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吟哦應對人上人 文 / 上官鼎
片刻工夫只見那宇文傑神情沮喪跑進村來,眾人不覺大吃一驚。眾人一見宇文傑,爭相問道:「怎麼樣啦?」
宇文傑說道:「我問船家,他說金家哥哥沒有回去嘛。我回來,由東邊另一條大路走的,沿途打聽,也都說沒見這樣的一個人,這怎麼辦呢?」
李唐卻慢聲說道:「有什麼關係嘛,這麼大的人,在大白天裡,還能說會被妖精攝去了麼?丟不了的!恐怕他是途中遇著什麼人,相約進城去了,也說不定,管他哩,我們吃了再說。」
眾人沒法,也只好這樣,剎那間,已將兩隻肥雞,幾尾鯽魚,數斤黃酒,如風掃落葉般吃了個空,滿桌的杯盤狼藉,遍地的雞骨魚刺。
四人吃罷出村,因惦念著金友吉的事,也都無興郊遊,只在白沙洲一帶,胡逛了一會,就折返清水閘停船之處。
李唐說道:「金友吉這一走,究竟是進了城,或是回了家,現都無法確定,最好,我想請桂仙弟,於明天派個小廝赴金家墩,向金宅去問問,然後,再請將消息通知我們一聲,怎樣?」
裘桂仙當即應諾了。
計議已畢,四人遂乘船渡江分別回家。
次日一早,裘桂仙就命一小廝,快馬赴金宅探詢,不一會,小廝回報:「金家少奶奶說,金公子昨晨出來的,迄今還未回去。」
裘桂仙心裡一時難安,忙又分別通知李唐、柳雲青前來商議。
少頃,李唐、柳雲青先後來到,見過裘郡守夫婦問安畢,遂齊集書房,商談金友吉失蹤一事。
依裘桂仙主張,要馬上告稟父親,行文武昌郡,派人在白沙洲挨戶搜查,這樣,總會查個水落石出來。
李唐當下連呼不可,說道:「金友吉也不是三歲小孩遇上了拐子,那麼大的人,怎會無故地丟掉。依我看來,有兩種可能,一是在途中遇仇,被人擄劫,但他一介書生,有何仇家?且從未聽說,他與人有什麼嫌隙呀,這一點,當然不可能。再就是他在途中,遇著了什麼人,而自願的與人上什麼地方去了,果系如此,請問,你將如何搜查呢?」
眾人也覺得有理,半晌不語,書房中,一時沉寂得萬籟無聲,落葉可聞。
李唐又接口說道:「今天我們再等他一天,明天一早,我就赴金家墩,與金家兩位嫂嫂談談,看他在武漢究竟有什麼去路,然後,我們再從長計議吧!」
說罷,李、柳兩人,匆匆告辭走了。
次日正午,李唐,柳雲青兩人,又匆匆前來,裘桂仙急問道:「回來了嗎?」
「唉!不談啦。」李唐向椅上一躺,搖首歎息,說道:「今天一早,我就到金家,可是,碰了一鼻子的灰,遭那兩位嫂嫂大大地數落了一頓,自信我這張嘴巴,是能說善道,從不讓人的。哪曉得今天,在那兩位嫂嫂,一陣挾槍帶棒的夾攻之下,竟使我一敗塗地,鎩羽而歸,想來,真夠慘啦!」
他又繼續說道:「這樣吧!友吉在武昌的一些去處,已打探清楚啦,我們這就馬上渡江去看看,萬一沒有的話,再說。」
四人隨就渡江,向武昌各有關去處一探。
但是金友吉均未前去,這下撲空後,那位平時足智多謀精明幹練的公子李唐,這時,心裡也著實地慌張起來啦!
原來那天五人,郊遊白沙洲,途經水月庵時,眾人一時都未留意,金友吉卻落在身後很遠。
這時,忽聽「呀」的一聲那水月庵的山門開處,驀地從裡露出一張白晰的面龐來,只見她,生得「新月眉兒橫波眼」,「鼻似懸膽口似櫻」,雲髻高挽,衣裳長披,雖說年齡三十不到,看來實在只有二十五六。
金友吉一眼瞥去,渾身一麻不覺呆了。
那青年道姑見狀,忙將頭一低,雙靨嬌羞,偷睜著雙秋水如神的眸子,橫著他一掃,又櫻髻略綻編貝微露地衝著他一陣輕笑後,「叭」的一聲,那山門復閉,道姑已隱身進廟了。
這晴川四公子之—的金友吉,雖說是滿腹經論,才華蓋代,但卻是個道道地地的好色哥兒多情種子。
年未三十即已納妾,他既是一代顯宦的裔胄,又是當地有名的孝廉,再加上人也生得挺秀,神采更來得瀟灑。
俗語說得好,「自古嫦娥愛少年」,是以,他除了閨中的愛妾外,還常常在外拈花惹草,鬧些風流事兒。
當時,他魂不守舍地隨著眾人來到村中酒肆,即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忙藉故隻身蹩到水月庵,立在門前。
稍猶豫後,即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個年約十五六歲,年輕貌美的小道姑,問道:「先生!有什麼事?這裡是女子修行之地,一切男子是不容進來的!」
