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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羅浮七劍 文 / 上官鼎

    余天平同伏虎太保回到「幽篁小築」,只見木花凌亂,氣氛有點不對。

    余天平與伏虎太保飛身撲上小樓,但已不見了朱小秋。

    伏虎太保口發嘯聲,也沒聽到回音,慌道:「大吉小吉也不見了。」

    余天平問:「大吉小吉是誰?」

    伏虎太保苦笑道:「我的哼哈二將。」

    余天平忖道:「是兩隻老虎。」余天平把眉一皺:「朱小秋固無抵抗之力,但來人膽敢找到蕭聖與董小釵隱居之處,並且能制住兩隻老虎,必定是大有來歷之人,你……」

    伏虎太保並沒有聽他說話,卻張著兩個朝天的大鼻孔,四下猛嗅。

    余天平明白他外號「伏虎太保」,久馴老虎,自然聞得出老虎的氣味。

    伏虎太保一面嗅,一面下樓,越過竹籬,向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余天平眼尖,已經看見遠遠大樹之下有兩堆黑黑東西。

    二人趕過去一看,果然倒臥著兩隻巨大的卷毛黑虎。

    伏虎太保又氣又急。

    余天平伏身—探,尚有鼻息,顯然並沒死。

    余天平心中—動,想起九龍堡那般邪魔江湖下三賴的行徑,忙道:「大吉小吉恐怕是被迷藥迷住了,去弄桶水來試試。」

    伏虎太保對於余天平的武功與學識甚是欽佩,應了—聲,飛身跑下山去。

    不一會,他提了兩大桶水飛奔上來。

    余天平命他將冷水潑在大吉小吉頭上,果然大吉小吉一連打了幾個噴嚏,站了起來。

    大吉小吉用頭在伏虎太保身上挨挨擦擦。

    伏虎太保對大吉小吉咕嚕了一陣,大吉小吉搖著癩龍似的大尾巴,爭著舐余天平的手腳。

    余天平摸摸大吉小吉的頭,領著大吉小吉到朱小秋臥處嗅了一陣道:「去找!」

    大吉小吉果然善解人意,低吼—聲,—面嗅著,一面向前飛奔。

    伏虎太保順便帶了伏虎神鞭,圍在腰間,與余天平隨後趕去。

    約有一柱香時分,二人兩虎已經翻越了兩座山頭。

    走近一處古木參天,枝濃葉密的山頂。

    大吉小吉忽然站住不動。

    余天平知道事有蹊蹺,拍拍大吉小吉的頭頂,要它們伏在林外。

    忙與伏虎太保輕輕掩進林去。

    走進林中約有里許,余天平耳力靈敏,聽出有了聲息,怕被人發現形跡,示意伏虎太保遠遠躲在一株合抱大樹之後。

    他一人向前掩去,走了有數十丈光景,聽見有人說道:「郡主!這裡離『幽篁小築』不遠,蕭聖與董小釵不是省油燈。恐不太妥當。」嗓音異常尖銳。

    余天平立即藏好身形。

    只聽一個少女聲音說道:「侯爺當年你那份豪氣哪裡去了?蕭聖與董小釵不過在中原武林浪得虛名,有什麼了不起,何況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誰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余天平藉著透進林內的月光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少女席地而坐,她面前地下放著一個少女。

    地下的少女是用被褥裹著,正是朱小秋,此時她躺在地上不聲不響,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青衣少女的四圍坐著四個黑衣蒙面漢子,與青衣少女面對面坐著的是一個身材甚是瘦小,只聽他尖著嗓子說道:「郡主說的是,本座在中原武林中雖是響噹噹的角色,但比起人家來還差得遠,這樣一看,中原武學實在稀疏,蕭聖與董小釵又算得了什麼。」

    此人雖是侯爺,口稱本座,對青衣少女還是恭敬得很。

    余天平心想,這青衣少女面目娟秀,分明是中土之人,瘦小黑衣蒙面漢子話中也自承是中原人氏,何以二人一齊輕視中原武學?

    那麼他們所推崇的又是哪國的武學呢?

    還有他倆一個是侯爺,一個是郡主,加上九龍堡中假管夫人是王妃,武林一時之間哪裡來的這麼多貴人?

    「郡主!不過為這小妞得罪蕭聖與董小釵值得嗎?」瘦小黑衣蒙面漢子說。

    口風中,對蕭聖與董小釵仍然存有畏懼之心。

    「比起來,追查『魚腸金鏢』的下落事大,得罪蕭聖與董小釵事小……」青衣少女道。

    「這小妞狡猾得很,恐怕問不出什麼?」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

    青衣少女嘿嘿一陣冷笑,道:「休說是她,就是鐵打金剛,鋼鑄羅漢,我也要逼出她的口供。」語音一頓,沉吟道:「就怕她當真不知道。」

    隔了片刻——

    青衣少女又道:「侯爺!那汪劍志的下落查明了嗎?」

    「據說汪劍志帶鐵面韋陀金天鐸逃出九龍堡後,就失去了下落,但本座已查出金天鐸家住潼關,汪劍志一直護送他回家也說不定,本座想親自去查看—下。」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

    余天平心內一驚,他地驚:第一是這瘦小黑衣蒙面漢子的確精明,竟想到這一著。

    第二是由瘦小黑衣蒙面漢子話中聽出,九龍堡的勢力與眼前這些人也有關連,真不知這批邪魔勢力大到什麼程度。

    青衣少女道:「我在此歇足,為的就是這件事。」頓了一頓,沉聲道:「侯爺,你那日在王屋山中親耳聽見汪劍志向余天平說的是嗎?」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不錯!汪劍志說過,朱宗武那封遺書和『魚腸金鏢』已被他藏起來了。」

    余天平向他那炯如利刃的眼睛看去,果然就是在王屋山中偷聽自己與汪劍志說話的那人。

    青衣少女道:「朱宗武的遺書我不管,那『魚腸金鏢』非找到不可,侯爺!我們分頭行事,就在此地分手,你領人去潼關吧。」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立起身來道:「本座就這麼走了。」

    「侯爺!你找到汪劍志後,怎麼辦?」青衣少女沉聲道。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本座怎敢擅專,自然將汪劍志帶回來.由郡主親自發落。」

