲普天之上也難找出如此高壽,你師父是誰?我想定是他老人家晚輩,怎麼這樣無禮。」 
金英見他正色責問,臉上一紅,幾乎急得哭了起來,委委曲曲道:「我師父就是白婆婆,她不但教我吹笛,而且教我武藝,高大哥,你聽我講段故事,你便明白師父為什麼恨平凡上人了。」 
高戰上次聽平凡上人說起南荒三奇和白婆婆,正說到關鍵所在,上人忽然飄然而去,心想這幾人之間定有恩怨相纏,就連一塵不染苦修多年的慧大師也涉及在內,這金英既是白婆婆徒兒,定然知道其關係,於是便道:「英弟,這件事我只知道一點點兒,你說給我聽可好。」 
金英點頭,略一吟道:「當年師父是南荒四奇的么妹,脾氣又嬌又蠻,像是你的女伴一樣,大家當她面叫她南荒仙女,背著她卻喊她蠻女。大哥,你想想看有三個大靠山師兄,師父自己又長得很美而且武功又俊,當然會目空一切啦。」 
高戰接口道:「這個上人也說過的,後來她又怎麼會和慧大師交惡呢?」 
金英道:「師父就這樣有若公主一般的過日子,南荒三奇個個生得都很英俊,而且又是親生兄弟,三人在外威風凜凜,出言即是法令,可是在小師妹面前卻一向將就慣了,百依百順,那老二老三就是我二師伯和三師伯,一向唯大師伯首是瞻。」 
他歇了口氣,又道:「後來我大師伯偷偷愛上了我師父,他那兩個弟弟也幫著大師伯出主意,討取師父好感,可是過了一年,師父仍然我行我素,對大師伯並未特別親近,大師伯傷心之餘,這就放棄心念,潛心武學,咱們南荒一派武功竟被他們三人練到登峰造極。」 
高戰心想這三人雖則兇惡,倒是非常友愛。金英又道:「這一年,師父廿歲生日,不但南荒邊地綠休豪傑備送重禮祝壽,就是中原也有不少高手專程來賀,因為師伯三人這時的名頭已是震驚湖海了,就這樣,惹下了一件不可挽回的悲劇,我師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師伯被關在無底洞中將近百年。」 
高戰聽得津津有味,不敢打斷金英話題,見他忽然住口,只得以目示意,催他快講。 
金英抬起頭來,仰視向晚的天空,良久才歎口氣道:「這些都是師父告訴我的,她一生的感情就在這次生日宴會後斷送了,聽留下一點點兒都灌注給我,她老人家對我真是好得不得了。」 
高戰忍不住問道:「難道平凡上人也來了麼?」 
金英道:「平凡上人那時方自少林逃禪,躲他少林寺徒子徒孫的追蹤都來不及,那敢公開露面。」 
高戰聽她不再喊平凡上人為老鬼,很感欣慰,對金英微微一笑,表示嘉慰,金英繼續道:「來的不是別人,乃是太清門中鼎鼎有名的美人,太清玉女西蘋。」 
高戰接口道:「那就是現在的小戢島主慧大師。」 
金英點頭道:「那太清玉女據師父說的確美極,人又天真可愛,師父一生自負容額絕世,也不由從心底為玉女喝一聲采。 
這玉女在滇池住了幾個月,她對於南荒風光甚是欣賞,大師伯敬她年紀雖輕,卻已是一派宗主,親自陪伴她遊山玩水,大師伯學富五車,人又瀟灑多才,太清玉女出身名門,在中原不知風靡了多少年年輕俠士,想不到竟會在南荒對一個半邪半正的人垂青。 
大師伯在傷心之餘,對於這明慧可人的小姑娘也甚是喜愛,我二師伯三師伯還不是趕緊湊趣,替他們大哥安排種種好機會。」 
金英說到這裡,又歎了口氣道:「師父說有些事情是老天爺已安排好的,不管你想什麼辦法,也不管你從那條路走,那結果都是一樣的。」 
高戰忖道:「這白婆婆真是歷經滄海,是以見事深刻,想來當年之事甚是淒慘。」 
金英道:「大師伯和太清玉女交遊了幾個月,兩人形影不離,大家都為他倆人慶賀,師父卻愈來愈不高興了,常常背著人一哭就是一天。後來大師伯向師父宣佈將與太清玉女成婚,師父一聽之下,勉強裝著笑容道賀,話未說完,忽然哇哇吐出兩口鮮血,大師伯大驚,連忙扶她進屋,悉心替她調治了一個多月,這才病癒,這樣他和太清玉女的婚期自然延遲下來。」 
高戰道:「原來你師父也暗中喜愛你大師伯哩!」 