「小師父,對不起。」金友吉當即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語音急促地,沉聲說道:「我是由對江鸚鵡洲來的,現因突然腹中絞痛難當,因此,想向貴廟討杯開水吃熱肚解痛。」
他說罷,就雙手捧腹直哼。
「喲!這不要緊。」那小道姑說道:「我去取來,請你就在這裡等等吧!」
小道姑說罷,身姿輕靈掩著山門後轉身進廟。
這時,忽聽得那個被喚作冷如的小道姑,就站在殿前,應聲回道:「師父,外面來的是位秀才,因肚子痛,向我們要杯開水吃!」
「哦!有病的人,外面的風大,恐怕受不了。」禪房中的師父說道:「你請他進來吧!」
那小道姑重到門前,手扶著山門說道:「先生!請進罷。」說罷,閃身一旁,將金友吉讓進廟裡來,「叭」的一聲,把山門關了。
金友吉被引進左邊客堂裡坐下,那小道姑捧了一盅熱茶,說道:「請用茶,等一會我去取點藥來你服下後,肚痛就會好的。」
說罷自去。
「噫!先生,原來是你?」
金友吉忙抬頭向那話聲望去,只見客堂右邊角門,門簾一掀,閃出了一位青年道姑。再一看,正是早先在山門外所遇見的那一位,連忙起身見禮,說道:「師父,你好!請問你法號怎麼稱呼?」
那道姑星眸在金友吉臉上一掃微笑道:「貧道法號妙貞,俗家姓臧,不敢動問先生你貴姓呀?」
「我姓金草字友吉。」
臧妙貞說:「哦!原來先生就是晴川四公子之一,鼎鼎大名的金公子呀!真是失敬。」說完將纖腰一扭,挪身向前,與金友吉面坐了,瞟起了那只令人一見銷魂的大眸子,對金友吉橫送秋波地一掃,然後,才玉首微偏雙靨含笑地嬌聲說道:「你腹中現在還覺得痛麼?」
金友吉心想:「有意思。」
連忙皺眉說道:「我今天清晨渡江,恐怕是在船中,吹了江風,著了點涼,現在不但腹痛不止,還連頭也有點痛呢!」
臧妙貞說道:「等一會服罷藥,在我禪房裡再躺一會,就好啦!」
金友吉謝道:「這怎敢當?」
臧妙貞說道:「這不要緊嘛,出家人本以慈悲為懷,方便為門嘛!你何必如此客氣呢。」
片刻過後小道姑冷如,取來一包藥粉和一杯白開水,送給金水吉服了。
那青年道姑臧妙貞,就領他穿過兩道角門,來到後面一間淨室,一看,那裡是什麼禪房,房裡一切擺飾和那紗帳錦衾等,簡直比自己妻妾的香閨,還要來得講究,當下也就一不響地和衣向那床上一躺,埋頭裝睡。
耳聽得有人俯身床前,在他身上輕輕地覆上了一冬棉被,又聽得「叮噹」一響,似已將帳門也放下啦。
一陣陣的枕畔蘭麝,被底馨香,只薰得金友吉有點昏陶陶醉醺醺的竟然就立即一覺睡著啦。
好一會,醒轉後只覺房裡一片漆黑,不知已是什麼時候,他索性仍舊繼續的,閉目裝睡。
這時,朦朧中忽覺有人俯身枕畔,傳來一縷異香,香唇吻著自己的頭額,像似探試病情是否發燒似的。
接著,那人又搖著自己的肩頭,低聲說道:「金公子,現在好些麼?」
「謝謝道姑!肚痛是好啦,僅頭上還有點昏。請問你,現在已是什麼時候?」
臧妙貞坐在床邊,側身向裡,瞟眼衝著他一笑,說道:「現在已是掌燈時候啦。」
金友吉故意地一驚,說道:「唉呀?這怎麼辦,我還要趕過江去哩。」
臧妙貞伸出纖掌,按著他的肩頭一搖,柔聲說道:「你這有病的人,現在怎能走呢?就在這裡休息一晚再說罷。」
「我曉得你肚中已經餓啦,可是,有病的人,不能多吃,這裡已為你準備著有糯米粥,你就勉強起來,吃點吧?」
金友吉一面稱謝,一面裝著有病的神氣挨身下床,那臧妙貞又搶著將他扶至桌邊坐下。
一看,桌上已擺著四碟各色小菜,和一碗熱粥。
金友吉在平日是雞鴨魚肉,吃膩了的人,如今一見佳人在旁,一口嘗到別緻的素菜,胃口大開,兩三下便吃個光光的!
臧妙貞看得嫣然一笑。
燈下看美人,美上加美,金友吉怔住了!
臧妙貞纖指一點金友吉額頭,嬌笑道:「瞧你這副德性,色迷迷的!」
嘿!出家人居然會口吐「色迷迷!」風流成性的金友吉樂歪了!
他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玉手,柔聲地道:「小生懇求道姑慈悲!」
說完,摟住臧妙貞玉體坐在床前。
臧妙貞輕輕將他推至床上,暱聲道:「你呀!風流精!」
金友吉一把摟住她,偏首即吻上那櫻唇!
好久!好久!
