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廣陵奇琴 文 / 上官鼎
「這世上真是苦的比甜的多得多,愛人又不被愛,愛你的卻又不被你愛!難道這便是上天安排的人生麼?」小梅忖道。 
想到老天,她不自由主的望向天際,只見黎明已過,紅日初升,天穹霞光萬道,好一幅壯麗景色,默然多時,她彷彿領悟了一些,但那一些是什麼卻說不出來,左冰卻已遠了。 
在另一個地方,夜色昏茫,白鐵軍飛快地藉著叢林弓身前行,晚飯的時候他喝了十斤老酒,現在酒性發作起來,全身燥熱不堪,他敞開前襟,加緊狂奔,愈跑愈覺起勁,這時他的速度已接近武學的極致了。 
驀然之間,白鐵軍一個猛停,身軀斜斜一倒,半點聲息不發地倒身在一棵大槐樹下,從這麼驚人的過度陡然停止臥倒,就如行雲流水一般絲毫不見倉促,那瀟灑之態無以復加。 
他倒身樹下,立刻側耳傾聽,只聽得草葉微響,接著便傳來了人語之聲。 
只聽得一個大舌頭的人含含糊糊地道:「大先生這一趟出來,我瞧咱們的實力必已能穩操勝算了……」 
另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依我看來,中原武林根本就沒有多少高手,即使大先生不出馬,咱們仍是無敵的。」那大舌頭的道:「大先生的功力實是高不可測,依我看來,中原能敵得住他三掌的不會有幾個人……」 
那尖聲尖氣的道:「那還用說,試想小楊在同濟之中何等驕狂,除了他師父以外,我只看過他對大先生恭恭敬敬的。」 
這時前面草響,那兩人已走了出來,白鐵軍暗暗忖道:「方纔若非我見機得快,這麼一奔出去,豈不與他們撞個滿懷。」 
那兩人一身黑衣,面上都是虯髯叢生。白鐵軍覺得面生得緊,那兩人一路走一路談,絲毫沒有發覺白鐵軍藏身左側,那尖聲尖氣的道:「咱們不要走錯了路。」 
那大舌頭壯漢道:「不可能的,就只有這麼一條路,怎會走錯?」那尖聲的道:「不知那天玄道長敢不敢來?」 
那大舌頭的道:「堂堂武當之尊,不致沒種到這個程度吧。」 
這時兩人已漸行漸遠,白鐵軍悄悄站了起來,忖思道:「天玄道長?他們尋天玄道長幹什麼?這兩人是什麼來歷?」 
他原以為這只是兩個過路的人,這麼一聽來,顯然是大有來頭的了,他略一考慮,便打算尾隨下去。正在這時,忽然那大舌頭的壯漢遠遠叫道:「你瞧——天空——」 
那尖聲尖氣的叫道:「什麼?」 
白鐵軍抬起頭來向天空看,只見漆黑的天空不知何時升出三朵色彩鮮艷奪目的煙火,三朵梅花形的火焰呈一個品字排在空中,上方的是一個大紅色,左面的是一朵黃色,右面的是一朵白色,這三朵梅花在空中足足停了一呼一吸的時間方始熄滅。 
那大舌頭的壯漢叫道:「武當三子到了。」 
那尖聲尖氣的道:「不對——」 
那大舌頭的道:「怎麼不對?」 
那尖聲尖氣的道:「你想想看,十年前名滿武林的武當三子,自從在嘉峪關一戰大敗後,功力最強的白花劍天尊道長和崆峒叛徒黃琳一掌換一掌同歸於盡後,什麼時候再聽過武林三子的名字?就算現在重出武林也只有武當二子了呀,怎會仍是武當三子?」 
那大舌頭的道:「他們放出三朵煙花來也未必是一定要是三個人吧?」 
那尖聲尖氣的道:「這個你就不懂了,紅黃白三花一出,也是三子齊到,莫非武當近年又培養出一個新手來了……」那大舌頭的道:「你是說有了新人補上白衣劍客的空缺?」 
那尖聲尖氣的道:「不錯,我料是如此了,武當三子既到,天玄道長必在附近,咱們通知他們吧——」 
那大舌頭的壯漢猛一提氣叫道:「恭迎武當掌教駕到,咱們梁大先生在正北方十里之處的廣場上敬候。」 
那大舌頭的壯漢顯然內力極佳,這一喊叫,每一個字就如有形之物,傳送老遠而其勢不衰,四周林木為之籟然而動。 
白鐵軍暗暗吃驚,那兩人反過身來由原路疾行而去,白鐵軍略一思索,便悄悄跟著前行,他見了那大舌頭的壯漢露了一手上乘內功,不敢跟得過份靠近,只是不徐不疾地隱著身形跟蹤而行。 
那兩人走了一程,速度逐漸增加,白鐵軍也跟著快了一些,過了一會,前面出現一片廣場,白鐵軍連忙隱身一株大樹之後,只見廣場正中立著一個人。 