金英哦了一聲,不喜道:「大哥,你對女孩心事知道不少呀,我想你一定和不少的女孩子作朋友。」 
高戰喃喃不知所語,金英又道:「我大師伯在師父病中,聽到師父夢誤,才明白原來他這個小師妹竟然心裡也偷偷喜愛自己,只是從前少女情怯,而且又嬌縱已慣,是以對大師伯並不稍加詞色,大師伯起先原是喜愛這個小師妹,可是如今太清玉女也成為心中至愛之人,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高戰心想:「這三個老魔倒也非完全無義之人,只是憑一己喜怒而殺人,這卻大為不對。」 
金英道:「我師父的父親,就是南荒一門的開山祖師,南荒四奇是其嫡傳弟子,我大師伯受他師父臨終托孤,要終身善待這小師妹,大師伯身受師恩,怎麼也不願使師妹傷心,雖然太清玉女可愛已極,可是大師伯為免打擊師妹,終於想出一條絕路。」 
高戰道:「太清玉女真是淒慘,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可是老天爺硬如此罰她,她燦爛一生就這樣完了。唉!你師父,白婆婆——」 
金英道:「師父說這就叫前緣天定,她說當大師兄離開她那天,神色甚是怪異,眼光中流露出至愛和絕望,大哥,當一個名聞天下的大豪傑,從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是令人心醉的神光,而是英雄末路的眼神,那情況真是難堪啊!」 
高戰點點頭」金英又道:「太清玉女住在滇池,過了兩天,一個騎馬的人送來一封信給她,一封信結師父,兩人一看之下,雙雙臉色大變,太清玉女恨恨瞪著師父,一言不發,立刻離開滇池。」 
原來大師兄託言赴中原參加武林百年一屆開府大會,最多一月便回,其實他計算已定,明知此事不能兩全,深感對不起師父和太清玉女,只有藉敵人之手一死。他素知太清玉女和師父都是剛烈性子,決不會因他之死而殉情,一定會苦練武功為他報仇,這樣便可消磨去她們無涯的時光,等到年紀大了,那自然會把一切看得淡薄的。」 
高戰脫口道:「原來如此,他就故意去尋上人晦氣,想要決鬥求死哩!」 
金英答道:「大師伯這番用心的確苦極,大哥,你想想看以大師伯功力。放目天下又有幾個能和他匹敵,除了平凡……平凡上人外,誰都經不起他老人家一擊的。」 
高戰聽他說得狂妄,心中雖然不悅,但心想這話也不是金英胡亂吹噓,上次自己在少林寺與那三個老魔中老三對掌,但覺全身勁力如石沉大海,這三人之功力,當真深不可測了。 
金英道:「我二師伯三師伯當真是焦不離孟,明知大哥死意已決,竟然還是跟著大師伯一塊走了。」 
好容易找到平凡上人,大師伯故意激怒平凡上人,兩人動上了手,平凡上人名滿天下,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思議,大師伯和他大戰一場,二師伯在旁看得興起,也上去合戰平凡上人,平凡上人當真厲害,戰了一日一夜,並不見絲毫敗意,大師伯原是想藉決鬥求死的,然而遇著生平未有之敵,雄心奮發,三兄弟竟是一般意思,先打敗敵人再說。」 
高戰問道:「你師父當日也在場嗎?」 
金英道:「正是,我師父一直躲在旁邊看,她不敢開口,怕要影響師伯,後來平凡上人長嘯一聲,不住後退,師伯們明知有詐,但仗著武功高強,不住前逼,平凡上人忽然向後一躍,落入山谷中,三人也像著魔一般跟著躍下去,那山谷深不見底,終年雲霧封住,看不清楚谷底,師父在旁只嚇得面無人色,走到谷邊一看,什麼都看不見,忽然平凡上人哈哈長笑,聲音中充滿了得意之味,師父心一痛,便昏倒在地上。」 
高戰道:「上人並沒有殺他們,上人說他用詭計騙得他們三個入洞,再用巧力推動萬斤大石蓋住出路。」 
金英歎道:「我師父當時神智已亂,如何能想到這許多,她只道師伯已為她而死,當她老人家醒轉以後,平凡上人已走遠了,她性子剛烈,適才見平凡上人功夫非凡,自知萬萬不是敵手,這才咬牙切齒重返南荒,居於大雪山頂上,苦練功夫。」 