臧妙貞媚眼一溜低聲嗔道:「喲!你這樣猴急嘛,嚇了我一大跳。」
說罷,反臂一掌,遙遙將桌上燈光扇熄,嗤的一聲嬌笑,俯身向裡一鑽,伏在他身旁睡下。
這正如乾柴碰到烈火,一陣子猛燒,直待東方現出了曙光,這場烈火還未盡熄,仍不時的發出些微聲響。
日上三竿,兩人始起身下床分別梳洗,臧妙貞對他附耳說道:「這裡常有施主們來往,頗不方便,今晚,我帶你到另一個好地方耍,我現有事出去,等一會就來,你在房裡安心躺著吧。」
說罷,捧著他的雙頰,送來了一個香吻,纖腰一扭,閃身外出,反手將門鎖啦。
臧妙貞去佈置一切,半天未與金友吉見面,所有早餐午飯,都由小道姑冷如送去,一個人關在房裡吃的。
這時,正是裘桂仙在家中書房裡,對李唐、柳雲青等提議,要告稟父親,行文武昌郡派人向白沙洲挨戶搜查的時候。
假使當日,真照這樣做來,正當那道姑臧妙貞外出,庵中無人,對那失蹤了一整夜的金友吉,恰恰的要搜個正著。
這本是拙中帶巧的一步良棋,惜乎,為那位足智多謀自命不凡的公子李唐,一擋擱淺,引出了以後的許多麻煩。
那李唐等四人,在金友吉的武昌各親友處,都撲了一空後,遂又折身向南郊白沙洲方向,緩緩行來,李唐忽有所悟的,一拍裘桂仙的肩頭說道:「桂仙老弟,我記起一事來啦。」
裘桂仙不由心裡一怔,忙道:「什麼事?」
「那金友吉平時,不是有『寡人之疾麼』?」李唐頓時像煞有介事地說道:「我看,定是在白沙洲某地方,遇上了什麼女人將他留下了,哼,我們馬上前去,查出來將那個臭女人揍一頓。」
柳雲青在旁,打抱不平地說道:「那一帶有什麼女人嘛,儘是些牽牛趕羊的黃臉婆,能留下金友吉嗎?」
李唐又解釋道:「哎!這不過是我的一種猜想嘛!」
四人一行又到來白沙洲,經過了水月庵,正向那當時郊遊的村中酒肆而來。
這時,老不說話的宇文傑卻開腔了,說道:「各位哥哥,我看這『水月庵』,就有點蹊蹺。」
不料觸動了李唐的靈機,對宇文傑說道:「你覺得那庵裡,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宇文傑說道:「這幾天,我來回經過那廟前後有好幾次,但是偏偏就沒聞見一縷香火氣味。也沒聽見什麼唸經聲和木魚聲,整天將山門閉著,是以,我很懷疑這一點呢!」
李唐當時顯出一臉極為興奮的神情,說道:「好,我們轉去,進那廟裡看看。」
四人來至水月庵,李唐即一鼓作氣地向前叩門,呀的一聲山門開處,來的卻是那女道士臧妙貞。
臧妙貞雙手稽首的說道:「施主們,有什麼事?」
李唐拱手回禮,說道:「大師父,我們幾人,因道遠路過,一時口渴難耐,想向師父這裡討杯茶吃,有擾清淨,真是對不起啦。」
臧妙貞聞言後,向幾人打量一眼,道:「沒什麼關係,那就請進廟待茶吧!」說罷,對那個呆在一旁,土頭土腦的宇文傑,卻狠狠地盯了幾眼,隨即側身肅客,將他們四人,領入客堂裡坐了。
接著,就有小道姑,捧茶敬客。
四人一面飲茶,一面和臧妙貞東一句,西一句的搭訕著,已知她道號妙貞,還有四個女弟子。
說是有四個,因兩人化緣在外,現有兩個在庵,一名修淨,剛才捧茶的名喚冷如。
當下四人,也各自報了個假姓名。
李唐當下尋思:「這女道士年輕貌美媚態惑人,八成兒不是什麼好路數,那好色如命的金友吉,莫非就在這裡麼?」
四人因為這裡是女道觀,不便久於逗留,一時茶罷,就留下了一張二兩銀子的銀票,放在桌上作為香資,起身告辭。
李唐行在途中,對眾人說道:「我看這庵裡女道妙貞,一臉子狐媚像,哪似個出家修行人的樣式,煞是可疑,金友吉的失蹤,恐怕就與她有關。」
裘桂仙和柳青雲兩人,對這庵裡大小道姑,除了覺著比較貌美外,其餘也無什麼可疑之處。
李唐又說道:「傑弟弟!你對這水月庵裡,大小女道士的看法,怎樣?」
宇文傑回道:「別的我不大懂,這幾個女道士,我一見,就曉得他們,都是一身武功,那個年齡較大的,恐怕更為了得。」
李唐俯首略思後,說道:「那些有武功的人,在平時,我們當然奈何不得,不過,今天有了傑弟弟在此,就不然了。」
「傑弟弟!我看這件事情,還要多多偏勞你哩!」
宇文傑說道:「我只會打架,別的我就一概不曉得了。」
李唐回首又對裘桂仙說道:「有這不就行了麼!現在時間已不早啦,你是不能無故在外過夜的,可趕快回去,並順便告訴各人家裡一聲,就說我們今天有事不能回家,我們今晚決定住在南關外吉祥客棧裡。」
又對裘桂仙附耳低聲說道:「今晚,我要請傑弟弟,去夜探水月庵,你明晨再來討消息吧!」
四人當下分幫散開,裘桂仙渡江回家,李唐等三人來到武昌南關外吉祥客棧,包了一間三開的獨院住下。
三人關在房裡,又秘密地計議了一番後才分別睡覺。
當夜三更的光景,在月色朦朧下宇文傑一人,就輕如狸貓,快如閃電般,幾縱幾落地就離開客棧,來到這神秘的水月庵前。
先向這庵外四圍附近,踩探了一周,然後,由左側牆邊飛身上屋,落下天井,先後來到前殿、後殿、殿前兩旁客堂、左右禪房、寢室,以及後面的廚房、廁所等處,都仔細的巡視了個遍。
這才發現這樣大的廟庵,僅有兩個小道姑在右邊寢室裡睡覺,其餘各房均是空空如也,寂無聲息。