    青衣少女點了點頭。瘦小黑衣蒙面漢子率領手下離去。

    余天平想現身攔住五人,又恐彼眾我寡,但不如此,他們分成兩起,就分身無術了。

    想請伏虎太保助一臂之力,但初次相交,不便啟齒。

    正在兩難之際,只聽林外大吉小吉連聲吼叫,心想必是它們發現了瘦小黑衣蒙面漢子和他的手下。

    他扭頭看時,伏虎太保已經不在原處。

    此時,青衣少女也聽到虎吼,立起身來。

    余天平不敢再事耽擱,足下一頓,向青衣少女疾撲過去,人在半空,暴喝道:「看掌。」

    隨聲劈出勁疾罡風對青衣少女湧去。

    青衣少女正在凝神注意虎吼方向,不料有人來自身側,見狀嬌軀向後掠退一丈,避開激厲的掌風。

    余天平雙足點地,立即抄起朱小秋挾在左臂。

    青衣少女見來人不是蕭聖與董小釵,而是個瀟灑俊逸的少年書生,嫣然笑道:「八成是洛陽余公子到了,是不是?」

    余天平正色道:「不錯,在下正是余天平……」

    他俊眼逼使著青衣少女,故意地問道:「姑娘芳名叫郡主?」

    青衣少女道:「你都聽到了……」她嗤嗤一笑,又道:「公子讀過百家姓嗎?百家姓上那有姓郡的,我叫田玉芳。」

    余天平道:「田玉芳?你為了『魚腸金鏢』,擄劫我的小秋,是你的意思?還是另有主謀,快講!」

    田玉芳朱唇微撇道:「你的小秋?小秋是你什麼人呀?」

    要緊的話不說,卻說那不要緊的話,不知是有意岔開正事,還是她對「我的小秋」四字特別覺得反感。

    余天平大聲道:「不要歪纏!你說不說?」

    田玉芳嬌道:「你不說我也不說。」

    余天平道:「用化骨毒針對付小秋的是你?」說時,俯首看了一看朱小秋。

    只見她星眸緊閉,鼻息沉沉,似是被人點了睡穴。

    田玉芳一股酸意,衝上門頂,大聲道:「是我,怎麼樣?」大袖—揚,打出一蓬紅色粉霧。

    余天平雖然初涉江湖,但自百花亭中了紅樓五夫人暗算以後.又連番遭遇劫難,短短時日內已增進了不少閱歷。

    他與田玉芳對話之時,早已留心,田玉芳素袖剛揚起,他已屏住呼吸,搶到上風。

    百忙中右掌一翻,當胸劈出,一蓬紅霧慢慢散去。

    余天平劍眉雙剔,厲聲道:「年紀輕輕,就如此心狠手辣,不是化骨毒針.便是毒香……」

    田玉芳笑道:「浪闖江湖還能心慈手軟?你怕殺人流血,何不在洛陽提督府中做你的公子哥兒,何必肩背長劍到江湖上來?」

    余天平料定田玉芳邪念已深,俠義人土的忠恕之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楚的,改口問道:「你是當今皇上的妹妹嗎?」

    「當今皇上……」田玉芳鼻孔裡哼了一聲道:「他算得了什麼?」

    余天平見她對當今皇上露出不屑之色,料定她與朝廷無關.不是真的金枝玉葉,但因她沒有否認是郡主,追問道:「你是郡主,但不知是哪一家的郡主?九龍堡中哪個王妃,你總認識吧?」

    田玉芳冷冷地道:「你不覺得問得太多嗎?江湖上的事知道得越多,小命越難保,你不知道嗎?」

    余天平知道田玉芳機智狡猾,想在她口中問出什麼,實在不易,但心仍不死,喝道:「為什麼你們要千方百計,用盡手段,找尋我的『魚腸金鏢』?」

    「你的『魚腸金鏢』?」田玉芳嘿嘿冷笑道:「你是明智?還是故問?」

    余天平被她頂得無詞以對。

    本來,他恩師遺書上對「魚腸金鏢」之事留有記載,但遺書上只說如能找到那位用迴旋手法施放魚腸金鏢的高人,他的沉冤就可昭雪,卻沒有說這枚魚腸金鏢有什麼別的用途。

    如今聽這田玉芳口氣,想必這「魚腸金鏢」本身還包含著什麼其他秘密,或牽涉到什麼寶藏之類的事情,否則決不會引起這麼多人興師動眾來奪取!

    余天平在洛陽之時,那枚長約五寸,粗逾拇指,彎彎曲曲,黃澄澄的魚腸金鏢,日夕在手,也沒有發覺它有什麼奇怪?

    它奇在哪裡?

    寶在何處?

    他固然不知,但田玉芳用盡手段想弄到它卻是事實。

    如今田玉芳就在眼前,不過,想叫她親口說出是不可能的了。

    他心想,能否制得住田玉芳雖難預料,但今晚遇到她確是一個追問的良機。

    無奈朱小秋急待解救,再者挾著朱小秋動手過招實在不便。

    同時他急於知道伏虎太保那邊的情形,此事只好稍緩一時了。計較已定,正色道:「今晚是初次遇上,我放你一馬,如果不知後悔,再見余某就沒有這麼客氣了。」說罷,回身就走。

    「果然是個公子哥兒。」田玉芳格格地笑道。笑得花枝亂顫。

    余天平回身問道:「你說什麼?」

    田玉芳半晌才止住笑聲道:「我說你是個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兒。」

    余天平仍舊不懂,問道:「我怎的不通世事了?」

    田玉芳道:「你說我是什麼人?」

    余天平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只曉得你缺少—股高貴氣質,不是金枝玉葉的郡主。」

    「不是郡主是什麼?」田玉芳道。

    「一個流入邪道的江湖少女。」

    「這不全對,我是一個江湖少女。」她星眸注定余天平面上,且道:「至於『邪道』二字,我不承認,天下事成則王敗則寇,這點你應該懂。」

    余天平哪有心情與她理論這些,追問道:「我怎的不通世事?」

    「你不是說我是一個江湖少女嗎?」

    「是我說過,這與不通世事有什麼關連?快說!」

    「江湖上的事,強者為先,我辛辛苦苦弄來朱小秋,你說帶走便帶走,豈不是不通世事……」她語聲一頓,詭笑道:「還有,魚腸金鏢在不在你身上?我也得搜一搜。」

    「你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早說要打不得了嗎?」余天平恍然道。

    「月白風清,如此良宵,說打說殺,太煞風景,就算我陪公子活動活動手腳吧。」田玉芳笑道。

    「吧」字一落,她身形如閃電,出手如風,疾向余天平左臂抓到。

    這一抓勢,又快又狠,若是任她抓中臂,則臂中所挾朱小秋必然掉下,如果讓開左臂,她可以改抓為掌,擊傷朱小秋。

    余天平與她對話之時,早已凝神戒備,一見她手掌抓來,倏地身軀—轉,—式「翠雲出岫」,右掌如刀般朝田玉芳手肘切去。

    田玉芳見狀,右手忽然自下面翻了上來,疾扣余天平右肘脈門。

    余天平見田玉芳變招捷如閃電,不由讚道:「好招法。」

    他右掌剎住下劈之勢,駢起食中二指,對準她右手脈腕迎去。

    二人近身搏鬥這幾招,說時慢,其實快得如電光石火。

    田玉芳見余天平武功高出想像之外,脫口說道:「看不出你倒真有兩手。」

    說話聲中,已經迅疾收回掌勢,掠出丈外。

    田玉芳若無其事地,緩緩理著兩鬢散亂了的秀髮。

    余天平忖道:「這樣打打停停,要糾纏到何時呢?」口中大聲道.「你不是要打嗎?怎麼又住手了?」

    田玉芳星眸轉動嬌聲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那只在頭上緩緩理著頭髮的右手,驀的放了下來。

