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九 章 落花有意 文 / 上官鼎
金童見罌粟花不理,不禁又急又怒,喝道:「你再不放下我,我可不客氣了!」
罌粟花停下腳步,側首道:「這荒山茫茫,留你在此,不怕豺狼吃掉你?」又續前走。
「我情願喂豺狼!」
「你何必如此。」
「你要怎樣?」
「你忘了我們比武的道兒。」
「你是以毒取勝,不算本領。」
「『迷香』乃是我的武器,你不能招架躲閃,可見你比我尚差一籌。」
「就算我敗了,我情願實踐我的諾言,自劈而死。」
「像你這種無情無義之人,早該殺你而替武林除害,可是,我不忍著看我姊姊傷心,故才不辭勞苦將你背走。」
金童四肢不能動彈,縱有一身本領,無所施為,知道穴逼被制,多說無益,不如閉口不語,聽其擺佈。
罌粟花進入一個幽谷,沿著峭壁慢步而行,雙目不停地四下搜望,希望能找到一個乾爽的石洞。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她找到一個石洞。
罌粟花探首向內一望,見洞雖小,縱橫不足八尺,卻十分潔淨,而且平滑如鏡,是一個理想的休息之處。
她心中甚喜,低身走了進去,將金童放下,擦了一卜臉上汗水,自懷中掏出一包米餅,丟在金童身前,道:「你一天沒吃東西,一定是很餓了,吃它幾個一聊充飢。」
金童確實很餓了,但他手腳都已被制,動躥不得,真不願開口求罌粟花解穴,因為他知道,罌粟花絕對不會答應他的要求,何必徒費唇舌。
他直挺挺坐著,口目緊閉,聽罌粟花之言聽如無聞,好似老僧入定。
罌粟花猛然省悟過來,不由「噗唧」一笑,道:「哦!我忘了你的手腳被制,不能使用……這樣吧,你多忍耐一會,待我出外尋點水來,給你吃好了。」
話畢,嬌媚一笑,輕盈地走出洞外。
她這一笑,使金童感觸良深,這種笑,胡玉蓮,邱如鳳,柳絛珠,也經有過,是在情意纏綿中的笑,每次都曾使金童心醉神往,蕩氣迴腸。
曾幾何時,往日的歡笑,卻變成了過眼雲煙,胡玉蓮失卻在誤會之上,邱如鳳乃是仇人之女,雖有柳絳珠仍屬自己,然今淪作俘虜,是死是活,尚難預卜,即使不死,如此被人侮辱,又有何面目活見來人?」
他想及於此,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倏然,他的腦筋又回憶到罌粟花那聲驕笑,心頭一動,奇怪的道:「他是一個男人,為什麼會笑出這種聲音?難道他是……」
他不敢往下說,因為他想到,如罌粟花是個女人,他的遭遇後果,可就更加慘了。
頓時,心情加倍沉重,渾身燠熱難堪,不覺又掉下淚來。
就在此時,罌粟花由洞外進來,急道:「找不到東西盛水怎麼辦?」
罌粟花一人洞,金童立即壓止悲痛的情緒,雙目緊閉,恢復冷淡莊肅的神態。
罌粟花在金童身旁坐下,取了一個甜餅,湊至金童唇邊,道:「快開口來吃東西。」
金童雖欲硬著頭皮,挨餓下去,但飢腸轆轆,實在難熬,不自覺地張開口來,讓罌粟花將甜餅放入口中。
罌粟花又嬌媚一笑,將身子靠貼金童的身子,右臂挽著金的肩胛,道:「你真乖。」
一陣如蘭似麝的芳香,鑽入金童鼻內,和著口中甜餅吞下,他有說不出的舒服,也使他有說不出的驚懼。
由罌粟花身上洩出的那陣芳香,他已體悟出罌粟花是女兒身,男裝只是她的喬扮。
他猛力扭擺了一下雙肩,想把挽在他肩胛上的甩掉,但不甩還好,一甩之下,罌粟花的粉臂挽得更緊。
他側過頭來,怒目圓睜,道:「你……你是誰?」
罌粟花小嘴一噘,作了一個可愛的媚態,道:「你猜我是誰?」
說時,將帽子脫下,同時將頭猛甩了一下,頓時,三千青絲披垂肩後。
金童乍見之下,不覺驚叫,道:「你……你就是……」
罌粟花格格花道:「不錯,我就是楊金花,也就是你的萋子。」
嬌聲喃喃,吹氣如蘭,表露純正女人的神態和氣息。
金童見罌粟花脫下帽子後,方始明白一切,什麼罌粟花,楊華,都是楊金花的化名。
什麼姊姊弟弟,也都是楊金花一人的扮演。
什麼要阻他報仇,搶奪他未婚妻的恫嚇之言,都是假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金童作她的丈夫。
但他卻很不明自,她如此用意,當然是很愛我,既然愛我何以不好好待我,助我?而反要破壞我的名譽,阻我復仇,毀我姑侄情感?
他目射寒光,一瞬不瞬地看著罌粟花嬌艷的臉容。
他恨罌粟花,但更恨他自己,他暗地自責,我為什麼那麼傻,竟被她騙得一無所知,若早識破其中內幕,我豈會有今日之災,豈會為姑姑懷疑,豈會使五嶽神丐等誤會?
他見天色已將入夜,想起在客棧中的姑姑和未婚妻,不禁心焦如焚。
他想:他姑姑和他未婚妻,見他久出未歸,一定非常焦急,可能正在四處找尋。
罌粟花見他臉若寒霜,怒視著他,芳心狂跳,放鬆緊挽金童肩胛的手,道:「你怎麼啦?」
「請趕快解開我的穴道,萬事皆休。
「你是不是要毀了我們賭武時的諾言?」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會出爾反爾?」
「所以我不能替你解穴。」
「你……」
「我不能讓你死?」
「你可知道,我此時的心惰比死還要難過麼?」
「誰叫你想不通?如想開點自不會難過。」
「你是要我毀去自劈的諾言?」
罌粟花見金童神情,以為金童已同意她的說法,內心很是高興,拿了一個甜餅,湊至金童唇邊,道:「還想什麼?吃餅吧。」
金童張開口來,將甜餅吃掉,罌粟花一連又餵了他幾個,笑道:「還要不要?」
「飽了,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到外邊去喝點水。」
罌粟花忙站起身來,道:「我替你去取。」
「你不是說沒有盛水用器麼?」
「有了。」
「還是讓我自己去吧。」
「何必客氣。」
「你是怕我跑掉?」
罌粟花對他作了一個會心媚笑,並不答話,一溜煙地走出洞外。
不一會,她即匆匆返回,但見她,仍是兩手空空。
金童道:「水呢?」
罌粟花以食指向小嘴一指,表示水在她小嘴之中。
金童見之,心房急然而噗噗張跳,俊臉緋紅,忙道:「不!不!我不要,我不……」
罌粟花並不理會,走至金童身旁,左膝跪地,右腿伸至金童腳後,右手將金童的肩膀一扳,使他仰躺在她的右腿之上,金童猶未完,她的小嘴已壓在金童的嘴上。
此時金童手腳癱瘓,動彈不得,任由罌粟花擺佈,此時,他尚想緊閉著嘴,不喝罌粟花口中的水,但經不起她熱情的撩拔,不自覺的張開口來。
罌粟花可說是一個調情聖手。她並不將口中之水,一下輸入金童口中,只下滴一滴的灌入,由口腔慢慢流入咽喉,有若甘露般的滋潤。
好一會,才把一口水完全灌入,弄得金童如醉如癡,似真似幻,心神蕩漾,熱血沸騰……
罌粟花將口中之水灌光後,並未移開嘴唇,接著,將丁香舌頭伸入金童口中,瘋狂的撩撥。吻,金童已非初試,邱如鳳、胡玉蓮、柳絳珠均與他有過很多的次數,卻都沒有罌粟花這吻,那麼香,那麼甜,那麼熱,那麼使人情動,那麼使人發狂……
他像觸電似的,如醉如癡,不停地顫抖。
他腦海混沌,忘記了字宙的一切。
他想反抱罌粟花,可是雙手失了自主。
他呼吸急促,頻呼:「解開我的穴道!快解開我的穴道!」
可是,他不肯吐出罌粟花的舌頭,頻呼之聲,只能在他喉間四旋,罌粟花是無法聽得到的。