那大舌頭的和尖聲尖氣的兩個人快步走上前去,向那立在場中的人行了一禮,低聲報告了一陣,白鐵軍極目力遠遠望去,只依稀辨得出那人是個中等身材,年約四旬,面色顯得十分白皙,但有一點他斷定,便是這人面目是完全陌生。 
過了一會,白鐵軍聽到一陣疾風拂過的聲響,那場中的白皙中年人揮袖笑道:「失迎,失迎!」 
只見三條人影如飛雁一般驟至而降,一下就落到廣場中央。 
白鐵軍從側後望去,只見兩個頭髮灰白的老道身旁站著一個年方弱冠的青年道士,中間的老道身著紅袍,右邊的一個老道身著黃袍,那青年道士卻穿著一襲白色道袍。 
那在廣場中央的白中年人抱拳道:「恭喜恭喜,武當三子重整陣容出現武林,真乃可喜可賀之事。」 
那紅袍老道開口道:「閣下敢情便是水靈居士了。」 
那白皙中年人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便是梁墨首。」 
白鐵軍聽到「梁墨首」三字,只覺陌生得緊,卻聽到那紅袍道長道:「貧道天嵐……」那梁墨首哈哈笑道:「紅花劍天嵐道長,黃花劍天濤道長名震天下,在下神往久矣,求道長給在下引見引見這位取白花劍天尊道長之位而代之的少年道長——」 
天嵐道長伸手一指身邊的白衣青年道人,淡淡一笑道。 
「此是貧道的師侄,無字輩中排行最末的一位,道名無極。」 
梁墨首道:「好個少年英傑,不過梁某對於能以這位少年英雄取代天尊道長之位,仍難相信——」 
他話未說完,忽然猛一伸手,一指點出,一道勁風如閃電般直向無極道人襲到,雖是隔空一指,取穴之準,分毫不差。 
那少年道士無極立在天嵐道長之旁,只是略一躬身,右臂如弓而立,取的時間位置恰到好處,正是武當長拳的起手之式,梁墨首的指力飛到之時,他略一晃臂,已將勁道化去。 
白鐵軍躲在樹後,見那無極道人雖是簡單之極的一招,但是已能顯然看出這少年已得到武當武學的精髓。梁墨首微微一笑道:「好,好。是梁某看走眼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臉色一沉,冷冷地道:「現在咱們來談談正事——」 
他一說一停,舉目盯視天嵐道長,天嵐道長也冷笑一聲道:「咱們來此也並非是為了說笑玩耍來著的。」 
梁墨首道:「當然不會讓你們只是『說笑玩耍』,嘿嘿……」 
天嵐道長道:「梁施主要說什麼便直說了吧。」 
梁墨首道:「天玄道長何以不見現身——」 
白鐵軍躲在大樹後,只聽見梁墨首冷冷地笑了一聲,繼續道:「恁梁某人的面子不夠請天玄道長來此談談麼?」 
那紅袍的天嵐道長道:「掌門師弟正值坐關苦修之中,七七四十九天不能離山半步,梁施主豈能怪罪於他?」 
那梁墨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老實說,天玄道長雖然尊為武當掌門,若以梁某塞外野人的眼光看來,嘿嘿,卻也還算不得中原什麼一等高人……」 
那黃袍的天濤道長乾咳一聲打斷道:「梁施主這話說得有一點也不錯,在咱們兄弟想來,梁施主也算不得什麼天字第一號的人物,是以咱們幾個人就厚著臉皮代咱們掌門人來啦。」那梁墨首揮揮衣袖道:「就恁道長這一句話,今日必取閣下首級!」 
他一直是嘻嘻哈哈的說話,但說到這一句話時,聲音忽然變得陰森無比,就像陣陣冰雪從其中飛出來一般,令人聞之不寒而慄。 
那黃衣道長怔了怔,正要開口,那白衫的青年道士上前一步,指著那梁墨首喝道:「姓梁的,武林三子威震天下之時,你還不知在那個土黃泥洞喝稀飯,武當三子雖然隱退十年,你們這些小丑人物要想逞強耍威風怕還差一截呢……」 
他還待罵下去,那紅袍老道揮手道:「無極,不得出言無狀。」 
白鐵軍躲在樹後聽這年輕道士罵人好生厲害,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出家人的味道,不禁暗暗好笑。 
那梁墨首似乎也沒有料到這個毛頭小子的牛鼻子罵起人來那麼缺德,也是呆了一呆,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一口氣來,冷冷道:「你這娃兒乳臭未乾,咱們談話的時候最好還是聽著的好。」 
