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暗室中計 文 / 上官鼎
他乃一派宗師身份,雖然心中決定不讓那人走掉,但口頭上卻仍保持著風度,婉轉至極! 
這時那人本已躍到門口,聞言陡然煞住前衝之勢,轉過身來,盯著老和尚冷冷地說道:「怎麼?就憑那兩手,也想把我留下?」 
語氣冷傲凌人,老和尚涵養工夫再好,卻也忍受不住,當下。一聲斷喝,道:「好大的口氣!」手中禪枝一擺,搶身直欺過去。 
但就在他欺身上步之時,眼前忽見人影一閃,那瘦長蒙面之人,已橫身攔住他的去路。他未等老和尚開口,搶先抱拳發話道:「大師佛門高僧,慈悲襟懷,得饒人處且饒人,請賞在下一人薄面,放他一條生路?……」 
他似言未盡意,微微一頓後,又道:「至於眼下之事,大師儘管放心,在下以人格擔保,絕不會走漏風聲,讓外人知道。」 
他想到老和尚所以出手留人,並不是真的要除惡務盡,只是怕一旦縱虎歸山,風聲走漏,引起難堪後果,是以把話說明,免得老和尚心存顧忌,難以裁處。 
這幾句話無異一顆定心丸,老和尚聞言寬心頓放,感於他的援手之恩,落得做個順水人情,當下宏宣一聲佛號,正容說道:「尊駕既有先見,貧僧何敢不識進退;不過承蒙惠加援手,使貧僧得免災禍,尊駕可否賜下名號?……」 
瘦長蒙面人不待話完,立即接口說道:「非是有意掩飾,故作神秘,實因此事牽連甚大,影響所及,關係未來劫運,一旦消息傳開,後果太過可怕;來日方長,機會良多,大師不必急在一時,在下告辭了!」 
說畢也不等老和尚答言,轉身喝了個「走」字,逕自拉著矮小蒙面人,連換出室,飄然而去。 
無我大師望著兩人逝去的背影,不禁黯然一聲長歎,心頭泛起了無限的感慨,暗想:「少林寺自開派迄今,數百年來,一直為武林中人目為泰山北斗,其間雖也經過不少風浪,但歷代掌門,均能憑才智武功,應付如裕,處理得有聲有色,從沒出過差錯,想不到自己接掌門戶後,二十年前衡山劍會,幾乎弄的應劫遭報,全派覆沒;如今居然又被人家闖進自己的參禪重地來,鬧了個天翻地覆,不但未能以武功損人毫髮,而且連名字也沒留下一個,任人悄然而來,飄然而去;此等之事,一旦傳揚出去,少林一派的顏面何存?威望何在?數百年的盛名隆譽,如今就這麼斷送在自己手裡,拿何言善待門下弟子,又何以對歷代祖師在天之靈? 
尤其慚愧的是,自己兩番臨場出手,一旁側觀戰,以自己的武學見識,經驗閱歷,竟然連人家的身法、招式也看不出是個什麼來路……」 
心中思念至此,越想越不是味道,愈想愈覺愧疚,想到難過之處,又是幾聲慨歎,同時那莊嚴肅穆的寶像以上,不自覺地滴出了幾滴老淚! 
如今擱下靜室中的這一僧一俗,一男一女不表,且說那天經過幾番劇戰,趕赴「滄海釣廬」的癩叫化與蒲逸凡。 
兩人經晏兆明、「追魂秀士」等一番阻攔纏戰,時間已耽誤半天,心知滄海笠翁師徒,在陳靈歸等七大高手圍擊之下,此刻可能早已濺血橫屍,身罹慘禍;但也不能不趕去一看究竟,探明真象,當下真氣猛提,兩腳加勁,沿著依山清流,風掣電馳的向前疾奔而去。 
兩人趕到「滄海釣廬」對岸,已是新月初升時分。 
蒲逸凡領頭帶路,當下收住腳步,面對隱隱在望的「滄海釣廬」,目睹橫在面寬達百丈的湍湍急流,暗暗忖道:「自己雖然可以踏波涉水,渡過當前橫流,但老要飯的怎麼過去呢?……」 
他意念初動,癩叫化已看透了他的心思,當下怪眼一翻,怒聲喝道:「眼下是什麼當口,還不趕快過去,你只管你自己,我用不著你操心,老要飯的自有辦法!」 
蒲逸凡經他一催,再也不好停留,仰臉一聲清嘯,借嘯提氣,雙袖一抖,縱身落向水面,腳點浪花,施出「踏波涉水」的絕頂身法,直似掠波剪燕,彈指之間,已離岸二十多丈遠。 
癩叫子雖已知他跟南奇習練過「七五玄功」,並在寇公奇的指點下,從「玄機遺譜」上學得了馭劍之術,但想不到他在內功方面的進境,卻是這般神速,短短三數月工夫,竟已臻達百聞難得一見的「踏波涉水」的絕高境界,不由觸景生情,心中泛起一陣莫明的感慨,長長歎息一聲,自語道:「小娃兒如許年齡,這等功力,看來真是長江後浪催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這批自命不凡的老傢伙,與眼前那娃兒比起來,真個是天上地下,還有何顏在江湖上走動?」 
這時,蒲逸凡踏波涉水,已快登岸,他本就耽心癩叫化過不來,回頭看時,果見癩叫化望著滾滾清流出神,當下高聲叫道:「老要飯的別急,我馬上想法來接你好了!」 
新月初升,光亮暗淡,他看不清癩叫化臉上感歎神情,以為癩叫化真的無法過來,望水發愁。 
癩叫化數十年精純修為,豈同等閒?區區百丈流水,何能難得住他?只聽他一聲呵呵怪笑,道:「你還是留點氣力,趕快去看看老廢物吧?」 
話未說完,立時遊目四顧,瞥見丈外有一叢野竹,縱身跳了過去,手足並用,折斷了十幾根野竹,他生恐蒲逸凡真的轉身來接他,趕忙大聲接道:「老要飯的這就過來了!」 
右腕一抖,已有一根野竹飛落在七八丈水面上,隨著騰身而起,向那飄浮水面的野竹落去,腳尖一點浮竹,再次騰身而起,同時振腕甩動,第二根野竹已應手飛出。 
就這麼迴環出手,施展「一葦渡江」的輕功,配合「蜻蜓點水」的身法,姿勢雖不如蒲逸凡「踏波涉水」來得美妙,但速度較為快捷,渡過百丈水面,幾乎是不差先後。 
在癩叫化同蒲逸凡的想像中,自己兩人隔了半天,才珊珊趕來,此刻「滄海釣蘆」中的情景,入眼不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耳聞便是師徒二人重傷後的痛苦呻吟;甚至再往好處想,即或師徒二人沒死沒傷,藉著地勢之利,能負隅抵擋一陣,但半天下來,在陳靈歸七大高手合力圍擊,或輪番激戰之下,也早已到了精疲力竭,發發可危的時候! 
兩人心中這麼想著,上岸後,便迫不及待的發足疾奔,各自將身法展到極限,腳踏峭壁突出石筍,七八個縱躍起落,已到釣蘆門前,蒲逸凡煞身止步,在門外五尺處停住。傾耳一聽,但覺靜悄悄地一片死寂,了無聲息。 
這時初升新月,正被門前絕壁遮住,光線黯淡,景物難辨,兩人雖有黑夜視物之能,但乍然卻也模糊不清。 
癩叫化掏出火摺,迎風晃然,兩人定神一看,那知事實卻出了自己意料之外,不但沒有看到師徒二人屍體,就是屋中的桌椅傢俱,也擺置的整整齊齊,收拾得乾乾淨淨,連一點經過打鬥的跡象也看不出來? 
這一來,不禁把這兩位間關千里,兼程趕援的老少英俠,弄得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一下子給怔住了! 
