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鯉魚奇陣 文 / 上官鼎
鯉魚樓後院雙方僵持著,羅夫人道:「賤妾素聞島主也是女中豪傑,豈可挾人質而得意?」 
鯉魚島主笑道:「其實這是保持和氣,不流血的最好辦法,羅公子考慮過了嗎?」 
羅成厲聲道:「你敢與我一搏?」 
鯉魚島主道:「我並不是怕你,我現在只等你回答。」 
羅成還沒有說話,處在生死邊緣的「秦中一劍」倏拔腳向羅成狂奔過來,口中大叫道:「羅公子快救我!」 
羅成的念頭尚未轉過來,只見鯉魚島主纖掌微微朝外一吐,「秦中一劍」吭地一聲,向外衝出三步,口中鮮血狂噴,撲倒地上不起。 
羅成怒吼一聲,飛掠上前扶起「秦中一劍」一看,只見他雙目微閉,氣息已斷。 
「好狠的心腸!」 
羅成一聲冷喝,身形猝然彈起,還未撲至對方,鯉魚島主又一把抓過「七里飄香」擋在前面,道:「你最好不要再逼我殺人!」 
眼見第二個人質又擋在面前,羅成不進反退,空自然氣填胸,卻無法出手。 
「七里飄香」梅邦人倏然大聲道:「羅公子,你儘管出手,想我梅某一生風流,今天死在女人手下,也不算冤枉!」 
鯉魚島主格格笑道:「梅大俠,死你一個人自然無所謂,但後面還有十二個呢!」 
「七里飄香」一聲大喝,轉身向鯉魚島主張臂抱去。 
「嘿!想死的人我不會讓他輕易喪生。」 
話聲中,鯉魚島主已伸手指點了「七里飄香」麻穴。 
就在這剎那,羅成已電射而出,掠勢疾逾閃電,猝向鯉魚島主彈去。右掌抓住「七里飄香」,住後摔去,口中喝道:「娘,接住!」 
左掌力揮,猛劈鯉魚島主。 
這些動作與「七里飄香」轉身張臂,與鯉魚島主指點「七里飄香」都同時發生。 
鯉魚島主做夢也想不到羅成敢冒人質被殺之險動手,正自驚怒欲追,一道凌厲的掌勁,已經襲到。 
她—聲嬌叱,如水中之魚,滑偏三尺,雙袖一抖,一束金芒,向半空中的「七里飄香」襲去,另一束金芒卻射向羅成的面門。 
這二束金芒出袖立刻擴成大片,正是她不傳之秘鯉魚針。每束金芒不下百餘支。 
羅成一掌落空,百餘支鯉魚針已經襲到,他雙袖一揮,身形奇妙地劃了半個圓圈,屹立於鯉魚島主面前,冷冷道:「白島主,你還有什麼能要挾我的嗎?」 
鯉魚島主此刻臉上再無笑容,一哼道:「你別以為我怕你——」 
接著喝道:「曼曼,去召集本島七美!玲玲,把地牢中的人先殺光,本島主一定要憑實力,一拼強弱!」 
曼曼立刻向屋中跑去,玲玲掠向假山,羅成心中大急,身形再度彈起,猛向玲玲撲去。 
哪知他身形方動,鯉魚島主已一聲嬌喝,雙掌一式「鳶飛魚躍」向羅成丹田猛揮而出。 
她出手就施出本身絕學,掌力剛中帶柔,掌影似幻如真,四面八方俱在她這招威力圈中。 
羅成悚然震驚,左掌揮出一道圓弧,身形急瀉落地,抱元守一,立掠守勢。 
面對這等強手,他已不惶再去截攔玲玲,立刻運起「萬象心法」。以不動為動,以備一舉殲敵。 
鯉魚島主一招迫退敵手,大為得意。方欲追擊,倏聽得一聲嬌呼,回頭一看,假山頂上射落二條幽靈般的人影。已將玲玲獲於手中。 
這二條人影來得無聲無息,竟是雲娘與天星宮八姥中的七姥。 
只見玲玲嬌容扭曲,一臉痛苦之色,一條右臂被七姥捏著,好像不聽話的孫女遇見奶奶,乖乖地動也不動。 
鯉魚島主神色一驚,停身冷笑道:「好啊!原來你們還有後援,一齊上吧!」 
七姥冷冷一哼,朗聲道:「天星宮主駕到。」 
此言一出,牆頭上倏出現一頂金色小轎,由二名青衣少女抬著,如駕雲御風一般,飄飄落於院中,接著一干侍從也出現,擁護二旁。 
羅成精神一振,高聲道:「大娘,請快到假山中救助群俠,這裡有我對付!」 
這時,屋中也奔出七人,為首的是曼曼,後面正是鯉魚島主左右手的島中七大女高手鯉魚七美。 
鯉魚島主喝道:「擺鯉魚陣!」 
七美身影齊分,每人手中立刻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分水刺,在鯉魚島主前面展開陣勢。 
羅成凝神一望,這七個嬌媚如花的女人不但陣勢擺得怪,手中的兵器更怪。 
每人手中的分水刺,一頭分叉,一頭如划船之槳,長僅二尺左右,手握中間,攻敵不過尺餘左右。 
那陣勢左邊站三人成三角而立,右邊站一,中間三人也成三角對立,把這七點連起來,真像一條魚。在武林中竟從未見過如此怪陣。 
只見鯉魚島主冷笑道:「聽說天星宮名震武林,但還不在本島眼中,各位不妨一齊闖陣試試,能彼得了這鯉魚陣,本島主立刻抖手而走。」 
雲大娘冷笑道:「看你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天星宮豈是倚勢欺人之輩,今夜我們只管救人,動手之事,由羅公子應付,無論誰勝誰負,本宮決不出手。」 
說完,向彩雲一揮手,二人立刻鑽入假山中不見。 
鯉魚島主道:「既不插手,為何不放了我手下?」 
七姥冷冷道:「我老婆子還不屑動手殺這麼一個小丫頭,等我們救出人後,自然放了她!」 
鯉魚島主獰笑道:「姓羅的,聽你如此說,你可敢闖陣?」 
羅成朗笑道:「這種陣勢還嚇不倒我,闖一闖又如何?」 
說完大步向陣中走去。方到陣中,腳步尚未站定,一聲嬌叱,陣勢已動,魚尾魚頭立刻向中間捲至,四柄寒光閃閃的分水刺,如四道寒虹向羅成週身罩到,中間前面二女竟向後退,後面一女就地一滾,這柄分水刺同時襲向羅成下盤。 
羅成雖不懂這陣法變化,卻已準備全力一擊,他雙眸如夜空明燈,目睹上下五柄分水刺遞到眼前,才一聲清嘯,身影一旋,雙掌一分,左右拍出。 
勁極至柔的無上真氣,應敵制敵的「萬象心法」招式,他自信就是莫於道自己,也難擋這招「平野千里」一擊。 
哪知掌式一出,滿空寒光頓收,發出去的勁力居然落空了,那退後的二女卻退而欺近,分水刺如二溜電光又向後心襲到。 
羅成陡然轉身,雙掌分向二女扣去,哪知招式又是落空二旁寒光又從後襲到。 
羅成陡然驚覺了,這鯉魚陣的變化就是魚被釣出水時身子弓彈,頭尾翹躍的情形一樣,其中可能還有其他變化,但若一味想硬摘鋒芒,可能會招招落空,墜入其殼中,不如改變一種方式! 