一陣一陣的熱流,由他口中傳入,使他春情慾念,心動神搖,似乎置身爐火之中,將他溶化失去了知覺。
此時,他腦子裡,沒有恨,沒有愛,沒有仇,也沒有怨,沒有名,也沒有利,只有一種需要,迫切的需要——性慾的發洩。
罌粟花忽然撤回舌頭,將火般的紅唇移開,他立刻像失去了生命一樣,伸長著脖子,向前挨擠。
罌粟花的內心,也與金童一樣的感受,甚至尤勝金童三分,因為金童是她夢寐以求的人,數月來,她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有這麼一天。
她的臉,紅得像雨後的桃花,熱得像一團炭火。
她的腦海也是一片混沌,忘記了一切,只有一種需要。
於是,她伸出顫抖的手,替金童解開雙手的曲池穴和雙腳的曲泉穴,然後,微閉雙目,等待金童的攻擊。
金童穴道一解,四肢筋脈大暢,手腳恢復靈活的運用。
此時的金童,被罌粟花撩一陣,穴道被解之後,在神智蒙蔽之間即欲將罌粟花抱入懷中,然而他是一個聰明絕頂,有理智的人,雖迷惑於一時,終為理智而啟發良知。
他恍忽看見五嶽神丐等輕蔑的目光,他姑姑鐵青的臉孔,柳絳珠楚楚可憐的神情……
他心頭猛然一震,頓時,腦筋完全清醒過來,暗道:「好險,幸我警醒及時,沒有作出無恥的事。」
他像逃避毒蛇似的,趕快移身後退,悄悄地站起,向外就走。
罌粟花睜目一看,不禁心情悲傷,即忙骨碌而起,躍至洞口,將金童擋住,怒道:「哪裡去?」
金童以掌護胸,喝道:「閃開!」
「不……」
「哼!你真要逼我殺你?」
「你……你為什麼殺我?」
「為什麼?你想使我不義不孝,無臉見我姑姑。」
罌粟花熱淚盈眶,嬌軀搖晃了一下,欲撲到金童懷中,痛哭一場,再訴說心中情意。
金童急忙橫閃開來,喝道:「站住!」
「你……你……你真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掩面而哭。
金童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麼?不,要是他真是如此之人,在他此時心情下,很可能已將罌粟花擊斃了。
他回憶罌粟花救過他,又替他療傷,又念及剛才的情意纏綿,雖說他是在無可奈何下,一時糊塗,但男女肌膚相親,嘴唇相接,究已有越禮之嫌。
他暗自歎了一聲,舉步出洞。
罌粟花趕忙追了出來,又攔在他身前,道:「你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我為什麼不能走?」
「你想不管我了?」
「我管不了你。」
「請你說個明白,今後我們是何關係?」
「我又沒有欺負你,有什麼好說的?」
罌粟花將臉一沉,道:「男女授受不親,在陰山冥谷時,我們就已有過肌膚相親,昨天我背著你走了一天,剛才……剛才我們又親……你如棄我而去,叫我如何做人呀!」
「在陰山冥谷時,你救我及替我療傷之恩德,我自不會忘杯,終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至於昨天和剛才之事,是你自取其需,怎能怨我?」
罌粟花老羞成怒,冷笑道:」老實告訴你,你或不說明我們今後的關係,別想離開此谷。」
「你若不想活,儘管繼續糾纏。」
「你這點武功,還奈何不了我。」
「就試試看!」
罌粟花沉吟一下,道:「好!我們再賭一場。」
「怎麼賭法?」
「這次賭,我不用『迷香』取勝,是要以真才實學與你一較高低,如我贏了你,你怎麼說?」
「如你不用『迷香』贏得了我,你要怎樣都成。」
「真的?」
「當然真的。」
「我要你立刻同我成婚,永遠不能拋棄我。」
「好!如你輸了呢?」
「由你自己,我們的關係就了結。」
「怎麼打法。」
「由你說。」
金童想了一下,道:「比內功好麼?」
罌粟花冷然笑道:「要與女人比內功,真夠英雄,好!你以為你得了癲翁的全部修為,就能勝我麼?」
金童俊臉一紅,道:「你既不願比內功,就比拳腳好了。」
「你的武功是以內功見長,就比內功好了,我要你輸得口服心服,才不致反悔。」
「因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今夜我不殺你,較功時,我們相距遠一點好了。」
「你應是我的丈夫了,我哪能傷自己的丈夫,我們不但距離遠點,而且功力不能直接相觸。」
「那怎麼比法?」
罌粟花朝谷中掃了一眼,一指谷中一株水桶般大,枝葉如虯的古松,道:「你在那虯松之東,我在虯松之西,各距虯松一丈,以內功推動松幹,如虯松倒在我方,就是我輸,倒在你方,就算你輸。」
金童細看了那虯鬆一下,見那虯松的枝葉,大部傾向東方生長,並向著東方傾斜,如此相比,處於東方者,不免要吃大虧,但他不好意思反對,因為他是男人,男人與女人比內功,本來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向那虯松走去
罌粟花見金童不反對,暗自欣喜,也隨後跟去。
金童站東,罌粟花站西,金童距離一丈,而罌粟花距離不過八尺。
罌粟花雙掌平胸,道:「可以開始了吧?」
金童看了一眼罌粟花的距離,想叫她退後一些,但他也不好意思出口。只好點點頭道:「可以開始了!」
二人同時站成前弓後箭的姿勢,雙睪前伸,勁力由掌心中綿綿吐出,向那虯松推去。
雙方掌勁乍然觸及那株虯松,那虯松立即搖東擺西,像遭了狂風一樣,發出呼呼之聲,黃葉紛紛下落。
但漸漸地,那虯松反靜止下來,像狂風過後一般的靜止,然樹上枝葉,卻經搖動時落得更加急速,初時,只落些黃葉,慢慢地,青葉枝也跟著紛紛下落,後來,粗枝也無風自折,嘩啦,嘩啦,掉落地上。
兩人都雙目緊閉,臉不紅,耳赤,氣定神閒,彼此均無敗象。
就在此時,谷外忽然來了一人,那人乍然見到金童與罌粟花,旋即閃至一塊巨石之後,只探出一個頭來,靜靜觀看。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金童與罌粟花都感不耐,也感對方功力不凡。
於是,都慢慢增加真力。
雙方真力一增,即可從表情中看出強弱。
罌粟花倏時之間,即嬌喘吁吁,秀臉紅紅,香汗淋淋,但見金童卻依然保持原有的態度,但也無法將虯松推倒。
要知,那株虯松,少說也生有三四十年,樹身堅硬,根深蒂固,莫說背後有人以內功支持,就是要以內功將之劈倒,也得有相當內功修養的人方可辦到。
罌粟花忽然嬌喘著道:「弟弟,這樹太大,此戰恐怕無法分勝負了。」
金童道:「你想認輸了?」
「不!我是怕兩敗俱傷。」
「笑話,我是不願傷你,要你知難而退,你即如此,請小心,我要加勁了。」
「不,不……」
金童不管,猛吸一口氣,掌勁驟增。
虯松搖擺了一陣之後,根部即「劈劈喳喳」作響,同時,樹身也慢慢向西斜傾。
罌粟花大驚,死命的支撐著,不讓虯松倒下。
但,壓力越來越大,再也支持不住了,如不及時撤退,必要被壓傷。
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忍著悲傷,撤掌後縱八尺。
罌粟花一撤掌,那株桶大虯松,即「嘩啦」一聲,向西倒下。
金童收回雙掌,向罌粟花望去,見她臉色蒼白,雙手撫胸,顯然受了內傷。
金童心感歉然,道:「對不起,傷得重不重吧?」