    就在手臂放下之時,袖口中射出一蓬藍汪汪的光幕。余天平見那顏色,就知道有毒不能用手觸摸,疾撒下肩後長劍,舞成一團光圈,護住全身。

    一陣輕微聲響過處,眼角瞥見,地下散落一片細如牛毛的鋼針。

    余天平厲聲道:「這就是『化骨毒針』?」

    「你倒知道得不少。」田玉芳道。

    余天平將朱小秋輕輕地放在一株樹後,長劍指著田玉芳,道:「余某本無殺人之心,可是看你今晚的行動,殺了你不啻為江湖除一大害,亮兵刃吧?」

    「余公子!你氣量真小,怎麼玩玩就生氣啦?」田玉芳星眸閃動,嬌笑道。

    余天平面罩寒霜,圓睜著雙眼瞪視著她。忽然,林外傳來虎吼之聲,吼聲越來越近。

    田玉芳花容立變。

    余天平急於知道伏虎太保那邊的事,不願與田玉芳久纏,喝道:「你自己不亮兵刃,怪不得余某。」

    話聲—落,騰身而起,唰唰嘲,連攻三劍。半空中像有萬點銀星,對田玉芳頭頂灑下。

    田玉芳只見劍氣彌天,劍光尚未及體,業已遍體皆寒,立即嬌軀一仰,平貼地面、雙足猛頓,凌空倒射而出。

    身形凌空之際,左袖中抖出—枚黑色彈丸。

    余天平見她用「金鯉倒穿波」身法倒縱出去,正待變化招式跟縱追撲,眼角瞥見地下有枚黑色彈丸。

    立即扭腰一折,斜飛丈外朱小秋躺臥之處。

    雙足點地,立即抄起朱小秋藏身樹後。

    身形尚未藏好,聽到「轟」的一聲地上冒起一股濃煙。

    濃煙見風即燃,頓時火光熊熊。

    濃煙中不辨人影,只聽田玉芳笑道:「余公子,我這『聖火神煙』的滋味如何?」說話聲音卻已漸漸遠去。

    繞過濃煙烈火之處,四下一看,田玉芳蹤跡杳然。

    余天平無暇再理會火勢,挾著朱小秋,穿出林外,只見伏虎太保迎面跑來,後面跟著大吉小吉。

    「怎麼啦?」余天平迎了上去道:「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伏虎太保搖搖頭道。

    余天平不信道:「真的沒有?」

    伏虎太保說出一番話來,余天平聽了不由氣結。

    原來,二人走進樹林之後,余天平命他躲得遠遠的,他不但未見到林內這夥人面目,就連說話也聽不清。

    一直到大吉小吉在林外吼叫,才趕出林外。

    只見大吉小吉—前—後縱吼叫,攔住四個黑衣蒙面漢子,不讓他們過去。

    伏虎太保隨蕭聖住在幽篁小築內,甚少外出,對目前江湖上的事很少知道,自然不曉得這些黑衣蒙面的人是什麼人。

    伏虎太保撮唇一嘯,喝住大吉小吉。一個高大的黑衣蒙面漢子喝道:「你為何縱虎……」

    「行兇」兩個字尚未出口。

    一個身形瘦小的黑衣蒙面議子尖著嗓子喝道:「住口!」

    突然大步而出,站在三個黑衣蒙面漢子前面,和聲和氣地道:「這兩隻老虎是尊駕的吧?」

    「是的。」伙虎太保見此人態度和氣道。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拱手道:「那尊駕是名震江湖的『伏虎太保』吧?」

    伏虎太堡還禮道:「不敢,正是在下,尊駕上姓高名?」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在下吳恥仁,江湖末學後進……」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適才與三弟兄從此路過,被它們攔住去路,在下知道這種靈獸—定是武林高人所畜養的,故而一再忍讓,沒……沒……」接著「嘿」「嘿」笑聲。

    伏虎太保被他左一聲「靈獸」右—聲「武林高人」捧得心花怒放,輕飄飄地像站在雲端裡一樣,咧著大嘴笑道:「各位蒙頭蓋臉,這兩個畜生覺得礙眼……」他「哦」了—聲問道:「當真的,閣下何以蒙頭蓋臉?」

    「在下臉上長瘡……嗯!臉上長瘡……」瘦小黑衣蒙面漢子怔了一怔道。

    「長瘡要把臉蒙著?」伏虎太保喃喃自語道。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流膿淌水,太不雅觀……」

    「還有,怕傳染別人。」

    伏虎太保向後連退了好幾步。陡地想起—件事道:「他們三位也是……」

    「是我傳染的。」瘦小黑衣蒙面漢子忙道。接著還向伏虎太保立處跨近了一步。

    伏虎太保又退了一步,想了一想道:「你們與林中那一夥人是一路的吧?」

    「哪一夥人?在哪個林中?我們……」瘦小黑衣蒙面漢子訝然道。

    「你們到什麼地方去?」伏虎太保問道。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去找醫生!」

    伏虎太保想起「女華陀」、「啊」了—聲道:「去找醫生看瘡?」

    「正是!正是!」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道。

    伏虎太保歉然道:「耽擱各位延醫,抱歉得很!請!請!」

    他手臂—揚。四個黑衣蒙面漢子應了一聲,—齊自伏虎太保身側走過。

    大吉小吉吼叫連聲,又撲了過來。

    伏虎太保—面抓住大吉小吉的頭皮,一面喝阻。

    伏虎太保說完經過,又道:「那些人雖然打扮怪些,對人卻是頂和氣地,不像是歹人……」頓了一頓,向余天平臂中的朱小秋望了一眼道:「余公子!你真有一手,在哪裡找到她的?」

    余天平聽得滿肚子是火,轉念一想,他就是那種沒有心眼的人,事情已過,怪他有何益處?

    同時,認真說來,這事又不是他的事,怎好怪他。

    當下一面走著一面簡略地將林中前後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伏虎太保氣得直打自己耳光,罵道:「怪不得大吉小吉不放他們走,我還不如畜生。」

    余天平—路上反而勸慰伏虎太保。

    說話之際,已經回到幽篁小築:

    蕭聖與童小釵還沒有回來。

    余天平將朱小秋放在軟床上,解開她的穴道。

    朱小秋悠悠醒轉,睜眼看見余天平,又驚父喜,失聲叫道:「公子!」她掙扎著要坐起來。

    余天平按住朱小秋肩頭,柔聲道:「你先躺著,有話等會再說。」

    他回身出房,向伏虎太保要過文房四寶,把黑衣蒙面人要到潼關鐵面韋陀金天鐸家去找汪劍志的事,寫了一封書信。

    飛身馳到「幽篁小築」約有十數里外的附近,取出羅浮信號,射了一發。

    他又撿些石塊,堆起連絡暗記,把書信放在石塊下。

    他匆匆趕回「幽篁小築」,取過一個茶杯,用劍尖在自己手臂上刺破一個口,放了—杯鮮血端著,回到朱小秋房裡來。

    余天平把茶杯送到朱小秋唇邊道:「喝下去。病體就可復原。」

    朱小秋星眸掃過余天平捲起袖子的手臂,又向茶杯裡望去,駭然地道:「公子,這是你的血啊!武吉告訴我說只要一小酒杯,你放了這麼多。」

    武吉是「伏虎太保」的名字,余天平知道武吉已把事情告訴她了,當下握住朱小秋的素手,細聲道:「百草夫人藥方上雖說是一酒杯就夠,我想多點對你總是好的。」

    朱小秋感激得熱淚盈眶,淚眼模糊地把一酒杯血喝了下去,

    朱小秋自枕頭取出一方繡帕,紮在余天平臂上出血之處.哽咽道:「公子恩德,秋兒粉身難報。」

    余天平不由眼眶一紅,泣道:「事到如今,你還瞞著我?恩師七載培育之恩,你不辭辛勞千里奔波,出生入死,這番維護之德,愚兄何嘗不是粉身難報。」

    朱小秋抽泣了半晌,才止住了哭聲,改口道:「小妹肩負血海深仇,不得不如此。」

    余天平改口道:「秋妹!我早就奇怪你的面貌與恩師一樣,你藝名應該是朱小秋吧!」

    「是的,這是先父取的名字……」朱小秋道。語音一頓,隔了半晌.恨聲道:「當年九大門派血洗嘯月山莊,我家大小三十餘口全遭殺害,小妹那時只七歲,被先母藏在馬廄草中,逃脫此難,事後一見家中屍橫遍地,只有痛哭,不知如何是好!幸恩師路過,將小妹帶回山去,傳授武功……」她說到此處黛眉一皺道:「余哥,我好熱……」

