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終南之行 文 / 上官鼎
白雲稀疏,晴空一碧,微和的涼風輕輕地吹著,大地上透露出蓬勃生氣。
杜天林與賀雲連袂而行,一路向終南山區而來。
杜天林的心情仍然是沉重的,許許多多的疑問集合在心中,渺無解答,又不能放下心事不去思想,越是思慮,越覺心中亂糟糟地一片,一路上很少開口說話。
賀雲卻是完全相反,經過這一次毒傷尋藥之後,杜天林與她的關係已大為密切,她抑不住滿腔興奮,行起路來輕靈活潑,不時找些話和杜天林談笑。
兩人沿著官道行走,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只見前方不遠處道旁豎著一塊石碑,上面端刻著「終南山界」四個大字。
賀雲輕快地道:「終南山區就在前方了。」
杜天林抬起頭來,只見遠處山勢綿亙遙遠,滿山青翠,襯在藍天下,望者心頭不由一暢,滿腔沉重憂慮都減輕了不少。
賀雲望了一會說道:「這終南山連綿甚遠,咱們只得誤打誤撞碰碰運氣了。」
杜天林嗯了一聲說道:「這終南山乃是名勝風景之地,往來遊客絡繹不絕,想來那六指老人既然有心隱逸,一定找尋一處較隱秘的荒僻之處,咱們專行小坡斜道試試看。」
賀雲笑了一笑,正待說話,忽然有一陣馬蹄之聲自身後傳來,杜天林側過臉來一望,心中猛地一跳。
只見那馬上坐著一人,杜天林入眼識得,便是上次在中州劍會中結識的丐幫葉七俠。
葉七俠頭上斜斜戴了一頂竹帽,寬大的帽沿將整個面目遮去了一半,杜天林回頭之際,正逢他微微仰面,是以看得十分清清晰。
杜天林一見那葉七俠,心中便自喑暗忖道:「莫非又是丐幫中人跟蹤我至此地?」
想到這裡,心中略感緊張,雙目注視著那葉七俠一瞬不瞬,那順七俠卻似乎不像跟蹤的模樣,一路行來絲毫也不掩蔽行跡,他坐在馬上一直向山道左側注視,目光並未投向杜天林這一方面來。
杜天林望了一會,暗忖道:「葉七俠並非為我而來,否則絕不會如此行動,看來這只是湊巧相逢而已……」
轉念又忖道:「就算他是路經此地,我仍然不要與他朝面為妙,好在他並未注視到這邊,暫且避他一避再說。」
他心念一完,輕輕觸了一下賀雲道:「賀兄弟,咱們到這邊來。」
賀雲發覺到他神色不對,立刻跟他一閃走到山道側邊,就近站在一株大樹之後。
葉七俠緩緩放馬而來,杜天林站在樹後他細看去,只見他面上神色甚為嚴肅,嚴肅之中又透出幾分憂急之色,一轉身過來,竹帽便遮住面孔再也看不見了。
杜天林等他馬行出十丈之外才慢慢走了出來,賀雲低聲問道:「杜大哥,咱們可是避那位騎馬的人?」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此人我有一面之緣,我不願和他當面相見。」
他答得相當含混,賀雲那會聽不出也有難言之隱,啊了一聲便不再問下去。
杜天林心中仍在思索這葉七俠在此地出現的各種可能性,賀雲偏過頭來,見他一臉沉思之色,忍不住又開口說道:「方纔那人我倒是面熟,好像是丐幫的弟子?」
杜天林微微一驚道:「正是正是,賀兄弟你怎麼得知的?」
賀雲道:「此人在江西一帶行跡顯著,往來武林道上名聲不小,我也是聽人說起才知是丐幫新近出現的好手。」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我與他在江南相逢,得知他是丐幫葉七俠。後來情勢所迫我露出武功,葉七俠正待詳問之際我奔離相避,是以此刻想想還是不與他相見的好,省得麻煩。」
賀雲點了點頭,這時那葉七俠早已去得遠了,杜天林頓了一頓對賀雲說道:「咱們便到山後荒僻之處去碰碰運氣如何?」
賀雲自無異議,兩人翻過山坡,向左方一條小徑直行而去。
這小徑久無人跡,只見雜草橫生,枯葉遍地,兩人走了有一頓飯的功夫,只覺地形愈來愈是荒僻。
賀雲說道:「這條小徑所經之處,地勢均甚為狹窄左右山石雜生,好像並不適合隱逸?」
杜天林心中也有同感,不由得放慢腳步,四下東張西望。
驀然之間,一聲低沉地悶哼傳了過來,卻是一發即止,彷彿是被人塞堵著一般,但杜天林與賀雲均已清晰聽見。
杜天林微微一怔,立刻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那半聲悶哼過後,四下一片寂靜,賀雲低聲說道:「咱們過去看看如何?」
杜天林略一沉吟,點點頭便向前行去,他行得甚慢,賀雲也自放慢足步跟隨在後。