高戰道:「那太清玉女大概也覺塵緣已盡,就出家為尼,卜居小戢島,她心裡自然也惱平凡上人,是以千方百計要佔上人上風。」 
金英道:「師父說她一夜之間容顏大變,第二天太陽還是一樣的出來,然而她眼中景物卻是枯黃的,灰色的,小溪中的水還是一樣的清澈,緩緩向東流著,然而水中的影子卻變了,那明媚如花的少女不見了?那烏黑油光的秀髮不見了,師父肩上披著的是一身灰色的頭髮,師父的心也像枯木一樣,再也沒有生氣。」 
高戰道:「慧大師又何嘗好過,平凡上人說她到小戰島就是一個老太婆,照時間算來也只有幾年工夫呀!」 
金英道:「慧大師一方面固然恨平凡上人殺死她唯一情人,另一方面又恨我大師伯薄情,大哥,像她這樣一個漂亮的少女的全部感情,還不能挽回一個人必死的決心,她自然是氣憤非常,歲月悠悠,她自然也像師父一般老得快呀!」 
高戰道:「這三個人都脫出了那石洞,練成了一宗絕傳武藝腐石陰功。他們都和平凡上入朝了相。」 
金英道:「我師父她說,住在雪山起初幾年,一閉上眼就夢見我大師伯,全身鮮血站在雲端,向師父微笑,那笑容,大哥,在我師父看來真比用刀割還令她難受,師父每次從夢中驚醒,伸手一摸,果然是鮮血淋淋呀!原來是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 
高戰聽得十分感慨,暗忖:「吳大叔為情而終身寡歡,終於出家為僧,這南荒嬌女這般磨折自己,為的又是什麼呢?生命是可貴的,然而和真情比起來,那又算得了什麼?」 
金英接著道:「後來師父慢慢平靜下來,長自靜坐,終於悟出萬事從來有定,不可強而求得。她這一悟,性情大大改變,只覺悲天憫人,對於乎凡上人之仇也不保先時那麼強烈,後來有一天接到慧大師戰書,她此時已無勝敗之心,心想看看昔日情敵變成什麼樣子也好,這就單身赴約,到小戢島上去。」 
高戰道:「難怪平凡上人說他老人家見一個白髮婆婆與小戢島主斗功力,白婆婆吹笛想使慧大師入魔哩!」 
金英道:「正在鬥得不可開交,平凡上人忽然出現,師父看了他一眼,但覺新愁舊恨一起湧將起來,幾乎想上前和他動手過招,但是自忖不敵,終於恨恨而去。」 
又過了好幾十年,師父收我為徒兒,把一腔情感便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自幼喪母,可是師父給我的,比起慈母給我的恐怕並不少哩!」 
高戰聽他也是自幼喪母,對他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執住他手道:「白婆婆一定愛極你了,英弟你真幸福。」 
金英道:「白婆婆教我讀書識字,又教我武藝,每次我不高興了,她老人家就吹笛子給我解憂,久而久之,我也會吹笛子了。」 
高戰道:「白婆婆那樂音蝕骨是極上乘內功武學之一,英弟你如此年青,況然得了白婆婆衣缽,真是福緣不淺。」 
金英道:「我爹爹見師父待我好,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接我回去,我還有一個叔叔叫做金伯勝夷,在天絲是鼎鼎大名的。」 
高戰聽師父說過恆河三佛至中原,與東海三仙大戰之事,當下驚若木雞,金英道:「你以為我是中國人,其實我是天竺人哩。」 
高戰喃喃道:「金伯勝夷,恆河三佛,原來是你…是你叔叔呀!」 
金英年紀甚青,見高戰對於金伯勝弗名頭甚是震驚,不由非常得意說道:「我叔叔雖然武功高強,可是也不見得勝我師父多少,聽說東海三仙二次趕赴天竺,找恆河三佛比劃,結果恆河三佛都吃了點小虧,倒是我爹爹是天竺第一怪人,財產之多,就是你們中原也找不出幾個。」 
高戰哦了一聲道:「難怪我聽說那千里鏡是無上寶物,只有皇帝大內才有,可是你卻隨意送給我一個。」 