「弟弟!」她忽然聲淚俱下,雙手張開,像孩子向母親索抱一樣,向金童撲來。
金童忙斜縱八尺,喝道:「你說的話難道不算了?」
「不,我不能失去你……」又向金童撲來。
「站住!再來我可不客氣了?」
罌粟花急忙煞住衝力,悲傷地道:「弟弟……」
「不要再叫我弟弟,從今以後,我們已是陌路,再見。」
轉身欲走。
「且慢!」她倏然堅強起來,擦了一把眼淚,道:「我既輸了,自我實踐諾言,不過,我絕不甘願就這樣地失掉你。」
「難道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厲害。」
「你的厲害,剛才已領教過了。」
罌粟花雙眸轉了幾下,冷笑道:「好,你走吧,我們自是後會有期。」
金童陡然一笑,拱手道:「再見!」轉身出谷。
陡見谷口灰影一晃,即消失谷外。
金童微自一怔,喝道:「什麼人!」拔步就追。
追出谷口,見十丈外,站著一個灰布樵裝老者。
金童走了前來,怒道:「閣下在此鬼鬼崇崇,是何意思?」
樵裝老者手撫山羊鬍,笑道:「賢侄不認識我了?」
金童一愕,將樵裝老者從頭至腳,細細打量了一番,覺得此老者的確很是面善,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會過。
當下,雙手一拱,道:「請恕在下眼拙,不識尊顏,還請明告。」
「老漢金義,人稱山中太歲,半年前,我們曾在嘉禾山莊見過面,賢侄忘了?」
「哦,對了,你是丐幫去助拳的?」
「不錯,不錯。」
金童連忙抱拳一揖,道:「請恕晚輩不知,冒犯之處,尚希宥諒。」
「不客氣,不客氣。」
「前輩來此荒野山谷,不知有何貴幹?」
山中太歲忽然長歎一聲,喟然道:「老漢是為了你而來的。」
金童又是一愕,道:「為我而來?」
賢侄也許不如,老漢是應王一帖之邀,來助你報仇,乃因九爪神龍機警,不敢返莊,故未與你們見面,昨天你與罌粟花外出,你姑姑知道你要與她一決高下,她恐你有失,即來求五嶽神丐和老漢等,要我們分頭出外找尋你們爭鬥之處,故我找以這裡來。
「啊!」臉上倏呈愧色,道:「你怎會找到這裡來?」
「我是跟蹤你們來的。」
「你為什麼不早現身。」
「不瞞你說,當時我也不大信任你,至今,我才完全明瞭你,你是一個有理智的人。」
「你已明瞭我的行為?」
「她背你離開那柏林時,我就隨後跟上,你們一切的行動,我是完全明白了:」
金童憶起在洞中時,自己也曾動過情,幾乎作出不可饒恕的醜事,不禁羞慚滿面,喟然道:「謝謝你,請你老回歙縣去,告訴我姑姑,請她好好保重,並請她不必為報仇之事而煩惱,找個地方好好修養……」
「怎麼!你不回歙縣去?」
「唉!我實在無臉見我姑姑。」
「為什麼?」
「我在我姑姑面前發過誓:如見到楊金花時,一定狠狠地教訓她一頓,可是,我兩次見到她,都不忍下手,因為她曾救過我的命,又替我療過傷。」
「這正是你心地仁厚,恩怨分明,亦是大丈夫的行徑,你姑姑豈會怪你?」
「她早懷疑我與楊金花不清不白,而尚有五嶽神丐從中挑撥,我這一出來,就是兩天一晚,叫我怎麼向她解釋呢?」
山中太歲輕拍拍金童肩胛,道:「你如不回去,剛你清白之身,更加令人疑惑了。」
金童默默無言,只是思索山中太歲的話。
山中太歲又道:「走吧,邊走邊談好了。」
二人一走,罌粟花即從谷中出來,怒視著二人的背影,冷笑道:「我今番可真敗得慘了,竟然不知有人跟蹤,我若不趕快設法挽回敗勢,這一輩子都要完了。」
當下,展開輕功,東閃西躲,像鬼魅般的,隨在金童與山中太歲的附近。
山中太歲道:「我聽王一帖說,你一出生就沒了爹娘,由你姑姑撫養長大的,你如不回去見她,不怕有失孝行麼?」
「我不是不想見她,而是無臉見她……」
「傻孩子,你又沒有作壞事。」
∵她不會相信的。」
「有我證明,她豈會不信?」頓了頓,繼道:「我與令尊雖無深交,卻也有過數面之緣,論家譜,我要高你一輩,應該是你的叔叔,聽我的話決錯不了。」
「如你老肯為我作證,我姑姑也許會減少對我的疑心,若我姑姑肯原諒我,我是感激不盡的。」
山中太歲哈哈笑道:「我又不是替作扯謊,何須你謝?」
二人一面談,一面向歙縣疾馳。
且說奔月嫦娥送走五嶽神丐後,見金童許久未回,覺得事態嚴重,必系邀罌粟花出外相搏,不禁大感不安,即與柳絳珠來找五嶽神丐。
到達五嶽神丐等住的客棧,適逢三老和王一帖都在房中,遂將事情告訴三老,又請三老出外找尋。
三老聞言,都搖頭不信,因為他們仍認為金童與楊金花有私情,金童之遲遲未歸,可能是與罌粟花在談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五嶽神丐道:「他會與罌粟花相搏?」
奔月嫦娥道:「我有這樣的感覺。」
「不可能,即使是邀罌粟花出外相搏,也是做給我們看的,不過,我們也得出去走一遭,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
王一帖道:「也許其中有什麼蹊蹺。」
奔月嫦娥道:「若是童兒真是在與罌粟花相搏,童兒武功雖高,卻也不是罌粟花對手,即使為了他姊姊楊金花,不致傷害童兒性命,卻很可能會遭致屈服的後果。」
翻天一掌道:「唔:你這話很有道理,若童兒打不過罌粟花,一定會逼童兒答應他的條件。」轉對王一帖道:「你去通知山中太歲,叫他也出外走一遭,看看他們究竟在作什麼。」
王一帖點頭稱「是」,出門而去。
五嶽神丐道:「我們分頭找去。」五人相繼而出。
五人一出客棧,即為蟠龍山莊的人盯上了梢,但他們一心在找尋金童,並未發覺。
無巧不成話,他們盲目到處亂找,除山中太歲外,都沒有及時找到那座柏林。當古道老叟找到那伯林時,罌粟花花背著金童離去多時了。
直至黃昏,各人才失望而驚疑的返回客棧。
奔月嫦娥帶著悲傷欲絕的柳絳珠回至房中時,陡兄桌上放著一封信,封上墨書:「奔月嫦娥玉展。」
奔月嫦娥乍見之下,心頭大震,怔然不敢取信拆閱。
柳絳珠道:「姑姑,是誰的信?」
「不知道。」將信拆開,細細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顫抖的道:「怎麼辦暱?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姑姑,什麼事?」
「你看吧!」將信遞給柳絳珠。
柳維珠接過信箋,見上面寫道:「貴客蒞臨,有失迎迓,乃因老太無知,請予原諒,茲訂明日酉時,聊備蔬筵,恭候芳駕,俾盡地主之誼虍此,敬祝如意。」下面印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及年月日。
柳絳珠閱後,奇怪的道:「這是誰的信。」
「是九爪神龍的約戰書。」
「啊!」
「金龍是他的標記。」
「他叫我們明天去,去不去?」
「九爪神龍是出名的狡獪的人,一定想用詭計害我們。」
「那我們就不去好了。」
「先與吳爺爺等商議一下,看他們有什麼意思,如三老認為不能去,就得趁早離開。
二人只喝了一杯茶,又匆匆出門,前來找五嶽神丐。
二人到達五嶽神丐等處,見三老和王一帖,正同觀看一帖,四人臉色肅穆,房中空氣異常沉悶。
四人見奔月嫦娥等進來,同聲道:「你們來得正好,正要找你們商量。」