兩人向前行了十數步,忽然窄狹的山道之前地勢豁然開朗,一座相當大的木屋背山而建,木屋左右夾著巨木,濃蔭垂地。
杜天林與賀雲均不料地勢突變為開闊,而且尚有木屋建築,駐下足來他細觀望了一會,只見那木屋四周冷冷清清,毫無動靜。
杜天林與賀雲對望了一眼,大林忍不住心中好奇之念.緩緩走上前去,一直來到木屋之前。
他略—沉吟,伸手在木屋上敲了三下。
這的四周除了風撫草動,別無其他聲音,這三下敲門之聲傳得甚遠,但隔了好一會,屋中仍然寂無回聲。
杜天林頓了一頓,又擊了幾下,聲音更響了一些,依舊無人出來應門。
杜天林緩緩呼了一口氣,伸手在大門上一推,那木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原來門內並未上閂。
杜天林一步跨入屋中,朗聲道:「那—位隱逸山林,小可途經此地冒昧打擾,還望多多見諒。」
廳中空空洞洞,杜天林的話聲一經傳出,立刻引起陣陣回聲,透露出幾分神秘古怪的氣氛。
杜天林思索了—會,這時他心十好奇之念益發濃厚,乾脆一步便入房內。
兩人一起進入大廳,發覺大廳四周的窗門均已落下木板,所以廳內光度甚暗。
正在此時,忽聽「砰」的一聲巨響,木門好似被風吹著,自行關上,杜天林呼地一個轉身,躍出廳來,一看之下,心中不由一跳,只見那扇大門已然緊緊關起,而且還加上了橫閂,顯然這屋中埋伏了人。
杜天林為人心計謹慎,這時只覺敵暗已明,雖則藝高膽大,也不由得心中有緊張之感。
賀雲自然也看見了,她倒並不如何緊張,反正只要有杜天林在身邊,她心中便有些安全之感。杜天林想了一想,低聲說道:「這棟木屋有些邪門,咱們進去看個仔細。」
說著便當先走入廳中,豈料就在這一片刻間,廳內已有變化,他再度踏進廳門,只聽左右風聲颯然,呼呼兩聲壓得自己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杜天林心中大吃一驚,暗暗忖道:「這地方竟有這等內家高手!」
他思念一閃.猛可半側身形,低吼道:「賀兄弟後退。」
同時間裡左掌一橫,右掌倒拍而出,一左一右分擊而去,強大的內力自掌緣逼湧,急切之間壓緊四周空氣發出嗚的—聲銳響。
杜天林雙掌拍出半尺左右,只覺掌臂—重,自己的內力與對方猛然接觸,昏暗之中只聽一聲悶哼,左方登時—輕,想是那偷襲之人內力不已被自己震退。
右方卻是無聲無息,杜天林正感微微一怔之間,忽然一股陰寒之感直襲上身。
杜天林大吃一驚,猛地強吸一口真氣,那冷冰之感猶自不減,他足下一點,身形暴退,一直退出五六步,才覺真氣運行無阻。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想不出有什麼功夫這等古怪,身形停下立刻望向那左右兩人,只見兩人均是一身青布長衫,左方一人被自己重掌震退猶自喘息不已,右方一人年約三旬,面上流露出驚訝之色。
杜天林微做定神,沉聲開口說道:「在下與兩位素不相識,兩位突對在下動手……」
他活猶未說完,那左方之人哼了一聲道:「朋友,你不必多說,咱們各人心中有數,若是咱們不先動手,只怕便要先挨你的打了。」
杜天林怔了一怔,賀雲卻忍不住,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杜大哥,原來這兩人蠻不講理,是有意找上咱們的了。」
杜天林心中盤算的還是右方那三旬漢子的古怪功夫,他略略一頓冷冷說道:「這位朋友說些什麼在下毫不知情,咱們兩人乃是路過此處……」
那左方一人似乎性情甚為急躁,加之方才被杜天林內力震退,心中羞憤難忍,不待杜天林說完便又吼道:「久傳中原窮家幫擅長群毆,有多少人你便叫來就是,咱們一次打發也省得不少麻煩!」
那居右—人雙目微微一皺,沉聲說道:「六弟,不要多說了。」
顯然他也覺得這一句話說得太過分,杜天林心中卻大大一震,暗暗忖道:「他誤認為我是丐幫中人,難道他已先與丐幫動過手了?不好,那葉七俠乃先我而來,恐怕與他們兩人交過了鋒,這兩人來路不易猜測,那個『六弟』口稱中原丐幫,難道這兩人又非中原人物?」
這些思念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隱約只覺這事不必尋常,首先便須弄清這兩人的身份究竟為何。
他一時並未答話,倒是賀雲似乎忍不住那「六弟」一再出口不遜,當下冷笑了一聲說道:「要是朋友手足上下功夫與口頭功夫相等,咱們可非得另眼相看不可了。」