念頭方自一閃而過,頭尾四柄長劍已自襲到。他身形疾閃,向尾部幻影而出,反手就輕飄飄揮出一掌。 
三聲悶哼,魚尾三女身軀如紙鳶一般向前撲去,其中一個正好撞上主持魚首同伴的分水刺,洞胸而穿,慘叫一聲,嚇得其餘六女齊齊失色,就在這剎那之間,羅成已陡然翻身,雙掌再度疾揮而出,狂風陡起,淒厲的慘叫聲連接響起,鯉魚七美有四人撞上假山,血花飛濺,倒地而亡,其餘未傷的二人已花容失色,疾掠而退。 
這武林中不見經傳的奇陣,在羅成四招之下,就被破去,而且七美只剩下二美活口,看得鯉魚島主駭然大震! 
羅成目光一掃,見雲大娘已自假山地牢中把群雄救了出來,昂然收手,對鯉魚島主道:「白島主,奇陣已破,只要你知難而退,就此回轉鯉魚島,我羅成也不為難你,讓你離開!」 
鯉魚島主慘笑道:「本島初人中原,竟遭遇這等慘敗,我還有什麼臉回去,羅成,本島主一併成全你!」 
說完,從腰中掏中一柄短劍,猛向自己小腹紮下。 
羅成料不到這女人如此性烈,方自一愕,陡見一粒黑影向鯉魚島主手中射至。 
叮! 
一聲脆響,那柄小劍脫手飛落地上,鯉魚島主方自啊了一聲,一棵高大的榆樹上已響起一陣笑聲道:「白島主,受些挫折,竟而輕生,何以如此癡呆,莫非你不想分三皇寶藏了?」 
一道金光倏射至羅成面前,噗!插在地上,竟是一面金光閃閃的三寸大小的金牌,牌上刻著一個「死」字。 
接著語聲又起:「白島主,只要你稍忍耐片刻,老夫一定替你報仇!」 
鯉魚島主「呀」了一聲道:「原來是『金牌帝君』!」 
呼聲充滿了欣喜與意外。 
一道人影已在鯉魚島主驚喜的呼聲中疾射而落,眾人還沒有看清,一個黑鬚鳩面的紅袍老人已站在羅成面前! 
這老者容貌平凡而端正,可是兩道濃眉卻顯示出陰鷙而凶煞,兩道目光猶如閃電,令人望而生畏。 
只見他對羅成道:「剛才老夫看了一下,你娃兒的功力確實不低!」 
「好說。」羅成冷冷道:「閣下莫非也是三環惡魔莫於道邀來的幫手?」 
金牌帝君道:「不錯,你看到地上金牌的字嗎?」 
羅成道:「看清楚了又如何?」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看到老夫『死牌』的人還沒有能活的。」 
羅成也朗笑一聲,道:「我不信!」 
金牌帝君淡淡道:「你等候片刻,就會相信了。」 
手一招,地上金牌競凌空攝口手中。 
這一手立刻使羅成心中暗暗一震,所謂行家伸手,便知深淺,他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過這一號人物,卻發覺這老兒的功力修為竟有如此之高。 
只見「金牌帝君」把金牌塞入懷中,又道:「不過老夫想先問你一件事!」 
羅成冷冷道:「什麼事?」 
金牌帝君道:「你剛才的打法,似是互不連環,隨手制敵,可是施用了『萬象心法』?」 
羅成心中又是一震!這老傢伙初次旁觀,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底細,實在不簡單,心中立起三分戒意,冷笑道:「閣下眼光銳利,是又如何?」 
金牌帝君嗯了一聲,竟沒有再問下去,目光向群雄一掃,轉身對著黃金小轎,道:「天星宮主,你既來了,何妨下轎一見!」 
瑤光侍者一哼,道:「閣下什麼事要宮主下轎相見?」 
金牌帝君嘿嘿一笑,道:「不下轎也罷,老夫可有一問希望宮主回答,老夫與這娃動手時,宮主插不插手?」 
這一問瑤光侍者自然也不便代說,轎中響起銀鈴般的話聲:「那得看情形!」 
金牌帝君道:「宮主意思是要想插手了!」 
「如果羅公子能殺了你,本宮自然不必出手了。」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回答得乾脆,但老夫還有一問,聽說冷家『萬象心法』是『天星武學』的剋星,冷、商二姓二百年來就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姓羅的會『萬象心法』自是冷家傳人,宮主何以會與他結聯一氣,反而幫對頭的忙!」 
天星宮主道:「你老兄柯姓何名?」 
金牌帝君道:「宮主不必問我姓名,且答我所問!」 
天星宮主一哼,道:「武林中從未聞『金牌帝君』之號,你從何而來?」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老夫初次被人禮聘而出,自來處來!」 
天星宮主道:「既是初履江湖,何以會對這件事這麼清楚?」 
金牌帝君陰笑道:「老夫在問你,何以你反而接連問老夫起來了?」 
天星宮主道:「你若不回答清楚,本宮也不回答你的問題。」 
金牌帝君道:「這很公平,老夫對江湖中別的事絲毫不知,但對天星宮的事卻聽到先師談起過。」 
天星宮主道:「假如本宮回答你,商、冷二家已言歸於好,結手聯盟,你老兄是否也要送我一面『死牌』!」 
金牌帝君冷冷一笑,道:「這倒不必,不過老夫卻想給你看樣別的東西!」 
天星宮主道:「什麼東西?」 
金牌帝君從懷中摸出一面黃綾三角旗,迎風一招,展示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幅「百靈圖」。 
只見金牌帝君抱旗道:「你可認得此旗!」 
說也奇怪,天星宮所有人一見此旗,臉色頓時一變,轎簾微晃,金影一閃,天星宮主竟自轎中掠出,滿面驚容,問道:「此旗何來?」 
金牌帝君道:「師門祖傳。」 
天星宮主道:「此旗何名?」 
金牌帝君肅然道:「天生萬物,百靈獨尊。」 
天星宮主道:「本宮第六代!」 
金牌帝君道:「老夫亦第六代。」 
天星宮主倏躬身福了一福道:「商天英參見師祖『百靈旗令』,參見師兄。」 
金牌帝君哈哈大笑道:「好好,師妹還算沒有忘本。」 
這情形看得群雄與羅成心頭齊皆大震,瞠目發呆起來,突然間竟跑出一個天星宮主的師兄來,這情勢變化太大了! 