那青年道士又忍不住了,指著梁墨首罵道:「姓梁的,老實說咱們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內,你要動粗,只管放手幹,要吵架,咱們可懶得奉陪,他媽的……」 
那紅袍老道大喝道:「無極,住口!」 
敢情他聽那青年道人連粗話了罵出了口,實在太損武當尊嚴,連忙出口制止。 
白鐵軍聽得幾乎笑出聲來,看不出這麼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武當道士竟調教出這麼一個徒弟來,真是奇事。 
那梁墨首被他罵也一旬粗話,怒極反笑,哈哈一聲,指著無極道人道:「好個武當高徒,敝人服了。」黃袍道長天濤稽首道:「無極出言無狀,梁施主勿怪。」梁墨首拱拱手道:「好說好說,反正三位既是來了,梁某總得招待三位心滿意足,來來來,先請坐下聽梁某獻醜,拙奏一曲迎嘉賓……」 
他大袖一揮,先前那大舌頭的壯漢雙手捧著一具烏黑色的鐵琴遞了上來。 
那黃袍老道雙目凝視那大舌頭的壯漢,忽然叫道:「且慢,老道有話問你——」那大舌頭的轉過身來,道:「道長是對我說話麼?」那黃袍老道天濤道:「敢問閣下可是昔年長白山上的摩天熊呂斌?」 
那大舌頭的壯漢瞼上忽然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彷彿是在思索一件極其久遠的往事而掉入回憶之中,也不回答,更不作聲,只是呆呆地望著天濤道長。 
天濤道長仔細凝視了一會,大聲道:「不錯,的確是你,不會錯的,呂大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 
那大舌頭的壯漢臉上更流露出一種極其迷惘的感覺,他斜著眼角望了那梁墨首一眼,梁墨首面色鐵青,雙目射出寒光,大舌頭的壯漢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大聲叫道:「什麼呂斌,什麼呂斌,我不曉得……」 
黃袍天濤道長還想說什麼,那梁墨首忽地一揮手臂,隨著他的五指一彈,鐵琴叮叮呼呼地發出幾聲音律…… 
那鐵琴遍體烏黑無光,不知是何物所制,發出的聲音卻如玉碎帛裂,聲聲振動心弦,尤其奇怪的是,那琴聲之中自然而然發出一種無以解釋的力量,使得聽者不得不以全心全意去聆聽,沉醉於琴音之中。 
武當三子中天嵐天濤兩位道長精通音律,知道這一小段起音一過,立刻就要引宮按商,進入迎嘉賓的主調,那白袍青年無極道士卻是糊里糊塗的東張西望,似乎絲毫不感興趣。 
躲在樹後的白鐵軍一聽到開始幾個音律,立刻感到不對勁,那琴聲所發出的古怪威力直透而入,白鐵軍暗道:「這姓梁的多半是以類似迷魂大法的邪術滲在音樂這中,在這許多武林高手之前耍弄這一套,也未免太幼稚了……」 
他暗暗凝神提氣,運起內功來,隨時準備與魔音相抗,那琴聲咚咚咚重響三聲,接著便如行雲流水一般奏了下去,那梁墨首的琴技顯然頗有根底,他信手而揮,音韻彷彿是由他的衣袖之間飛舞而出,精彩之極。 
漸漸那琴的威力愈來愈大,白鐵軍猛可發現一椿怪事,那琴聲中透出的怪異力量,每當愈是運功相抗時,那奇異的力量便更增加了幾分,若是抗拒的內力用得愈大,似乎那怪異力量也變得愈大。 
白鐵軍正在驚異之間,那旁天嵐道長忽然立起身來,大喝一聲:「這是廣陵迷弦,快施鎮天雷!」 
霎時之間,黃袍天濤道長與白袍無極道人一齊立起身來,白鐵軍武功既高,見聞亦廣,一聽到「廣陵迷弦」四個字,立刻猛然大吃一驚,暗暗忖道:「傳聞中廣陵迷弦乃是上古奇寶,咋落到這梁墨首之手中?」 
只見那紅黃白武當三子起立以後,立刻成一個品字形立定,三人同時猛吸一口真氣,齊聲大喝一聲:「邪魔妖道,豈可逞強!」 
三人的聲音合中有異、異中有同,卻如平地驟響焦雷,直有風雲為之變色的味道,武當道家的「鎮天雷」,在道理上與少林佛門獅子吼雖是相去千里,但是威力卻有異曲同功之妙,這一聲喝出,風雷之聲中挾著一種大無畏的凜然之氣,令人心弦大震! 