任他癩叫化久經大敵,小要飯的穎悟過人,一時也不禁滿頭玄霧,疑雲重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覺樣樣俱有可能,也似都不可能,蒲逸凡年青性急,忍不住問道:「老前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癩叫化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說道:「我還不是同你一樣,咱們進去看看再說吧?」 
手持火摺,當先而入,蒲逸凡緊隨身後,走進屋中。 
兩人四目運神,緩緩掃掠了四壁一周,情形依舊,仍是毫無所得,癩叫化轉頭對蒲逸凡吩咐道:「你在外面等等,我到房裡去看看。」 
原來石屋分成裡外兩間,外面供作吃飯練功,裡間是臥房代廚房。 
癩叫化全部心神,都在思索為何連一個人也沒有的問題上,自然無暇想到其他,緩緩走到房門口,跨門直入。 
他方自跨進房門,橫裡突然吹來一股勁風,火摺隨勢而減,他乃久經風險之人,心知這股疾風來得怪異,必是有人隱身房中,暗裡施襲,趕忙仰身暴退,倒縱出房。 
那知就在他掠門而過之時,只覺左助一痛,右腰一麻,力道消散,知覺頓失,噗通一聲,栽倒地上。 
蒲逸凡驟見火摺熄滅,接聞噗通聲響,知道癩叫化可能已遭暗算,不禁大吃一驚,高聲喝問道:「老前輩……」 
下面的話未出口,房裡克斗一聲,燈火倏明,蒲逸凡定神一看,房門口已起一字站著三人,正是「奪命雙錐」秦一峰、「獨霸州中」郭玄奇、「笑面閻羅」徐寒武手持油煉火炬,而逞陰笑,朝他凝神而視。 
蒲逸凡心急癩叫化生死,又氣他們暗中偷襲,當下一聲怒喝,道:「今夜要不教你們陰間作鬼,小爺誓不在陽世為人!」 
雙臂一抖,直向三人猛撲過去! 
他現下功力深厚無比,此刻又是情急拚命,一撲之勢,迅如奔雷,衣袂帶起強烈的嘯風之聲,眨眼已撲到三人身前。 
三人不知是見他來勢兇猛,自知抵擋不住,還是心中另有打算?眼見他縱身撲來,並未出手攔擊,就在他身形撲到之時,忽然左右閃開,接著房裡傳出了一聲沉喝道:「你敢再前進半步,我就先把老花子宰掉!」 
蒲逸凡正待衝進房去,聞言陡然煞住前衝之勢,閃眼一瞥,只見癩叫化橫臥門裡,晏兆明身形半蹲,一把寒光奪目的長劍,劍尖正抵在癩叫化胸口上。 
這—來,蒲逸凡似冷水澆頭,頓時涼了半截,心知這般人,一個個心狠手辣,說得出就作得到;憑武功自己固然有把握勝得眼前四人,但癩叫化的生死,卻操在人家手上,自己只要一出手,勢必先遭致對方,立下殺手,如此,癩叫化一條命不是等於送在自己手裡? 
他心中這樣想,立時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洩氣的皮球,心頭一沉,怒氣頓消,望著晏兆明緩緩問道:「你想怎樣?」 
只聽晏兆明陰陰一笑道:「要想保住老化子的性命,你就低頭認輸,束手就縛……」 
一語未畢,驀聞釣廬對面峭壁頂上,響起一陣清越長笑,笑聲劃空,有如古剎曉鐘,真似破壁而出,聽得人心神震顫,頭皮發炸。 
笑聲甫落,立聞衣袂飄風,蒲逸凡回頭看時,陳靈歸已帶著「辣手紅線」焦五娘、「玉蜂娘子」花迎春,飄然進屋,在他身後八尺處停住。 
陳靈歸看了橫臥在房裡的癩叫化一眼,目光投注在蒲逸凡臉上,拂髯微微一笑,道:「咱們處處趕巧,處處碰頭,看來倒是緣份不淺?」 
蒲逸凡主意既經打定,立時反唇相譏,冷笑一聲道:「護法先生不覺著太客氣了麼?以我看來,這叫冤家路窄!」 
陳靈歸聞言臉色微變,慍怒說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叫化,就憑你也配在我的面前說冤家路窄?」 
蒲逸凡哈哈一聲朗笑,笑罷哂然不屑的說道:「小叫化有什麼不好?一不偷,二不搶,總比你們這般專門偷雞摸狗,暗箭傷人之徒要高尚得多!」 
這幾句話罵的尖酸刻薄,挖苦至極,只聽得別人個個神色大變;秦一峰性子最躁,第一個忍捺不住,怒聲喝道:「小化子找死!」 
靈蛇雙錐一分,欺身撲上,左錐「畫龍點睛」,右錐「樵夫指路」,一攻之勢,兩招齊到。 
蒲逸凡哂笑說道:「咱們看看究竟是誰找死?」 
不讓不躲,待到雙錐近身,兩手上下疾伸,直向錐頭抓去! 
秦一峰想不到他竟敢赤手空拳,來抓自己江湖少敵的成名兵刃,不禁大吃一驚,趕忙挫腕收勢,飄身後退。 
但他收勢雖快,蒲逸凡比他更快,左錐收勢略慢,已被蒲逸凡兩指鉗住錐頭,喝道:「還不給我撒手!」 
秦一峰雖然被他伸手抓錐的聲勢所驚,但卻不信憑自己近三十年的深厚內功,他以兩指之力,就能令自己兵刃脫手,當下真氣猛提,力貫右臂,口中同時怒喝道:「只怕未……」 
「必」字尚未出手,只覺一股奇猛暗勁,由錐頭迅快的傳渡過來,震得臂腕發麻,虎口欲裂,心知若不出手,勢必當場受傷,但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眾目睽睽之下,如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要飯化子,一招之內就逼的自己兵刃脫手,今後還有何顏立足江湖?一時不禁又驚又急,他那本來紅得發光的臉上,剎那已變成了豬肝顏色……。 
正在他即將被逼丟手之際,忽聞一聲大喝,緊接著兩聲嬌叱,陳靈歸遙空掌劈,直擊蒲逸凡後前背:「玉蜂娘子」花迎春。「辣手紅線」焦五娘,一舞「紅絲軟帶」一抖「梅花鋼索」,兩側攻襲過去! 
這三人都是七絕莊的主腦人物,各有一身精純武功,三人同時出手,威勢豈同小可?但見掌風有如波翻濤湧,兵刃直似電閃雷奔,倏忽已襲近蒲逸凡身上。 
蒲逸凡數月來迭經劇戰,臨敵經驗大增,早已料到與一人動手,必然眾相合應,群起而攻,是以動手之先,早就打好主意;聞得身後喝聲響起,立時兩指加勁,猛然一帶,倏然一鬆,人卻借這一帶一鬆之勢縱身前跳,半空一個翻轉,腳落地,人已到了秦一峰身後。 
這一著用得巧妙無比,恰當至極,秦一峰被他一帶一鬆,身不由主的往前一栽,正好向陳靈歸等襲來的掌風、兵刃迎去。 
這一著變化,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兩側欺上的焦、黃二女雖然沉腕斂勁及時把兵刃錯了開去,但陳靈歸卻無法將劈出的掌力收回,一掌結結實實的擊中前胸,把秦一峰震的倒飛丈二,一屁股跌落壁邊,口吐鮮血,再也動顫不得。 
陳靈歸想不到襲敵不成,反而為敵所乘,誤傷了自己人;這一來,不禁氣的鬚髮炸起,目眥欲裂,只見他雙眉一挑,兩眼凶光暴射,把蒲逸凡從頭到腳盯了一陣,回顧四人說道:「各站本位,五燈會元!」 
蒲逸凡雖然對奇門生剋「五行」「八卦」之類的陣法有個耳聞,但親眼見到卻是第一遭,不時禁引動奇心,暗道:「我就不信你們這麼統身遊走,真有什麼了不起的奧妙變化,我非試試不可,看看你們究竟能把我怎樣?……」 
正思忖間,忽聽陳靈歸一聲大喝,身形由徐轉疾,腳步陡然加快,兩圈之後,只見衣袂飄風,人影閃動,快得分不清誰是誰來。 
他心中已存窺奇之念,兩眼不自覺的隨著他們遊走之勢環顧,人也跟著自己目光不停轉動,起初幾圈,他也不覺得什麼,陳靈歸這一陡然加快,便立時感到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繚亂起來……。 
五人在外越走越快,他在圈裡愈轉愈快,轉到後來身形已被五人遊走之勢所控,非跟著急步電旋,團團亂轉,片刻之後,已自轉的耳鳴眼花,頭暈目眩,處此情景,不用說陳靈歸等這般高手向他襲擊,就是一般江湖武師隨便出手一擊,他也絕難躲過,勢非當場送命不可! 