心想:「奇怪,那個美麗的女道士,上哪裡去了呢?」
他稍一思索後,就不再逗留,由後院退出水月庵,選了廟旁一株大樹,在樹上枝葉深處藏了。
五更將盡,月色更昏,正當這萬籟無聲,針落可聞之際,驀地聽得由遠處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衣襟帶風之聲。
他伏在樹上,極機警地運出他那雙夜可視物的眼力,向前望去。
剎那間,瞥見一條黑影,由江岸方面,迅如奔電,快如脫兔的來到水月庵前,飛身上屋,落入廟裡去了。
在暗中雖然無法辨認那條黑影的年貌,但是就那苗條的身段來看,對方顯系一女子無疑。
宇文傑隨即落身下樹,輕輕巧巧來到水月庵左側後牆邊,躍身伸臂,一下掛住牆沿,身體取貼壁掛畫式,將頭伸出向牆裡一望。
只見這廟左後方的一間禪房,已亮起燈光,隨又聽得一陣「——」的脫衣聲,「叮叮」的落帳聲,「呼呼」的振被聲,「喳喳」的登床聲。
一時燈光驟滅,想似人已入睡了。
他當時因再也無什可探,遂身形落地離開水月庵,回到客棧,在房中盤膝入定靜待天光。
次日,眾人剛一起床,李唐就問道:「傑弟弟,怎麼樣啦。」
宇文傑乃將昨晚進探水月庵的經過,詳細的對李、柳兩人述說了一遍。
李唐躺在椅上,將二郎腿一蹺,一面以手掌不斷地拍著膝蓋頭,一面仰首望著天花板,默默不語似在思索些什麼。
三人在房中用罷早餐後,裘桂仙也來了,李唐又將昨晚情形,對他一講,並徵求對處理這事的意見。
宇文傑首先問道:「桂哥哥,伯父昨天可曾問過我來?」
裘桂仙回道:「我已經把這事的情形,很婉轉地對爹媽說啦,爹媽都沒說什麼,只囑咐你要遇事小心,不可恃技隨意傷人罷了。」
裘桂仙回首又告訴李唐,說道:「你們府上,我都傳訊了,並已寫信將這裡情形告訴金家,請她們放心。聽說,金家兩位嫂嫂對你嘖有煩言,抱怨得很哩。」
李唐顯出一臉不平的神色,說道:「好吧!等我找著金友吉再說,我也要好好的報復她們一下。不過在金友吉未尋找著以前,我們準備暫不回家,你今天渡江回家時,還是向我們各人家裡說一聲。」
李唐向裘桂仙交代一番後,又對宇文傑說:「傑弟弟,照昨晚這情形看來,金友吉當然是不在那水月庵啦,不過,那女道士的行蹤,煞是可疑,你今晚得再去一趟,去早點,看她再出不出去,是什麼時候出去。」
「她離廟後,你再進廟裡看看,並進到女道士的寢室裡去看看,我想,總可看出點端倪來的,好嗎?」
宇文傑應了。
白天沒事,四人乃逛到黃鶴樓去吃午飯,這時,正是菊蟹應景捧杯賞花之季,黃鶴樓中已擺滿了各色菊花,酒客遊人,絡繹於途。
四人來到三樓,見臨江窗前已坐無虛席,乃在東邊窗下揀了個座頭,點了大蟹幾隻,佳餚數味,又要了黃酒兩斤。
四人剖蟹添菜,賞花勸酒,一時吃喝得頗為香甜。這時,突聞窗外樓下,傳來一聲洪亮的口音,喝道:「孩子們,時間到了沒有?」
宇文傑不禁扭頭向下一看,卻認出就是前幾天晚上,在此處用鏢暗打苗青的那胖和尚。
他站在當地高聲喝罷,就一頭鑽進那一品香茶館裡去了。
裘桂仙也看見了,忙低聲對宇文傑說道:「傑弟弟,這個騷和尚,我認識,他就是黃鶴樓下面觀音閣裡方丈病如來法因的師弟,鐵羅漢法緣,除了看經念佛一竅不懂外,是什麼壞事,都做得出的一個壞傢伙。不過,聽說他有一身金鐘罩的功夫,不懼刀砍斧劈,還真厲害哩。」
宇文傑一笑,也就將那晚這和尚鏢打「一溜煙」苗青的情形,略略的告訴了裘桂仙等人。
四人一時酒醉飯飽,結賬下樓,又踱到隔壁一品香茶館裡瞧瞧,除了散座間的一般茶客外,裡間房內,卻黑壓壓的擠滿人。正在賭寶押單雙,呼麼喝四地亂作一團,宇文傑一眼瞥見那個寶老闆,正是當晚挨打的那個瘦皮猴。
鐵羅漢法緣,卻坐在一旁,只管笑聲哈哈地喝酒、吃肉、宇文傑尋思一溜煙苗青說的話,真是一點沒假。
出得茶館,儘是些賣解、耍猴、說書、演戲的玩意,看得四人也頗覺乏味,裘桂仙告別回家,其餘三人又踱回客棧。
宇文傑至「水月庵」外附近,稍一打量,見四下無人,即縱身上了一株枝葉密集之樹上,此時四周黑暗月色朦朧,遠近燈火閃爍不停,他伏在樹上,只是緊盯著那廟前的一切動態。
剎那間,廟門輕開,隨即閃出了一條黑影,再盯眼一看,果然是那個青衣女道士,一個人遮遮掩掩地向江岸邊直竄。
他隨著飄身下樹,借物藏身盯在她身後,一路尾追下去,轉眼來至江岸。
只見她站在江邊,略一張望,即上了一艘無人的小船,親自搖槳撥水,逕向左前方江心馳去。
宇文傑看罷,又折回水月庵,知道小道姑這時定尚未入睡,不便進入,仍舊上樹盤坐,作片刻休息。
約莫已過了兩個時辰,他才飄身下樹,蹩到水月庵後側飛身上屋,輕車熟路地進了女道土寢室。
亮開火折子一照,見這房中,有點像大戶小姐的香閨,那神前的香火,雖甚冷淡,但房中的馥郁,卻極濃厚。
他看罷房中景物,就一眼瞥見床頭處,掛著一件藍緞灑花長衿,上前仔細一看,頗像金友吉所穿的衣服。
稍一沉思,即熄滅了火折子,退出廟來,奔回客棧。