那梁墨首忽地倒退三步,雙目圓睜,猛一揮指,叮叮叮一連數響,琴聲猛然變得威猛無比,倒像是千面巨鑼齊鳴,聲勢極為駭人。 
武當三子又是一聲大吼:「外道旁門,淫音焉能勝正!」 
梁墨首咚然三聲,又向後退了三步。 
白鐵軍目睹這一場別開生面的拚鬥,不禁忘了隱藏身形,站起身來,向外起了一步。 
梁墨首指彈如飛,琴聲從武當「鎮天雷」的威勢之中又透了出來,還是那一曲迎嘉賓,但是再無絲毫和諧之音,柔軟的弦律之中卻透出無窮殺伐之意,武當三子心中暗驚,正待再發鎮天雷…… 
說時遲,那時快,梁墨首一手執琴,另一手忽然猛一前推,對著左邊的白袍青年道士發出一掌。 
白鐵軍在暗處,卻是瞧得清楚,他只覺梁墨首這一掌拍出,瀟灑之中大見功力,運勁神奇無比,竟是罕見之極的一記奇招。 
那青年道士無極雙掌一錯,左掌帶圈,右掌並指如戟,閃電一般直拿梁墨首腕上要穴。指尖所趨,分毫不差…… 
連白鐵軍亦差一點忍不住要叫出好來,這無極道士年紀輕輕,一出招已有名家之風,難怪武當派隱退了十年的武當三子第一次重現武林,竟讓這麼一個少年子弟取代了昔年最強的白花劍天尊的位置。 
梁墨首冷哼一聲,單掌一化而退,叮然數聲,琴中曲調大變,猛然之間經迎嘉賓變成了十面埋伏,霎時之間,奇聲頓起。聲響中那種奇異的力量陡然增加了一倍有餘。 
那旁那大舌頭的壯漢與那失聲尖氣的漢子,這時全用雙手捂著耳朵,武當三子立在梁墨首五步之外,忽然之間,三人彷彿觸電一樣全身震了一下,梁墨首手中發出的琴聲更疾更響…… 
白鐵軍立刻察覺出這琴聲威力深不可測,顯然並非完全由於奏琴者的功力超絕,實是那奇琴本身有不可抗拒的威力,他猛吸一口真氣,以上乘內功相抗。 
那武當三子似乎已感覺到這一點,他們一齊飛快地出掌,齊向梁墨首攻去。 
梁墨首雙足一錯,如行雲流水般退了半丈,手上琴彈依舊,殺伐之意更濃。 
武當三子追進出招,只見他們掌出如風,力道有如巨斧開山,的確不愧了威震武林的三子之名,白鐵軍看得讚賞不已。 
但是,梁墨首卻是極其瀟灑地在無比厲害的殺著之中閃躲自如,輕鬆自在,連白鐵軍也看不出這人究竟有多深的功力。 
這時,那梁墨首的琴聲奏到疾處,有如萬弩齊發,矢羽飛滿天空,白鐵軍聽得不由自主地入了神,猛覺心頭一痛,大駭之下連忙提氣相抗。 
只見那邊武當三子同時一聲長歎,忽然停止進攻,一起盤膝坐了下來,運功抵抗。 
梁墨首面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他立定半丈之外,彈指如飛,琴聲大作。 
白鐵軍暗以最上乘的內功相護,以他的功力之深,內力之純,應該已達百邪不侵之境,然而忽然之間,白鐵軍黨心頭一痛,接著一陣迷糊,彷彿突然之間自己已經死了,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之中…… 
霎時之間,白鐵軍好像又回到了秦淮河上,悲慘的身世像一條毒蛇一般噬著他的心房,各種苦痛一下子全湧到白鐵軍的腦中,悲從中來,真欲放聲痛哭。 
白鐵軍迷迷糊糊之中已被琴聲所傷,他到底不愧為功力深厚,就在這種傷痛欲絕中,猶然把持住一絲靈性,此時他知道事態危急,飛快地在一剎那之間考慮了一遍,於是他猛地鬆一口氣,把全身功力全部散去。 
這乃是極其冒險的一著,若是一個散功不妥,立刻就會被那古怪的琴音重創,白鐵軍就在散功的那一剎那間,猛地又一提氣,把全身功力遍佈百骸,果然立時之間,靈台一片清明…… 
他大步走將出來,只見武當三子坐在地上運功相抗。面上皆有痛苦之色,他猛可大喝一聲:「姓梁的,住手!」 
梁墨首抬頭望見白鐵軍歪歪斜斜地走了出來,理也不理,繼續彈琴,白鐵軍怒叱一聲,飛身上前,一拳對準梁墨首擊去…… 
白鐵軍拳風來到,霹靂之聲已起,梁墨首一手撫琴,身形如旋風一般向左一飄,堪堪避過拳風。 
白鐵軍拳力雖重,拳勢卻是飄若無物,只是一移橫肘,拳風已經改向。 
梁墨首面露驚駭之色,抱著琴倒踩怪步,退了半丈。 
白鐵軍揮拳再起,這一拳風發如雷,已是十成功力所聚,便是南北雙魏之流到了此時,只怕也無法抱琴再避。 
那梁黑首雙目圓睜,猛可把手中鐵琴一丟,那大舌頭的壯漢一把接住,梁墨首身形微蹲,雙掌平推…… 
轟然一聲,白鐵軍只覺胸中一窒,掌上所受之力其強無比,他不禁驚駭無比地忖道:「這姓梁的是什麼人,掌上功夫似乎猶在那楊群之上!」 
梁黑首臉上更是驚得無以復加,他身形一頓,雙掌才收,白鐵軍舉掌又是當胸打來。 
坐在地上的武當三子,琴聲一停之際,全都躍起身來,直至看到白鐵軍與梁墨首碰了這一掌,三人不禁面面相覷地呆住了。 