天星宮主道:「本宮先祖師出『百靈門』,天英忝掌第六代天星宮,怎敢忘本,不過師兄——」 
話沒說完,卻被金牌帝君攔了過去! 
「師妹,你有這種心意,老夫已經心慰,別的話先不說,老夫請問你現在還要插手嗎?」 
天星宮主急急道:「師兄,說來冷家也同出『百靈門』,羅公子是冷家傳人,與師兄也不是外人,何必同門相殘,反令外人笑話!」 
金牌帝君一怔,旋即點點頭道:「這話也不錯,羅成,你若是冷家傳人,算來已是晚一輩,老夫今夜可以破例收回金牌,但是你與這些人必須中止太行山之行,你肯嗎?」 
羅成傲然道:「辦不到!」 
金牌帝君臉色一變,道:「你竟敢犯上?」 
羅成冷冷一笑道:「你莫要弄錯了,在下雖得傳『萬象心法』,卻與冷老丈無師徒之名,算不得冷家傳人,為了三皇寶藏不能落於莫於道手中,我羅成誓必阻其慾望野心。」 
天星宮主頓時花容失色,急急道:「你少說幾句不行嗎?」 
羅成道:「要死的,活不了,要來的,擋不住,把話說清楚,省得糾纏不清。」 
金牌帝君陰陰一笑,道:「商師妹,他話已擺明了,根本末把老夫放在眼中,你還要插手嗎?」 
天星宮主道:「你若與羅公子有梁子,我自然不便插手了,若是為了幫莫於道這惡魔,我太不甘心。」 
金牌帝君眉心一皺道:「你與莫於道也有仇?」 
天星宮主咬牙切齒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若不殺此賊誓不為人。」 
金牌帝君怔了一怔,陰笑道:「你與老夫如今雖各立門戶,然究竟是系出同門,自己人的臂膀豈能向外彎。這樣好了,得三皇寶藏之後,我為師妹除去此人,如何?現在,請師妹離開遠些,讓老夫來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天星宮主一呆,她不知如何再找借口,羅成道:「宮主好意心領,我自信還對付得了這老匹夫,請暫作壁上觀。」 
天星宮主憂慮地望了羅成一眼,默默退過一旁,那邊「托塔天王」牛釗一聲暴叱,衝過來道:「老頭子,你別大刺刺地在這裡目空一切,咱老牛先來會你!」 
他功力已恢復,早窩了一肚子怨氣,想找個地方出氣。 
羅成急忙道:「牛兄弟,你快退下!」 
牛釗虎目一瞪道:「公子,你不要阻止我動手,今天咱不把這批騷娘們與王八羔子殺光,難洩我心中一口怨氣。」 
金牌帝君陰陰一笑道:「傻大個子,只怕你是自己找死!」 
牛釗哈哈一笑道:「老子昔年打遍南北十三省綠林道,還沒有人敢說我找死的,老王八,你叫那騷婆娘把震山杵還給我,跟你好好大戰三百回合!」 
金牌帝君一哼,回首道:「白島主,把這混球的兵器拿來,老夫要讓他過了三招,就當場自絕!」 
一名綠衣少女在鯉魚島主的命令下,立刻回屋中搬出牛釗的震山杵,雙手恭呈於金牌帝君。 
金牌帝君在手中稱了一稱,道:「份量倒不輕,混球,你接好了。」 
話落,甩臂,一柄三十六斤重的震山杵像箭一般,向牛釗疾射而至。 
牛釗沉氣扎馬,雙手一伸,震山杵是接住了,但人卻踉蹌後退,一跤跌坐地上,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敢情他受不住這股強勁之力,已受了內傷。 
羅成心頭大驚,慌忙上前扶起牛釗,急促道:「你傷勢如何?」 
牛釗駭怒交加,道:「公子,你不要管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麼,老子非與他拚上一拚!」 
金牌帝君陰聲道:「你連這柄鐵作都接不好,還拚個什麼勁,還是乖乖回去練十年,再來找老夫!」 
牛釗一聲暴吼,掙扎欲撲,卻被羅成緊緊抓住臂膀,大聲道:「展大哥,你把牛兄弟看好。」 
「滄浪神刀」目睹金牌帝君這等功力,心中也震驚不已,知道牛釗的內功,連自己也差上半籌,如今竟像紙紮的一樣,再上去豈非送死,他立刻如風掠至,抓起牛釗就往後拖。 
羅成這時對金牌帝君冷冷道:「老兒你好深厚的修為,我羅成就領教領教!」 
金牌帝君似乎不敢小看羅成,他摘下懷中的百靈旗面,小心疊好,放入懷中,手把旗桿一拉,突然長出三節變成了一根尺半長的銅棍。 
原來這根旗桿就是他的兵器,桿內中空,伸縮自如,接著見他把如意桿輕輕一抖,首端倏露出一束二尺長的金色流蘇,那束流蘇每根都是金銀之絲織絞而成。 
他握著如意桿平伸輕輕一轉,桿端流蘇如傘張開,變成二尺方圓一圈金花,他嘿嘿陰笑道:「小子,你識得老夫手中兵器嗎?」 
羅成暗暗皺眉,他的確從未見過這種兵器,說是如意桿,桿頭又多了這一束像槍花,說是短槍,又沒有槍尖,不由坦然搖頭道:「我不識!」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你我相搏,不識我手中兵器,自然不知我兵器妙手,這一戰,你已先露敗兆,莫非還要動手?」 
羅成哈哈一笑,道:「兵器雖妙,何如『心』妙,萬象心法,講究的是萬般皆幻,焉知我不能以『心』取勝!」 
金牌帝君道:「小子,那你就出手吧!記得,死了莫怨老夫!」 
羅成不再說話,沉氣凝神,如山屹立,二道目光愈來愈清澈,如二盞明燈。 
這是他面對強手的徵兆,也是全身機能氣息調和到頂峰的顯示。 
金牌帝君也靜靜站著,旗桿下垂,尺長流蘇,撒落在上,金光映著月色,隱隱流動。 
此刻院中旁觀的人個個神色緊繃,注視著這場一動即分生死的惡戰。 
其中尤其是天星宮主與羅夫人,她們雖不知道金牌帝君真正的功力,達到什麼程度,但是她們卻知道百靈門的底細! 