次日,他將昨晚所見情形對李唐說了,又接口解釋道:「女道士房裡那件長衿,究竟是不是金家哥哥的東西還不敢斷定,因為我怕打草驚蛇,引起她的疑心,是以我並未動它。」
李唐聽罷,只單掌支頤地出神半晌不語。
李唐不禁頻頻搖首的歎息,說道:「唉!依你所說,那件衣服的款式顏色,確是金友吉的東西,難道是人亡物在,他已遇害了麼?」
宇文傑、柳雲青兩人,驀地聽他這麼一說,都不由地嚇得一跳。
宇文傑說道:「唐哥哥,我想金家哥哥不會那樣的,我見那衣服上面,佈滿了酒漬油污,根據那氣味看來,最多不過是幾個時辰以前的事,想必是金家哥哥飲酒時弄髒了,臨時脫下來洗滌的,也說不定嘛。」
李唐只得歎息的說道:「但願誠如汝言。」
不一會,裘桂仙來了,後面還跟一個短小精幹,一身勁裝,紫黑臉龐,年約三十來歲的漢子。
宇文傑一見,卻是那雙義鏢局裡鏢頭一溜煙苗青。
眾人互相見禮,分別告坐,李唐又將昨晚情形對裘桂仙耳語了一陣。
宇文傑見苗青此來,定有事故,遂問道:「苗鏢頭,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麼爹!傅姑娘這幾天,托人來找你好幾次啦。」苗青起身拱手說道:「今天是翁太太差我替姑娘送信,請你上青山去一趟的。」
宇文傑心頭一蕩說道:「哦!你請坐吧,這裡有點事還沒完,只候這裡事情一了,我一定要去趟青山,你可帶個信給傅姑娘,請她放心好啦。」
苗青隨聲坐下後,說道:「這裡有什麼事呢?如有用我之處,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麼爹!你就請吩咐吧。」
這一下,可把宇文傑作起難啦,如不答應,恐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答應吧,又不知眾人的意思怎樣,需不需要他參加?心裡一時猶豫不決,只不斷地拿兩眼去觀察那李唐的臉色。
李唐當下見那個糾糾武夫的苗青,對這個土頭土腦的宇文傑,怎恁般的恭敬,心裡不禁暗自納罕。
一聽此言,忙笑聲問道:「苗鏢頭,你會不會划船搖槳呀?」
苗青聽了哈哈大笑,說道:「李大爺,剛才這裘大爺過江,就是我送過來的,這船也是我們鏢局自己的東西嘛。」
李唐問:「船有多大?」
裘桂仙插口說道:「大得很,有帆有蓬,可坐二三十人。」
李唐即對眾人說道:「這就好啦,今晚,我們就坐這鏢局的船,請苗鏢頭掌舵搖槳,埋伏在清水閘附近。」
「只等女道土一出來,我們就尾隨著她,看她的船究竟去到哪裡,因為她是會武功的人,我們當然不敢接近,也無法與她接近。」
「到那時,只有看宇文弟弟的了,一下打進去,能當場將她擒住為最好,再一逼問,還怕她不招出金友吉的下落來麼!」
裘桂仙今晚也不回去啦,隨著眾人當晚就依計行事,齊上了鏢局的那艘帆船,由苗青駕著在清水閘附近,選了個江漢口將船停妥,距那女道士昨晚上船之處不過一箭之處,夜間如有人蹤,料可看清。
眾人在艙裡,又候了個把時辰。
就瞥見那廂江邊,人影一閃上了一隻小船,宇文傑一面命苗青準備著,一面見那小船,已如箭射般向江心馳去。
苗青急忙鼓動雙槳,也將船划至江心,向前面那艘小船尾追過去,但仍吊得遠遠的不敢過於接近,以免前船疑心。
這兩艘船,一前一後,始終保持著相當距離,向同一方向鼓浪前進。
不一會,眾人瞥見那船,已馳近了江心的那個大沙洲,誰都曉得那州上是蔓生著蘆草從無人煙,今見這女道士,一葉扁舟,來到此地,頗感意外。
再仔細一看,那前面遠處,一片昏暗黑影中忽現出一縷燈光,兀自閃爍個不停,更覺納罕,以為州上定有人家。
宇文傑的眼尖,已辨出前面燈光現處,卻是一艘大船,前行小舟已漸漸向那艘大船靠去。
當下,就將此情告訴眾人,又命苗青將船勢放緩,不可與大船過於接近。
眾人這才看出前面燈光果是一艘大船,正停在沙洲邊的蘆葦深處,自己這船仍舊緩緩地向前划行著,驀然間,又聽得大船那廂,隱隱傳來一陣簫聲,聲韻清和,揚抑有致,十分悅耳。
裘桂仙心中不覺一動,拍著李唐的肩頭,笑道:「金友吉在晴川閣中,所出的那個對聯,我現在有啦,等把他尋著後,當眾對給你們聽要他請客就是。」
剛剛說罷,只見宇文傑對苗青搖手示意。
這船便停了下來,眾人忙向前望去,與那大船相距最少有一箭之地,遂齊聲說道:「還早得很哩!」
宇文傑這時神情顯得很緊張,對眾人沉聲說道:「前面大船停泊處就快到了,那船中有些什麼歹人,我都不怕他。」
「不過,今晚這場架,我想,一定要打得很凶,各位哥哥,就將船停在這裡,不可再進,候我得手後,你們再來吧!」
當下李唐心中著實有點不服,暗忖:「你這小子,要我們船泊在這裡,距離沙洲那麼遠,就是一箭也射不到地頭,我倒要看你怎樣地過去。」
宇文傑說罷,也不理會眾人,只見他身形一長,一步來到船頭,兩臂向上一伸,又猛地向下一壓,一鶴沖天將身形向著船那廂斜斜地拔起七八丈。
如經天長虹般,一條黑影在空中劃了一個大括弧,只一閃就消失在前面一片昏天黑水中去了。
腳底下,船不動,水不波,仍若無其事一般。