奔月嫦娥道:「是不是赴九爪神龍約會的事?」
五嶽神丐道:「怎麼?你也接有他的請帖?」
「是的。」將請帖遞給五嶽神丐,道:「你們認為如何?」
古道老叟道:「去是要去的,只是筵無好筵,我們必須預先應付之策。」
奔月嫦娥對五嶽神丐道:「伯父!你不是說九爪神龍不在莊中麼?」
「昨晚我還問過奸商,九爪神龍的確沒有回來。」
「誰是奸商?」
「我們邀來的助手洛陽奸商賈仁心,蟠龍山莊有他的好友,數天來他都在他友人家中。」
「難道此信不是九爪神龍的親筆。」
「可能是過天雲龍的邀約。」
「過天雲龍為什麼要用九爪神龍的標記?」
「金龍是蟠龍山莊的標記,並不限於九爪神龍一人用的。」
「如由過天雲龍來主持約會,事情大概要好辦些。」
五嶽神丐搖頭道:「過天雲龍雖遜他哥哥一籌,但蟠龍山莊高手如雲,而莊中路途十分複雜,若不小心,難免不落入陷陣。」
柳絳珠道:「若有童哥哥一起去,就不怕他們了。」
五嶽神丐喟然道:「你童哥哥可能不會回來了。」
「不!他說過永遠不離開我,他會回來的。」
「但願如你之言。」
此話落後,良久都無人出聲,房中空氣異常沉鬱。
一個店夥計忽然推開房門,道:「晚飯預備好了,在外面吃還是搬進來。」
五嶽神丐道:「搬進來,再加兩付碗筷。」
夥計弓腰而退,不一會,搬來許多酒菜,放在房中的一張圓桌上。
六人一面吃一面討論赴約之事。
五嶽神丐對王一帖道:「飯後,你去蟠龍山莊大門前的路口上,擺下我們的記號,請奸商回來商議……」
「不要請,奸商已自己回來了。」此聲出自門外,接著,進來一個年約四旬,身材矮小,商界打扮的人。
王一帖乍聽聲音,即知是誰,站起笑罵道:「說曹操,營操到,你小子比曹操還來得令人莫測。」
「王百帖(即王一帖),你別用口罵人,如我不來,這趟差使可夠你頭痛的了。」
三老也站了起來,哈哈笑道:「難為賈兄,難為賈兄,請,請喝三杯再談。」並替奔月嫦娥和柳絳珠引見。
奪月嫦娥向洛陽奸商一福,道:「謝謝賈大俠援助。」
洛陽奸商雙手一攤,道:「別這麼說,我賈某只知將本求利,賺些人家的血汗錢,至於武事,我是一竅不通。」
奔月嫦娥道:「賈大俠何必客氣。
王一帖讓洛陽奸商坐在身旁,道:「人家誇你幾句,你就高興的了不得,小心明晚折掉血本。」
洛陽奸商一到,房中沉鬱的空氣,頓時一掃而空,六人的神情,也不像先是那麼愁眉苦臉,有說有笑,似乎忘了一切。
酒至三巡,王一帖一改以前嘻笑常態,莊肅地道:「賈兄此來,莫非有什麼消息?」
洛陽奸商乾了一杯後,也莊肅地道:「你們不是接到戰書麼?」
五嶽神丐道:「不錯,老要飯的要請你回來,就是為了這手。」
洛陽奸商道:「你們準備去不去。」
五嶽神丐道:「你的意思呢?」
「去!」
「九爪神龍回莊沒有?」
「沒有!」
「戰書是過天雲龍下的?」
「是他下的,不過,莊中除過天雲龍外尚有最厲害之人。」
五嶽神丐一愕,道:「難道過天雲龍還請有助手?」
洛陽奸商憤然道:「不是過天雲龍請的,是那二個老不死的自動來助他的。」
「誰?」
「一是武當太虛上人的師叔古風道人,一是崆峒掌門人九音掌之師千古一指。」
「是他們二人?三老均感驚駭。
翻天一掌道:「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都有二十餘年未理俗事,怎會突然出現蟠龍山莊?」
「聽說都是為金小俠來的,咦!金小俠呢?」
奔月嫦娥道:「他出外還沒回來。」
五嶽神丐道:「那兩個怪物在莊,我們去,不是等於自投羅網麼?」
洛陽奸商道:「兩個怪物雖在莊中,卻不致出面,聽說,過天雲龍就是在『龍堂』(即邱氏宗祠)招待我們,『龍堂』裝有機關,是要用機關捉拿我們,並未準備和我們硬拚。」
五嶽神丐道:「如此說,我們更不能去了。」
洛陽奸商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五嶽神丐急道:「此去關係多人性命,不能兒戲,賈兄有何妙計,請先說出來大家斟酌斟酌。」
洛陽奸商凝神昕了一下房外動靜,道:「我的朋友有個哥哥,現在擔任『龍堂』的打掃工作,『龍堂』中裝置的機關,早已瞭如指掌,只要請他在機關的開關上搗一下鬼,機關失了靈,我們何懼之有。」
「我們就趁他們沒有準備之時,突然發難,打他一個落花流水後,即溜之大吉,縱然有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兩個怪物在,也來不及相助。」
五嶽神丐點頭道:「此計雖好,只是你朋友的哥哥是否肯幫忙?」
「沒有問題,他已滿口答應了。」
「要是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不出面,又有貴友的哥哥相助,明晚之約,即使不能大獲全勝,也可將蟠龍山莊搞得十分狼狽。」
古道老叟道:「賈兄,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何時到蟠龍山應的?」
「今天早晨。」
「武當和崆峒向與蟠龍山莊不睦,怎麼突然結合起來?」
「聽說,兩老怪物出山的目的,是要聯合天下所有的高人傑士,殺金小俠而安武林,並聞,要約金小俠於少室峰,作一次消滅性的大戰,大概數日之後,即可接到兩個怪物的邀帖。」
眾人聞言,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洛陽好商將一杯酒喝完,道:「我應回去了,晚了恐人懷疑。」
五嶽神丐點頭道:「如有消息,仍請賈兄隨時相告。」
洛陽奸商站起道:「自然!」轉身出門而去。
五嶽神丐忽然叫住他道:「且慢!」
「還有什麼事!」
「你住在蟠龍山莊,明晚之約,你不能與我們同住,免連累你的朋友。」
「也好,我在外面助你們。」轉身出門而去。
這晚,奔月嫦娥和柳絳珠並未回客棧,就在五嶽神丐的房中盤膝坐到天亮。
天亮後,六人又出外找尋金童,但仍是杳如黃鶴。
六人的心情,都無比的沉重。
五嶽神丐道:「酉時快到了,我們不能再等他了。」
奔月嫦娥和柳絳珠都淚眼盈盈,一言不語。
王一帖道:「金義也沒有回來,我們留一張條子在他們房中,否則,即使他們回來,也不知我們前往蟠龍山莊。」
話畢,叫店伙拿來文房四寶,寫了兩張條子,分留給金童和金義。
六人裝束整齊,奔月嫦娥又叮囑了柳絳珠一番,即各自懷著不安的心情,向蟠龍山莊進發。
到達莊前,正值酉正,大門前已有八千餘人,一律疾服勁裝,分成兩排,站在大門兩側,整齊劃一,儀態莊嚴,有一股懾人氣氛。
這八十餘人,都是三旬至四旬的中年大漢,兩排大漢之中,站著十餘位五旬至六旬的老者,個個眼神奕奕,太陽穴凸老高,一看即知內家高手。
六人見此場面,心情都十分沉重。
但,儘管心情十分沉重,外表卻裝得很是淡然。
五嶽神丐抱拳領著五人,一面前走,一面哈哈笑道:「老要飯的何德何能,敢勞各位相迎。」
話聲甫落,大門內出來過天雲龍,搶步迎上,笑道:「幫主駕到,蓬蓽生輝,請恕迎接來遲,請!請裡面用茶。」
五嶽神丐道:「二莊主,不要客氣,免折了老化子飯碗。」
這天雲龍伸手讓客,道:「不客氣,不客氣。」
他發覺金童沒有同來,頓時,很不自在,問道:「金小俠何以未來?」
奔月嫦娥搶先答道:「舍侄有些小事纏身,隨後即到,他年輕不懂事,待會得請二莊主多多指教。」