    余天平知道藏在自己血液內「千年朱果」的藥力已經在朱小秋體內行開,立即出手點了她的睡穴。

    余天平請「伏虎太保」武吉進房道:「她已服過我的血液,照百草夫人所說藥方,必須靜養—晝夜,才能還原,我急忙趕奔潼關,不能在此守護。」

    伏虎太保武吉拍著胸脯道:「—錯不會再錯,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如果有人砸下她一根汗毛,武吉用斗大的頭顱賠你。」

    余天平道:「言重了。」

    他在樓下,接過伏虎太保武吉給他預備的乾糧,一面食用,一面上路。

    他走出「幽篁小築」,天色已經大明。

    余天平為了在官道上不便施展輕功,所以專找那荒山僻野之處行走。

    余天平心急汪劍志的安危,一路之上.只休息了—柱香時分,其餘時間,皆是施展輕功,在腳下打發過去。

    在山野間固然可以施展輕功飛馳,但究竟繞了不少冤枉路。

    等到看見名震中原雄偉高大的潼關時,已經落日銜山了。

    鐵面韋陀金天鐸在豫陝邊區極有俠名,金家寨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家寨在潼關南,華山山腳下,依山而建,寨內有十幾戶人家,余天平趕到距金家寨還有二三里之時,遠遠便見寨內火光燭天,人聲鼎沸。

    余天平心膽俱裂,暗忖道:「一步來遲,這不是終生之恨嗎?」

    他顧不得驚世駭俗,腳下加功,身形宛如流星劃空般飛縱過去。

    眨眼間,已經趕到。四處—望,心下稍安。

    只見寨屋處有五個人分作兩起廝殺。

    一起是汪劍志奪自假管夫人那柄長劍,與田玉芳稱他侯爺那個瘦小黑衣蒙面漢子殺作一團。

    一起是石英抵住兩個黑衣蒙面漢子,一柄長劍擋住一對判官筆與一把鋸齒刀。

    三個黑衣蒙面漢子功力均高,看樣子石英與汪劍志似乎在竭力撐持。

    還有一個黑衣蒙面漢子一手持劍一手持著火把在殺人放火。

    地下躺著三個村漢,血流遍體,面目模糊,死狀慘不忍睹。

    持劍黑衣蒙面漢於又劈翻另一個中年漢子,正用火把燒一間屋子的大門。

    余天平殺機橫胸,暴喝道:「賊子,看劍!」

    他「劍」字一落,登時疾撲而至,—招「長虹貫日」直刺對方後背。

    持劍黑衣蒙面漢子正在得意,忽然聽到背後喝叱,倏的回身,來人長劍已經刺到。

    急忙斜掠兩步,長劍向來人兵刃削去。

    余天平招式不變,身形一轉,猿臂疾伸,抓住對方持劍手腕,右手長劍直刺過去。

    持劍黑衣蒙面漢子一聲慘嚎過處,余天平的長劍已從他的前胸穿到後背。

    余天平踢倒持劍黑衣蒙面漢子,抽出長劍,血也不擦.大聲道:「石二哥!分—個給我。」他足下一頓,身形凌空拔起。

    人隨聲到,一招「滿天星斗」,長劍舞成劍幕,向那雙手執判官雙筆的黑衣蒙面漢子,接頭罩去。

    那手執判官筆黑衣蒙面漢子疾地回身,右手筆迎向長劍,左手筆點向余天平胸前大穴。

    余天平身在半空,變招「班門弄斧」,長劍劃出一道銀弧向對方雙筆硬削過去。

    「噹」「噹」兩響,兩枝判官筆已被震飛。

    手執判官雙筆黑衣蒙面漢子只覺雙手虎口崩裂,不由心中一寒,疾地斜掠丈外。

    余天平雙足甫落,又疾撲過去,喝道:「賊子!你還想走嗎?」

    喝聲中.凝聚八成真力的左掌猛劈而出。

    這手執判官雙筆黑衣蒙面漢子迫不得已揮掌一接。

    雙掌相接,「砰」地一聲大震。

    余天平俊面飛紅,手執判官雙筆黑衣蒙面漢子被震飛丈外,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血順著蒙面布流向胸前,眼見已到閻王殿報到了。

    汪劍志見余天平三招二式就料理了兩個賊人,精神大震道:「好兄弟!」

    石英叫道:「兄弟,這個也讓你,愚兄進去看看金大俠。」

    余天平殺得性起道:「遵命。」

    他閃身一飄,截住手執鋸齒刀那人。

    手執鋸齒刀那黑衣蒙面漢子見余天平這等神威,心膽皆寒,脫口道:「侯爺!」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厲聲道:「你知道臨陣脫逃是什麼刑罰嗎?」

    余天平見拿鋸齒刀黑衣蒙面漢子怯懼之狀,哂然道:「既是貪生畏死,就不該為虎作倀,今天饒你一條性命,若不悔改,下次讓余某遇上,休怪我斬盡殺絕……」

    他長劍一挑,挑開持鋸齒刀那黑衣蒙面漢子那塊黑布,露出一張濃眉暴目,黑黑胖胖的臉孔。

    汪劍志叫道:「是你?……」

    黑胖臉孔翻身向寨外逃去。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趁汪劍志說話分神之際,手中飛鞭鞭頭對汪劍志頭頂罩了下來。

    汪劍志疾地滑步,右閃三尺。

    瘦小黑衣蒙面漢子,陡地回身向後一揚。

    只聽「啪」地一響,冒起一團濃煙。頓時瀰漫了四方。

    一會,遠遠的地方又傳來一聲慘嚎。

    二人繞過濃煙之處,四下一望,已經不見瘦小黑衣蒙面漢子的蹤跡。

    他趕出寨外一看,那黑胖臉孔漢子倒在地下,頭頂被打得像只爛柿子。

    汪劍志指著那人屍體道:「他們四個賊人來時,金大俠剛巧在寨外閒步,一言不合,與他們動起手。」

    余天平插口道:「汪大哥認得他?」

    汪劍志道:「他是點蒼派掌門人美髯公歐陽午的師弟,名叫嚴化,外號黑煞手,與愚兄有一面之緣。」

    余天平驚奇道:「點蒼也是名門正派,怎麼有人參加賊人一黨?」

    汪劍志忿然道:「各門正派又怎樣?越是名門正派,不肖的門人越多。」

    羅浮門僻處嶺南,派小人少,汪劍志這話自是有點氣憤意味,但也是實情。

    余天平改口道:「金大俠怎樣了?」

    汪劍志道:「他不合妄用真力,接了嚴化一掌,受了內傷,幸愚兄與石二哥領人趕到,寨上人冒死將他搶救回寨,我們快去看看。」

    忽然——

    又有幾條身影飛奔向金家寨來。

    汪劍志喝道:「什麼人。」

    暗影中有人叫道:「是三弟嗎?」

    汪劍志大聲道:「正是小弟,你是大哥?」

    話聲未畢,已有五個人奔到面前,滿面風塵,似乎是趕了不少路。

    余天平忖道:「是羅浮七劍中的另外五位?」

    原來,余天平只認識羅浮七劍中的老二石英與老三汪劍志,至於老大「灌園叟」黃濟,老四李弓,老五徐一鳴,老六「王擎天」,老七「南海龍王」孟萍波,雖然彼此神交已久,卻未謀面。