武當三子全是一流高手,但也不曾見過這等威勢的掌上功夫,白鐵軍一口氣和梁墨首拼了三掌,勝負未分,他的豪性大發,直把十成功力聚於掌上,招招有如開山巨斧,掌式之靈活即如完全是虛招一般,武當三子全是掌上高手,看到這裡也全都暗暗心服了。 
梁墨首在白鐵軍瘋狂攻勢之下,連換三種掌法,招招以硬接硬,依然勝負不分,白鐵軍猛然一聲長嘯,躍起身來,雙拳如錘,直貫而下,口中大叫道:「姓梁的,你敢接這一招麼?」 
梁墨首仰首望處,只見白鐵軍身如鐵塔,鬚髮具張,有如天神下降,他精神一凜,驟聚全身功力,雙掌翻向上擊—— 
霹靂一聲暴震,白鐵軍整個身軀飄起三丈有餘,梁墨首的身軀陡然短了一截,雙腳已經陷入地中,兩人都是神色大變。 
白鐵軍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這一輪猛打,他胸中怒火也出了幾分,只是冷冷地瞪著梁墨首,從方才最後一掌之中,他忽然認出這梁墨首的來歷了,他冷冷地道:「梁墨首,北魏魏定國是你什麼人?」 
梁墨首哼了一聲道:「我也知道你是誰了。白鐵軍可就是你?」 
白鐵軍哈哈大笑,過了一會道:「你那彈琴傷人之技,若非借重於那廣陵古琴也算不得什麼。」 
梁墨首一言不發,不知他心中在盤算什麼,白鐵軍也不打話,只是冷冷看著他。 
過了一會,梁墨首忽道:「白鐵軍,你的掌力名不虛傳。」 
白鐵軍道:「沒有和你分過勝負,實是遺憾。」 
梁墨首道:「難得碰上你這麼一位英雄人物,梁某說不得還要彈奏一曲與諸君共賞。」 
白鐵軍冷笑道:「你若再施什麼琴道傷人,白某管叫這具上古奇琴粉身碎骨於白某掌下。」 
那梁墨首沒有答話,只是陰森森地注視著白鐵軍,過了好半天,方始淡然一笑道:「梁某初入中原,今日原來本是想取武當掌教頂上首級的,老實說對你們武當三子沒有什麼多大胃口,倒沒想到和丐幫的老大碰上了,罷了罷了,梁某就此告辭了。」 
他這一大篇場面話交待出來,面不紅氣不喘,但是也沒有一個人嘲笑於他,實則因為他的功力深不可測,便是白鐵軍也全心全意希望他快快離開。 
梁墨首伸手一招,那大舌頭聽壯漢和那失聲尖氣的漢子便跟到他身後,梁墨首回頭望了白鐵軍一眼,忽然道:「白鐵軍,你名不虛傳。」白鐵軍洒然一笑,拱拱手道:「過獎過獎。」 
那梁墨首掉頭便走了,白鐵軍暗暗忖道:「這人功力深不可測,掌上神功猶在楊群之上,看來中原又多一個大敵了。」 
他轉過身來,向武當三子拱了拱手,天嵐道長道:「貧道雖則多年不出武當,但在深山之中也聞得白幫主之名,卻料不到白幫主年輕若斯。」 
白鐵軍最怕別人恭維稱讚於他,他連忙抱拳道:「武當三子名動天下,道長隱修十年,依然健朗如昔,真乃武林大幸。」 
天濤道長道:「這才見白施主掌上神威,宛若楊老幫主復生,佩服不已。」 
白鐵軍道:「白某何人,豈敢妄比楊故幫主天縱神威,道長過獎了。」 
他與武當三子交談數語,大家全是老江湖了,也不推問對方何以與梁墨首碰上,只是繞著圈子說了一會,白鐵軍心中有事,便匆匆告別了。 
武當三子望著白鐵軍那鐵塔般的身軀輕若枯葉地忽然消逝,互相對望了一眼,天嵐道長喃喃歎道:「邪道猖厥之際,必有中流砥柱降焉……」 
話分兩頭,且說錢百鋒在那酒肆之中,見那關外五鞭奪門而出,那丐幫蔣九俠回過頭來,滿面淒槍,顫聲對那四肢殘缺,國盲目啞的人道:「六……六哥,是你麼?」 
他身邊的那中年和尚登時驚呼出聲道:「什……什麼?……他……他是雷六俠?」 
錢百鋒心中一時大震,那年他和丐幫幫主楊陸老英雄一齊回到丐幫山東大舵時,變故已生,王三俠王竹公曾說那雷六俠拚命追趕那偽冒自己姓名下毒手的黑巾怪人而去,卻不料在十多年後,重又得到了那人信息,這真是天網恢恢,天意安排的了。 
霎時錢百鋒只覺那往事如煙,心中思潮泉湧,那蔣九俠望著那「殘」人口中呀呀作聲,卻是始終說不出話來,心中不由一酸,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這時四周圍著的人群早被方才蔣九俠怒擊「關外三鞭」的凶勢嚇得走得一空,只剩下那主持這賣藝的六旬老頭呆呆站在那兒鐵籠之邊,不知所措。 
蔣九俠緩緩轉過身來,雙目之中寒光四射,對那老者道:「你,怎麼會收養這『人』?」 
那者呆了一呆才道:「十年前……」 
他話聲未完,那錢百鋒仰天吐了一口氣,低沉無比地道:「不錯。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蔣九俠的身形好比一陣清風轉了過來,對錢百鋒吼道:「你……你也知道?你是什麼人?」 