過天雲龍的邀約,本為著全童一人,不想,偏是他有,他年輕不懂事,待會得請二莊主多多指教。」
過天雲龍的邀約,本為著金童一人,不想,偏是他有事,不自覺地冷笑起來,道:「他何時可到?」
奔月嫦娥道:「很難說,不過,今晚必到。」
過天雲龍雖然十分不高興,也十分不自在,但,也不能老站在門前。
於是,勉強將態度裝成毫不在乎的樣子,領著六人,入大門,過庭院,經走廊,到達宏偉莊的「龍堂」。
此時,正是太陽西落,但「龍堂」內外,卻早已點亮了十餘盞光芒刺目的玻璃燈。
「龍堂」前,是一座大庭院,烷中有一排武器架,架上,插滿各般武器,顯系蟠龍山莊平時練武之地。
「龍堂」大門左有,各站著六名全付武裝的大漢,精神飽滿,威風十足。
「龍堂」十分寬敞,是可容納千人,中堂,藉著邱氏祖宗的許多靈牌,靈牌之上,有一塊長約二丈,寬約一丈二的紅匾,匾上雕劃著兩條神氣活現的金龍。
「龍堂」靈牌下的兩側,各插著八面龍旗,鐵質旗桿插入地面。
堂中擺了七張木桌,桌上檔筷羅列,只差沒有上菜,顯然,是供今晚筵席之用。
五嶽神丐等六人,一入堂中,即四下搜查,除靈牌座上比較複雜外,其他一目瞭然,沒有一點裝有機關的象徵。
過天雲龍將五嶽神丐等引至首席,道:「臨時匆促,諸多簡慢,失禮之處,請各位海涵。」
五嶽神丐道:「老化子只要得一碗冷飯吃,已很滿足了,承蒙二莊主邀請,老化子甚感光榮。」
「寒鄉僻地,無佳餚美昧,待會請多喝杯淡酒。」
「二莊主隆情,老化子銘刻心扉。」
此時,已有二千餘位五旬至六旬的老者進入堂中,分在各席就坐,顯系莊中的名宿,派來陪客和應付突變的高手。
過天雲龍讓六人在首席坐定後,自己也在五嶽神丐對面的主位坐下,道:「酒菜均已早備,是否等待金小俠?」
奔月嫦娥道:「小孩子何德何能,毋須等他。」
五嶽神丐道:「莊主何以不見?」
「家兄出外未回,莊中之事,由在下全部處理。」
「二莊主不但文才武功出眾,機智也超人一籌,英名早布遐邇,莫說處理莊中之事,就是江湖之事,也可以獨自處理。」
「好說,好說。」轉對站在府中的大漢喝道:「上菜。」
四名大漢齊應了一聲「是」,大步走出堂外。
此時,堂前,堂後,堂上屋脊,都伏著全付武裝的人,有的掛弓插箭,有的背劍懷刀,有的身藏暗器,看情形,即使五嶽神丐等身生雙翼,也難飛出莊外。
此時,已將近二鼓,五嶽神丐也有了三分醉意,他很是奇怪,為何過天雲龍還不下手?他想:「他遲遲不發動機關,莫非是知道我們有了內應不成?唔,也許早己撥動過機關,機關失了靈,在另想辦法。」
他哪裡知道,過天雲龍之遲遲不下手,是相信奔月嫦娥說金童隨即到的話,他要等金童到來,將之一網打盡,方可消除後患,否則,如將五嶽神丐等六人陷入機關之中,留金童在外,更加激發其怒,後患不可設想。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金童仍是遲遲不來,過天雲龍的心情,越來越焦急,越沉重,並不比五嶽神丐好過。
他腦筋倏然一轉,暗忖:「金童之不來,也許他們有意的安排,或許他早就到了莊中,藏身暗處,待我一動手,即打將進來。」
他一念及此,更是不安,腦際不停地像風車般的旋轉,又暗忖:「果若如此,我該怎麼辦,我不能老等下去,再等,他們是要走的了。」
他雙目一轉,對他身後的大漢道:「叫守夜的注意,免為奸細騷擾客人酒興。」
話中之意,叫堂外之人,密切觀察,金童究竟是否到莊,如未到莊,就嚴加防備,攔截金童闖進。
大漢並不懂過天雲龍含意,機械地應了一聲,離堂而去。
隔席一老者站起:「這傢伙渾渾噩噩,恐交代不清,待我去通知他們。」
過天雲龍道:「好,你去吧。」
老者一離席出去,五嶽神丐等頓時緊張起來,都以為堂中機關的開關,是裝在堂外,老者此去,必系撥動開關。
五嶽神丐雙目如電,儀容含威,緊盯著過天雲龍。
奔月嫦娥拉了一下柳絳珠衣角,暗示她:緊張關頭已到,要她留心。
過天雲龍舉杯邀飲,道:「人生難得一醉,來!再乾一杯。」
五嶽神丐冷笑道:「老化子既敢來,自不會把生死放在心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過天雲龍也冷笑道:「吳兄果然豪氣可佩,死到臨頭仍不皺眉。」
古道老叟撫鬚一笑道:「誰死誰活?尚是未知之數呢!」
過天雲龍輕蔑一笑道:「不瞞你們說,你們的生命,早已操在本人之手,我之遲遲不動手,是要你們吃飽,免作餓死之鬼。」
五嶽神丐哈哈笑道:「二莊主未免太看不起老化子了,要是老化子無出人意料的神通,豈會入你機關之中?」
過天雲龍陡然色變,站了起來,道:「你有何神通?」
五嶽神丐又哈哈笑道:「你的機關早被老化子控制了,喂!你不是要以機關陷害我們麼?」
過天雲龍向兩側的龍旗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的道:「你以何神通控制我的機關?」
五嶽神丐斷定堂中機關的開關是裝在外面,並察言觀色,體悟到過天雲龍這遲遲不敢下手,是為金童之不在,故藉著過天雲龍心中之弱點,笑道:「你奇怪金童迄今仍未前來麼?」
過天雲龍一鍔,道:「你是說金童早已到了?」
「不錯,並早在控制了你的機關。」
過天雲龍聞言,嚇得離席後退三步,不停地四下搜視,卻仍不知金童藏在什麼地方。
他陰沉地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道:「我就不相信!」大步向左側龍旗走去。
他這一行動,使五嶽神與等大為緊張,他們是判斷機關開關裝在堂外,如此看來,很可能錯了,並可能就在那些插入地面的旗竿之上。
翻天一掌欲要上前阻止,但隔席三個老者,已然站起將他攔住。
他貫勁雙掌,欲突然發難,但,想到洛陽奸商的話時,旋即將欲出之勢收了回來,定氣凝神,以防萬一。
過天雲龍走至旗竿之旁,右手扶著第二根旗竿,嘿嘿笑道:「吳幫主,你不是說我的機關已被你們控制了麼?請看看吧!」
話畢,將鐵質旗竿向左一扭,頓時,發出一陣陰沉的「軋軋」響聲,但一停止扭動,響聲也告停止,龍堂地面依然平穩如常,毫無異樣的感覺。
倏然間,過天雲龍變得又急又怒,換了一根旗竿又向左猛扭,但也與剛才一樣,只是一陣「軋軋」之聲,並無異樣動靜。
他的臉由紅轉青,由青泛白,雙目凶光暴射,對著堂中的各老者道:「你們這班飯桶,是幹什麼的,機關被人弄壞了尚不知道。」
五嶽神丐須哈哈笑道:「邱兄也不要怨天尤人,如老化子不預先毀去你的機關,我的嘴再饞,也不敢來吃你這頓酒。」
過天雲龍無心理地五嶽神丐的諷刺之言,對著堂中各老者大罵道:「你們這般該死的狗才,要你們小心防範,你們卻自命不凡,大吹牛皮,現在怎麼了?」
其中一老者道:「二莊主請暫行息怒,我想,機關之突然失靈,絕不會是外人搗的鬼,一定是莊中有內奸。」
「如是莊中有內奸更該殺,快給我查出來,將之碎屍萬段。快查,限一刻工夫清查出來。」
五嶽神丐笑道:「謝謝二應主好酒招待,你們慢慢查吧,老化子等不打擾了。」欲率五人而去。
過天雲龍暴喝道:「蠢才,你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此語一落,二十餘位老者齊喝一聲,將六人重重圍住,另有一個猴臉老者未曾參與包圍,悄悄地向右側龍旗走去。