    汪劍志道:「大哥怎麼趕到此地來了。」

    一個年約五旬,身穿儒衫,貌相清逸,黑胡飄拂胸前的文士道:「愚兄看見信號趕去,找到余天平公子的留書……」面向余天平道:「閣下是余賢弟吧?愚兄黃濟,腳程太慢,是否來遲了?」

    余天平躬身行禮道:「小弟余天平,見過大哥,為我一人之事,勞累羅浮各位兄長,山遙水遠,千里奔波,心下實在難安。」又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灌園叟」黃濟還禮道:「賢弟說哪裡話來,仗義扶危是我輩份內之事,何況老三又與賢弟義結金蘭,再客套便是小看我羅浮兄弟了……」揚手招李弓等五人上前道:「愚兄替你們引見一下。」

    余天平一面行禮,一面打量各人。

    只見老四李弓一身勁裝,身材瘦小,雙眼炯炯,面黑如鐵。

    老五徐一鳴也是穿著勁裝,獅鼻闊口,體格壯偉。

    老六王擎天莊稼打扮,身體高大。

    老七南海龍王孟萍波,面皮白淨,約有二十三四歲。

    余天平忖道:「他外號南海龍王,想必是水中功夫了得。」

    汪劍志候各人寒暄已畢,引大家進寨。

    此時寨中火燒之處已經救熄,屍首也抬過一邊。

    余天平直到此時,方有暇打量金家寨情形,但見金家寨佔地雖不廣闊,屋宇僅只數十幢,但井然有序,甚足整潔。

    看樣子,寨內僅只金氏一族聚居,並無外人。

    到了最後—幢,穿過院落便是一連三間的房屋,中間是廣大的客廳,右面是金天鐸的臥房,左邊一間繡簾低垂,顯然是女眷居處。

    汪劍志領路逕進了金天鐸的臥房。

    房內已經上了燈,只見鐵面韋陀斜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石英坐在床前椅子上。

    金天鐸見了眾人,掙扎著要坐起來,石英按住他,大家一起落座,並替眾人引見過了。

    金天鐸道:「諸位義薄雲天,千里應援,金家寨存殆均感。」

    灌園叟黃濟道:「我兄弟一步來遲,以至貴寨慘遭劫難,仁兄也……」

    金天鐸朗聲笑道:「兄弟癬疥之役,算不了什麼。」他雖強身撐持,但內行人由笑聲中一聽便知他真氣枯竭,內傷甚重。

    余天平將女華陀百草夫人指點他刺血為朱小秋療傷,及朱小秋就是他恩師遺孤之事,向眾人說了一遍,又道:「金大俠內力枯竭較朱小秋之散去功力,就病情而言,前者更易為力,在下……」

    金天鐸知道余天平是要刺血為他療傷,連忙掙扎著坐了起來,搖手道:「九龍堡再生之德,已經無以為報,請公子不要再增添金天鐸的罪孽。」

    羅浮七俠都沒有作聲,因為放血雖然不多,但功力多少要受點影響,如果勸金天鐸接受放血,無異於慷他人之慨,假使勸余天平不要放血,又顯然違背俠義道的精神。

    余天平朗聲道:「當今武林魔長道消,金大伙是我輩中人,在下此舉就小處看,是為了金大俠一人,就大局而言,卻是為正派人士增長一份力量,金大俠何須固執?」

    羅浮七俠中之老大「灌園叟」黃濟已逾中年,見多識廣,聽余天平侃侃言來,不由而然地起了崇敬之心,暗想,他雖年輕,但氣度、胸襟、武功已是一派武林宗師風範。

    金天鐸道:「不是金天鐸不知好歹,實是不能再領厚恩,如再提此事,就自絕於公子之前。」話聲落處,—陣風似的,搶進一個人來。

    余天平只覺眼前一亮,膝前跪著一個長髮披肩,秀麗絕倫,穿著紫衫,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余天平大窘,連忙站了起來,避到一旁,不知是扶那紫衣少女起來的好,還是不扶的好?

    金天鐸點頭道:「眉兒!正該向余公子叩謝。」

    紫衣少女道:「小女子金少眉,叩謝公子。」

    「救金天鐸出險也是江湖上常有的事,他父女一謝再謝,這樣拘謹,哪裡還像武林中人?」余天平忖道,心下轉念,口中卻說道:「在下怎敢當姑娘如此大禮。」

    金少眉拜罷,站了起來道:「我這一拜不是為了公子救家父脫險……」

    「眉兒!不要胡說八道!」金天鐸著急道。

    「拜的是公子有刺血救家父之心。」金少眉接著道。

    金天鐸大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少眉道:「前者濟弱扶危,是俠,一般俠土都可以做得到,後者捨己救人,是義舉,非真仁人,真義士辦不到。」

    眾人想不到金少眉竟把「俠」「義」二字分開,而且說得頭頭是道。

    金天鐸連聲笑罵道:「放肆!放肆……」又對眾人拱手道:「內子過世得早,在下疏於管教!見笑!見笑!」

    金少眉道:「至於刺血之事,家父生性固執,言出必行,請公子屈從。」

    金天鐸道:「今日金家寨群英齊集,堪稱盛會,眉兒!還不快去整酒治筵,款待佳賓,一直在這裡嘮叨個沒完。」

    余天平滿腹經綸,平日口舌便捷,今日遇到金少眉,卻相形見絀。

    不多時金少眉進來邀客入座。

    但見客廳內燈燭輝煌,廳中放了三桌筵席,那筵席雖非山珍海味,卻也整治得非常豐盛。

    金天鐸因傷不能入席,囑金少眉相陪。

    那時,男女之防固嚴,但江湖兒女不同凡俗,自然略脫得多:

    酒筵前,又談起金天鐸的傷勢。

    黃濟道:「去找女華陀如何?」

    余天平搖頭道:「一來她性情孤僻,二來情場失意,三來花木被毀,恐怕……」

    汪劍志道:「第一第二,你我皆無能為力,至於第三麼,包在我們大哥身上。」

    余天平道:「黃大哥有辦法嗎?」

    黃濟笑笑沒作聲。

    汪劍志道:「你忘了我大哥外號灌園叟嗎?」

    原來黃濟性情恬淡,一生除練武外,只愛栽花種草,所以博得「灌園叟」的外號。

    汪劍志又道:「除非花草已經燒成了灰,我大哥便無法可想,不然總能弄得它活。」

    黃濟笑道:「三弟不要取笑,為了要女華陀替金大俠治病,愚兄當盡力而為。」

    金少眉自然贊成此舉,並進去與金天鐸說了。

    余天平又將過去經過告訴眾人,並說道:「普達的瘋病正愁無法可想,不妨同去試試。」

    眾人議定,休憩一晚,明晨上路。

    散席後,眾人去看那賊人的真面目。

    金家寨上的人將三具黑衣人屍體放置在寨外野地,候令埋葬。

    黑煞手嚴化的屍體與另兩具屍體一字排開。余天平伸手去揭另兩具屍體的蒙面黑布。

    「動不得!」汪劍志叫道,一把抓住余天平手臂,又道:「聽說黃山派掌門人齊子玉就這樣著了他們的道。」

    當下把黃山派掌門人齊子玉手觸蒙面黑布,中了劇毒,只好自斷—臂的前因後果說了—遍,並料定那名叫賈羽俠的白衣少年就是朱小秋。

    其實,汪劍志聽來的事,朱小秋卻是親自經歷,只因余天平與她匆匆一晤,立即分手,無暇談及。聽到董小釵曾用酒杯以迴旋手法百步打穴,余天平不由一驚,悔恨倉促中未向朱小秋詢問。