金英得意滿臉道:「誰說不是呢?那千里鏡是我心愛之物,我家也只有兩個,除了大哥,我誰也不會送的。」 
高戰感動地道:「英弟,你待我真厚,你漢話說得很不錯呀!」 
金英笑道:「我就是不喜學寫漢文,所以寫得東倒西歪,大哥你別見笑。」 
高戰見日已偏西,心想適才金英敘述那段往事的確動人,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時辰,正待起身告辭去找姬蕾,金英道:「我師父一聽到三位師伯出困的消息,使如身坐針顫,一刻兒也不能平靜,最後按捺不住,帶我一塊兒下山,我自跟師父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她老人家如此沉不住氣,一點小事就激動得不得了,她自己也時常歎息道:快一百年的苦修,到頭來還是並無絲毫用處,看來情孽害人真是不淺。」 
高戰急於離去,抬頭一看,四周奇花異草,輕風拂面,微香襲人,真如置身仙境,他剛才只顧專心聽金英話說前因,是以一直不曾注意。 
金英道:「這地方是我師父無意中發現,她現在已去追趕我師伯,只有我和金兒住在這裡。」 
他說得楚楚可憐,意思就是要高戰陪他,高戰心念姬蕾,只得裝作不懂,忽然金色大鳥呱呱大叫,不遠之處有沙沙腳步之聲,高戰和金英縱身樹上一瞧,只見一個高大老人手中托著一個少女,高戰只覺那少女身形非常熟悉,但相隔甚遠,不能肯定,那老人用一手托著少女,手伸得筆直盡量離開自己,似乎害怕背上欺侮女流之名,嚴守授受不親之禮,那少女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忽然大眼一睜,向高戰停身樹上瞧去,高戰大震,幾乎落下樹來,當下低聲急道:「英弟,你去告訴我那女伴,叫她先一個向川南走去,我有一個朋友被壞人捉住了,我得趕快去救…… 
金英冷然道:「那少女又是你的朋友,你真討女孩子喜歡呀!」 
高戰無暇辯論,翻身下樹,金英忙叫道:「大哥,你瞧。」 
他說罷一揭頭巾,高戰只覺眼前一亮,金英俏生生立在樹上,秀目娥眉原來竟是一個女孩子。 
高戰雖是驚異,可是腳步並未止住,金英高聲叫道:「大哥,我不該騙你,我……我。」 
高戰急道:「現在沒工夫啦,我有空再來瞧你。」 
金英手一揚,打出一件物事,高戰伸手接住,往懷裡一塞… 
金英結結巴巴道:「這是我媽……我媽媽的遺物……師父和爹爹……爹爹都叫我送給一個……一個最……最可靠……最好的朋友。」 
高戰幾個縱身已穿出林子,耳旁還聽到金英哭喊道:「大哥,你要小心啊!」 
他這一陣急趕,已走離林子很遠,適才略一耽誤,那高大老人已失去蹤跡,『高戰心中好生奇怪,暗付這老人手中托了一個,竟然走得這般迅速,難道武功如此了得? 
他見眼前道路突然分叉,當下一沉吟,跳上高樹,向四週一望,只見左邊那條路上荊草無風而動,心中立刻瞭然,趕緊向左撲去。 
原來高戰適才瞧清那漢子正是上次他和師兄李鵬兒在怪林中碰到的翠木老人,那少女正是住在辛叔叔家中的林汶,這叫他如何不急? 
且說高戰向左走去,他全身佈滿先天氣功,輕身功夫已使至十二成,他小時誤食千年參王,今日又食了南海仙桃,但覺精氣凝注,愈跑愈是精神,過了一會,便追近前面老人。 
高戰高聲喊道。:「前面的朋友留步,大丈夫欺侮不會武功的女流之輩,又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 
那翠木老人一回頭見是高戰,也不答話便往前走,他感到甚感羞慚,好在他臉上濃濃罩著二層青氣,是以並不顯出兩頰生紅。 
高戰見他不顧江湖道義,不由勃然大怒,其實這翠木老人昔年也是大有來歷之人,為了一事,這才不得已幹出這種見不得好漢的事,他聽高戰叫罵;心中真是又痛又慚,腳步不由放慢,想要出言解釋。 