五嶽神丐道:「如要硬打,你們這二千餘人未必能佔到老化子的便宜。」
話聲甫落,虎吼一聲,雙掌一翻,「推山填海」招式出手,掌風呼嘯,橫飛直捲。
五嶽神丐一出手,古道老叟、翻天一掌也跟著動手,頓時,掌聲隆隆,喊殺連天。
「龍堂」靈牌,被激盪掌風捲得四飛五散,堂中玻璃燈,也被掌風捲得搖擺不定,大半熄去。
三老人老掌不老,每一掌出手,都挾雷霆之勢,逼得莊中高手,紛紛退後,剎那間,即有七位高手被三老雄渾的掌勁,震得口吐鮮血,昏倒當堂。
陡然,「嗖!嗖!」兩聲,兩個手執長劍的高手,瘋虎般的分向奪月嫦娥和柳絳珠撲來。
柳絳珠見勢,嚇得面色人色,驚叫一聲,本能地將手一揚,同時,疾快地走至奔月嫦娥身旁,緊緊拉著奔月嫦娥的衣裳。
她這一揚手不要緊,一揚之下,不但那個向她撲來的高手的巨大身子,像斷線風箏一樣的向外飛飄,就連那個向奔月嫦娥撲來的高手,也即連翻觔斗,滾出二丈之外。
二高手之突然外飄落地當場死亡,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五嶽神丐、古道老叟、翻天一掌,掌力雖然雄渾,確也震傷好幾人,卻不能將中掌者的身子震出數丈之外。
奔月嫦娥根本沒有動手,就是動手,在舉手投足間,也難將莊中的二位一流高手擊敗,更不能將二人震飛。
柳絳珠麼?更不像,見她嬌怯怯,弱不禁風的樣子,不用動手,只喝她一聲,即可將她膽子嚇破。
於是,各高手都懷疑堂中暗藏能人,那人可能就是金童。
於是,各高手慌了,過天雲龍更慌了。
於是,都紛紛而退,激烈的戰鬥,無形中停了下來。
堂中桌椅杯盤,早己破碎,遍地狼藉。
血腥,菜香,酒氣,瀰漫堂中,混合成一股特殊氣味。
堂中只剩下一盞亮燈,照著寬敞的「龍堂」,顯得格外的陰沉、鬱悶。
五嶽神丐哈哈笑道:「還打不打,我們可要走了。」
過天雲龍並不答話,只向堂中暗處搜望,盲目喝道:「哪位高手在此?何不現身一會,鬼鬼崇崇,算得哪門好漢?」
五嶽神丐等以過天雲龍有所發覺,也四下搜望,卻不見有任何可疑象徵。
五嶽神丐哈哈笑道:「你是要你的祖宗現身麼?」
過天雲龍氣極的道:「你別逞口舌之風,今晚如由你們活著回去,蟠龍山莊之名立即改換?」
五嶽神丐道:「好,要不要我替替你另取一名?」
過天雲龍怒吼一聲,喝道:「上!一齊上!」
那向龍旗走去的猴臉老者,陡然怪叫道:「天旋,地轉,人難逃!」
話聲未落,即聞「軋軋」聲響,緊接著,地面搖動,並像石磨一樣地轉動起來。
五嶽神丐等乍覺之下,大感驚駭,急向堂外衝擊。
但,莊中高手,乍聞那猴臉老者的怪叫,即都精神抖擻,極快地閃至門外,運掌將五嶽神丐等擋住。
因為地面轉動極速,五嶽神丐、古道老叟、翻天一掌,連番發出的掌風,都失了準頭。
漸漸地,六人都感頭昏目眩,不能站立。
陡然一聲「轟隆」巨響,地面隨聲下落。
在地面陷落之時,五嶽神丐清楚的看見,過天雲龍等十餘人,也跟著地面下落。
立足地面,一面旋轉,一面下沉,黑黝黝地,似深無止境。
三老暗道:「糟!今番可真死定了。」
好半響,驀聞一聲巨響,接著一陣劇烈的震動之後,地面停止轉動。
六人都被轉得頭昏眼花,好一會才恢復神智。
五嶽神丐急道:「他們也跟我們一齊下沉的,快找他們
「我們在這裡,跟我們走吧。」聲出過天雲龍之口。
六人循聲運目看去,果見人影疃幢。
五嶽神丐道「:「老叫化子等死在這裡,你們也別想活著出去!」隨即向人影撲去。
但當他只撲進三四步,忽然「轟隆」一聲,由空掉下一塊鐵板,將他去路攔住,尚幸收勢得快,未被鐵板壓著。
他趕忙回過身來,欲另找去路,但,當他轉身之時,又聞「轟隆,轟隆」之聲,前,左,右相繼積壓自掉下一塊鐵板,剎那間,變成一間縱橫不足二丈的鐵籠。
鐵籠中,黑暗得伸手不見掌,霉氣撲鼻,使人有若置身地獄之感。
奔月嫦娥道:「柳姑娘你在哪裡。」
「姑姑,我在這裡。」
「你在幹什麼。」
「找出道。」
「你看得見麼。」
「看得見。不過,看不太清楚。」
「有出路麼?」
「沒有,四面都是鐵板。」
「唉!不要找了,到我身邊采,好讓我們死在一塊。」
柳絳珠走到奔月嫦娥身邊,將玉手給奔月嫦娥握著,道:「姑姑,你不要難過,我們不會死的。」
「你有什麼不死的辦法?是否發現出因的破綻?」
「沒有,不過,我心中有個感覺。′
「什麼感覺?」
「我感覺到童哥哥己經前來救我們了。」
五嶽神丐長長地歎了一聲,喟然道;「可憐的孩子,此時此地還在想著他,唉!」
「真的,吳爺爺,我感覺到童哥哥已經到了莊外。」
「唉!但願你感覺有靈驗。」
古道老叟奇怪地道:「洛陽奸商不是與他朋友的哥哥商量好了麼?他朋友的哥哥怎麼未把機關弄壞?」轉對王一帖道:「洛陽奸商平時的行為如何?」
王一帖道:「他雖貧愛小利,但我相信他不致作出出賣朋友的事?」
「難道是他朋友的哥哥出賣他?」
翻天一掌道:「據我推測,他的朋友的哥哥也沒有出賣他,很明顯的,機關的開關,就在那幾根旗竿之上,過天雲龍連扭動二根旗竿「軋軋」之聲,不見動靜。不用說開關上已被人弄壞。」
「再看過天雲龍當時的神情,也可證明我的猜測不錯。」
古道老叟道:「但為什麼我們會陷入機關之內呢?」
翻天一掌道:「在我們打鬥時,我見有一個猴臉傢伙,在右側的旗竿下,尋找機關的毛病,當時,我一則要應付敵人,無暇注意,一則也太相信洛陽奸商的朋友哥哥了。」
「我們今日之難不能怨人,只能怨我們太大意了,若我們稍微謹慎一點,哪會由那猴臉傢伙在那時搞那麼久。」
「你這話很有道理,只怪自己怠忽,才遭此種災難。」
六人被因在黑黝黝,陰森森,濕氣沖心,霉氣撲鼻的鐵籠中,除柳絳珠一人外,五人都認為無法脫身,束手待斃。
且說滿腔愧疚和懊惱的金童,在全義的勸導下,懷著不安的憬情,慢慢返回歙縣,走出山區後,天已大亮,中午在一小鎮打尖,本來在申牌時即可到達歙縣。
不料,二人剛進入一家飯館時,一路跟蹤的罌粟花已早在那家館子等候,並笑容可掬地向他們招呼。
金童乍見之下,不禁又驚又怒;但在眾客之前,又不便發作,也無發作的理由,只冷哼一聲,不予理會,與金義在另張一張空桌前坐下,叫了二碗酒,準備草草吃畢就走。
誰知罌粟花居然不顧金童理與不理,叫夥計把自己的飯菜,搬至金童的桌上,悠然的與金童對面而坐。
她這一舉動,真使金童啼笑皆非。尷尬已極。當下,冷然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罌粟花道:「我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我們已毫無關係了,還有什麼商量?」
「你說得倒輕鬆,欺負了人家就想不管了。」轉對金義道:「喂!請你評判他能不能不管?」
金義佯裝不懂,道:「什麼事?公子貴姓大名?」
罌粟花將臉一板,道:「你別裝傻,昨晚你與童弟的談話,我聽得清楚,不瞞你說,我一路跟蹤你們,就是為了你。」
金義右手一撫山羊鬚,指著自己的鼻尖,詫異地道:「為了我?」
「不錯,昨天你若不跟蹤我,我今天也不會跟蹤你。」
「你跟蹤我是為了什麼?」
「現在我請你評判,如不合情理,我即將你除掉,絕不由你在奔月嫦娥面前搬弄是非。」
金童一拍桌子,喝道:「你敢。」