    汪劍志撿起一根樹枝挑開兩具屍身的蒙面黑布。

    眾人仔細打量了一陣,全不認識,不過,怪的是其中竟有一個僧人。

    回到金天鐸房中,余天平又問及九龍堡堡主管亥的下落,及九龍堡中究竟困住哪些武林人物,金天鐸也不知道。

    又談起假管夫人、田玉芳、黑衣侯爺,及兩個藏邊喇嘛的事,各人皆不甚了了。

    一時大家感慨中原各門派良莠不齊,來日劫難不知要慘烈到什麼程度。

    一直談到三更時分,金少眉因各人明日一早便要啟程,預備好歇宿之處後,來催眾人就寢。

    余天平才想起回春谷在金家寨西南,而幽篁小築卻在金家寨西北,自己必須先回幽篁小築看朱小秋傷勢是否痊癒,並因董小釵曾用迴旋手法百步打穴,須查明她是不是恩師遺書上所提到的絕世高人,所以不能與眾人同行,當下將心意委婉說出。

    黃濟道:「那麼我們兵分二路。」

    余天平明白黃濟是一番好意,怕他人單勢孤,感激地說道:「金大俠與普達兩人行動不便,車行又緩,保護人手越多越好,小弟雖是單身,但可戰可走,反而方便。」

    眾人知道余天平能耐,同時他所說也是實話,所以並不堅持,決定任余天平獨自去幽篁小築。

    臨睡前余天平悄悄問過汪劍志藏匿魚腸金鏢之處。

    余天平又告訴汪劍志,如果女華陀百草夫人情緒轉好,可趁機提出請她配製克制迷香與千日醉的藥物。

    汪劍志恨恨道:「那日愚兄飲下摻有千日醉的茶後進了『天』字號客房,便沉沉睡去,—直到那賊婦將我弄醒制住,才知道著了道兒,她勸我說出令師萬言遺書及魚腸金鏢的下落,愚兄硬軟不吃,只說不知,才激怒了她,竟逼我飲下淫羊露……」

    牙齒咬得「格支」「格支」的響,點點頭道:「除了淫羊露有了治法以外,那迷香及千日醉也十分霸道,愚兄將盡力相求女華陀配製克制之藥。」

    余天平歎道:「恩師所遺萬言遺書及魚腸金鏢成了天下武林爭逐的目標,但是……」話一頓,似在想些什麼。

    汪劍志道:「但是什麼?」

    余天平道:「但是他們所爭的又不盡相同。」

    汪劍志道:「你說說看。」

    余天平道:「紅樓所要的只是恩師的遺書。」

    汪劍志道:「九派四堡呢?」

    余天平道:「除了想將小弟置之死地外,也要遺書。」

    汪劍志道:「田玉芳呢?」

    余天平道:「她只要魚腸金鏢。」

    汪劍志道:「九龍堡那賤婦卻是兩者都要。」

    余天平道:「是的,這是什麼原因?」

    汪劍志道:「誰知道?」

    這是江湖上的大陰謀,二人皆想不出原因,只好暫時不談,約定余天平看過朱小秋後趕到回春谷會晤。

    次日黎明眾人皆齊集寨前。羅浮七俠七人七馬,金氏父女與普達、瑪莎、陳端同乘一輛有篷的大車。

    金少眉牽了一匹白馬,將韁繩交給余天平。

    余天平道:「在下過潼關折向西北,儘是祟山峻嶺,乘馬反而不便。」

    金少眉道:「去看朱姑娘,便急成這個樣子,公子輕功雖俊,也不能不顧自身的勞累呀。」

    余天平怕再推,會引來她更多的話,只好說道:「多謝姑娘。」

    他解下長劍,背在背後,接過絲絛,翻身上馬。

    金少眉道:「回程山多,騎馬確實不便,而公子又不願走官道,我倒想起一條捷徑來了。」

    余天平道:「願聞其詳。」

    金少眉道:「官道之北有一條小道,較山路平坦得多,而且可以省掉幾十里路程……」

    金天鐸自車中伸出頭來道:「你要余公子走『九曲羊腸』過去嗎?」

    金少眉道:「是的,那條路近多了。」

    金天鐸道:「不行。」

    金少眉、余天平道:「為什麼?」

    金天鐸道:「『九曲羊腸』長有三十里,寬只丈許,兩邊峭壁高達千丈,形勢險峻。」

    金少眉朱唇微撇道:「險又怎麼樣?」

    金天鐸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

    余天平含笑道:「縱然有人在此設下伏兵,在下一劍單騎,亦無所懼。」

    金天鐸道:「還是慎重些好。」

    金少眉笑道:「爹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連走路都怕了,生像女兒要害余公子似的。」這話引得眾人一齊笑了。

    金大鐸年逾五旬,只有這一個女兒,平日溺愛慣了,她性情不免有些驕縱,當下金天鐸只好陪著大家笑笑。

    一聲珍重,策馬分道揚鑣。

    金少眉坐在車內,從窗口向外凝視。她見余天平—分手便策馬狂馳,心裡不由有些酸溜溜地,半晌,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金天鐸老於世故,女兒的心思有什麼不懂得的,只是不便說破。

    陳端在前座趕車,瑪莎扶著普達,都沒有作聲,只有蹄聲得得,車聲轔轔。

    余天平一路疾馳,不到正午時分,已經趕了將近百里路途。

    抬頭一看,一座巍峨高聳的大山橫亙在前途。

    山上儘是奇峰怪石,古木參天。

    腳下這條小道,婉蜒曲折地通到山腳,山腳處樹大葉茂.遠遠看不出有進口之處。

    他暗忖:「『九曲羊腸』的進口處恐怕要跑到面前才看得到呢!」

    勒絲韁,白馬向前馳去。

    果然奔至山腳才看見「九曲羊腸」進口。但見兩邊峭壁聳立入雲,中間一條陰濕崎嶇的小道,寬只丈餘,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正在打量,跨下白馬驀地仰頭一聲。

    「唏聿聿」地長嘶。

    長嘶未完,樹林中忽然傳來另一匹馬的嘶聲。余天平忖道:「一路行來,還沒有碰見一個人,路上有個伴總是好的。」口中大聲道:「林內哪位在?」

    樹林內枝葉一陣「希聿花拉」亂響,鑽出—個身形糾小的紫衣少女來。

    余天平脫口叫道:「金姑娘!」

    原來這紫衣少女正是鐵面韋陀金天鐸的獨生愛女金少眉。

    金少眉牽著韁,背後跟著一匹高大神駿的黑馬。

    余天平忖道:「—路上我未曾駐足,她怎會趕到我的前頭,莫非是個面貌相同的人?」口中說道:「你……」

    金少眉似乎知道余天平的心思,笑道:「一來我世居此間,地形熟悉,走的全是捷徑,二來這匹黑馬神駿異常,所以超到你前面來了。」

    余天平劍眉微皺道:「姑娘追來,那邊有了事嗎?」

    金少眉道:「那邊倒沒有事,是怕公子有事。」

    余天平道:「我有什麼事?」

    金少眉說:「『九曲羊腸』雖然有埋伏也難不到公子,可是敵人將進出口—堵,再用火攻,公子武功再高只怕……」

    余天平道:「姑娘來勸我改道?」

    金少眉道:「正是。」

    余天平朗聲道:「余天平仗三尺劍,不知畏懼為何物,姑娘美意,在下心領,請回吧!」

    金少眉道:「我不回去了。」

    余天平道:「令尊……」

    金少眉道:「我爹爹叫我來的。」

    余天平道:「令尊行動不便……」

    金少眉道:「我爹爹有汪劍志汪三叔照應,這匹黑馬原先是他騎的。」

    余天平忖道:「我與金大俠所走方向正是—南一北,如今已過半日,金少眉坐騎腳程再快,也趕不上了,同時任她一個少女單身行走,如有意外,將來如何向金天鐸交代?」沉吟半晌道:「姑娘,我們走官道吧。」