叭的一聲,李唐猛一下拍著裘桂仙的肩頭,說道:「喂,桂仙,你這個弟弟怎麼搞的?竟會飛呀!」
裘桂仙說道:「你莫看他年輕,土頭土腦的,他是真人不露相,確屬劍仙一流的人物啊!」
苗青剛才見宇文傑露的這一手,看得心中高興極了,現又聽得李唐、裘桂仙兩人這麼一問一答,忍不住插口說道:「李大爺,不曉得哪,觀音閣的和尚鐵羅漢法緣,那厲害的角色,遇上了我們這位『麼爹』,也只好干吃鱉了。」
「有天晚上,那驢頭在黃鶴樓下一品香門前逞兇,正用飛鏢傷人。哪曉得『麼爹』這時,恰在黃鶴樓三層樓上飲酒,手不出,面不露的,一下就將他制住在當地。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事,他的確有百步開外飛劍取人首級的本領,他剛才使的這手凌空虛渡的功夫,卻還在其次哩。」
眾人經苗青這添枝著葉繪聲繪色地一陣胡說後,不但說的人,說得個滔滔不絕津津有味。
聽的人,也聽得個千信萬確心悅誠服。
是以,眾人對這位土頭土腦憨裡憨氣的宇文傑,已把過去一種輕視錯誤的觀念一掃而空,莫不驚為天人。
那宇文傑使出「僭龍九天」一式無上輕功,由小船上凌空飛渡,就輕飄飄地一下落在這艘寄碇沙洲岸邊的大船船頭,從艙門隙中一眼瞥去,只見大艙裡面,正圍坐著三女一男的談笑取樂,奏簫助興。
他站立船頭略一沉思後,「嘩喇」一聲,一腳蹬塌艙門,接著一個「飛燕穿簾」,一箭激射地竄至艙中。
猛伸左手一下扣住了坐在金友吉身旁,那個女道士臧妙貞的右腕。
艙裡三個女道士,因來人突然得如天神空降,急驟得如電閃雷奔,倉促間,只驚得她們芳心亂跳,手足失措。
他一招得手,仍不放鬆,右臂駢指一揮,又將身旁的另外兩個女道士點倒。
薑還是老的辣些,那女道士臧妙貞剛才因為來勢所懾,著實受了一驚,及至偷眼一看,來人竟是個小孩,且甚面善,心頭馬上又恢復了寧靜,並已明白來人將為的是什麼一回事。
她毫不猶豫地揚起左臂,呼的一掌,猛向那個已嚇倒艙旁的金友吉迎面劈去,似欲殺之以滅口。
宇文傑一見大驚,左手扣住她的右腕,忙著力向懷裡一帶,將她帶得一踉蹌,右腳一步上前,斜裡橫臂硬將右肩頭迎上去,接了臧妙貞的這一掌。
一陣掌風過去,已聽得「哎喲」一聲,那金友吉即倒地不起,吊在船篷頂上的那四盞死氣風燈,已吹滅其二。
臧妙貞這一掌已是全力施為,雖因宇文傑這一擋,未擊中金友吉,但被她這陣掌風一掃,毫無武功的人已自受傷不輕。
宇文傑當下因救人心切,無暇顧及這女道士,遂點了她的「玉枕」穴,將她癡釘在艙中。
然後,推開左舷艙門,向外一陣嘹亮的清呼,喚來了一條梭形小船。
首先躍身進艙的是李唐,接著,眾人也都陸續來了,一見艙裡情形,莫不驚喜交集,對這宇文傑真是感激得涕淚雙流,佩服得五體投地。
苗青趕緊又燃起了那兩盞已吹滅了的吊燈。
宇文傑俯身將受傷倒在艙裡的金友吉,雙手一托送到床榻上躺著,眾人上前一看,只見他雙目緊閉,面如臘紙,呼息微弱,簡直如死人一般。
宇文傑又將剛才打鬥的經過和金友吉受傷的情形,對眾人述說了一遍。
李唐急問道:「這傷勢,不要緊麼?」
宇文傑說道:「不要緊,我馬上就會將他醫好的。」
這掌風一掃之勢,本來就算不得什麼傷,不過,金友吉卻因與臧妙貞連夜麝戰後,元陽耗損過甚,自己已被掏虛空了。
再加上又是個毫無武功的人,是以,雖未被擊中,但經她出掌掃來的一陣勁風,也使他一時禁受不起,竟昏死過去。
宇文傑就在榻前,脫去了金友吉上身的衣服,然後,自己屏息調氣,雙臂一張,將週身真力,自氣海提集兩臂,拊著金友吉的丹田,少頃,又以兩掌循著他週身各大要穴,來回的推拿了幾遍。
這時,見金友吉的面色已漸轉紅潤,哼聲連連地甦醒過來,驟見眾人環侍床前,不由得一陣愧羞難當,又已昏暈過去。
這種借自己真力,推血過宮,助長他人的氣血,九九歸元的療傷手法,是最耗他人真氣的,李唐等三人一介書生,自然不明就裡,但苗青卻是內行,一見宇文傑面容蒼白額汗如雨,知他真力耗損過甚。
連忙扶他到另一榻上坐定,取過一杯開水灌他喝了,又以布巾擦乾面上頭部各處的汗水。
宇文傑因真力耗損過甚,對金友吉又昏暈過去的事,也無力再顧,忙就榻上盤膝一坐,重新閉目凝神調氣行功,苗青將他因運功療傷真氣受損的情形,對眾人說了,並囑各人不可過去打擾。
一會,躺在榻上的金友吉已再度甦醒,睜眼一看,伸出雙手,一把分將環立床前的裘桂仙、李唐兩人拉著,淚如泉湧的半晌不語。
金友吉歎了口長氣,連聲說道:「噯!唐哥、桂仙、雲青!我這不是兩世為人麼?那臧妙貞妖婦,淫惡萬端,手辣心黑,若不是宇文家兄弟趕救及時,噯!我這一命,已不能與你們再見了。」
他說罷,又淚如雨下。
李唐溫語勸慰,說道:「你好好養息吧,不要多言傷神了,我們馬上送你回家,也好讓那兩位嫂嫂早點放心!」
這時,眾人一眼齊向那宇文傑方向瞥去,只見他週身蒸氣如雲,方各詫異間,又見他雙目陡睜,在這四盞明燈照映之下,由他那對懾人心神的大眸子,射出兩縷精光,令人不敢逼視。
宇文傑全身真力已復,乃一躍下床。
金友吉躺在榻上,又遠遠地對他頷首稱謝不已。