「你不必逞兇。」轉對金義道:「你現在說吧。」
山中太歲金義沉吟了半響,道:「這裡人多,說話不方便,飯後到外面再說吧。」
罌粟花也沉吟了一會才道:「也好。」
此時,夥計端上兩碗麵,對罌粟花道:「公子是否也來一碗?」
「不要,把帳算一算。」
「是不是一起算?」
「一起算。」
金童道:「不,分開算。」
罌粟花道:「你有錢麼?」
金童一拍胸塍,道:「誰說我沒錢。」探手入懷,欲掏些出來給罌粟花看。
誰知,左掏也沒有,右掏也沒有,。掏了半刻,仍未掏出半文錢來,弄得他尷尬萬分,驚怪莫名,自言自語地道:「奇怪,我的錢呢?」轉對山中太歲道:「伯父,你有錢麼?」
山中太歲一摸口袋道:「糟,我也忘了帶錢。」
罌粟花淡然一笑對夥計道:「一起算,多少錢?」
「二錢五。」
「好:拿去。」罌粟花自懷中掏出一些碎銀,付了面帳,只吃了半碗飯,就坐著等候金童。
三個默默地走出小鎮,到達路旁一株樹下,罌粟花道:「這裡涼決,我們就在此處休息一下。」
說話間,自袖中取出折扇,打開輕輕搖晃。
金童站住腳步,回過身來,道:「毋須休息,你如要打,我們現在就動手。」
罌粟花道:「待金前輩評定之後,再打不遲。」
山中太歲道:「你要我評什麼?」
罌粟花道:「我問你,我與金童弟弟的事,你是否知道了?」
山中太歲點頭道:「知道了。」
「那好極了,你說句公道話,他該不該遺棄我?」
山中太歲道:「要是兩相情願,他自不能出爾反爾,可是,據我所知,他是不情願的。」
「你是說,他應該遺棄我?」聲音冰冷,目現殺氣,喝道:「說明白些?」
山中太歲狀,忙運氣行功,準備應付。
罌粟花繼道:「你別如此緊張,只要我的『迷香』一出……」
金童陡然橫插一步,喝道:「我們在谷中比內力前,你說的話難道不算數?」
「本來我可以不再找你了,因為我知道你不愛我,我們在洞中的事,如你不說出去,別人絕不會知道,我還可以在江湖闖蕩,誰知,金前輩竟也在谷口,我們的事如被他傳揚出去,我是一個姑娘家,叫我如何見人!會遭致什麼後果?」
「我請他不要宣揚就是。」
「誰能相信?」
「那你要怎麼辦?」
「如你不願娶我,只好將他殺掉。」
金童冷笑道:「你殺得了他?」
「就試試看!」話間,折扇猛然一揮,發出一股驚濤似的扇風,扇風中,挾著刺鼻的濃香。金童有了上次的經驗,不敢大意,趕忙以掌護胸,閉氣斜退。
山中太歲戰鬥經驗雖甚豐富,卻未防備罌粟花的「迷香」,閃避扇勁時,沒有閉氣,竟被迷香由鼻孔攻入肺腑。
頓時,腦海昏脹,雙目發花,搖晃欲墜……
金童一見大駭,忙縱入將他攔腰一抱,再急速的外縱,落於七丈之外。
低頭一看,見他臉色大變,汗珠滾滾。
罌粟花冷笑道:「你若要救他,請快封了他的穴道。」
金童無暇與罌粟花多加理論,救人要緊,即依罌粟花的吩咐,將山中太歲,週身穴道封住。
罌粟花手搖折扇,似笑非笑,慢步走上前來,道:「請你原諒,如他不死,我就不能立足江湖了。」
金童將山中太歲放在地上,右掌平胸,左手一伸,道:「解藥拿來。」
罌粟花雙眸一轉,暗忖:「我何不騙他一下,煞煞他的凶焰。」淡然道:「解藥有的是,而且就在我身上,不過……」
「不過什麼?你拿不拿?」
「不過你不會用,如服法不對,必速其死。」
金童聞言,果然凶焰頓熄,頹然而退,半響才道:「你如不解去我伯父毒香,你也別想再活。」
「我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要殺就殺吧。」
「你先解去伯父毒香再說。」
「他不死,我即要退出江湖,我不會那麼傻。」轉身揚長而去。
金童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山中太歲,禁不住悲歎一聲,道:「伯父!是我害了你,你若不為助我,那會有今日?」
他心頭倏然一震,道:「我不能讓你死,更不能讓你為我而死。」當下,雙腳猛然一拔,凌空四丈,斜身瀉落罌粟花身前,道:「你不能走。」
「要殺我麼?」
「不!我要你救山中太歲。」
「……」
「只要你解去他的毒香,我可以重新考慮。」
「考慮什麼?」
「考慮試探我姑姑的意見。」
「怎麼試探你姑娘的意兄?」
「如我姑姑同意,我可以娶你。這事以後再談,你先救醒山中太歲再吧。」
罌粟花格格笑道:「你別把我當三歲小孩,你這篇花言巧語,騙不了我。」
金童為要救山中太歲,只好低聲下氣,否則,如山中太歲死去,不但沒有人在他姑姑面前證明他的清白,甚至,他很可能還要負一份共同謀殺山中太歲的嫌疑。
他焦急的道:「我姑姑早疑心我與你不大清白,我昨天與你出來,至今猶未回去,,我姑姑更懷疑我與你外鬼混,很可能會恨我而與我脫離姑侄關係,我需要山中太歲替我作證,如他死了,我也無法再活了。」
罌粟花笑道:「你這等忘恩負義之人,死了也好。」
「我哪裡忘恩負義?」
「我救了你的性命,又替你療傷,你卻把我棄如敝履,這還不是忘恩負義?」
「報恩與報仇一樣,並非一朝一夕可能辦得到的,如你需要我幫助時,我一定盡力而為就是。」
「誰稀罕你幫助?」
「唉!那你要我怎麼報答呢?」
「你難道不知我的心麼?」
「我不是說過麼?如我姑姑同意,我可以娶你。」
「你知道你姑姑對我印象極端不好,哪會答應,你這話無疑是推托之詞。」
金童見軟功不成,不得不採取強硬,當下,冷笑道:「你真不肯替他解毒?」
「你以為我是開玩笑麼?」
金童掄起雙掌,似欲作劈之勢,喝道:「你再說個不字?」
罌粟花緊閉雙目,挺起胸膛,向金童走來,道:「不!不!不!我願意死在你的掌下。」直逼到距金童不足一尺。
金童連連後退,吶吶地道:「你……你……」
罌粟花淚痕滿面,悲慼地道:「山中太歲不死,叫我怎麼能活下去?」
「我答應徵求我姑姑的意見還不成麼?」
「你姑姑不會答應的。」
「難道你不會想辦法向她獻點慇勤,幫助幫助她,使她轉變對你的觀感?只一味的來逼我,那你就乾脆殺掉我好了。」
罌粟花以衣袖擦去淚痕,道:「她有什麼要我幫助的呢。」
「我有兩代的血仇,鄞都門的令主百煞鬼王,蟠龍山莊莊主九爪神龍,及七大門派,都是我的仇人,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幫助她。」
罌粟花低頭沉吟了一會,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本來瓶中都是一種藥,但她為騙過金童,不好下台,遂故弄玄虛,每一粒都看上一下,半響,才挑了一粒,走至山中太歲身旁,將藥丸納入山中太歲口中,然後,將掌按著山中太歲的口,以真氣將藥逼下咽喉,站起道:「可以替他解開穴道了。」
金童依言將山中太歲穴道解開,道:「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半個時辰就成。」
「你先走吧,山中太歲醒來時,我會將剛才的經過情形告訴他,並要請他在我姑姑面前說些好話。」罌粟花微點了點頭,含淚而去。
山中太歲醒來後,已是紅日西斜了。
這一耽擱,雖誤了不少時間,卻並不是禍而是福。
一俟山中太歲醒後,在返回歙縣的路上,金童將他昏迷後的經過情形詳說了一遍,山中太歲聽完後,使他無限的感激,也無限的感慨。到達歙縣時,已將近二更了。