錢百鋒皺了皺眉,卻是不語。 
蔣九俠忽然之間哼了一聲,單臂如電,猛然一探而出,端端抓向錢百鋒右手脈門穴道。 
「呼」的一聲疾響,這一式出手好生迅速,那錢百鋒陡然之間身形向後一仰,左手一翻,斜封而出, 
蔣九俠只覺手上一重,內力竟然發之不出!他面上神色疾變,一連向後倒退五步,那站在一旁的中年和尚一步跨上前來,面如冰雪,冷聲道:「好功夫,施主,貧僧猜你便是那天下聞名的錢百鋒了!」 
錢百鋒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好說了。」 
蔣九俠面上神色驚疑萬分,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老者竟然是天下名聲最盛的錢百鋒,卻不料他已蒼老成這個樣子。 
錢百鋒歎了一口氣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朽還能再見故人,這真是作夢也想不到的!」 
蔣九俠和那中年和尚對看一眼,他們不懂錢百鋒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見錢百鋒又是一聲長歎道:「如果這『人』果是雷六俠的話,錢某到要感謝蒼天……」 
蔣九俠忍不住插口道:「請問錢……錢老先生,此話如何講起?」 
錢百鋒啊了一聲,回過頭來望了望那籠邊的殘「人」,只見那殘「人」僅有的一支獨目之中,這時竟然充滿著淚水,錢百鋒忽然覺得那目光之中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他心中猛可一跳,忍不住顫聲道:「你……你知道那人不是老夫?……」 
那「人」點了點頭,錢百鋒緊張地望著他,一字一字地道:「你,你知道他是誰麼?」 
那「人」目光之中卻是一片茫然,看那樣子他也不知。 
蔣九俠大聲道:「錢老先生,錢老先生,是怎麼一會事?」 
錢百鋒定了定神,同過頭,道。 
「那一年……咦,那一年你好像不在山東?老夫始終未曾和你見過面?」 
蔣九俠呆了一呆問道:「那一年?錢老先生?」 
錢百鋒道:「十年以前,土木之變的那一年。」 
蔣九俠啊了一聲道:「在下那之前二年便未在江湖上走動了!」 
錢百鋒恍然道:「原來如此。」 
蔣九俠道:「但下在卻曾聽過,那一年咱們丐幫中發生了大事,自此一蹶不振。」 
錢百鋒點了點頭道:「老夫與老幫主交遊之事,想來蔣九俠也未必知道了?」 
蔣九俠點了點頭道:「原來錢老先生與楊幫主是舊識。」 
錢百鋒歎了一口氣,那站在一邊的中年和尚卻插口說道:「恕貧僧直言,十年以來,武林中卻盛傳錢老施主害死那楊老幫主——「 
錢百鋒仰天一陣大笑道:「大師之意如何?」 
那和尚合十宣了一聲佛號,卻是不答。 
錢百鋒道:「就在那一年,老夫與楊幫主返回丐幫大舵時,卻見丐幫眾俠死傷纍纍,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最令人震驚的是那下手之人以黑巾覆面,自稱老夫姓名!」 
蔣九俠啊了一聲,錢百鋒便將當年的經過情形都說了出來了,一直說到那雷六俠拼出性命,疾追那黑巾人而去。 
蔣九俠聽得雙目之中淚光瑩然,錢百鋒仰天歎了一口氣道:「也就是由於此,老夫一生的命運以及武林空前的秘密都接連發生!」 
蔣九俠忽然回過身來,問那中年僧人說道:「那一年你出外打聽消息回來告知小弟,卻是再也不敢相信,想不到這一切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那僧人低宣了一聲佛號,錢百峰道:「天可憐見這位雷六俠,今日竟然能今昔年故人相對一室,至少……至少老夫心中一直擔負著的疑團能夠一掃而空了。」 
蔣九俠道:「六哥生就一付鋼筋鐵骨,那『錘頂』的外家功力更有超人造詣,方才在下一見他那異於常人的骨架,心中便生了三分疑慮,直至那鐵磚擊在頂門之上鏗然作聲,那還有半點懷疑——」 
錢百鋒長歎一聲道:「雷六俠落得如此,那黑巾人未免下手太過毒辣——」 
蔣九俠雙目之中好像要冒出火來,他咬牙切齒地問道:「那黑巾中人到底是誰?」 
錢百鋒面上陡然一寒,他微微搖頭道:「十多年前,老夫夢寐難忘,總算認出那人來了!」 
蔣九俠大吃一驚,大吼道:「他是誰?」錢百鋒搖了搖頭,沉聲道:「魏定國,他便是魏大先生!」 
蔣九俠和那中年僧人一齊倒退二步,南北雙魏之名在江湖之中歷久不衰,委實駭人之極,霎時蔣九俠驚得呆住,一切疑問都似乎迎刃而解,但是——但是這份深仇有希望能報得了麼? 