    金少眉道:「為什麼?你不是說不怕嗎?」

    余天平道:「我倒不怕,只是擔心你。」

    金少眉道:「擔心我什麼?」

    余天平道:「與你同行,萬—有個三長兩短……」

    金少眉道:「我自幼跟隨爹爹學了幾手寨家把式,殺敵不足,自保想必有餘,不用你擔心。」

    金少眉的話有些氣憤意味,余天平自然明白,但他想—天趕到幽篁小築,如果真從官道走,勢必趕不到,只好說道:「好吧!姑娘小心了。」

    金少眉翻身上馬,余天平在前,金少眉在後,走進「九曲羊腸」東口。

    這條狹谷真個不負「九曲羊腸」之名,曲曲彎彎,豈止九曲,谷道寬處雖有兩丈,狹處則僅五六尺,真比羊腸粗不了多少。

    所幸馬行尚無困難,不過若是西端來了馬匹,則非在谷中寬處相錯不可。

    走了有半個時辰,計算行程,約莫已經到了「九曲羊腸」中途。

    余天平道:「出了西口,還有多少路程?」

    金少眉道:「頂多兩個時辰的路程,我告訴你這條捷徑不錯吧!」話聲甫落,忽然頭頂上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抬頭一看,頂上透進一線天光之處,有許多黑點子向下掉來。

    這些黑點子怕有千百斤,一齊在兩邊峭壁上碰來碰去發出洪大的響聲。

    這些黑點子來勢好快,像隕星—般地降落,眨眼之間,已經看清是磨盤大小的石塊。

    「轟隆」「轟隆」地聲響也越來愈大,幾乎震耳欲聾。

    「不好!」余天平叫道。身形一長.立在馬背,足下一頓,凌空回身,向金少眉縱去。口中道:「不要怕!」

    「怕!」字甫落,左臂夾起金少眉,右足一點黑馬馬背,又躍起三丈,向來路縱去。

    百忙中,瞥見靠右手峭壁有根臂粗細的山籐,右手速一伸,緊抓山籐,又甩出一二十丈。

    余天平身形尚未落地,大地像擂鼓一樣震天響,他雙足點地,掠出去十餘丈遠。

    扭頭看時,原來停留之處,已被大石塞滿,大石堆砌得有十幾丈高,兩匹坐騎已經無影無蹤,想已被砸死在亂石堆中。

    塵沙蔽空,山搖地動之勢,仍在有增無減。

    余天平心中閃過一念,放下金少眉,抓住她手臂,往來路急弛。

    金少眉幾曾見過這樣驚天動地的陣仗,已經沒有主意,任余天平拉著她飛跑。

    二人跑出不到半里,前面又傳來「轟隆」「轟隆」之聲,余天平明白人家是有心堵死峽谷。

    衡量情形,已經衝不過去,拉著金少眉掠退,選擇峭壁一處凹處躲著。

    金少眉半晌才定過神來,不得意地道:「公子!我害了你了!」

    余天平柔聲道:「姑娘說哪裡話來,是我連累了你。」

    此時「轟隆」「轟隆」之聲又大起來了。

    金少眉大聲道:「你怕不怕死?」

    余天平大聲道:「螻蟻尚且偷生,為人豈不惜命,但義之所生,雖死猶生,所以古往今來,俠肝義膽之人,焉能輕言生死,灑熱血,就是為了這個『義』字。」

    金少眉含笑道:「我不管『義』不『義』,能同你—路死,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對成仁取義的大道理並不關心,但甘心陪余天平一死。這話當然含有無限情愛的意味。

    余天平聽得混身一震,比上面砸下來的千百石塊還要使他吃驚.不知怎麼說是好。說話之間,來路也被大石堵上。

    頓飯時分過去,聲響漸止。

    余天平伸頭一看,東西兩端的大石都堆得有四五十丈高。

    驀地,峭壁頂端有人嬌聲說道:「余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峭壁頂端谷底足有千丈,說話聲音聽去如同在對面—樣,顯然此人功力不淺。

    余天平—聽聲音便知是田玉芳,厲聲道:「可惜前日長劍不利.沒有把你劈劍下。」

    說話之時,抬頭一看,果然是田玉芳。

    只見她悄立峰頭,山風吹動她衣袂,像是天山仙女凌空飛舞一般。

    余天平忖道:「想不到這樣嬌俏艷麗的少女,竟有毒如蛇蠍的心腸。」

    目光左右一掃,但見左右峭壁頂端還有三十幾個黑衣蒙面漢子。

    田玉芳嬌笑道:「說得這麼血淋淋的幹什麼?靜山翠谷如畫,我們談談好嗎?」

    余天平一面打量四周形勢,一面說道:「正邪不兩立,沒有什麼可談的。」

    田玉芳道:「你自認是正人君子,我看並不是。」

    余天平道:「你說我是哪一種人?」

    田玉芳道:「醇酒婦人,花花公子一個。」

    余天平叱道:「胡說。」

    田玉芳道:「我才不胡說呢?離開朱小秋不到兩天,身邊又換了一位了。」

    她自然不知道朱小秋原本姓朱。金少眉想回敬幾句,又忍住了。

    余天平對於田玉芳說他是那一種人,他並不在意,但聽到「朱小秋」三字,不由心裡—驚.怕伏虎太保看護不周,又出了事了,脫口道:「你把她怎麼了?」

    田玉芳笑道:「看你急的……」頓了一頓,又道:「我就知道你心裡掛著她,回程一定抄近路,所以在此恭候大駕。」

    余天平所關心的是朱小秋的安危,田玉芳卻避開不談。余天平暗忖:「怪不得—路上沒有碰見別人。」

    不由深悔自己粗心大意,沒有驚覺出情勢不對。口中說道:「你有什麼事,直截了當地說,我懶得聽你的廢話。」

    田玉芳笑道:「直截了當地說,還是那句老話。」

    余天平道:「魚腸金鏢?」

    田玉芳笑得格格的道:「算你聰明,汪劍志交給你了吧?……」笑聲倏止,又道:「匹夫無罪,懷璧其金,諒你單人獨劍,也無法保得住這樣的重寶,你若是知機獻上,我不但放你一條生路,還有你的好處。」

    余天平忖道:「魚腸金鏢無疑是件武林至寶,田玉芳這些邪魔勢必得之而甘心,今後不但要盡速查明它究竟寶在何處?並且不能假手他人,以免連累無辜。」口中說道:「這還不容易,殺了余某,『魚腸金鏢』就是你的。」暗暗在峭壁上折了一小節枯枝,托在掌上,還有意地揚了一揚。