二百年前,百靈羽士創立「百靈門」,收有三徒,一為商氏,一為冷氏,另一為金氏。商氏為女,冷、金皆是男性。 
百靈羽士逝世後,商門一脈因與冷氏由感情起糾葛,一氣之下,另研絕學,終於創出了「天地心法」,成立了天星宮。冷九如稟承先祖遺訓,也研創出「萬象心法」。 
當時只有金氏自百靈羽士逝世後,倏也失蹤,不知所蹤。想不到二百餘年後的今天,金氏後人竟突然出現,而且對二家世代糾葛居然清晰無遺。 
以「百靈門」的武功,可以推想,決不會在天星武學與「萬象心法」之下。尤其以內力渾厚見稱的「托塔天王」牛釗,居然接不住一杵,益使天星宮主與羅夫人對金牌帝君莫測高深,暗暗為羅成安危憂心。 
對峙盞茶時刻,雙方仍沒有動。 
金牌帝君倏開口道:「小子,你為何不出手?」 
羅成道:「我正等待你老匹夫出手!」 
金牌帝君陰笑道:「哦!我忘了,『萬象心法』是以不動為動,以不動制動,嘿嘿,你小子是否感覺到這心法是毛病,敵不動手,你先動手會減少三分威勢,不如挨打後制敵,反能應敵制宜,搶佔勝機,能把全身功力,發揮無遺。」 
羅成暗暗一震!他早有這種感覺,一直想不通,想不到竟被對方一言揭穿迷津! 
不錯,這「萬象心法」的確先動不如後動。但此刻羅成怎肯對強敵坦認弱點,冷冷道:「動與不動,觀人而異,審勢而行,那有一定法則,『萬象心法』包羅萬家,奧妙無窮,豈你所能識破!」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小子賣嘴無用,老夫可以告訴你一點底細,天星宮的『天地心法』是由本門師祖所創『天地通』武功中所化出來的,至於冷老兒的『萬象心法』也系出本門之『幻心法』,不信不妨先問問天星宮主,看老夫之言是否有虛!」 
羅成心頭一沉,對方對「萬象心法」居然如此清楚,今日之搏,凶吉之數已可預卜,這時他幾乎喪失了搏鬥的勇氣,但想到自己這一戰將關係著旁邊這許多人命運及生死,喪失的鬥志再度恢復,淡淡道:「老兒,既然你清楚我的武功,你就動手吧!」 
金牌帝君陰笑道:「當然,你不動,老夫就先動,看你的『萬象心法』如何審勢,如何抵擋。」 
話落,旗桿倏然挑起平伸,手腕輕科,桿身竟旋轉起來。桿端流蘇,借這旋轉之勢,蓬然張開,變成一片旋轉流動的金光。 
旋轉之勢愈來愈急,流蘇也撥風呼呼,金光愈來愈盛,但他既不動也不進襲,就這樣如轉盤一般轉著,口中同聲發出一陣大笑:「小子,老夫將要出手了,你可知老夫將襲你什麼部位嗎?」 
羅成愈看愈心驚,眼前一片金光耀眼,不但看不出桿勢將如何擊出,甚至連金牌帝君臉上的表情,上半身的動作都無法看到。 
以高手對峙而言,看不到對方上半身,看不清對方兵器的細微動作,等於蒙著眼挨打,防不勝防。而自己這邊卻完全暴露無遺,任何一點弱點,俱在對方眼中,這已先輸了一半。 
幻由心生,他心中這一急,只覺得流蘇金芒耀目暈眩,更看不清對方景物。 
但他卻下意識感到,金牌帝君在這剎那之間,已悄然移近一尺距離。 
換句話說,羅成的危機已經增加了一倍,就在這剎那,耳中倏聽到一絲蟻語聲在耳中響起:「你不能用眼,難道不能以耳代目?」 
這分明是天星宮主以內功傳音在示警,羅成悚然驚醒,立刻垂首閉上雙目。 
就在這剎那,倏聽得金牌帝君一聲雷鳴般地大喝:「小子,納命來!」 
一片金光,陡向羅成週身罩至。旁人竟看不出他出手之勢。 
可是羅成耳中卻辨出三縷銳風,正襲向「玄機」、「巾府」、「天門」三穴。 
由此分辨出金牌帝君這一出手,疾逾閃電,竟是三式連出,不分先後。 
羅成目光巨張,倏側身倒下橫臥地上,接著轉身一翻,由斜而正,背地面上,雙掌向上狂劈而出! 
彭!接著二聲悶哼,金芒倏斂,金牌帝君身軀踉蹌倒退七步,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羅成一躍而起,膝蓋一陣劇痛,幾乎站立不住。 
懾人心弦的一招,竟然兩敗俱傷,金牌帝君中了羅成一掌,內腑翻騰,強抑住胸頭浮湧的血氣,羅成雙膝被金牌帝君的流蘇掃中,皮開肉綻,幾乎傷到骨髓,勝負未分,誰也沒有討得一絲便宜。 
「好招式,好身手!」金牌帝君厲聲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用出『懶驢打滾』這見不得人的招式出來!」 
羅成大笑道:「老匹夫,你看走眼了,我這式「犀牛側臥」變成『蚩尤托天』都是華山、終南二派武功,雖平凡了些,但能化腐朽為神奇,正好破解你攻勢,顯出『萬象心法』並非如你所說那般稀鬆!」 
金牌帝君獰笑道:「好,老夫再試試你『萬象心法』妙用!」 
旗桿一舉,昂首欺近。 
天星宮主陡然掠落當中,攔住道:「不能再動手!」 
金牌帝君神色一驚,繼則一變,道:「師妹,莫非你也要幫著外人與老夫作對?」 
天星宮主道:「小妹豈敢。」金牌帝君道:「那你為何阻攔?」 
天星宮主道:「我只為了師兄傷勢著想,師只是內傷,羅公子僅是外傷,相形之下,若是再戰,吃虧的還是師兄,所以希望師兄今夜還是忍耐一下,等以後易地再決一勝負。」 
金牌帝君一哼,道:「師妹,你不是為羅公子生死操心吧!」 
天星宮主佯怒道:「不錯,我也不願眼看羅公子受傷,今天任何一方失敗,在我來說,都會難過。但目前情形,師兄也可以看出,羅公子雖無把握制勝,師兄你現在也同樣沒有把握,來日方長,何不等過了今夜再說!」 
金牌帝君想了一想,倏笑道:「師妹忠言,老夫不能不聽,也罷,小子,暫寄爾命,前途再見……」 
轉首對鯉魚島主道:「白島主,咱們走吧!」 
身形衝霄而起,瞬眼越過高樓,隱沒不見。 
鯉魚島主及一干手下哪還敢再留下,跟著掠身離開。 
天星宮主等見人影杳然,才吐出一口氣道:「好險!」 
險字剛落,羅成倏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群雄大驚失色,羅夫人更加緊張,如風掠近,一把抱起羅成按脈問息。 
牛釗急急問道:「傷勢要緊不?」 
羅夫人吐出一口氣,道:「還好,只是略受內傷,加以心力交瘁,才閉過氣去。」 
牛釗皺眉道:「只交手一招,怎會如此乏力?」 
「滄浪神刀」歎道:「剛才雖交手一招,但你可知道這一招是何等危險,何等費神!攻的一方固已力擲一搏,看準了下手,尚在其次。羅公子屈於守勢,為了要預防這一招煞手,要費多少精神,多少精力,才能脫出險機,何況他還要想好反擊的方式與部位,勝敗得失僅差毫釐,其中精力之消耗,普通人打上一千招也不過如此,耗神之處,豈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牛釗愣愣道:「這老傢伙有這般厲害?」 