正在危急當口,房門突響起癩叫化的一聲大喝:「小要飯的找死?還不趕快停下來,靜以待變!」 
原來他雖然中了暗算,只不過是右腰左肋間兩處穴道被點,一身功力仍在,經過一陣工夫,已慢慢恢復知覺,只是為晏兆明長劍所制,不敢強行掙扎,故而佯裝昏迷,懶得開口說話,但兩眼仍不時偷偷的注視當前形勢,此刻一見蒲逸凡危殆情形,再也顧不得自己的生死,故而大聲發話,喝言點破。 
他平常說話,本就嗓門高敞,宛如洪鐘大呂,此刻蓄意大喝,更似焦雷驟發,只聽得在場之人,同時猛地心頭一跳,陳靈歸等人那麼疾迅的奔行之勢,竟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五人遊走一停,蒲逸凡靈台玄朗,想起適才為敵所惑的情景,不由暗罵一聲該死,人也同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不過剎那間的事,陳靈歸想不到眼看就要得手之時,又被悍不畏死的癩叫化一言喝破,心頭這份激怒,簡直就無以復加,當下一聲獰笑,望著癩叫化狠狠的瞪了一眼,吩咐晏兆明道:「晏院主,先把老花子武功廢掉……」 
蒲逸凡聽得大吃一驚,截道:「你敢?」 
話出口,人已閃身暴起,直向陳靈歸撲去,他想擒住陳靈歸,迫令對方投鼠忌器,不敢對癩叫化下手!那知他身形剛起,陳靈歸人蹤已杳,卻從橫裡飛出一條紅絲軟帶,向他頸上纏來,心知必是「玉蜂娘子」抽冷施襲,當下主意立變,暗道:「反正我只要擋住一人,誰也是一樣!」 
縮身落地,左手疾向軟帶腰抓去。 
但他右手甫伸,紅絲軟帶已捷如靈蛇,倏然翻轉回去,同時一股強烈的勁風,又從右側襲到,轉眼看,只見「辣手紅線」手舞鋼索,已然指到腰間!正待伸手抓索,探臂還擊,忽見焦五娘一挫腕,收勢飄身,斜向左面閃去;接著一縷尖風,向他腦後「風符」穴點來,逼的他橫退兩步,才算避開。 
蒲逸凡匆忙神光電掃,只見五人形似一朵梅花,自己被困中央,有如花心梅蕊;五人忽而繞身遊走,忽而交叉行,互相填空補虛,彼此易位呼應。 
這時他才知道人家已發動陣式變化,怪不得適才幾招受襲是實,還擊成虛,原來他們與自己近身而過之時,隨手一招就走,待到自己出手還擊,人家早已隨著陣式演變,飄身退去,這一來,他們目標一致,自己卻無一定對手,這樣打下去,從有蓋世武功,也是無縱發揮,時間一久,就是不為所傷,累也要累死,與其這麼等著受傷,倒不如索性放手搶攻,看看能否衝出去……。 
他心中意念閃動,不過一霎之間,這時正好「笑面閻羅」徐寒武,手揮折扇欺來,驀然一聲大喝,施出「九宮隱跡」的奇奧身法,閃身疾上,左掌虛空一晃,右手卻向徐寒武厲背擊去。 
他已料到身後必然有一跟蹤施襲,未等招式遞滿,立即沉腕疾收,倏忽一個翻轉,陡然離地二尺,半空中飛起一腳,直踢跟蹤襲到的「獨霸川中」郭玄奇,接著雙掌一分,左右同時劈出,分向兩側交叉穿行的黃、焦二女劈山! 
他這一擊之勢,分襲四人,出手雖有先後,但卻奇快無比,看起來直似同時擊出,直瞧得陳靈歸神色激變,心頭大驚,連鎖陣式雖然未被衝破,但己方四人為勢所迫,卻不得不停下身來,各揮手中兵刃還擊,這一來,本來靈活奧妙的陣式,無形中陷於停頓狀態,威力大減、效用頓失。 
蒲逸凡目睹此情,電光火石般的想道:「我只要照方抓藥,再給他們一輪急攻快打,陣式定可破去!」 
當下玄功默運,提氣長嘯,雙掌齊出,手腳並用,施出師門「乾坤八式」的撒手絕學,配合「九宮隱跡」的奇妙身法,忽左忽右,倏前倏後的分向五人猛攻過去。 
五人雖因陣式停頓減去不少威力,但各人俱身懷絕學,聯合出手,威勢仍然驚人,蒲逸凡要想脫陣而出,亦是難以辦到;一時但見軟帶飄飛,鋼索揮舞,因光閃閃,扇影點點,襲風似輪,拳勢如雨,五人把蒲逸凡包在當中,圍的密不透風展開一場驚心的聯手合鬥!……。 
激鬥中,忽見「笑面閻羅」徐寒武陡然急攻三招,撒出漫天扇影,把蒲逸凡逼的退了兩步,借勢躍到陳靈歸身邊,偏頭低低地附耳說了幾句,陳靈歸立時神色一變,接著一聲大喝道:「住手!」 
這大喝好像突然暴裂的一聲巨雷,震的人耳鼓作響,大家都不自主地斂勁收勢,停下手來。 
蒲逸凡見他們停手不攻,雖然知道此舉定有陰謀,但一時卻估不透弄什麼玄虛,不禁怔怔地望著陳靈歸,倒也不敢躁進搶攻,貿然出手。 
陳靈歸這時已斂去適才那種凶神惡煞的猙獰面容,只見他微微一笑,望著蒲逸凡和顏悅色說道:「閣下武功高明,老朽甚是佩服,不過閣下這種有失英雄本色的行徑,實令老朽替你惋惜。」 
他這幾句話說得模模糊糊,含意不清,只聽得蒲逸凡惑然不解,怔了一怔,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陳靈歸手拂長髯,笑道:「閣下既不是丐幫門下,何必定要掩飾真相,以這身打扮見人,不覺著有些委屈麼?」 
蒲逸凡道:「那依你看我是什麼人的門下?」 
陳靈歸呵呵一笑,朗聲說道:「假如老朽眼睛不花,辣下可是姓普?」 
此話一出,那站在左右兩側的「獨霸川中」郭玄奇、「玉蜂娘子」花迎春,同時一聲驚「咦」,神情似駭似怒,四目交投,一齊向他射來! 
原來「笑面閻羅」徐寒武,經過適才一番激鬥,從蒲逸凡施展身法上,已然瞧出眼前這個武功高不可測的小花子,就是數目之前,在那大廳中隻身一劍,鬥敗自己同黃、郭兩位院主的少年後生,那時他身帶南奇「孤劍」,而現下自己一行來此,目的就在向南奇逼取「玄機遺譜」,是以藉機告訴陳靈歸。 
此刻陳靈歸一言道破小叫化子姓普,郭黃兩人立時想起那夜大廳中一幕帶傷受辱的往事,那得不駭怒交迸,驚「咦」出口。 
蒲逸凡暗暗忖道:「自己矯裝行藏既已為他識破,倒也不須再隱瞞。」 
當下,劍眉一揚,冷然說道:「不錯,在下正是姓普,你要怎樣?」 
儘管蒲逸凡冷言相對,陳靈歸卻是毫無怒意,聞言淡然一笑,心平氣和的說道:「閣下既不是丐幫弟子,眼下之事就好辦多了……」 
話到此處,似是言未盡意,微微一頓後,接道:「彼此素來無仇無怨,倒也不一定硬要分出生死,只要閣下答應幫咱們一點小忙,我馬上把齊幫主放掉!」 
蒲逸凡聽得猛然一怔,衝口問道:「此話當真?」。 
陳靈歸一正臉色,肅然答道:「咱們雖然是一群江湖草莽,但出道以來,還沒有說過不算之話。」 
蒲逸凡見他說話慢條斯理,仍沒有說出是什麼事情,心中恨不得他馬上把癩叫化放掉,迫不及待的截斷話頭,急道:「什麼事,快說!」 
陳靈歸見他這等心焦火急的神情,不覺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既非丐幫門下,看年齡也不是老花子的故舊至交,怎地對老花子生死之事,看的這等重要?」 
心中在想,口中卻笑道:「閣下數月之前,曾身懷南奇的昔年『孤劍』,適才出手的招式身法,也不是當今中原各派武學,不知閣下與寇大俠是怎樣稱呼?」 
蒲逸凡雖然早已精知他們來到「滄海釣廬」的目的,是在找南奇逼取「玄機遺譜」,但一時卻估不透他探問此話的用意,任了一怔,道:「不錯,寇老前輩我認識,你問這個幹什麼?」 
陳靈歸微微一笑,道:「老朽想勞駕帶我們去見寇大俠,並請閣下從旁說兩句好話,要他把『玄機遺譜』,借我們用幾天。」 
言來不疾不徐,面帶微笑,生像對奪取「玄機遺譜」之事,毫不重要一般。 
可是,聽在蒲逸凡耳中,卻不啻從萬丈高峰之上,陡然一下跌落在深不見底的絕壑中,只覺心頭一沉,再也說不出話來……。 
玄機遺譜,乃前古奇書,關係武林興衰,江湖劫運,一旦落入這般黑道梟雄手中,讓他們參透了上面所載武功,勢必胡作非為,捲起吳天風浪,多少正人俠士,將因此應劫遭報?此等之事,他阻止還來不及,如今卻要他助紂為虐,幫忙去逼取「玄機遺譜」,他能這樣做嗎? 