他連連搖手,說道:「這不關我的事,完全是李唐哥哥的功勞,若不是他料事如神,我們怎會找到這裡來呢?」
他又回首對李唐說道:「我們對這三個女道士,怎辦?」
李唐回道:「你先把這個弄醒過來,再說吧!」
宇文傑當下伸出右手,一把扣住臧妙貞的右腕脈門,左掌向她腦後一拍。
只見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站起嬌軀,將纖腰一扭,雙腳又先後地蜷伸了一會。
然後,她又翹起玉首,睜開那雙蕩人心神的媚眼,向四週一掃之後,雙目又緊閉,粉頸低垂。
眾人這時,分別在船艙前後兩面屏息靜坐,要看李唐扮演「升堂夜審」的這一幕活劇。
那李唐正待究問這女道士,如何將金友吉誆進廟庵,又如何將他攝到這江心經過時,猛見她玉首微揚,鎖眉切齒,猶急如電閃般,圈左臂,駢雙指,直向宇文傑的右肋「氣俞」穴上戳去,又踢右腿,逕取他的下陰。
這兩招,儘是要命的招式,歹毒的煞著。
當時,不但把圍坐四周的眾人,驚得個亡魂皆冒,就是女道士本人,也滿以為可得手無疑。
這女道士,在外表看來,雖然千嬌百媚,楚楚動人,可是心黑手辣,不亞蛇蠍,她這使出的兩手,只要任何一招擊中,那宇文傑就得當場廢命,死路一條。
宇文傑到底是名家弟子不同凡俗,雖因事出意外,變生肘脅,卻並不驚慌,但見他,只將身形原地不移地向右一偏,就將這攻來的上下兩招,輕輕避過,同時,右手扣住她的脈門,向右邊一帶。
將她帶得踉蹌的一轉,到了身後,又就手著力一緊,這時,突見她花容驟變,鎖眉閉目,切齒搖頭,屈腰蜷腿,全身抽搐個不停。
眾人一見,又是嚇得一跳,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坐在一旁的行家苗青,也看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手法。
宇文傑當下真有點光火,馬上怒目一轉,向李唐說道:「李家哥哥,這女道士歹毒得很,你不要問啦,讓我把她全身武功廢了再說。」
言罷,迅速換了左手,將她向上一提,在她胸前那高聳雙峰之下,輕輕地拂了一掌,然後手一鬆將她放了。
臧妙貞一下跌坐在艙面,頓感週身痛楚已失,並未受傷,暗自奇怪,這孩子使的什麼手法呀?
一時困惑不解,只睜著那雙俊眼,死盯著宇文傑臉上出神。
宇文傑一手指著她,恨聲說道:「我看你長得雖然這麼好看,哪曉得心裡怎恁般的歹毒,本來我只想尋到了金家哥哥就算啦,不打算難為你的,你反乘人不備,要來害我性命,老實告訴你吧,我已將你全身武功廢了。除了我,和我師父外,任何人都解救不得,只要你在水月庵,從今改過自新,好好的修行,日後,我准來替你恢復武功。」
那臧妙貞一聽,仍跌坐艙面,低首不語。
宇文傑文對眾人說道:「這兩個小道士,時間一過自會醒的,現在不管她,任她們自己回去,我們走吧!」
當下扶著金友吉,一同上了小船,逕向鸚鵡洲劃來。
不一時,船抵鸚鵡洲,眾人離船上岸,苗青也就對眾作別,將船搖回漢鎮去了。
眾人擁著金友吉,一行徑奔金家墩而來,一到金家,天已大亮,金家兩位奶奶和丫環,忙著為眾人持茶燒水,洗漱休息。
一時屋子裡,男女老少黑壓壓的擠個水洩不通,又七嘴八舌地向大爺長哩短哩,鬧個不休。
那金友吉一眼瞥見,坐在身旁的嬌妻美妾,不由心裡一動,羞愧萬分,接著歎了一口長氣,一手指著坐在右邊一角的宇文傑,兩眼汪汪地顫聲說道:
「雲棲!真真!我這次假使不是遇著了這位宇文家的傑弟弟,我已不能與兩人見面啦。」
說罷,頻頻搖首,閉目落淚,傷感無已。
她兩人聽得,不由也鼻尖一酸淚如洗面,然而,又不能自禁地向宇文傑瞟了一眼。
金友吉除瞞過當日進廟的情形,另設詞編造了一套事實,說是被誆進廟內,其餘經過,直至離船回家為止,遂具實向眾人述說了一番。
這時,兩位奶奶和大小丫環小廝們,聽說這個小孩子竟有這大的本領,莫不向他齊寄以驚奇的眼光。
「對了!大爺,你身上穿的那件藍緞罩袍呢?」二奶奶畢真真,牽著他的衣襟這麼一問。
金友吉歎道:「唉!說來真正丟人,前天我嚷著要那個女道士放我回去,把她惹惱了,兩下就動手相打。我當然不是她的對手,是以,弄了一身的酒食油漬,她命我脫下,說是拿回廟裡去洗,唉!算了吧,不要啦。」
李唐聽得金友吉這麼一說,他坐在一旁,不禁又偷向宇文傑掃了一眼。
當下眾人,在金家用罷早餐,又對金友吉夫婦三人慰藉了一番之後,才一齊告辭回家。
次日一早,那住在城外伯牙台的李唐,住在城內尚書巷的柳雲青,住在郡守後衙的裘桂仙,宇文傑等,都接到由金友吉夫婦三人具名的大紅請帖一封,邀約他們今天赴金家晚宴,眾人也就準時出席。
天尚未黑,這時,金家大客廳裡,已懸起了四盞斗大的琉璃風燈,大廳中央已擺上了圓桌席面。
那金家二奶奶畢真真,當下笑語連珠地對李唐說道:「李大爺,今天的菜,不是自己廚下做的唷,這是向漢鎮有名的那家『杏花天』,包的一桌魚翅席,你的酒量,不是好麼?今天可要多喝幾盅呀!」