「鐵面飛衛」道:「若非看出厲害,羅公子也不會強制不讓你硬拚了。」 
天星宮主道:「今夜大家都在這鯉魚樓中休息吧,羅大娘也該讓公子躺在床上療傷了。」 
於是眾人擁著羅夫人紛紛走回樓中。 
神秘而熱鬧的鯉魚樓此刻已空空洞洞不見一人。等羅成醒轉,發覺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母親與雲大娘,天星宮主圍坐床旁,滿屋子都是人。 
他吐出一口氣道:「那老兒與鯉魚島主都走了嗎?」 
羅夫人道:「都走了,你還是安心地調息一下吧!」 
羅成歎道:「我已無礙,此人身手之高確出於意料之外,太行山已近在眼前,但這短短二天行程,說不定還有許多凶險!」 
天星宮主道:「凶險已可預料,金牌帝君決不會輕易讓我們阻止他們掘寶,我實在為此行憂心!」 
羅成倚在床上點點頭,道:「展大哥,此去太行,中州府是必經之地,若是繞過中州府走,到達太行山,你看要多少日子?」 
「滄浪神刀」想了一想,道:「繞道而行,至少七天。」 
羅成道:「我們也不在乎晚到幾天,三皇殿沉淪地層已歷五百年,他們也不是二個月能掘到的。就這麼辦,我們繞道而走,除了展大哥與鍾大哥,牛兄弟留下以外,其餘人跟宮主天明即趕程,稍待我畫一張圖,你們依圖到達距藏寶之處一里外分散潛伏,等我們到達後以煙火旗花通知,才能現身!」 
天星宮主問道:「你與展幫主呢?」 
羅成道:「我們要慢五天再起程,一來我必須恢復傷勢,二來,我們想想如何對付那金牌帝君。」 
第二天清晨,天星宮主與一干群雄相繼離開了鯉魚樓,而羅成尚在憩睡之中。 
等他醒轉,只見「滄浪神刀」、「鐵面飛衛」與牛釗在屋中靜靜守護著。 
羅成起身一怔問道:「他們都走了?」 
「滄浪神刀」點點頭道:「他們都走了。」 
羅成道:「好,我們要在這裡住五天,牛兄弟,你負責準備吃的東西。」 
牛釗笑道:「我已在廚房裡看過,吃的喝的,一切齊備,咱們四個人五天,恐怕還吃不完,倒是公子你傷勢怎樣了?」 
羅成含笑道:「不礙事,再運功調息二天,就可以完全痊癒,外傷也擦上了天星宮靈藥,五天後傷口自會收攏。」 
「滄浪神刀」從懷中出一隻錦布包道:「天星宮主臨走時,要我把這只錦包交給公子。」 
說完,雙手呈上,羅成接過解開一看,心頭怦然一驚,包袱中竟是厚厚一冊《天地心法秘錄》。 
他抬頭怔怔望著「滄浪神刀」道:「展大哥,她還說了什麼沒有?」 
「滄浪神刀」道:「她說公子從這上面,或許能參悟出一些克制『百靈門』武功的招式!」 
羅成道:「就這句話?」 
「滄浪神刀」道:「她還說已知道公子的心意,五天後決不會繞道而行,勢必再與金牌帝君碰上不可,希望公子力若不敵,不可硬拚!」 
羅成歎道:「她實在太聰明了,既知我不會繞道,諒必也知道我要她們潛伏不出,分散隱身的安排。好吧!自現在起,除了請牛兄弟為我送飲食外,展大哥切勿打擾我。同時鐘大哥在這五天內,為我出去找個籐工,為我做一頂籐帽子。」 
「鐵面飛衛」一怔道:「要帽子做什?」 
羅成道:「要克制那老兒的武功,必然先有克制他的兵器,昨夜我靜靜思索了半天,才想出這麼一件法寶,你必須找個好一點的籐工,帽沿必須寬一尺,要雙層,帽裡扎上把手以便手握,雙層之間必須留出一些空間,同時你買二塊油布與一包石灰回來。」 
五天過去了。 
第六天清晨,羅成戴了頂油布笠帽,「滄浪神刀」等三人離開了鯉魚樓,循向驛道,趕往中州府。 
剛趕出二十餘里,倏見道旁坐著一個老者,等羅成走近,冷冷道:「你們終於來了。」 
羅成悚然止步,這老者抬頭之間,正是金牌帝君。他冷笑道:「來了又如何?」 
金牌帝君長身而起,道:「老夫等了你們五天,幾乎以為你們已經知難而退,想不到你仍不死心。」 
羅成道:「你知道這五天之中,我們在做什麼?」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莫非是在準備後事?」 
羅成微微一笑,道:「不錯,已經為你老兒準備好了墓地棺木,今天只待收殮屍體!」 
金牌帝君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五天前讓你逃出鬼門關,今天只怕你不會有上次那種幸運了!」 
羅成道:「你現在這麼講不嫌太早了點?」 
金牌帝君一哼,道:「老夫已為你選好了風水,走!」 
轉身向道旁一片荒崗行去。 
羅成尾後相隨,「滄浪神刀」悄聲道:「公子,動手時咱們一齊上!」 
羅成微微搖頭。 
牛釗道:「公子千萬別固執,不除掉這老賊,縱然到了太行山,也將是個麻煩。」 
羅成淡淡道:「我知道。」 
「鐵面飛衛」道:「三天來你靜靜參悟,今天一戰,有多少把握?」 
羅成沉重地道:「天地心法附有一篇簡述百靈門的超絕武功,但只提及名稱,未提及精髓,我靜參三日,未得其門,不過對『天地心法』與『萬象心法』二門訣竅加以融會貫通,進入另一境界,能否克制住這老匹夫,那就看天意了。」 
說話之間,已越過一片崗陵,到了一片黃草萎地的空地,只見金牌帝君在中間一站,轉身冷笑道:「你們看此地風水如何?」 
牛釗哇地一聲暴笑道:「葬你老王八非常合適!」 
金牌帝君取出如意旗桿,迎風一抖,陡長尺半,厲聲道:「省得老夫一一打發麻煩,你們四個上來一起領死!」 
「滄浪神刀」哈哈大笑道:「一齊上就一齊上!」 
腰際紫金魚鱗刀已嗖然出鞘。牛釗一橫震山杵正要衝出,羅成沉喝道:「展大哥,牛兄弟都退後!」 
牛釗急急迫:「公子……」 
羅成嗔目道:「不准你們上就是不准上,高手對招,哪有第三者插手的餘地!況且咱們倚多欺寡,就是勝了,又有何光采!」 
金牌帝君仰天狂笑道:「好傲的小子,你怕他們比你早死,何必再大言掩飾自己心中惶急,要來就來吧,早點送你上陰曹,老夫可以快點打發其餘三個!」 
羅成緩緩脫下頭上笠,像一面籐牌一樣握於左手,上前三步,屹立如山,道:「請!」 
「好,照上次一樣,還是老夫先出招,看你再像懶驢一樣打滾!」 
金牌帝君話落,旗桿一伸,手腕一抖,流蘇又張如傘,旋轉起來。 
上次是黑夜,還不覺得如何,現在卻是白天,陽光遍地,這方圓四尺金色流蘇旋動間,但見金光耀眼,眩得人雙目眼花繚亂,根本連金牌帝君的人影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說出手招式了。 
羅成靜靜站著,但這次他沒有閉上眼,卻把頭笠擋在臉上,掩遮了視線,免得雙目被流蘇金芒所眩。 
只聽得金牌帝君嘿嘿陰笑道:「難怪大寒天你戴了一頂竹笠,敢情是防我兵器的法寶,可惜這樣你會死得更快!」 
話聲方落,陡聽得身後一聲沉叱! 