但不做又怎麼辦?癩叫化生死操於人手,他若不答應,勢必招致對方惱怒,一氣之下,對癩叫化立下殺手! 
癩叫化對他有傳功之恩,救命之德,他能眼睜睜地看著癩叫化喪生人手,而不設法施救麼?雖然他自信可以替癩叫化報卻此仇,但癩叫化究竟要先人家死去啊!……。 
他心中念頭千回百轉,卻只覺秦楚不是,左右為難……。 
意念及此,不自禁黯然一歎,道:「好吧,我答應你,不過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有話說在前面,到時我只能從旁轉圓說項,要我替你們出手相逼,那可是無能為力之事!」 
陳靈歸似已早有成竹,得意的笑了笑,道:「如果真的寇大俠不肯,閣下只要從旁說上幾句好話就行了,絕不勉強你出手!」 
蒲逸凡忽然心中一動,忖道:「這般人個個心機詭詐,若奇書到手之後,他們出爾反爾,仍不放怎麼辦?……」 
正自思忖之間,陳靈歸好像看透了他心思似地,朗聲道:「閣下儘管放心,奇書得手之後,先由閣下保管,咱們出來一手交書,一手放人如何?」 
蒲逸凡道:「好吧,咱們就這麼辦!」 
懷中掏出火摺,迎空晃燃後,邁步當先,陳靈歸隨身後而行。 
他手持火摺,沿壁而走,一面走一面暗自想道:「他們既知窯洞在『滄海釣廬』之中,為什麼到了此地,不自己破門進去,反而隱身暗處,『守株待兔』似地,等我來替他們領路開門,莫非他們是打不開石門無法進洞?……」 
他這種想法,也只想對了一半,人家無法破門進洞是實,但「守株待兔」的目標,卻是釣廬主人滄海笠翁,而不是他與癩叫化。 
原來陳靈歸等來到「滄海釣蘆」之後,一看滄海笠翁不在正好無人阻擾,很快的便找到了窯洞石門,立即出手敲門,準備破門而入,可是幾人迴環出手,打了半天,石門卻是分毫無損,後來幾人又合力打了一陣,石門仍是紋風不動,這一來,破門而入的希望已告斷絕。 
他們來時,隨身帶有爆炸火藥,準備萬一石門打不開,把門炸毀進去,但在要施用之時,陳靈歸忽然心動念轉,眼見密洞石門位於山腹天然裂縫之內,一旦爆炸開來,震盪所及,萬一引起石塌山崩,那時不但密洞要被堵死,就是自己恐難逃出這等人力無法抗拒的慘禍,權衡輕重,只好作罷不用。 
但他並未因此打消進洞之心,幾人經過一番討論,推斷之後,覺得「滄海釣蘆」既然隱居此地,他可能有法把石門啟開,故而隱身暗處,株守而待,卻未想到蒲逸凡同癩叫化,竟能衝過「追魂秀士」齊南強的阻攔,人夜適時趕來,並自因緣湊巧,「笑面閻羅」徐寒武,又從身法上識破了他的假扮行藏,是以陳靈歸改變主意,據質要挾,要他帶頭啟門進洞。 
且說蒲逸凡思忖之間,已然走近石門,他在門前尺許左右停住,舉手在石門上擊了三掌。 
這時跟在他身後的五人,一個個目露奇光,臉泛詫容,怔怔的望著石門,似是不信眼前這道經自己幾人合力打擊而不能啟開的石門,就恁他這麼毫無奇處的三掌,能把他打開?」 
說也奇怪,蒲逸凡三掌擊下,不久便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石門竟然緩緩向左移開……。 
這一來,真把幾位黑道梟雄,一時給奇詫的驚呼出口,禁不住同聲說道:「這倒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 
他們那裡知道蒲逸凡跟南奇習過「七五玄功」,擊出力道不同,所發震響迥異,南奇修為業已通玄,自然能分辨擊震聲,聽得出是他來了;而且,是以他三掌擊過不久,石門便緩緩移開。 
蒲逸凡見石門已開,立時舉步進洞,陳靈歸緊隨身後,正要跨門而入之時,心中忽起戒念,暗道:「看他神情舉動,似對洞中情形甚為熟悉,我們初次到此,不明就裡,他如利用洞中形勢,突然向我下手,他明我暗,不得不防之事,萬一為他所制,勢必以我之道,加諸於我,反轉來據質相扶,那可是前功盡棄,不得不防之事,我倒不可離他太遠……」 
他正自思忖未已,那移開的石門,已慢慢地開始關攏,他心中意念難決,不敢輕率跟進,就這微一猶豫,石門已然只剩數寸間隙,若要進入洞內,必須重行打開石門不可。 
陳靈歸望著漸漸關閉的石門,心中忽然一動,忖道:「莫非他也想奪了『玄機遺譜』不成?」 
當下冷笑一聲道:「你要心存詭謀,老花子就別想活下去了!」 
蒲逸凡進洞之後,並未回頭轉身,這時他已深入一丈左右,根本不知石門業已關閉,聞言不覺有氣,怒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普某堂堂七尺男兒,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你們,豈肯中途變封,自食前言?……」 
一語未畢,忽覺背後聲息毫無,始知情形有異,趕忙停步回身,但見石門關閉,不由訝然失笑,自語道:「怪不得他們心中犯疑,我怎地把此事搞忘了?」 
原來這道操縱石門開關的索線,就裝置在右壁靠門處一個制錢大小的石孔中,當下走了過去,舉臂伸出二指,直向小小孔中摸去。 
那知不摸猶可,這一摸真把他驚的目瞪口呆,冷汗直流,舉起的手臂,再也放不下來。 
原來他手指所觸,石孔雖然依舊,但內面操縱石門開關索線,卻不知怎地不在了。 
要知那石門堅厚無比,重逾萬斤,若不帶操縱開關的索線,即使力勝「楚霸」,也休想移動分毫。 
眼下索線已失,石門無法打開,陳靈歸等關在外面,方才本就疑心他覬覦「玄機遺譜」,這一來,益發堅信是真;他們傾出莊中高手趕來,為的就是「玄機遺譜」,如今變生掣肘,指望落空,心頭這份憤怒,不待言諭,他們氣急之下,叫癩叫化還有命在?處此情景,他那得不驚的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不過,他自修習「七五玄功」之後,內功突飛猛進,定力與日俱增,是以現下雖然驚急不已,但神智毫不慌亂,略一沉吟,暗暗想道:「寇老前輩剛才來開門接我,我何不去求他老人家……」 
此念一動,再也無暇細想,立時轉身閃步,疾向裡面走去,他此番是舊地重歷,轉身路熟,不消片刻,已到了通往石室的洞口,當下丟掉手中火摺,兩掌分貼洞壁,探身而入,一提真氣,猛然向下滑去。 
下滑之勢疾速,轉瞬已四十丈,兩眼望處,忽覺光亮映目,心知已近室頂洞口,立即這掌發力,緊貼洞壁,把下衝之勢穩住。為的是洞口離地高達四丈,若就這麼直衝下去,萬一變式不及,勢非跌傷不可。 
略一停頓,接著飄身下落,但正待鬆手之時,底下突然傳來一陣談話之聲,當下不由一怔,忖道:「寇老前輩隱身此間三十寒暑,從不與外界接觸,如今北怪已毀誓而出,什麼人在此同他談話……」 
心中意念未息,忽聞一人說道:「呂兄,何必把嵩山這點過節,老是放在心上,就算兄弟的不對,現在當面陪罪怎樣?」 
口氣低沉蒼老,聽得出是南奇的聲音。 
只聽另一個聲音冷峻,語意忿然的口音道:「呂某技不如人,宰割任便,再要這麼嘮叨不休,可莫怪我出口不遜,當面罵人!」 
又聽南奇呵呵一笑,婉轉的說道:「兄弟一片誠心謝罪,呂兄別說是罵,就是打我一頓,兄弟也甘心領受,絕不還手!」 
儘管南奇語調謙和,低聲下氣,那人卻是無動於衷,聞言報以一陣哼哼冷笑,笑罷怒聲說道:「你倒想的不錯,我在少林寺方丈室內,當著老和尚那姓冷的踐婢面前輸招受挫,你卻在這密洞中忍氣陪罪,有誰知道?……」 
南奇不待那人說完,截道:「當時彼此俱都未露真相,老和尚怎知道你我是誰?」 