二人都住在福來客棧,進客棧時,金童道:「伯父,請你同我去見我姑姑好麼?」
「你先回房去,我會立刻去找你們。」
話畢,各自走向自己房中。
金童懷著狂跳的心情,返至他姑姑的房閘前,怔怔地站著,半晌不敢推門入內。
他假咳了一聲,希望他姑姑聽到,叫他進去;但房中寂靜無聲,良久未聞他姑姑叫他。
他正要舉手敲門時,身後忽然來了一個夥計,笑容滿面的道:「金少爺回來了?」
「回來了。」
「你姑姑還沒有回來,她出外時留了一張條子給少爺。」
「啊:條子呢?」夥計自懷中掏出一張折了幾折的信紙,遞給金童。
金童急忙展開,藉著通道上的燈光,細細一看,頓時,大驚失色,急道:「我姑姑什麼時候去的?」
「申酉之間。」
「糟!糟!怎麼不等我回來才去呢?真糟糕!」連房門都未進,推開夥計,回身就走。
但走了三四步忽然記起山中太歲,即又回過身來,急道:「請你快去告訴金老爺,叫他立刻趕往蟠龍山莊,並告訴他我先走。」
「是!是!小的……」
「童侄且慢。」
「啊!伯父,我姑姑和吳爺爺等赴過天雲龍的約會去了,叫我回來時立即前往援助。」
「我己知道了,我也有王一帖的留條。」
「那我們得趕快前往援助。」
「不錯,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二人匆匆出了城,施展輕功,風馳電掣地向蟠龍山莊飛撲。
到達河畔柳蔭下時,忽自莊中傳出一聲「轟隆」巨響,接著,並聞一陣如雷的喝聲。金童心急如焚,道:「伯父,他們已打了起來,我們趕快前去。」
「這附近可能有埋伏,不可大意……」
山中太歲話猶未完,前面柳蔭下忽然閃出一個全副武裝的大漢,喝道:「什麼人敢在此鬼鬼祟祟?」
「在下金童。」
「啊,金童!」大漢乍聞金童之名,嚇得回身就跑。
金童大喝一聲「哪裡走」,一式「餓虎撲羊」,欲將大漢捉住。
但當他快要撲至大漢身後時,陡聞箭矢之聲,「嗖!嗖!嗖!」地射來了陣亂箭,逼使金童不得不煞勢揮掌架擋。
他勃然大怒,虎吼一聲,盲目使出一招「風捲殘雲」。勁化螺旋,捲向發箭的柳蔭之下。
他這一掌,是未找著目標盲目而發的,卻無巧不巧,正好捲向發箭人藏身之外。
驀聞數聲慘嚎,二條人影,夾在斷枝落葉之間,「嘩啦,嘩啦」的飄起七八尺高,飛出三丈之外。
這一招,震懾了附近埋伏之人,誰還敢放箭露形,自尋死路!
金童雖知附近伏著許多人,但他無暇在此耽擱,一拉金義的手,雙腳一頓。凌空而起,落腳淺水河中。
當他們雙腳剛落水中時,陡然,河兩岸的柳蔭中,暴起連聲吆喝,接著,又飛箭如蝗,向二人射來。
金童道:「伯父小心!」
「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
「我們前衝。」
「好!」二人運掌護住要害,一起一落,越過小河,進入柳蔭之下。二人一入柳蔭之處,即使對方失去射擊目標,都恐暴露身份,被金童劈殺,不敢再貿然放矢。
金童等就趁這箭矢停息的瞬間,飛身而起,越樹梢而過。中途只在柳枝上點了兩點腳,即已越過十餘丈的柳林。
金童心急姑姑安危,一瞬不肯停留,拉了山中太歲的手,向莊中飛撲,撲至簷前,即縱身登上屋脊。
山中太歲忙阻止道:「不可,屋脊上也一定伏有弓箭手。」
「那怎麼辦?」
「我們先弄清他們現在那裡,方可救援。」
二人貼身簷下牆壁,凝神靜聽,卻已聽不到打鬥和吆喝聲了。
金童道:「糟!可能都遇害了。」
山中太歲道:「你要沉著,如此急躁,是於事無益的。」
金童吸氣壓止不安的心神,道:「現在怎麼辦呢?」
山中太歲沉吟了一會,道:「據我推測,五嶽神丐等已十有九遭了害,我們不能再深入險地。」
「我們不能為危險就不管他們呀!」
「當然,我們乾脆大大方方向大門走去,叫守門的通知過雲天龍出來,如他肯出來,事情就好辦了。」
「如他不肯出來怎麼辦?」
「再想辦法逼他出來。」頓了頓,繼道:「我們今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即使五嶽神丐等已經被害,也得將他們的屍體搶出來,喂!你最厲害的武功是什麼?」
「對付一流高手,要算『風雷扇訣』,若對付以眾取勝的二三流人物,卻以制錢作暗器最為有效,但我身上沒有制錢。」
「好!我平時也善用制錢暗器,我有。」自腰間解下一串制錢,遞給金童,道:「這些給你!」
金童接過制錢,將繩子去掉,放入杯中,道:「錢如命教我這門武功後,我一直沒有使用過,今天可要試試看。」
山中太歲也將一串制錢去掉繩子,放入懷中。二人準備妥當,即大步向雄偉莊嚴的大門走去。
二大距大門猶有十餘丈,大門內突然湧出十餘人,其中有三名五旬左右的老者,其他都是三旬至四的大漢。
十餘人,一律勁裝疾服,手執武器,威風凜凜,大步向金童等走來。
當先一老者沉聲喝道:「來人莫非是金小俠?」
金童答道:「在下正是金童!」側首對山中太歲低聲道:「這些都是二三流人物,看我對付他們。」
那老者道:「小俠來得正好,再遲來一步,可趕不上你姑姑了。」
金童心頭一震,急道:「我姑姑現在何處?」
「剛陷入本莊機關之中,現在準備利用機關,將他們壓成肉餅。」
金童乍聞此言,仿若當頭一聲霹靂,震得頭腦如裂,柔腸寸斷,血氣洶湧,幾乎衝口而出。
他哪會想到,撫養他成人的唯一親人,只分別短短三天,即成永訣,禁不住怒吼一聲,痛淚如泉,搖晃欲倒。
山中太歲忙使勁的握著他的手,沉聲道:「你怎麼啦?」
金童心神一凜,趕忙吸氣定神。
山中太歲冷然道:「大丈夫要經得考驗,即使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你這等情感衝動,豈能成為大器,豈能報得大仇?冷靜些,沉著些,方能應付強敵。」
「是的,伯父教訓得對。」
「去!用制錢招呼他們。」此聲說得極低,十餘人雖距離甚近,也沒有聽清。
金童點了點頭,自懷中掏出一把制錢,握在掌中,慢步走上前去。
率領十餘應漢的老者道:「小俠要不要見你姑姑一面?老夫可以為小俠引路。」
金童道:「我姑姑真已被陷機關?」
「誰還騙你不成,如若不信,到閻羅殿上,自可與她相會。」
金童冷哼一聲,道:「我要你們都到陰間去,作我姑姑的僕役。」
話落手起,只一揚,掌中制錢登時發出。
他這手法,委實令人驚吧,只見那些制錢,雖藏於一掌,但發出時,卻有先有後,有高有低,像一陣狂風前雨,分射向對面的一十五人。
十五人齊喝一聲,欲以武器擋撥,但,哪還來得及。
頓時,悶哼連聲,十五人,一個個搖搖晃晃,癱軟倒下,手腳急劇的顫動。
山中太歲急忙走了上來,向倒地的眾人細心一看,見每人的頭部,都嵌入一枚制錢,而且正中頭部的要穴之中。
他搖頭喟然道:「你這一手,真可說是前古未有的神技。」
金童道:「錢如命老人家教我時,曾叮囑過我,叫我不能隨便使用,我也知道這一手太歹毒,所以出道至今,都未用過。」
「這等神技,平時不用對的,但今晚情形特殊……」
驀然,飄來一陣尖銳刺耳的怪聲——象深壑猿啼,像孤鶩夜泣,像鬼哭,像神號,像金鐵交鳴,像激流沖石,凝結在金童和山中太歲的頭面,久久不散。
倏然間,這門前廣場,冷風颯颯,陰氣森森,像冥府,像鬼域,頓時陷入無邊的恐怖中……——
張丹楓掃瞄大眼睛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