高戰見機不可失,一縱身,雙掌平拍過去,這招正是天池狂飆拳中「雷動萬物」,那翠木老人知道厲害,閃身滑步躲過,向前樹叢中一鑽,無影無蹤;高戰此時也顧不得入林之忌,跟著撲了進來,翠木老人幾個轉身便不見人影,高戰心中大奇,他向四周仔細一看,只見古木參天,均是粗可數人合抱老木,他心念一動,走向一棵樹木一拍,只覺手上一痛一麻,趕緊一看,原來手背中插了一根細若牛毛之青烏鋼針。 
高戰一定神抓出鋼針,他知這針上有奇毒,他向後轉身,只見一條人影如飛逸去,』高戰遭人暗算,不禁氣憤膺胸,運過無堅不摧的先天氣功,遙向那人推去,那人身形正起,閃無可閃,悶哼一聲,身形一滯,又復縱起,口中斷斷絕絕道:「姓高的小子,你再凶也只有……只有十二個……時……辰好活……好活啦,老子……這勾魂草熬練的毒針,天下……只怕無人救得了。」 
他方說完,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高戰見他內傷沉重,他心地厚道,也懶得上去再加殺手,凝神尋思救人步驟,但覺一條手臂都麻了起來,他大驚之下,趕緊服下幾丸師門解毒丹,心想:「既知是翠木老人捉去林漢,黃木翠木師兄弟兩人居住的地方自己是知道的,而且瞧他二人非並萬惡之輩,他仍是辛叔叔「仇人,看來擒捉林漢多半是為逼辛捷出來,眼下還是先療毒重要。毒去後再趕去不遲。」 
高戰盤算已定,跌坐運功逼毒,天池派一向我行我素,獨居關外不與關內各派來往,是以他本門不但武功卓絕,另外醫傷療毒也有一套絕學,免得去求別派,高戰真氣運行一周,只覺並無停滯不通,然而麻木之處漸能上移,他心念一轉,立刻慘然站起,閉住全身穴道,向原路而去。 
原來天下最厲害之毒莫過於無形之毒,這無形毒是或隨血液運行,或停於體內久久不發,一旦妄用真力則發作起來。當年無恨生被玉骨魔酒中下毒,就是無形毒中第二種,是以在華夷之爭時真力突然不至,幾乎喪生恆河三佛之手。這種毒一人體內與血液化合,任是絕頂高手也難憑內力造詣逼出毒素。 
高戰心知所中之毒非同小可,眼下在這荒野中誰也不能救得,他連連幾個念頭都找不到適當的決定,最後一咬牙,暗想:「先拼著去救林汶,免得林穩多受苦難,自己中了別人獨門毒藥暗器,非獨門解藥莫解,這生死之事從來自有天定,正如白婆婆所說是強求不得的。」 
他一路疾奔不停的想著,暗自歎息忖道:「從前歷代忠臣如文公天樣,岳公鵬舉都是以死全節,求死以成名,那南荒三奇的大師兄為了情思難償,不能兩全其美,於是決鬥求死,這世上有的為名而死,有的為情而死,這生死之間卻也甚微妙,我高戰今日受人暗算,要是死於荒野,這算是為什麼呢?」 
前面有三條路,高戰向中間走去,走了很久,天色已然全黑,此時正當仲夏,天空繁星密佈,高戰又想道:「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夫復何憾!先祖當年出生入死為國宣勤,抵禦外侮,終至馬革裹屍,我高戰於國家無寸功,於百姓無寸勞,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去,高戰啊,你真死不瞑目呀!」 
他又轉了兩個彎,前面是一片松杉交錯林子,高戰知已到達翠木黃木所居之處,立即屏住雜思,運足真力叫道:「晚輩高戰奉辛大俠之命請黃木老前輩現身。」 
他知黃木老人師兄弟定是去尋辛捷夫婦晦氣,恰巧辛捷夫婦不在,這就捉住林汶為人質,逼使辛捷出面,是以假借辛叔叔名義向黃木老人招呼。 
果然不過多久,翠木老人從樹枝走出,一言不髮帶著高戰入林,高戰依照規矩,用汗巾掩住雙眼跟隨入內。 
走了一會,翠木老人冷冷道:「到了,到了。」 
高戰脫開汗巾,只見黃木老人端坐樹上,向他點頭示意,高戰朗聲道:「前輩擄我師姐,不知有何見教。」 
黃木尚未答話,翠木搶著道:「你這小哥別胡說八道,那丫頭手無斤力,怎麼又是你的師姐了?」 