    田玉芳站在高處,相距很遠,自是看不準確道:「你還愁姑娘今天殺不了你?」

    余天平道:「余某死在你手上,只怪自己無能,無話可說,你若是為了『魚腸金鏢』再亂找別人晦氣,余某誓必殺盡你們這些邪魔。」

    峭壁頂端又響起一個尖銳的嗓音道:「余小子,你膽敢殺死本座三名黑鐵衛,今天就是你抵命之日,還發的什麼橫?」

    余天平知道發話那人就是那個身形瘦小,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

    他從九龍堡起至目前為止,接連碰到這批人物,現在才知他們叫黑鐵衛。

    余天平道:「余某只殺了兩個,點蒼派黑煞手嚴化卻是你自己下的手,不要扯在余某的賬上。」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住口……」恨聲一吼:「動手!」似是下手施放什麼東西。

    余天平把金少眉手臂抓住,準備閃避。

    田五芳喝道:「且慢!」

    話音壓低,余天平運起恩師所授「天耳通」功夫,聽她說話。

    只聽田玉芳說道:「侯爺!你不是說三名黑鐵衛都是余天平殺的嗎?怎麼他說是兩名?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也壓低聲音道:「郡主!休聽那小子胡言亂語。」

    田玉芳道:「余天平雖是我們的敵人,但此人性情耿直,他的話不會錯的,到底實情如何?實說出來,我或者能替你擔代擔代,不然……」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本座三名黑鐵衛那日確實死在他手上,本座遲了一步,趕去時,已不見那小子與汪劍志的蹤跡。」

    這謊話顯然說得不圓。田玉芳忽然大聲道:「余公子……」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插口道:「郡主!」

    田玉芳道:「侯爺要干涉我的事嗎?」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本座不敢。」

    田玉芳接著說道:「余公子!你敢不敢說?我那三名黑鐵衛是怎麼死在你手下的?」

    余天平知道田玉芳沒有發覺他已經把他們的說話聽去了。

    故意用激將計激他說出實情,其實不用她激也會說的。

    他心中早已想通,如果能引起他們內部起了爭端,說不定可找出求生的機會。

    當下將金家寨的情形說了—遍,最後又道:「他不准手下臨陣退縮,但自己跑得比誰都快。」

    只聽田玉芳「哼」了一聲,壓低聲音:「本朝共有—百零八名黑鐵衛,天罡三十六名,地煞七十二名,你所統率的三十六名,雖在地煞數內,但也是中原武林佼佼的人物,並且是朝手親自考察的,你一功末立,已經死了四名黑鐵衛,竟連嚴化的身份都讓別人知道了,你遇事計劃不周,怯懼退縮,事後又巧言搪塞,期圖卸責,他日朝裡怪罪起來,連我也有不是,侯爺!你怎麼說?」

    只聽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嚅嚅地說:「郡主,那……」

    似乎想辯解有一名黑鐵衛是小的殺死滅口的,又似乎想頂撞她自己也沒有把朱小秋保住而讓余天平奪了回去。

    歇了一會,沒有聲響。

    他顯然考慮了一下,仍舊不敢頂撞,只聽他和聲和氣地道:「老夫雖有逐鹿江湖之志無奈歲月不居,畢竟老人,望姑娘逾格成全。」

    「本座」變成「老夫」、「郡主」改稱「姑娘」,顯見二人另外還有私人關係。

    田玉芳道:「本朝刑法之嚴,你是知道的,如今你的事,全被余天平抖露出來,在場的人個個知道,瞞是瞞不住的。」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望姑娘念及昔日之情……」

    田玉芳插口道:「顧念昔日之情,如今只有一法。」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忙道:「什麼法子?」

    田玉芳道:「立功補過。」

    手向谷下一指。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大喜道:「本座盞茶時分,便取來『魚腸金鏢』回報。」

    田玉芳道:「如何取法?」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那還不容易,用『霹靂天雷』炸死那小子與小妞兒,不就拿到了。」

    田玉芳道:「不行!我要活口。」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為什麼?」

    田玉芳道:「有很多事要問他。」

    余天平想了一想,想不出有什麼事是她要問的。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而漢子道:「那小子武功不弱,生擒恐怕不易。」

    「侯爺不想立功了?」田玉芳道,語意咄咄逼人,

    「好!」隔了好一會,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才道。

    余天平聽他們自稱「本朝」「朝廷」及由武林高手充當的黑鐵衛竟有一百零八人之多,明白這干邪魔組織龐大,勢力甚強,如不及早消滅,必貽武林大患。

    正在擔憂,只見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與另外七個黑衣蒙面漢子已被人用長繩自峭壁頂端吊了下來:

    八人被吊到峽谷東西兩端,離地有四五十丈高的亂石堆上。

    八人分成兩起,東西兩端各是四人,一齊手執施放「霹靂天雷」的朱紅圓筒對著余天平,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道:「識相的,獻上『魚腸金鏢』,本座饒你一死。」

    余天平已經憑「天耳通」功夫,聽到他與田玉芳的談話.知道他們的目的是在生擒,本可趁他們不敢放手施為,設法衝上亂石堆去,但敵方對金少眉並沒有顧慮,萬—被敵人所傷,將來對金天鐸如何交代?一面沉吟,一面四下打量。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獰笑道:「甕中之鱉,網中之魚,還有什麼想頭?」笑聲尖厲刺耳,如同狼嗥。

    余天平道:「余某只要三寸氣在,你就休想拿到『魚腸金鏢』。」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厲聲道:「想死還不容易。」手掌一揚。「拍」的一響面前丈餘之處,冒起一團濃煙,頓時瀰漫了峽谷。

    這種火器,田玉芳稱之為「聖火神煙」,就因為它炸開之後,首先冒出濃煙,如果地下有草木枝葉可燃之物,便立即起火。

    田玉芳初遇余天平時就曾使用此物逃生,那時是在樹林之中,所以立即引起大火。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在金家寨前也使用過一次,那次寨前一坦平場,泥土地上無可燃之物,所以只冒煙而無火。這次是第三次使用,所幸峽谷中只有少許籐葉苔蘚,引不起大火。

    但這陣濃煙也夠余天平與金少眉受的,因為谷中無風,濃煙很難消散。

    二人無處躲避,只好用袖子蒙住嘴和鼻子。還是被薰得眼淚橫流,咳嗽不已。

    余天平忖道:「這樣下去怎能忍受。」無意之間,腳底踩到一塊石子。觸動靈機,拾了十幾塊石子放在左手,暴喝道:「看打!」

    他運集真力,貫充右臂,向站在東西端石堆上的黑衣蒙面漢子打去。

    武林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這小小石子在余天平手中與鋼鐵的暗器並無二樣。

    只聽「嗤」「嗤」「嗤」一陣破空之聲自濃煙中響起,東西兩端石堆上立即傳來驚叫呼痛之聲。

    原來,那些黑衣蒙面漢子料想不到余天平尚有還手之力,大意之下,竟有五個人被他打傷,幾乎站立不住,翻下石堆。

    余天平施襲得手,精神大振,連忙撿拾石子,繼續向兩端打去。

    金少眉也忙著幫他撿拾石子,供他之用。

    那被稱侯爺的黑衣蒙面漢子因為不能制余天平於死地,一時無計可施,只好一面閃避,一面又甩下一枚「聖火神煙」。

    這些黑衣蒙面漢子也因為奉命要留下余天平活口,不能施放「霹靂天雷」,可是站在石堆頂上,又不易閃避石子,一個個被打得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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