那人似是被他這一問問的有些語塞,一時無話反駁,停了一會,才冷哼一聲,強詞奪理的說道:「當時雖未露相,但以老和尚的武學見識,事後定然想得出來。」 
說到這兒,突然提高嗓門,厲聲接道:「鳥為一口食,人爭一口氣,你與北怪三十年前,天山較技為的是什麼?現在廢話少說,趕快動手把我殺掉,否則除非當著人把這口氣出掉,若要教我活著忍下去,說什麼也辦不到!」 
蒲逸凡停身室頂洞口,雖然沒聽出他們所爭事實的真象,但已明白了爭論的起因,暗道:「寇老前輩一代奇人,輸招在他的手下,也算不得什麼丟人之事,怎地現下當面向人謝罪,此人仍是忿怒難遏,看來此人……。」 
正思忖間,忽聽南奇心平氣和的說道:「這麼說來,呂兄只要當著別人羞辱在下一番,這口氣就可消除了?」 
那人似是被他點破心思,黯然無語。 
南奇哈哈一聲朗笑,道:「這個容易得很,兄弟馬上照辦!」 
說著也不等那人答話,立時高叫道:「室頂可是蒲逸凡麼?既然來了,怎麼還不下來?」 
蒲逸凡應聲鬆手,向下疾滑,出洞略兩丈,雙臂向上一抖,翻轉身來,頭上腳下,飄身落地。 
定神瞧去,只見石室一角,南奇業已改裝,一身葛衫,平靜地靠壁而立;距地面前五尺處,站著一個身穿葛衫,五短身材的老人,滿面怒容,忿忿的盯著南奇,斜眼看也不看蒲逸凡一下。 
蒲逸凡前跨五步,在距兩人八尺開外停住,面向南奇雙手一揖,正待拜下發話,忽見南奇在手一擺,道:「免了!有事等會講,等我向呂兄謝了罪再說!」 
說著話頭一轉,又對那五短身材的老人道:「這娃兒是五嶽中人物,呂兄在嵩山輸招受挫,兄弟當作北嶽門下陪罪,扯直拉平,兩不吃虧;打罵聽便,說怎麼也得把呂兄這口氣消掉!」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但一剎之間,又恢復了滿面怒容,擺頭冷笑一聲道:「你倚仗『七五玄功』護身,在下卻落了個打人之名,在你卻是無關痛癢這事,不幹!。 
南奇一正臉色,微微笑道:「呂兄但請出手,兄弟絕不運功抗拒!」 
那人忽然一聲尖笑道:「這可是你自找苦吃,恕不得呂某……」 
話未說完,陡然前欺四尺,雙手齊出,左右開弓,但聞劈劈拍拍,在他兩邊臉上,各打了三記耳光。 
蒲逸凡定神一看,只見南奇臉上指痕纍纍,涔涔出血,但覺一股憤怒之氣,由胸直衝上來,忍不住大喝一聲,怒道:「殺人不過頭點地……」 
一語未畢,忽聽南奇一聲沉喝:「閉嘴!你好大的膽子?在呂大俠面前,也敢胡言放肆,還不趕快給我跪下,向呂大俠叩頭領罪!」 
蒲逸凡雖然心中激怒未息,暗為南奇忿憤不平,恨不得把那人罵他個痛快,打他個半死,但不知怎地被南奇這一喝,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再也提不起勁來,全身一軟,不自主的應聲跪了下去。 
這時,南奇臉上指痕,已然紅腫起來,但他卻毫無一點不豫之色,痛苦之情;神光湛然,氣勢詳和,看了跪在地上的蒲逸凡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微微笑意,向那五短身材老人拱手問道:「不知呂兄的氣消了沒有?」 
那人怔怔的瞪著南奇,雙眉緊皺,眼射奇光,神情似惶還愧,唇角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敢情是為了南奇這種委屈求全的襟懷風範,激發了人性良知,愧疚的難以自抑,忽然一聲大叫,噗通跪在地上,涕淚交流的痛聲滂沱:「寇大俠,呂某知過了……」 
本性流露,真情激動,但見老淚滂沱,再也接不下去。 
南奇對他這種突然轉變,似是意想不到,始而詫然,繼而愕然,終於恍然一笑,暗自說道:「看來我這幾記耳光,倒是沒有白挨?」 
當下躬身探臂,把他連拉帶扯的摻扶起來,正容說道:「能得呂兄千金一諾,兄弟就已心滿意足,呂兄這等做法,實令兄弟汗顏慚愧,無地自容了!」 
那人緩緩抬頭,舉袖拭去淚水,適才那種憤怒逼人的氣勢,此刻已變成了愧悔交迸的愧疚神情,似一個遇赦的囚徒,又像回頭的浪子,看來令人油生同情之心,敬佩之感,只聽他長歎一聲,無限感激的說道:「寇兄,前在嵩山,承蒙手下留情,今夜在此,又蒙惠加感召,想起來實在痛心疾首;大德不敢言報,如今除卻對嵩山之事遵囑絕不吐漏之外,嗣後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言片字,呂某萬死不辭!」 
南奇拱手遜道:「呂兄言重了!你我俱非添俗,事情已過,何必耿耿於懷,再說,兄弟在此已三十寒暑,塵緣已盡了,了無牽掛,絕無麻煩呂兄之處,不過……」 
忽的眉頭一皺,似是想起什麼?停了一停接道:「以呂兄的品格,武功及為人行事來說,不是兄弟當面奉承,近五十年來,實難找出幾個?不過為何在嵩山卻做出那種反常的事情,實令兄弟面思莫解,呂兄可能掬誠一道麼?」 
呂姓老翁略一沉吟,不答反問的說道:「寇兄可還記得當時我們動手之先,說過是受人之托麼?」 
南奇想了一下,道:「不錯,呂兄倒是說過此話,但不知受何人所托?」 
呂姓老人聞言答道:「此事說來話長……」 
說了一句,倏然仰臉望著定頂,似在思索往事,又似不便不說,半晌之後,才自愧然接道:「自寇兄與北怪三十年前突然斂跡江湖後,不久我也心灰意冷,歸隱九個山中,立意不作出岫之雲,再涉江湖,數十年來與人無爭,與世無忤,笑傲風月,倒也悠遊自在,滿以為從此可以清閒餘生,終老山林,卻想不到數月之前,北怪突然登門造訪,略事寒暄之後,他便單刀直入,邀我出山,幫他重整舊業,兄弟雖然婉言相拒,他卻威脅利誘,一味糾纏,最後氣他不過,兩人終於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但在動手之先,彼此均有約言……」 
南奇忽然忿哼一聲,插言說道:「北怪為人,輕諾寡信,呂兄不是不知……」 
說到這兒,忽然覺著用語不妥,趕忙改口說道:「不知呂兄與他相約什麼?」 
呂姓老人道:「兄弟數十年山居淡泊,早捐名利,是以我申言如能僥倖得勝一招半式,要他另請高明,讓我落個清閒自在就行;他卻從我這兩句話中,是以看出了心念早決,縱然邀出山,也不會憚精竭力的真心助他,他也只提出在一年之內,絕不要我親手殺人替他作兩件事情,唉!」 
說著,忽然歎道:「想不到這兩件事情,雖然我沒有沾染血腥,但如今想起來卻比親手殺人還要難過!」 
南奇見他並未說出究竟是兩件什麼事情,正待開口追問,呂姓老人又繼續說道:「這兩件事情,他當時並未提出,我因他不要我親手殺人,便也沒有追問,就答應下來,後來兩人在九華山頂,拚鬥了兩天一夜,結果我右肩被他二指點中,他左肘也挨了我一掌!」 
南奇聞言面露詫色,不解的問道:「二指換一掌,半斤八兩勝負未分,不知呂兄……」 
呂姓老人搖頭苦笑,愧然說道:「我被點在先,他中掌在後,因此要算我輸。接著便相偕出山,直到今年二月末,在小南海中,先後發現『滄浪二友』『海上雙仙』,他才交待我第一件事情,要我把前行的『神手摩雲』同『方壺漁隱』與隨後追蹤的管老二同『瀛壺釣翁』,設法故弄玄虛,引入歧途使他們力量分散,他好個別剪除,結果害得『神手摩雲』與『方壺漁隱』,雙雙送命在聳雲巖上!伯仁雖非我殺,但卻由我而死,事後想來,寇兄,你教我怎不痛心疾首?難過至極!」 
南奇聽到這兒,不覺一陣黯然;那跪在地上的蒲逸凡,卻是聽的熱血沸騰,激動不已,暗聲恨道:「要不是你故弄玄虛,北怪早已橫屍濺血,神蛛教也兵消瓦解了,那裡還會有什麼中秋大會?」 