大伙的注意都集中在談話之上時,錢百鋒目光一閃,忽然發現那江湖藝人不見了,他大步走將過去,只見那老兒躲得遠遠地,目光閃爍地望著這邊,錢百鋒心中忽然有些犯疑,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老兒的手腕,那老頭囁嚅地道:「老爺……你……你要……什麼?……」 
錢百鋒冷笑一聲道:「老夫問你,你這柵牢中關的殘體怪人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那老頭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一個同道的朋友賣給我的……」 
錢百鋒見那老頭一臉狡猾之相,手上略一加勁,冷冷地道:「我看不是吧!」 
那老頭痛得頭上冒汗,大叫道:「老爺鬆手,我說我說……」 
錢百鋒放開手來,那老頭道:「不瞞老爺說,小人原是賣馬的販子,那一年……那一年,小人追一匹走失的好馬,追得失了方向,當時天已黑夜已深,只好在山中過夜……」 
錢百鋒哼了一聲,一雙鷹目注視著那老頭,那老頭道:「……夜裡,小人忽被驚醒,只見一個人正沒命地逃,後面一人像流星一樣追來,前面那人跑了一段路便倒在地上,後面那人追上來手中拿著一柄長劍……」 
老頭說到這時,臉上忽然露出恐怖之色,繼續道:「小人當時嚇得動也不敢,那提劍之人似是黑布蒙面,他用劍在地上之人的身上一陣亂砍,地上那人慘叫亂滾,但是似乎還沒有死,那人砍完之後又蹲下去把地上之人的舌頭割了……小人……小人……」 
這時大伙圍到這邊來了,錢百鋒面色木然,冷冷地道:「說下去!」那老頭喘了一口氣道:「那提劍的蒙面人道:「你們都以為老夫是姓錢的吧,嘿嘿,就告訴你老夫是冒充的,你又能怎麼?你既不能說,又不能寫,老夫就不殺死你,讓你慢慢流血死去,嘿嘿……」 
老頭說到「嘿嘿」之時,牙齒都在打抖了,錢百鋒面色鐵青,喝道:「說下去!」那老頭打了一個寒噤,繼續道:「小人見那蒙面人如飛而去了,偷偷爬出來,那地上這人眼睛瞎了一隻,舌頭被割,四肢全斷,但是居然還在血泊之中蠕動……小人……小人行走江湖也帶有一些刀創良藥,便替那人敷裹了,那人體質真是奇佳,居然……居然……活了下去……」 
錢百鋒冷笑一聲道:「於是你就帶他回家療傷,後來發現他頭堅如鐵,你噁心一起,便改了行業,利用他到江湖上來賣藝賺錢,是也不是?」那老頭點首:「是……是……小人……」 
他話尚未完,那獨臂胖子蔣老九已跳上來一個耳光,竟把那老兒打得昏了過去。 
蔣霖上前去打破牢籠,一把將那殘體怪人抱住,哭道:「六哥……六哥……你被折磨得好苦……」 
這蔣霖是個至性之人,昏天黑地的大哭一場,揮袖擦於了眼淚,望著那殘肢怪人,那殘肢怪人瞪著一雙茫然的眼睛,似是想哭,卻是哭不出一滴眼來。 
蔣老九道:「六哥,咱們回家去吧,咱們找湯二哥去。」 
那殘肢怪人轉了轉眼珠,點了點頭,忽然掉下兩顆淚珠來,蔣霖緊緊抱住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等到他從激動之中平靜下來時,忽然發現錢百鋒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和尚,錢百鋒呢?」 
「我——我也沒看見,是早走了……」 
「怕是早走了……咱們也該走了吧……」「到那裡去?」 
「當然是回去尋湯二哥啊。」 
且說錢百鋒先一步悄悄地走了,他行在路上,計算距離嵩山只有半日路程,愈走近嵩山,心中倒還不自在起來。暗自忖道:「恁我老錢的名聲,要想向少林方丈去討大檀丸,那是大大不可能,但左老弟養傷這許久,最主要的是真氣渙散無法提集,是以功力盡喪,看來又非借助靈藥不可,說不得只有低聲下氣向老方丈求情了。」 