高戰行走江湖每次向人介紹姬蕾時,都稱她為師妹,是以說慣了口,連林汶也說成了師姐,當下既感不好意思,翠木冷道:「你能代表辛捷那小子嗎?」 
高戰見他無禮,強忍怒道:「兩位和辛大俠有梁子,何不去找他本人,大丈夫恩怨分明,找婦女孩子逞鹹又豈是男兒本色。」 
他此言大是義正詞嚴,翠木變色慾起,黃木上次與高戰對過掌力,知他功夫甚深,翠木並非其敵,舉手制止翠木老人道:「我們本來只是想向辛大俠討教,順便和老朋友聚聚,哈哈,想不到老朋友竟然不理會我們,只派些孩子女娃接待,真是不夠朋友。」 
高戰見全他全無誠意,心中暗氣,忽然想到一事,急問道:「辛大俠的公子呢?」 
翠木冷冷道:「那小鬼倒有些真功夫,我兄弟見他天真可愛,放他去搬救兵了,姓高的,你再要是以為我兄弟是專門欺侮婦女之徒,老夫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高戰長吸一口氣,心中大為放心,便道:「兩位前輩與辛叔叔的梁子,晚輩自然不能過問,可是這位姑娘,請老前輩放她走,晚輩擔保數日之後,辛叔叔登門謝罪。」 
他這單刀直入一語,黃木老人微微一笑對翠木道:「這位少俠真是快人快語,咱們就依他吧!」 
高戰大喜,他經驗必競不足,以為黃木老人珍惜名頭,不願與小輩為難,正想行禮道謝,黃木老人緩緩道:「不過少俠須為我兄弟做一件事,作為彼此交換。」 
高戰慨然道:「只要前輩放走這位姑娘,就是上刀山下油鍋,在下也心甘情願。」 
翠木老人冷然道:「你對那姑娘倒是一往情深哩1」 
他一生未涉情海,對於少年男女相悅,認為是無聊之事,一向極為討厭,是以出口傷人。 
高戰臉一紅,正色道:「晚輩有一條件,前輩吩咐晚輩所做之事,必須要能在數辰作完之事,否則晚輩實有苦衷。」 
黃木老人道:「用不著那麼久,只是此事危險已極,從來無人生還,你得仔細考慮一下。」 
高戰苦笑道:「生死之事,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前輩得失放我師姐,晚輩再去為前輩辦事。」 
黃木老人陰笑道:「這個當然,翠木,你帶他去看看那位!」 
娘。」 
翠木領著高戰走到一棵大樹旁,一按活門,那樹中間露出一室,佈置得清雅非常,林汶正睡在床上,睜大眼睛不能動,她一見高戰,作勢欲撲到高戰杯中,只是手腳不能動,一滾之下,落下床來,高戰身形一閃,伸手接住,輕身對翠木老人道:「相煩前輩為她解開穴道。」 
翠木老人正在猶豫,怕高戰改口不覆行諾言,黃木老人從外走來接口道:「翠木,你別小看這少俠,他可是千金一諾哩:「 
高戰暗罵這老傢伙真是狡詐百端,先用大帽子套住自己,翠木上前拍開林漢穴道,林汶拖住高戰,埋頭在高戰懷中痛哭不已。 
高戰道:「漢姐,你得救啦,快回去,辛嬸嬸他們定然為找你而忙呢!」 
林漢哽咽道:「我妹妹那天和梅公公一塊上山採藥去了,這兩個壞蛋欺上門來,金童和他過招,被比較老的老鬼打敗,我叫金童去向辛叔叔投信求救,金童死也不肯,這孩子天生俠義,再怎樣也要保護我,後來我騙他玉妹也遇險了,他也不肯罷手,護在我身前。」 
「辛平小小年紀,真是難能可貴。」 
林漢道::這兩個老鬼見糾纏不清,他們大概也動了愛才之心,便溫和告訴金童,絕對不為難我,只是希望和辛大叔見面而已,我也以死相脅,金童這才放手…….高戰柔聲道:「汶姐,你苦受了嗎?」 
林漢臉一紅道:「這老鬼入雖壞,倒是古板的。」 
高戰細細瞧了林汶一眼,兒時歡樂又陡然回到心頭,但一盤算時間無多,如果真如那暗算自己的人所說,那麼還有五六個時辰好活,當下一橫心道:「汶姐,你先回去,我就來看你。」 
他說此話時,但覺悲不可仰,聲音低微發抖,林汶睜大眼奇道:「你怎麼不陪我去,我在林子裡就看到你啦,可是我不能講話,總稱謝天謝地,你也發覺趕來相救。咦,那兩個老鬼你認識麼?怎麼放我呢?」 