他雖然心懷忿恨,但見南奇方纔那般對他,卻也只好恨在心裡,不敢說出口來。 
只聽那呂姓老人慨歎一聲,接著說道:「二友折翼,雙仙去一,他已別無所懼,唯一可慮之人,便是少林方丈無我大師,所以他第二件事,就是要我踏入嵩山,隱身老和尚左右,將老和尚的交往動態,如有叛他人之與老和尚勾結,也一併探明相告,是以……此事如非寇兄及時趕到幾乎又使兄弟鑄下了千古大錯!」 
兩人話匣一開,直如長江大河,滔滔而下,源源不絕,蒲逸凡跪在地上,既不好自行起來,這不便出言插嘴,心中又焦急癩叫化的生死,聽也聽不也去,這時見那呂姓老人話語略頓,也忍捺不住,急急的高聲說道:「兩位老前輩可否稍延半語,晚輩有急事稟告!」 
呂姓老人痛述往事,說的感慨系之,南奇傾耳聽,聽的十分入神,面面相對,你問我答,彷彿眼下石室之中,就只他們兩人,把蒲逸凡業已忘諸腦後;此刻聽他高聲發話,才忽然想起來似地,兩人聞言同時一怔,四目齊齊向他看來,見他眉梢帶愁,神情惶急,呂姓老人連忙過去把他挨了起來,歉然說道:「小兄弟,都是老朽不好,害你跪了這半天;你說有急事,是什麼事?快說出來聽聽,看老朽能不能助你一臂?」 
蒲逸凡對他早有成見,懷恨在心,此刻他雖然說的熱情洋溢,卻是無動於衷,聞言並未答理,轉身向南奇雙手一拱,把癩叫化如何中伏,陳靈歸等如何據實要挾的經過簡述以後,繼續說道:「為了齊老前輩的性命,晚輩斗膽陳情,想把『玄機遺譜』暫時給他們,不知老前輩肯是不肯?」 
南奇聞言長眉緊皺,還未出口答話,呂姓老人卻搶先開口,只聽他冷笑一聲,哂然不屑地說道:「就憑他們這般綠林宵小,也想來此惹事生非,妄圖前古奇書,我看他們真是嫌命長了?」 
話到此處,臉上突現殺機,斬釘截鐵的說道:「小兄弟請放心,此事包在老朽身上。」 
說著話題一轉,向南奇抱拳一揖,繼道:「寇兄,在此打擾時日不少,兄弟想現在告辭,順便把齊幫主救出來,免得這位小兄弟著急!」 
口氣輕鬆,言詞托大,生像只須他一出去,陳靈歸等就會馬上把癩叫化放掉似地。 
蒲逸凡聽得心中益發焦急起來,暗道:「對方人多勢眾,個個身懷絕學,你這般狂傲自大,此事你不插手還好,只怕你一插手,齊老前輩還要死得快些!」 
心中雖是如此想法,但感於他的救人熱情,口頭上卻又不便拒絕,只把一雙焦灼的目光,盯在南奇臉上,看看他的答覆怎樣? 
只見南奇欣然一笑,連連稱謝的說道:「此事能得呂兄出面,那是最好不過,呂兄要走請便,恕兄弟不送了!」 
南奇話一略口,呂姓老人竟自腿不屈膝,肩不晃動,身形已然斜拔而起,飄飄有如一縷輕煙,斜向室頂洞口飛去,剎那穿洞而入,隱沒不見。 
蒲逸凡自修習七五玄功後,自信輕功身法,業已到達踏波涉水,凌空虛渡的至高境界,可是要與呂姓老人比起來,卻也自歎弗如,焦急之心,立時放了一半,對他能以援救癩叫化之事,不由信了五成。 
南奇望著蒲逸凡微微一笑,問道:「你可知道呂姓老人是誰嗎?」 
蒲逸凡道:「晚輩年青識淺,請老前輩明言相告!」 
南奇略一沉吟,又問道:「你可知三十年前,與南奇北怪齊名之人是誰?」 
蒲逸凡微一思索,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訝然說道:「此老莫非是『東一絕』呂葦?」 
「常聽先師說起,此老為人行事,堪稱一代大俠,只是過於剛愎自用,爭名好勝,以致曲高和寡……」 
話未說完,忽聽南奇一聲叱喝道:「想不到數月不見,你就變了,背後說長道短,談論人非,看來傳授你武功的一番心血,算是白費了!」 
蒲逸凡臉上一熱,臉口一震,心頭一寒,雙膝跪地,惶然說道:「晚輩錯了,請老前輩責罰!」 
南奇望著蒲逸凡怔怔的出了一會神,臉上忽然泛現一片慈詳的光輝,輕輕歎息一聲,憐惜的說道:「既然你已知道,以後改過就行了……」 
他微微一頓後,別過話頭,正聲接道:「數月來,我已將『玄機遺譜』上所載武功,大致參悟,並正分門別類,選萃擇精,為你創出五手掌法,四式劍招,連圖帶文,一併刻列在前面石壁上,以你武功基礎,天賦才智,苦習三月,便可融會貫通,到時正好趕上中秋大會。」 
談到這兒,語音忽轉沉重,又道:「要知這次中秋大會,關係正邪消長,黑白興衰,中原道上赴會之人,能否躲過這次劫難,全在這五掌四劍之上,換句話說,也就是在你一人身上,是以我要你從現在起,摒除一切雜念,戮力用心,刻苦自勵,我言盡於此,你起來吧!」 
言來語重心長,聽得蒲逸凡誠惶誠恐,亦喜亦驚! 
驚的是萬一三月無成,不但辜負了南奇一片苦心,而且殃及中原武林上數千生命……。 
喜的是這五手掌法,四式劍招,既從「玄機遺譜」中精選擇萃而出,想必是曠古絕今的奇妙武學,自己何幸,能習得此等奧秘?…… 
八月中旬的一個晴空朗日,約莫午晌時分,在貴州苗區的山道上,出現了四個服裝迥異當地苗民,看去特別打眼的奇異人物。 
四人行狀匆匆,風塵滿面,顯然是遠道兼程而來。 
四人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匆匆疾行,顯然崎嶇的山徑陡險異常,但舉步落足之間,卻仍是輕靈巧快,身法飄逸,顯然,每人俱有一身極好的武功,腳程! 
這四人是二男兩女,前面領頭帶路的,是一位身著青衫的中年儒士,走在最後的一位鬚髮霜白的漁裝老者,在他們倆中間並肩行著兩個美艷絕俗的少女,一穿玄色勁裝,一著白色衣裙,縞袂迎風,裙帶飄飛,疾行在境折的山道上,宛如兩隻掠空雲雀,輕靈至極! 
轉了幾條山彎,又走過一段危崖,這時已來到一處兩山對峙的狹谷前面,那中年儒士首先停步,縱目打量了一下山谷形勢,轉身對後行的三人道:「如果無我大師月前送來的圖示不錯,通過眼前這道狹谷,就算到了七絕山莊,現下已近敵人巢穴重地。」 
說著目光流動,投注在那白衣少女身上,道:「倩兒……」 
一語未畢,驀聞左面山腹上響起一聲嘿嘿陰笑,隨著笑聲,飛躍下來一條人影。 
定神瞧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中年大漢,停立在山谷三尺之處,背插單刀,左手拿著弓箭,嘴角露著不屑的陰陰笑意,冷冷地說:「既然害怕,何必前來送死!」 
那中年儒士聞言劍眉一軒,怒容立現,但目光一觸中年大漢這身勁裝,剎那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呵呵一笑,抱拳說道:「尊駕可是奉命在此,接待赴會的朋友的麼?」 
勁裝大漢冷哼一聲,答道:「不錯!」。 
中年儒士又是朗朗一笑,道:「那就勞駕通報一聲……」 
勁裝大漢忽然冷笑一聲,接道:「先把姓名、派別報出來,看看是不是本莊的生死簿上,下了註腳的該死之人,否則請走,過了明天再來!」。 
幾句話說的甚是冷傲,難聽至極!。 
那中年儒士仰臉一陣大笑,笑罷沉聲說道:「這就是你們七絕莊接待客人的禮數麼?」 
勁裝大漢冷然不耐的怒道:「囉嗦!要送死就快把姓名……」 
話未說完,忽聽一聲嬌叱道:「閉嘴!」 
眼前但見人影一閃,那玄裝少女已疾如一縷輕煙,掠過中年儒士,搶到勁裝大漢面前,素手揮動,劈拍連響,左右開弓地兩記耳括子,打的他眼前金星亂冒,嘴角流血! 
這不過霎間的事,那中年儒士,似未想到她出手打人,乍然來不及阻止,但當那勁裝大漢看清打自己的竟是個二十左右,如花似玉的姑娘時,不禁臉色鐵青,心腑欲炸,右手拔下單刀,氣的哇哇大叫道:「賤婢找死!」舉手一刀,兜頭劈下! 