「慢點動手!」 
話出人現,一條人影疾如閃電,已站在場中,竟是一位白髮蒼蒼的清瘦老人。 
羅成精神頓時一振,想不到來的竟是冷九如。他張口還沒有招呼,卻見冷九如已向金牌帝君抱拳道:「老朽聞說百靈旗突現中州府,莫非就是閣下?」 
金牌帝君聞聲已經停手,傲然一哼,道:「不錯,你老兒是誰?」 
「在下冷九如。」 
金牌帝君神色一震,道:「姓冷?是『萬象老人』冷家後人?」 
冷九如道:「正是,傳至老朽已是第六代,請問……」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你該是老夫師弟了。」 
冷九如道:「尚未請教師兄大名!」 
「金竹君。」 
「原來是金師兄,冷九如見過師兄。」 
金牌帝君呵呵一笑,拱了拱手,道:「好好,百靈門分散五百年,如今後人竟能重聚,也是生平快事,不過,師弟,我要問你一件事!」 
冷九如道:「什麼事?」 
金牌帝君一指羅成道:「此子是你傳人嗎?」 
冷九如道:「正是——」 
轉首對羅成道:「羅公子,你怎與我師兄動手?」 
羅成先行了禮道:「晚輩先拜見老丈,此事說來話長……」 
金牌帝君接過話頭道:「長話不如短說,師弟,他仗了你『萬象心法』竟敢欺上,要想殺老夫,你看怎麼辦?」 
冷九如道:「他或未知你我淵源,若有得罪師兄之處,由老朽陪罪!」說著深深一揖。 
金牌帝君大刺刺地道:「罷了,不過師弟得當我面好好訓斥他一頓!」 
冷九如道:「可惜我與他雖有傳藝之誼,卻無師徒名份,這樣吧,老朽叫他向師兄陪罪!」 
轉首道:「羅公子,你就向金前輩道個歉吧!」 
羅成道:「老丈所命,敢不遵行,但我卻要這位金老丈說一句話!」 
金牌帝君冷冷道:「什麼話?」 
羅成沉聲道:「放棄幫助『三環惡魔』莫於道,三皇寶藏著能掘得,金老丈不妨隨取一份。」 
金牌帝君冷笑道:「你如今還敢干涉老夫行動,冷師弟,你看看,這像什麼話,若你不教訓,我可要代你教訓教訓他!」 
冷九如一歎道:「師兄,我說過與他無師徒名稱,只能相勸,卻無資格教訓他!」 
金牌帝君嘿嘿笑道:「好極了,你既這麼說,我倒可以放心下手殺他了!」冷九如道:「師兄欲得先賢遺寶,老朽不反對,若幫那三環先生莫於道,老朽不得不說幾句逆耳忠言!」 
金牌帝君臉色一沉道:「莫非你也要反對我?」 
冷九如道:「我不是反對,但以師兄之功力與身份,何苦去幫這麼一個陰沉險惡的傢伙。」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師弟,你弄錯了!」 
冷九如一怔道:「我弄錯了?」 
金牌帝君道:「老夫只是利用他的人手,豈會自貶身份受他支使!」 
冷九如哈哈一笑,道:「師兄,你如意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你想利用他,他何嘗不在利用你,若論武功,師兄固然高出多多、若論心機,不瞞師兄說,無人能與他相比,最後吃虧的恐怕還是師兄你自己!」 
金牌帝君冷笑道:「我不信!」 
冷九如歎道:「慾念欲重,靈智愈泯,待師兄相信時,恐怕已悔之晚矣!」 
金牌帝君一揮衣袖道:「不用多說了,冷師弟,無論是老夫利用他,或是莫於道利用我,反正誰欲干涉老夫行動,老夫就視他為死敵,你現在讓開,待殺了這小子,咱們再談!」 
冷九如動也不動,長歎道:「我好失望!」 
金牌帝君怒道:「師弟;你讓還是不讓!」 
冷九如道:「金師兄,若是你固執己見,說不得老朽只能站在羅公子一邊!」 
金牌帝君一聲狂笑,修摸出百靈旗,迎風一抖道:「旗令在此,你敢反抗?」 
冷九如道:「聽先祖言,昔年先賢百靈羽士逝世時並未指示把旗令交給你,你縱然保有這幅百靈旗,並不能算是百靈門宗主,老朽可以不接受指揮!」 
金牌帝君咬牙收起百靈旗,厲聲道:「好,好,老夫不忍同門相殘,你還是要逼我動手!」 
冷九如沉聲道:「為了保持百靈門聲譽,為了降魔衛道,老朽也只好動手了。」 
金牌帝君恨恨道:「行,老夫就試試你的『萬象心法』,宰不了你,立刻自絕當場!」 
「亮你兵器!」 
「師兄手中利器即我利器,何必多加贅累?」 
金牌帝君厲笑道:「憑你這句話,也高明不了多少!」 
旗桿一挑一揮,立刻揮舞旋轉起來。 
這次旋轉的方式與剛才又不一樣,剛才是在手中轉,此刻是連旗桿揮舞,金色蘇須空飛舞,風聲呼嘯,聲勢驚人,眩目金光,廣達丈餘,金牌帝君的人影立刻被這這丈餘方圓金光所遮,見不到一絲影子。 
金光愈旋愈急,反之,冷九如卻雙手下垂,靜靜屹立,一動不動,目光空靈,生像天塌下來也無動於衷的樣子。 
盞茶時刻過去了,一動一靜,雙方都沒有接觸,但羅成與「滄浪神刀」等四人,四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口。 
這扣人心弦的局面,幾乎使他們松不過氣來。 
驀地——聲厲叱響起,金芒倏然漫天飛舞,向冷九如罩去。一口氣連出了三十六招,這三十六招居然不分先後自四面八方向冷九如擊下,其速度之快,肉眼根本無法辨清。 
冷九如在這剎那也動了,只見他雙臂前伸,彷彿在虛空亂抓,但羅成卻看出,這招似亂抓,卻同樣是速變三十六式,想捏住對方旗桿。 
接著,冷九如不退反進,一頭向滿天金芒中栽去。 
一聲驚叫夾著一聲慘號,滿天金光驟斂,人影立分,只見金牌帝君胸口激烈地起伏著,滿面都是黃豆大的汗水,臉色青中帶白,站著一動也不動! 