李唐雙手一拱,面帶頑皮地笑道:「我的二奶奶,你的酒量也不壞呀!回頭我們拚一拚,好啦。」
他又指著畢真真,笑對宇文傑說道:「喂,傑弟弟,你不曉得,她就是我們這漢陽,有名的女才子,連我們這孝廉公金友吉,對她也要甘拜下風,你們這對一文一武哇。」
他一面說,一面將右手大拇指一豎,「她算得是巾幗中的魁首,你麼?就是劍俠裡的班頭啦!」
眾人聽得不禁哄堂一笑。
那個秀外慧中,聰明伶俐的二奶奶,和這天真無邪,毫無心機的宇文傑,都不禁臊得滿面飛紅。
還是那二奶奶為人老到些,一臊之後,也就若無其事地接口笑對宇文傑說道:「傑弟弟,他是本地有名的文場中的惡棍,書本堆裡訟師,不要聽他的,狗嘴裡還能長出象牙來麼?」
眾人聽得又笑了。
宇文傑還是雙頰飛紅的木訥不語。
不一會,席間已擺上那下酒的八大涼菜,主人肅客人座,堅請宇文傑坐那首席,他執意不肯。
金友吉夫妻三人略一計議,兩位奶奶雙雙來到他的身前,左右一分一人握著一隻手,金友吉又趕至身後,雙掌推著背部。
三人同時動作,正要使出這一推雙拉的這一手,倒把宇文傑越法弄得不好意思,滿臉飛紅忙囁聲說道:「兩位嫂嫂,算了吧,我是不去的。」
那三人不知就裡,一時竟將吃奶的力量也使出來啦,就如蜻蜓撼磨石般,哪裡推動得分毫。
二奶奶一手指著宇文傑的額頭,笑道:「我的大爺,你怎搞的嘛,生根啦!」
宇文傑只釘在原地不作理會。
眾人也把他沒法。
李唐一看,這僵局無法打開,遂一揚手高聲嚷道:「這樣吧!我們七人來拈鬮,拈得那裡,就坐那裡,你們看,這辦法怎樣?」
眾人連連鼓掌道好。
宇文傑又向眾人說道:「只要不騙我,就行。」
眾人說道:「這個自然。」
二奶奶取過筆墨紙張,作好七個紙卷擺在桌上,各人各自拈了一個,打開紙卷一看,排定了席次如左:
李
唐
裘董
桂雲
仙棲
柳宇
雲文
青傑
金畢
友真
吉真
宇文傑這才無話可說,隨著眾人,依次入座。
李唐面向席間各人,報以得意的一笑,說道:「我這首席,是天命所歸,是絲毫勉強不得的呵,哈……哈!」
二奶奶嗔道:「你少高興,等一會,有你好受的就是!」
李唐道:「這有什麼關係嘛!哈………哈!」
說罷,又是哈哈一笑。
一時,酒過三巡,李唐舉酒說道:「今天這宴,可算得是慶功宴麼?」
二奶奶反駁道:「慶功宴欠妥,應當是酬恩席啊!」
李唐衝著她又連連拱手,說道:「喂!畢家嫂嫂!今天不管是慶功也好,酬恩也行,你本是有名的女詩人,夙仰你的才華敏捷,今想請你就當前情景,即席賦詩一首,為友吉這次不幸中之大幸遭際留個紀念,怎樣?」
眾人也是暴雷也似的一陣鼓掌,齊聲道好。
二奶奶只是兩靨緋紅,依在金友吉脅下默默無語。
幾經催促之後,她迫不得已才仰起玉首,向那宇文傑臉上一掃,遂低聲口占一絕,道:
人生貴知己,
急難見友情,
啣環和結草,
一片報恩心。
眾人聽罷,非常感動,除宇文傑對這首五言絕句,似懂非懂,不作理會外,那裘桂仙忙挺身立起,雙手一拱,說道:「畢家嫂嫂,你太言重了,我這弟弟,本是個璞玉未琢的天真孩子,可真當不起呀。」
裘桂仙說罷,又替宇文傑謙謝了一番。
這時的二奶奶,也不理會裘桂仙說的些什麼,只一把拉著宇文傑的左手,低聲問道:「傑弟弟!你讀過書沒有?」
宇文傑雙頰緋紅地點點首,說道:「讀過的,但讀的不多。」
二奶奶問:「是什麼人教你讀呢?」
宇文傑赧顏地說:「師姐。」
二奶奶不禁咦了一聲,脫口讚道:「你那師姐真了不起,一定是個女才子。」
她兩人正說得入港,低聲問答間,忽聽得李唐高聲嚷道:「喂!桂仙,你不是說,友吉所出的那個對聯,已對上了麼,可當面念出來,讓大家評評呀!」
裘桂仙笑道:「本來這一對聯,我曾思索了好些時,但是總沒有辦法對上,不料前晚,我們一葉扁舟蕩漾江心之際,突然被那大船中的一陣簫聲,引起了我的靈感,故一時有了。」
他說罷,立即對眾吟道:「八聲齊奏,笛(狄)清(青)怎比簫(蕭)和(何)。」
眾人聽得連聲讚好,二奶奶忙問道:「上聯呢?」
裘桂仙隨將那日晴川閣飲酒聚會的情形,對她述說了一遍。
二奶奶說道:「的確是佳聯,真要請客。」
接著,眾人又是猜拳行令地鬧起酒來。
金友吉平時酒量雖好,但傷後不能多飲,他面前的酒,大半是二奶奶代喝,宇文傑既不會猜拳,又不會飲酒,輪到他面前的一杯,又是二奶奶代喝了,大奶奶因身懷六甲,不敢飲酒,也只有由二奶奶代喝。
眾人這樣的猜拳賭杯,又已鬧罷酒過三巡,菜上五道,席間除了晴川四公子的李唐已有五七分醉意外,再就是金家二奶奶畢真真,已經喝得雙靨飛霞,兩眼蕩漾,醉態畢露,嬌怯無力了。
她忙起身笑道:「各位大爺,我已力不勝酒,不能再喝了,恕我要先行告退一步了,對不起。」
李唐紅著面孔,粗著嗓子嚷道:「那怎麼成,客人未散,主人先走,這是什麼禮數,不行,不行。」
二奶奶哭喪著臉,只好重新坐下,隨著眾人繼續地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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