在他想來,這一刀縱然劈她不死,起碼也要她受點傷,找口一點挨耳光的面子,那知玄裝少女確有過人的身手,眼看他單刀迎頭劈下,卻是動也不動一下,只在刀鋒堪堪觸及頭額之時,才自倏然伸出兩個纖纖玉指,不偏不倚,驚險無倫地挾住猛劈而下的單刀,接著一聲嬌喝道:「熠火螢光,也能耀眼?還不給我撒手!」 
「撒手」二字才出,勁裝大漢只覺一股奇強無匹的暗勁,循著刀身彈震過來,右手一陣麻痛,再也把持不住,不得已虎口一鬆,單刀已脫手飛出兩丈多遠!」 
這一來,直把個勁裝嚇的魂飛魄散,呆若木雞的怔在當地。 
要知這次中秋大會,不但是中原武林中的黑白兩道之爭,而且還有西域神蛛教在裡面,無異是當今天下正邪間的總決戰,勝敗之分,關係武林大勢,也影響著各大門派的生死存亡,是以這次中秋大會,不論正邪雙方,莫不精銳盡出,全力以赴。 
七絕莊經過半年處心積慮的準備,不僅將莊中原本就無殊龍潭虎穴的各種佈置,加強得直似銅牆鐵壁,即在守望戒備方面,也是嚴密異常,而分佈在各處的明樁暗卡,更是莊中挑選出來的好手,眼下這守在谷口的勁裝大漢,雖然不是莊中主要人物,但在武功上卻也有十年以上的精純火候,適才被她打兩記耳光,那可以用疏神、大意,驟不及防來作解釋,但此刻在一招之內,竟被她以兩個指頭把兵刃震的脫飛出手,如許年齡?如許武功?說得簡明一點,玄裝少女要將他斃命手下,那可是有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之事,那能不教他嚇的魂飛魄散,呆若木雞! 
這時,那中年儒士緩步走到玄裝少女身邊,輕聲說道:「雲姑娘,何必同這等人一般見識,算了吧!」 
只聽玄裝少女冷笑一聲,指著面前的勁裝大漢道:「乖乖的帶我們進莊,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勁裝大漢早已嚇的死去活來,那裡還敢頂嘴,當下連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即便轉過身子,左手執弓,右手拈箭,正要身出傳訊響箭,谷中驀然傳來一聲冷冷的長笑道:「即是應約赴會的朋友,諒非無名之輩,這等對待一個馬前小卒,不覺著有失身份麼?」 
話聲甫落,谷中已奔出來一條人影,來人身法疾快,剎那之間,已到谷口八尺之處。 
抬眼望去,只見來人身著灰布長衫,背插一柄鐵骨折扇,瘦臉削腮,精光如電,陰沉肅殺之中,露出一抹冷冷地笑意,一望便知是個陰險人物。 
勁裝大漢一見來人,臉色陡然大變,恭身抖顫的說道:「弟子無能,有損莊威,請徐院主格外施恩,從輕發落!」 
來人正是七絕莊大院主之一的笑面閻羅徐寒武。 
徐寒武微微一笑,道:「看在貴賓們的份上,你就自行斷去五指吧!」 
言來輕輕鬆鬆,笑容不滅,而那勁裝大漢卻已面如死灰,但又如奉到聖旨般的奔至兩丈以外,拾起地上單手,手起刀落,斷去了左手五指,痛得冷汗直流,連哼也不敢哼一聲。 
此情入目,那中年儒士不禁眉頭一皺,漁裝老者搖頭,玄裝少女似是不忍卒睹的別過頭去,白衣少女卻兩手蒙住眼睛一聲尖叫。 
徐寒武臉上始終掛著一份微微的笑意,連那斷去五指,痛的冷汗滾滾的勁裝大漢,連看也不看一眼,這時一抱拳,向那中年儒士笑道:「屬下無知慢客,徐寒武當面謝罪,但四位賜下名號,好隨兄弟入谷,以便派人接待進莊。」 
中年儒士雙手一拱,朗聲道:「在下管雲彤,同道而來的,是海上三仙之一的瀛壺釣翁。」 
接著一指兩女道:「這位穿白衣的是小徒李蘭倩,那一位便是今春在荊襄地面,生擒冷桂華,驚走紫衣神童的薛寒雲姑娘。」 
他已看出徐寒武不但心地陰狠,而且武功頗高,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危險人物。眼前這道兩山對峙的狹谷,接近敵人心臟重地,裡面難免沒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埋伏,己方同來四人,若在通過狹谷之時,一旦遭遇襲擊,對方則前面領頭帶路,地形熟悉,可以及時趨避,自己卻跟在後面前進,無異置身暗處。 
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雖然自己一行四人個個武功不俗,但也防不勝防,而自己與瀛壺釣翁雖然昔時譽滿武林,但已二十年未涉江湖,出道較晚的人,大都諱莫如深,是以,他在報出名號之時,特別把薛寒雲在荊襄地面生擒冷桂華,驚走紫衣神童的事跡說出,令對方心有所忌,打消弄詭使奸,暗箭傷人之念。 
真個是人兒的名號,樹的影兒,管雲彤這一著棋算是下對了,徐寒武,聞言之下,臉上笑容忽斂,代之而起的,則是一抹似驚似奇的詫懼神色,瞪著一雙精光如電的眼睛,不住向薛寒雲打量……。 
管雲彤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尊駕,帶咱們進莊吧!」 
徐寒武無可奈何地乾咳一聲,道:「幾位請隨我來……」 
話未落口,人已轉過身軀,微一晃肩,深入狹谷,疾奔而去! 
管雲彤與瀛壺釣翁同時縱身形,躍落在徐寒武兩側,一左一右,並肩而行,兩女緊隨身後,各自暗運功勁,戒備前進,如有意外發生,徐寒武勢必首當其衝,絕難逃出手下! 
徐寒武忽然放緩腳步,左顧右盼的呵呵笑道:「七絕莊雖然是一群江湖草莽,但還不屑暗箭傷人,幾位這等做法,覺著太過小氣麼?」 
他已知對方洞觸先機,再也無法突施暗算,故而緩步慢行,故示大方。 
出了狹谷,眼前是一道高約百丈的斷崖,崖壁陡險如削,苔蔓叢生,滑不留手,徐寒武停身崖下,笑道:「在下職責所限,到此為止,翻過眼前崖壁,就算到了莊中,幾位上崖之後,自有專人接引,恕徐某不陪了!」 
說畢轉身,日奔狹谷而去! 
管雲彤、瀛壺釣翁兩人,俱是經多見廣的老江湖,聽徐寒武說出山莊就在斷崖那一面,知道敵人自己出進,必然另有通路,而眼前外來人要翻崖而過,無疑是在考較來人功力的深淺,當兩人互望一眼,便自招呼二女,施展游龍術,壁虎功,背貼崖壁,猱升而上。 
眼下四人之中,管雲彤修為最深,李蘭倩功力較淺,管雲彤第一個上崖,李蘭倩卻還差一大截,只是這等削崖走壁,即無借力這處,現下也沒繩索之屬,旁人要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李蘭倩只得咬緊牙根,但她雖然勉強升上了崖頂,人卻已累得嬌喘噓噓,香汗涔涔。 
管雲彤目睹此情,無限憐惜的說道:「倩兒,我教你不要來的,你偏偏要跟著來,這下累苦了吧?」 
李蘭倩掏出一方絹帕,拭去了臉上的汗水,一面拍拂身上的泥灰,一面嬌聲噓噓地說道:「累倒不要緊,只是把這身衣服弄髒了,等下不好意思見人哩?」 
她天性愛潔,一身純白,平常稍為有點沾污,就得另換一套,可是適才猱升上崖,一身白色衣裙,早為崖壁上的青苔泥灰,擦的骯髒不堪,但眼下大白天,換衣服也不方便,是以感覺累倒無所謂,衣衫髒了很不舒服。 
薛寒雲輕笑,打趣說道:「本來嘛,一身衣服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穿起來標標緻致,多好!現在花一塊搭一塊,弄得髒兮兮的,豈僅是不好意思見人,只怕你凡哥哥見了,他還會生氣不理呢!」 
李蘭倩眼珠子轉了兩轉,似嗔似怒的說道:「雲姊姊,我看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這樣凡哥哥見了會生氣,你這一身他看了也不見得就順眼,他不理我倒無所謂,要是他也同樣的不理你……」 
說到這兒,倏而頓了一頓,兩隻又大又圓的黑眼珠,瞪著薛寒雲嘻嘻接道:「雲姊姊,你是哭呀還是笑呢?」 
幾句話說的針鋒相對,以牙還牙,直把個薛寒雲聽的似舒服,又不好受,雙頰一紅,黯然無語。 
兩女說笑之間,管雲彤與瀛壺釣翁,已打量了一遍崖下谷中的情形,只見谷幅約有四五里方圓,形呈葫蘆狀,現下停身之處的斷崖,正是葫蘆的領口位置,生像一個葫蘆蓋子,把谷口封蔽得死死地,要不是有人指引爬上崖頂,誰也料想不到在峰嶺起伏的深山之中,還有這樣一塊地方。 
斷崖底下,亦即谷口頂端,豎立著一座高大牌坊,上面刻著「落魂谷」三個大字。 
就在這座刻著「落魂谷」三字的高大牌坊後面,有十幾條丈多寬的通路,路面均用碎石鋪成,兩旁植著一丈出頭的修竹,掩蔭挾道,青蔥悅目,一字扇開,宛如十幾條綠色扇骨,向谷中延伸過去。 
每條通路盡頭,各有一座林木圍繞的別緻亭院,而這些別緻的亭院,又分佈在一座樓閣矗立,亭室交錯的大院四周,直似眾星拱月,把這個形呈葫蘆的幽谷,點綴得有如世外桃源,但誰知道些看去頗為壯麗的建築之中,竟是七絕莊藏污納垢,據以為惡的發號施令之所呢? 