再看冷九如,雖然背著羅成,無法看清他表情,卻見他依然屹立如岩石,紋風不動。 
羅成暗暗一喜,心想狂傲的金牌帝君還是吃了大虧! 
哪知念頭沒有轉完,倏聽得冷九如道:「羅公子,秋婉要你照顧了!」 
羅成方自一驚,冷九如頹金山,倒玉柱,身軀僵直地仰天翻倒。 
這時看清了,只見他胸前鮮血如泉一般地湧出來。 
「冷老丈!」 
羅成悲痛地忘情悲呼,衝上去蹲身一把抱住,卻發覺已氣息全無。 
「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還有牛釗,心頭駭然,齊身一躍,仗杵橫刀,護衛在羅成二旁,唯恐金牌帝君出手突襲。 
金牌帝君卻目光不屑地一掃,狂笑道:「羅成,萬象心法又如何?老夫總算讓你開了眼界。如今你也該為姓冷的報仇了!」 
一聽此言,羅成緩緩地放下冷九如老丈的屍體,霍然站了起來! 
只見他雙頰滿是淚水,可是他的表情,或許由於過度悲憤的緣故,反而變得更冷靜起來,猶如亙古的岩石,假如沒有濕潤的淚水,根本看不出他是悲,是怒! 
他冷冷地側首道:「牛兄弟,把冷老丈遺體移過一邊,好好放在地上!」 
牛釗默默背好震山杵,雙手捧著屍體離開。 
羅成又道:「展大哥與鍾大哥,你們與牛釗去護靈,若我不幸敗落喪命,你們也得把冷老丈埋好。」 
「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也默默退開,他們知道著羅成不敵,自己兩個縱然拚命也無濟於事。 
羅成這時冷酷地注視金牌帝君道:「既是系出同門,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金牌帝君陰笑道:「想干涉老夫行動的人,不論是誰都會有如此結果!小子,你要報仇,就準備了!」 
羅成道:「未動手前,我還有二句話說。」 
金牌帝君冷冷道:「說吧!」 
羅成話聲絲毫不帶表情地道:「若我喪命,你是否還要殺我同伴? 
金牌帝君瞥了遠處「滄浪神刀」等三個一眼,冷冷道:「那得看他們對老夫的表示了!」 
羅成道:「假如你要殺他們,也請答應一件事!」 
金牌帝君道:「什麼事?」 
羅成道:「讓他們先埋葬好冷老丈遺體,立好碑,你再下手!」 
金牌帝君爽然道:「這件事老夫可以應允你!」 
羅成道:「那就請!」 
倏又喃喃道:「這頂頭笠也沒有用了!」 
說著,向前一送,籐笠向金牌帝君拋去。 
金牌帝君冷冷一笑,手中旗桿向飄到的籐笠一刺一挑道:「本來就沒有用……」 
笑沒說完,刺穿的笠口倏激射出一片白色灰粉。向臉上灑到。 
他做夢也沒想到羅成這頂頭笠,夾層中竟藏著石灰,一聲痛叫,左手掩目。 
這剎那,羅成一聲厲叱:「納命來!」 
身形如閃電一般衝前,雙掌運足了十成功力,抖手猛劈而出。 
悲恨怒火,完全在這一擊之中,爆發無遺,這是何等勁力,何等威猛。 
金牌帝君方以大袖掩目,掌勢也已擊到,但他二目已盲,驚怒之下,況且羅成出手得太快,逼得他無法還手,慌忙疾退。口中厲聲道:「你敢暗算老夫……」 
但他怎避得開這蓄勢全力一擊,彭地一聲,身軀如紙鴦一般倒飛。 
羅成一擊奏功,腳下一墊,雙掌一收,追蹤而起,方欲再度揮掌追擊,卻見金牌帝君臨空一個翻身,如閃電一般掠空離去,人影一閃而沒,只留下一陣淒厲的語聲:「小子,你小心!」 
羅成一呆!收力停身,他想不到對方重傷之下,竟還能遁走。暗暗一歎,轉身一看,「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欣喜地奔過來,道:「公子總算是勝了!」 
羅成歎道:「若非這老匹夫得意忘形,豈會中我之算,下次再碰上,就不知誰生誰死了。」 
「滄浪神刀」笑道:「下次再碰上,可能已變成一個瞎子了!」 
「鐵面飛衛」也接口道:「打一個瞎子,勝利總會多些!」 
羅成沉重地道:「無論如何,今天總算重傷了強敵,此去太行,已無阻礙,咱們就開始埋葬冷老丈吧!」 
牛釗早已在動手以震山作挖土,四人動手不消片刻,就做成了一堆新墳,「滄浪神刀」砍倒了一顆巨木,劈成二半,在光的一面寫上了姓氏,墓碑插於墳前。 
羅成悲槍地拜了三拜,才懷著蒼涼的心情離開。 
本來預計午後就可到中州府,經這一耽擱,四人在掌燈時光,才進了中州府城門。 
雖是大寒天氣,在這掌燈時光,中州府的街上仍是熙熙攘攘,行人來來去去,熱鬧非凡。 
羅成與牛釗先上了一家酒樓,吃喝個飽,然後下樓,想找個客棧,剛出酒樓門口,倏聽得一聲銀鈴般的叫聲:「羅大哥!」 
羅成一怔,循聲而望,只見一名穿著水紅披風的少女,急匆匆地奔來,竟是冷秋婉。 
「啊,秋婉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冷秋婉嘻嘻一笑,道:「羅大哥,你想不到吧!這麼久,你也不去看我一次,好狠心!」 
羅成在看到冷秋婉這剎那,心中不由想起已死的冷老丈,心頭有說不出的淒苦滋味。但此刻他不得不強裝笑容,道:「一直沒空過,不過我本盤算好了,過年一定去拜訪你們,想不到你竟出來了。」 
冷秋婉幽怨地道:「哼,你見了我才這麼說,若我不碰上你,說不定你早把我跟我爹忘得一乾二淨!」 
羅成訕訕道:「不會的,令父女再生之恩,我羅成這輩子決不會忘。」 
冷秋婉恢復了天真的笑容,道:「羅大哥,你別認真,我是逗著你玩的,是我整天磨著爹要出來逛逛,他經不住我一再窮磨,就在六月裡帶著我下山了。」 
說到這裡,倏急急道:「我爹打聽到你這幾天會到中州,一大早就出門,臨走說要看看你來了沒有,你怎麼沒見到他?」 
羅成心頭沉了一沉,點點頭,岔開話頭道:「秋婉姑娘,我先為你引見幾位生死同伴,展大哥與鍾大哥,還有牛兄弟,這就是冷老丈掌上明珠秋婉。」 
從話中「滄浪神刀」等早已知道秋婉身份,忙抱拳齊聲道:「見過冷姑娘!」 
冷秋婉笑了笑回禮道:「三位大名,我早已久仰。」 
卻對羅成嬌嗔道:「我叫你大哥,你卻稱我姑娘,許久不見,看來你對我生疏多了。 
羅成一窘,忙道:「婉妹,我只是……只是一時疏忽。」 
冷秋婉吃吃一笑道:「這才像話,走,我與我爹已在六福客棧住了五天,你們到那邊去,等爹回來了大家好好談談!」 
羅成黯然一歎!他心中益發難過,這樣天真的少女,還巴望著父親回來,當她知道父親永遠不能回來的時候,將會怎樣悲傷呢? 