高戰騙她道:「我的確認得他們,汶姐聽我話,我從小一直聽你的話,你也該聽我一次呀!我真的現在有事情。」 
林汶見高戰眼角似有重憂,那黃木翠木不斷探頭偷視,似乎有急不可待之事等著高戰,她細心一想,抓住高戰手道:「戰弟,別騙我,你答應他們什麼條件。」 
高戰大笑想要混賴,林漢最是細心貼切,高戰的脾氣她真是瞭若指掌,他這一笑,更證明了她的想法,林汶悲聲道:「戰弟,不要答應他們,寧可我死了,也不能讓你受到傷害。」 
高戰甚為感動,眼角微濕忖道:「我高戰處處受人關切,今日為汶姐而死,也不枉她對我好一場。」 
高戰見時間一刻一刻過去,林汶抓緊自己不放,一橫心拂中她睡穴,扶她睡在床上,又細瞧了一眼,心想就是立刻死去,也不會忘掉她的面容了。 
黃木在外拍掌,高戰昂然而出,朗聲道:「前輩有何事情快說出。」 
黃木沉吟一會道:「這事端的九死一生,如果少俠不幸遇難,老夫敬少俠是條漢子,這位姑娘老夫不但放他,而且送他返回沙龍坪。」 
高戰隨手一拍大樹,樹上印出五個深深手印,高戰示聲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晚輩就向前輩先謝了。」 
黃木老人讚道:「好深的功力。」 
高戰微微一笑道:「現在時間無多,就請前輩示下。」 
黃木老人緩緩道:「少俠既有要事,老夫也不再嚼舌,說明其間因果。就在這林子東南五里之處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洞,洞中藏著一部絕世神功,我兄弟兩人……」 
高戰心想自己只有幾個時辰好活,還受這黃木老人挾持,要為他去拚命,真是哭笑不得,黃木老人見他心不在焉,陰陰道:「這事端的危險已極,少俠如果懊悔,現在還來得及。」 
高戰怒道:「丈夫一言,快馬一鞭,晚輩雖則少不更事,這個倒也省得。」 
黃木老人點頭道:「少俠名門弟子,這,『信』之一字自是看得極重,那洞中藏著的秘發叫做『枯木神功』。是武林中絕傳已久的功夫。」 
高戰心中一凜,暗付這兩個老人綽號以什麼翠木黃木,只怕與這『『枯木神功」有關,當下沉吟不語,黃木老人接著道:「不瞞少俠說,我兄弟自從當年一敗於七妙神君梅山民,再敗於他的傳人辛捷,便發誓埋首苦研奇功,以求雪昔日之恥,這枯木神功』正是我兄弟久欲習睹之術,是以……是以相煩少俠下洞一取。」 
高戰暗忖:「這兩人久居此地,一心一意想得枯木神功,竟然不敢入洞去取,可見那洞中定是凶險無比,哼,倒要我去替死。」 
他正想開口問黃木老人洞中情況,但轉念一想,自己生望渺茫,那洞中就是奇險絕倫,好歹也要闖它一下,此時倒也不必多問示弱。 
黃木老人道:「入洞的人每年都有,可是能活著出來的,我兄弟此居十餘年,從來不曾見這過。」 
高戰冷笑道:「飛蛾撲火,其咎自取,但是兩位老前輩也脫不了慫恿之責嗎?」 
黃木翠木老臉脹紅,這人練就異功,臉上死氣沉沉,是以不易看出喜怒哀樂,高戰此語道破兩人心事,他兩人並非萬惡之輩,平生行事除了稍嫌偏激外,並無不赦大惡,只是為了爭一口氣,這才雙雙埋名隱居,並且四處放了空氣說這林中有武林絕學,江湖上的好漢自是連綿不絕前來找尋,他兄弟兩人也曾入洞,但都吃了大虧回來,是以想利用別人冒險取書,自己兄弟再利用林中佈置出手相奪,以收漁人之利。 
黃木翠木羞慚得說不出話來,高戰心地厚道,不忍再羞辱他們,便道:「晚輩這就去取,萬一晚輩不幸,但望前輩不要食言才好。」 