瀛壺釣翁感慨地歎息一聲,道:「管兄,以眼前這片建築看來,七絕莊確有不少奇才異能之士,如循正途發展,未嘗不可在中原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唉! 
話至此處,一歎而住。 
管雲彤點頭接道:「誰說不是呢?」 
就在這時,向谷中延伸過去的十幾條通路上,各自奔來兩個勁裝漢子,一定排開,停立在牌坊之下,只見其中一個雙手抱拳,仰臉對崖上四人發話道:「請四位下來,隨小弟分別進莊。」 
管雲彤帶著二女,下得崖後,便自領頭當先,大步向裡走去。 
管雲彤文武兼修,博通六藝,不但對奇門生剋有著相當造詣,便是土木建築之學,也有極為精闢的見解:他一面大步前進,一面流瞥四周形勢,可是瞧來瞧去,除了谷中的景色十分幽美,房屋建造得精緻壯麗外,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不禁心中犯疑,暗暗忖道:「聽說七絕山莊,乃當今一位精通機關消息,熟曉五行生剋的奇人所造,怎的看起來平平淡淡,毫無奇處?……」 
但他久經事故之人,知道愈是表面上看不出來,而暗中的佈置愈是厲害,是以他走在前面,那怕是一草一木,甚至一塊碎石,也是有如臨深淵履薄冰,絲毫不敢大意。 
這條修竹夾道的通路,不過百多丈長遠,片刻之間,已到盡頭的亭院前面,那隨行後面的兩個精裝漢子,忽然加快腳步,搶到管雲彤前面,側身肅容道:「幾位風塵勞頓,請進裡面歇息,這就去叫人送茶水來。」 
一人轉身而去,一人留此侍候。 
這座亭院,兩側亦是修竹掩蔭,前面植著一排丹桂,十幾盆盆景之內,栽的全是菊花,分擺在通往大門的路邊,這時正是傍晚時分,晚風習習,桂子飄香,花氣襲人,撲鼻沁心,三人走入亭院,精神為之一暢。 
管雲彤走進廳中,遊目略一打量,只見這座廳房,不但異常寬大,而且佈置的甚是雅靜,起居臥室,帷幔分垂,明窗淨幾,打掃得纖塵不染,正合自己三人住用,當下吩咐二女道:「你們先到裡面去把衣服換換吧!」 
說畢走到側面窗戶,凝神外望,似在觀看谷中景物,又似在思想心事。 
二女匆匆換好衣服,李蘭倩笑向薛寒雲問道:「姊姊,你猜凡哥哥來了沒有?」 
薛寒雲黛眉一顰,答道:「今天十四,明天就是會期,照說,是應該來了的,但真的來了沒有,我也不敢斷定?」 
李蘭倩略一沉臉,又道:「那我們趁現在天沒黑,去找找看好麼?」 
薛寒雲搖搖頭,道:「這谷中樓閣交錯,亭院縱橫,房屋不下百間,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知他住在那裡,而且在敵人監視之下…」 
她與蒲逸凡分手將近半年,索牽夢掛,無時不在念中,急欲一見個郎,傾訴離衷。薛寒雲又何嘗不是相思滿懷,別情待敘?只是她比李蘭倩年長數歲,性格較為矜持、穩重,不像李蘭倩那麼天真,心中有所繫念,立即形諸詞色,雖然在括蒼山中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但自己究竟是個黃花閨女,縱然是江湖兒女不拘世俗,卻也怕遭人背後指議,當下微微一笑,道:「倩妹妹,我看還是不去的好。」 
李蘭倩瞪著一雙又圓又大的黑眼,詫然不解的問道:「那為什麼?」 
薛寒雲矜持的答道:「假如他還沒到,我們現在去豈不是白跑一趟?要是已經到了,你還怕他不來找你麼?只怕他比你還要急哩!我們又何必跑冤枉路呢?」 
管雲彤雖然凝神窗外,正自打量谷中景物,但對兩女的一言一語,卻也側耳靜聽,此刻見李蘭倩說的頭頭是道,條條有理,不禁對這位徒兒的聰穎頭腦,以及她衡情度理的精明心思,聽的心中大是快慰,暗中點頭不已。 
薛寒雲聽她這般說法,知她去找蒲逸凡的心意甚切,而且自己也急於知道他別後境況,當下順水推舟的說道:「倩妹既然一定要去找他,我當然得陪你走一趟,不過你先得問問管叔叔,看你師父准不准咧?」 
管雲彤聽的長眉微蹙,心中甚為作難,如不准她們去,兩人數月相思,實在於心不忍,讓她們去吧?眼下無異身在龍潭虎穴,萬一出了岔子又怎麼辦?……。 
就在他正感為難,李蘭倩方自快步走來,還沒出口之際,忽聽那站在門外,表面是留此侍候三人,實則負有監視責任的勁裝漢子發話道:「兩位姑娘長途奔波,風塵勞頓,還是歇息歇息吧!即令有事,也不必急在一時,明天在會場上還怕見不到以麼?」 
他這幾句話雖然說的平和委婉,但聽在李蘭倩的耳中,卻蠻不是味道,她費了不少唇舌,才把薛寒雲說動,而眼下師父答不答應尚不一定,想不到一個聽候使喚的人又從中發話阻擾,聞言不禁柳眉一豎,嬌聲叱道:「誰要你多話,再這麼貧嘴滑舌,小心我打爛你的嘴!」 
那漢子似是想不到自己好言相勸,反而討了個沒趣,不禁又是好氣,又是難過,只是自己奉有不能隨便得罪人家的命令,卻又不便發作,當下忍氣說道:「姑娘一定要去,在下自不便強制阻攔,不過出了什麼意外之事,可莫怪在下沒有……」 
薛寒雲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就憑這小小一個亭院,也能把我困住不成?」 
那勁裝漢子倏而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這很難說,不相信兩位姑娘就試試,看能不能走出這座亭院?」 
兩人俱是心高氣傲之人,那裡聽得下這等威脅言詞,薛寒雲一拉李蘭倩左手,邊走邊說道:「走!倩妹妹,我就不腦……」 
一語未畢,忽見那勁裝漢子右腿一抬,猛的在地上跺了一腳,接著嘩啦一聲,那分擺在門前的十幾盆菊花,倏而沒落不見,從地下冒出來一排弩箭,齊封門口,弓張弦滿舉勢待發! 
剎那變故,兩女不禁看的一呆。 
管雲彤心存戒意,留神察看,現下見此情形,已知這座亭院,到處可能都有機關埋伏,身處險地,委實動彈不得。不過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不故意生事,敵人絕不會在會期之前,有什麼不軌的行動,當下轉過身來,走到門口,向那勁裝漢子看了一眼,正待開口說話,那中年漢子已搶先說道:「非在下有意作難,實在是怕兩位姑娘到處亂闖,一但出了事情,小弟擔當不起!」 
管雲彤道:「既然如此,我叫她們不出去就是了。」 
說畢招呼二女,轉身回房,兩女雖然有氣,但也不敢違拗。 
時光匆匆,一官已過,就在翌日黎明不久,谷中響起了幾響悠揚的鐘聲,李蘭倩向管雲彤問道:「師父,這裡又沒有和尚廟,那來鐘響?」 
管雲彤道:「現下已屆辰時,大概是敵人發出的信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