他不敢想,又忍不住想立刻把噩耗告訴她,但當見她一路又跑又跳,高興的笑容時,話到喉邊,又嚥了下去。 
到了六福客棧,就在冷秋婉住的院中,訂下了房間,四人就在冷秋婉的房中坐下。 
待小二侍候了茶水退出,冷秋婉道:「聽說你與天星宮言和了?」 
羅成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冷秋婉得意地笑道:「當然,這三個月江湖不是白跑的。」 
嘻嘻一笑,道:「不過,這些都是我爹打聽來告訴我。」 
羅成倏向「滄浪神刀」等了一個眼色。 
「滄浪神刀」及牛釗、「鐵面飛衛」等三人立刻領會,齊齊起身道:「羅公子,我們先告退回房休息。」 
等三人退出房間,冷秋婉怔怔道:「你把他們支退作什麼?」 
羅成臉色沉重地道:「婉妹,我有件消息要告訴你?」 
冷秋婉道:「什麼消息這麼重要,使他們都不能聽!」 
羅成歎道:「我只覺得單獨對你說,或許妥當一些,但你聽了後,千萬不要太難過!」 
冷秋婉益發惑然道:「什麼事我會難過?」 
羅成道:「是關於冷老丈……」 
冷秋婉急急地道:「我爹怎麼啦?」 
羅成訥訥半響,才艱難地道:「他死了!」 
坐在椅上的秋婉呆呆的,似乎沒有聽到一樣,但她只呆了片刻,嬌軀倏然一倒,連人帶椅向地上倒去。 
這種情形,羅成早已料想得到,慌忙上前伸手扶住,輕輕捏了她的「人中」。 
漸漸地,冷秋婉漸漸醒轉,如秋水的雙目中倏流下二行眼淚!沒有悲泣聲,但這卻是悲傷過度的徵象。 
羅成輕輕一歎道:「婉妹!令尊是死了,他是與金牌帝君力搏而死。他是為了衛護我而死,臨死他說了一句話,要我好好照顧你,縱然老丈不是為我而死,我也要好好的照顧你,對嗎?自今而後,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就是上刀山下火鍋,我也要為你報此大仇!」 
秋婉呆呆地聽著,她的眼淚如黃河決堤,滾滾流下,除此以外,她沒有一點表情,甚至連慘白的臉也沒有抽動,也似乎沒有聽到羅成的說話,她似乎聽覺變成僵硬麻木,已聽不到這些話,唯一可以看出她心中悲痛的,只有淚水、淚水…… 
羅成輕輕一歎道:「婉妹,我知道你悲傷至極,無論要報仇要洩恨,這些終究是未來的事,人死無法復生,保重身軀,令尊已仙逝,假如你再傷痛逾恆,損了健康,我的罪就更大了,我又怎麼對得起已升天的冷老丈!」 
看著她仍不聽不聞的樣子,羅成不由急了,叫道:「婉妹,你聽到我的話了嗎?你假如再這般傷心下去,令尊在天上也不會安心的!」 
冷秋婉身軀震了一震,終於開口了:「大哥,我父親葬在什麼地方?」 
羅成忙道:「就離此地三十餘里,左邊道旁約百餘丈遠的一片窪地林邊。我們已豎木為碑……」 
頓了頓,歉然道:「婉妹,實在感到內疚,埋老丈時,我們沒為他準備一口棺木,也沒有把他遺體運來。實在因為太行山之行迫在眼前,無法抽出時間,詳細準備。待太行事了,我準備再把遺體殮人棺木,運往武功山。」 
冷秋婉這次算是收淚點頭,羅成徐徐吐出一口氣,道:「婉妹,你也要早些安息,明天跟我們一齊走,金老賊決不甘心放棄三皇藏寶,到了太行山必然可以遇到他。」 
為了使冷秋婉安心,接著又道:「反正報仇之期不遠,所以千萬保重身體,不可悲痛過度,現在你睡吧!」 
冷秋婉又點點頭。羅成這才放心地退出。 
回到自己房中,卻見「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衛」仍在房中,「滄浪神刀」首先問道:「她聽到這噩訊怎麼樣了?」 
羅成歎息一聲道:「還好,總算平息了。」 
「鐵面飛衛」脫口道:「謝天謝地,我一直擔心她會想不開,在這節骨眼上那就麻煩了。」 
羅成道:「大家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 
一宿無言,瞬即天明,羅成梳洗好,首先去敲冷秋婉的房門。敲了二三下,還不見動靜,心中怔感不妙,立刻推門,門竟未上閂,一推而開。 
衝進臥室一看,床上哪還有冷秋婉的影子,只見桌上擱著一箋,上面寫著:「羅大哥,不要掛念我,我要先去看看家父之墓,再上太行山報仇,不手刃老賊,我誓不甘心……」 
看到這裡,羅成心中又焦又急,氣急敗壞地招呼「滄浪神刀」等三人道:「快,我們上路,冷姑娘已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