如依他十年前的脾氣,那是毫無顧忌,要不到便手去搶,但近數日他連解幾重深重誤會,別人都是聽他一言而深信不疑,自念在江湖上已極有份量,倒是自惜羽毛起來,他盤算好久終於決定,心中忖道:「我就為左老弟忍口氣吧!唉!左老弟為了探看我,身受五大門派掌門人攻擊,傷勢真是沉重之極,天保佑少林大檀丸能醫好左老弟之傷!」 
轉念忽想道:「如果大檀丸不能奏功,那……那只有像我十年前我受傷一樣,由一個內力高過左老弟的人替他打通脈道,但環顧宇內高手,南北雙魏又真能高過左老弟麼?除了那陸地神仙董氏昆仲還在人間,才有一絲希望。」 
他想著想著,看看天色近晚,前面不遠便是一處小鎮,心想明天趕個早,午間便可到達少林山區,但進了小鎮,找到一處酒店,飽餐一頓再說。 
他一走入店中,見高朋滿座,高高矮矮,竟坐了不少江湖漢子,他微一皺眉,挑了一處靠窗坐位,要了酒菜,一個人獨自飲酒。 
那鄰位幾個漢子酒醉飯飽,喝著茶正在高談闊論,錢百鋒聽了一兩句,都是言不及義,心想這幾人不是鏢師,便是大莊護院,但這眾人都是一日江南口音,不覺暗自稱奇。 
忽然一個黑粗漢子道道:「張大哥,你知弗知伊格孫五弟得了單大爺賞識,平步青雲,升了鏢頭!」 
另一個被喚張大哥的漢子道:「人家出生入死跟單大爺十多年,阿拉說老弟,依莫要羨慕,伊個鏢頭可並非好幹。」 
黑粗漢子又道:「這並非算什麼,聽說單大爺還賞了一枚『玉蟬丹』,老孫可是多了一條命啦!」 
「張大哥」哦了一聲道:「此話真格?」 
黑粗漢子道:「阿拉親眼相看到格,怎會有錯?」 
張大哥讚歎道:「異數!異數!」眾人也是讚歎不已,那黑粗漢子低聲附耳又道:「單大爺便下榻『東來居』客棧,他老人家怕驚動中原武林朋友,是以行蹤極秘,單大爺前來替咱們總鏢頭助陣,真是天大的面子。」 
錢百鋒心念一動忖道:「久聞雁蕩無名老人練就『玉蟬丹』是天下一絕,與大檀丸只在伯仲之間,那姓單的不知何許人也,他有雁蕩的靈丹,只怕是無名老人的傳人,但雁蕩在江南開山,怎會到中原來?我卻去打聽一下,如果能要得『玉蟬丹』,豈不大大少了一番手腳。」 
他性子急燥,老來並未減色,想到便做,飯也無心再吃,匆匆會了帳走中來,向路人打聽「東來居」,快步走去,走到客舍門前。正要向帳房打聽,忽然心念一動忖道:這人既怕行跡被人知道,豈肯露出真姓,正沉吟間,忽見一個中年走入客舍,錢百鋒是何等人物?他一眼立瞧出此人目中精光四射,分明是個內家高手,當下跟在他身後,轉了兩轉,來到一個獨院,這鎮不大,但這客舍獨院倒是亭台樓榭,大是氣派,錢百鋒忖道:「這客舍多半是江湖上那一派開的,用做聯絡各地英雄。」 
那中年漢子走到花廳門前,低聲叫道:「單大哥在麼?」 
裡面一個聲音道:「是李兄麼?快請進,請進!」 
那中年漢子一進花廳,口中連道:「左二哥劍三哥都來了,單大哥也是太不夠朋友了。連作兄弟的也不通知,難道怕小弟幾杯薄酒都請不起麼?」 
那屋內的人連聲解釋告歉,錢百鋒心道:「我乘這機會去內室搜個天翻地覆,好歹搜他幾丸來,一走了之,也免重和雁蕩派生無聊口舌,說不定糊里糊塗還打一架!」 
他昔年頗擅「空空」之技,這時想起得施故技,不禁躍,躍欲試,看好方向,正要長身進內,驀然背後風聲一起,一股強勁力道如排山倒海般襲來,錢百鋒一生之中不知會過多少大敵,但只覺背後來勢之猛實是生平僅見。 
錢百鋒只覺那背脊之上好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這一霎時之間,他腦海之中一連閃過好幾個人的面孔,卻是始終思之不透。 
那掌風來得近了,錢百鋒身形猛然向前一伏,整個身形緊緊貼著地面疾滾而開。 
只覺耳邊疾風如刀,轟地一聲,那一掌走了空,擊在土牆之上,登時打缺了一大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