黃木老人手一揮在前領路,高戰長吸一口真氣緊隨在後,那林中儘是松杉,夜風吹來,松濤似海,高戰心中也像波浪起伏,姬蕾的面容清晰的浮起來,林汶溫柔的眼眼似乎含著淚在注視著他,高戰激動得幾乎要大叫幾聲,但他畢竟忍住口,心中不住地說:「蕾妹,別了,大哥說過不離開你,可是天意如此,又有什麼辦法?汶姐,你那溫柔的眼光別再合愁看我,我求求你!為你而死我是很願意的,何況我身中劇毒哩!「三人把輕功夫施到十二成,不一刻便走到林之東南角,黃木老人一指前面一塊草地道:「這就是那古洞的入口。『』高戰走近前去,只見那草地中有一個尺餘方圓小洞,恰可容一人入內,底下黑漆漆什麼也看不清,他放目四看,夜涼似水,月光一線從古樹葉叢中透過,照著黃木老人黃蠟似的臉和翠木老人青濛濛的臉,更顯得獰然可怖。高戰猶若置身魔宮,不由打了一個寒慄,這世上的美好和善良都一齊湧向他心頭。但覺世間之恩怨情孽都變得甚是親切,竟然怔怔不知所措。 
翠木老人道:「從這裡入內,有三條通道,向左走的就是那秘笈所在」 
高戰一諒,見黃木翠木滿臉企望之色,心中一動,朗聲道:「晚輩盡力為前輩效命,只是還有事須得前輩見諾。」 
翠木老人意似不耐,黃木老人道:「少俠尚有何事?」 
高戰聽他語氣似乎甚是誠懇,當下便道:「這枯木神功定然是厲害無比了……」 
翠木搶著道:「這個自然,否則師兄和我何必巴巴在此處等上十多年。」 
高戰道:「晚輩知兩位前輩心地慈善,只是為報辛叔叔當年斷劍之仇,晚輩斗膽求前輩,萬一晚輩幸不辱命,兩位練成絕藝,除了找辛叔叔外,不可以此功誤傷任何人。」 
黃木一怔,隨即讚道:「俠心俠行,老夫答應了。」 
高戰點頭稱謝,道聲再見,頭也不回向洞中走去。 
原來高戰只道辛捷功參造化、這黃木翠木就是練就枯木神功,也萬萬不是辛叔叔對手,所以出言纏住他二人,卻萬萬未想到這番話救了天下武林無數好漢,此是後話不提。 
黃木翠木見高戰躍身入洞,兩人相顧一望,黃木老人徐徐道:「這孩子福緣甚厚,並非夭折之相,這次只怕會成功也未可知。」 
翠木老人歎道:「大哥,我此時倒有點後悔不該要他入洞啦,這孩子真是憨厚善良,偏他長得又俊。」 
黃木哈哈笑道:「青眼紅魔一殺生人無數,倒也懂得悲天憫人,真是大大奇事。」 
翠木老人一怔,也放聲笑了起來,笑聲在靜靜的夜裡,隨風傳得老遠。這師兄弟兩人攜手回去,笑聲中,似乎辛捷已被他兩人擊脫長劍,正在步步後退哩!」 
且說高戰一躍入洞,立刻腳踏實地,他估計這洞大約深五六丈,當下運起先天氣功,摸索前進,那洞中雖則黑暗,卻是乾燥無比,高戰伸手向洞壁一拍,擊碎了一塊岩石,放近眼旁一看,是一塊雪白的石灰石,高戰暗道「難怪這洞中這般陰涼卻又乾燥,竟是石灰石洞穴。 
他走了片刻,發現前面果然本部道。他不加思索便往左走,那洞中漸漸寬暢,服了制、忽見一殘天光從縫隙中透了出來,那石壁上寫著四個大字:「重寶之地。」 
高戰見那字筆走龍蛇,這洞中甚少受風化雨融,是以字跡猶若新刻,他再往前走,但見遍地都是奇形怪狀蕈類,有的大若桌面,顏色鮮艷無比。 
高戰心想:「師傅說過愈是顏色美麗的蕈類,愈是劇毒,這片蕈類,只怕都是毒物。」 
他正在亂想,忽然前面不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一定又是那兩隻老鬼派來的,滾過來。」 
高戰大吃一驚,連忙戒備,那聲音又起:過來,老夫見你年幼無知,說不定會饒你一死也未可知。」 
高戰聽他一口北方土話,和父親語音甚是相近,心中大感親切,雖則嫌對方語氣嚴厲,也不覺他討厭,立刻循聲前去,只見不遠處一棵大蕈下,靠著一個氣勢騰騰的高大老人,穿著一件碧綠袍子,上面雖是油垢滿佈,骯髒已極,可是氣勢凜凜,大有一代宗主之風,當下不敢怠慢,正待一前行禮,只見那老人雙手捧著一捧蕈子,不住往口中送去,高戰大驚之下,不及思考叫道:「老前輩,這蕈子是有毒的,吃不得啦!」 
老人一怔,怒道:「天下又有什麼毒物;能毒得倒我老人家。 
真是笑話,真是笑話!」 
高戰見他臉上雖然被長髮長鬃遮住大半臉面,可是露出那一部分卻是紅潤細嫩,絲毫無中毒樣子,脫口說道:「前輩真是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