那「六弟」怒哼一聲,卻被居右一人輕輕搖手相止,杜天林望了那居右的漢子一眼,緩緩說道:「這一位朋友誤會在下是丐幫中人,想來兩位在此是專為等候丐幫的了。」
那右首一人微微搖首道:「那倒未必。」
杜天林雙目—轉道:「適才在下途經此處,突聞交手呼喊之聲,是以進入房中一探,兩位如果並無要緊之事,何必如此小題大作?」
他這一番話說得也不客氣,那右首一人冷笑一聲道:「你說的不錯,咱們方才正是與人交手。」
杜天林緊接著說道:「可是丐幫葉七俠麼?」
那居右一人面上神色微微一變,注視著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冷然說道:「是不是姓葉咱們可不清楚,但是一個叫花子可不會錯了。」
杜天林心中暗暗一震,口頭沉靜地道:「葉七俠現在何處?」
那居右一人冷冷一笑道:「他麼?向前方走去啦。」
杜天林從他的口氣之中,知道那葉七俠多半受傷吃虧,方纔那一聲悶哼便是他所發出,葉七俠的功夫杜天林也曾目睹,這兩人能傷了葉七俠,功夫自是相當上乘了。
那人見杜天林沉吟不語,知道他不相信自己所說,又是一聲冷笑說道:「你既是自稱不是丐幫中人,卻又打探那葉七俠的訊息,朋友,這話也說得未免太離譜了吧!」
杜天林抬起頭來,只見他一臉冷漠不屑之色,似乎極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心中不由一股怒火直衝而起,暗暗忖道:「這人大約是仗恃那套古怪的功夫,處處傷人於無形,是以變成如此驕狂之性,此事我最容忍不得。」
他心念一轉,才待發言,忽然賀雲在身後輕輕發出一聲低呼。
杜天林吃了一驚,急忙側過頭來問賀雲道:「賀兄弟,你發現什麼了?」
賀雲面上驚色甚濃,雙目注視著大廳橫樑之上。
杜天林不由自方也抬頭一望,只見那大梁正中掛著一副八卦圖案,看不出有什麼可異之處。
那兩人見杜天林與賀雲兩人均抬頭上望,也向橫樑望去,陡然之間兩人臉色一齊大變,杜天林與賀雲兩人正在上望,是以並未留神。
杜天林低聲向賀雲道:「這八卦圖形有什麼怪異之處麼?」
賀雲點了點頭,低聲道:「此處便是六指老人隱逸之處了。」
杜天林陡然大大一震,忙道:「你………你如何知道?」
賀雲輕聲說道:「只因這八卦圖案……」
她話未說完,忽然眼角一瞥,只見那左方站著的「六弟」身形一動,不由脫口急呼道:「不好,大哥留神一—」
只見那六弟身形一掠,呼地一聲平飛而起,一把便將橫樑上的八卦圖案抓到手中,然後向前一飄,正落在大廳門口當門而立,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杜天林冷笑一聲,他仍然不知道這八卦圖形究竟有何重要,但覺這兩人動作之間鬼鬼祟祟,心中立時產生的強烈厭惡之感,一步跨上前去道:「朋友,看來咱們是不能善了的了。」
那居右一人冷冷一笑不答,緩緩吸了一口真氣,忽然賀雲側過臉來,對著窗戶看了一眼,舒了一口大氣道:「好啊,你終於趕來了!」
屋中本是一觸即發之勢,經她如此一說,其餘三人都不由側轉頭來一一說時遲,那時快,三人才一側臉,只見木板密閉哪裡有人,正驚異之間,賀雲陡然—個退步來到大門前方,對準那「六弟」劈出一掌。
掌勢才出,手心一吐,—股白煙直湧而出。
那股白煙吃賀雲掌力—煽,登時散佈開來,將那個「六弟」團團包住,只見那「六弟」低低悶哼—聲,仰天—跤便跌在地上,賀雲右手—伸,—把將他手中緊握著的八卦圖案搶在手中。
這—下突生急變,杜天林曾目睹過賀雲這手中散毒的威力,卻也料不到對方在一個照面之中便被毒倒在地。
那居右一人似乎震驚得呆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賀雲身形呼地退到杜天林身邊,滿臉都是嚴肅的神色。
那右一人這時眼見同伴倒在地上,但此時白煙未散,他也不敢冒然衝入煙團之中搶救。
那白煙散得甚快,不一會便轉得淡了,右方那人再也忍不住,急急跑列「六弟」身邊,探手一摸,只覺氣息甚為微弱,不由又急又怒,呼的一聲站起身來,雙目之中儘是怒火,瞪視著賀雲一字一字說道:「快將解藥拿來!」
賀雲冷笑一聲道:「沒有這等便宜。」
那個漢子大吼一聲,猛可一個箭步,來到杜天林與賀雲身前不及一丈之處。
賀雲望著他殺氣密佈的臉孔,心中不由暗暗生寒,那漢子忽然蹲下半身,面上一片通紅,雙掌平平伸出。
杜天林心知這漢子功力古怪高強上至,慌忙一步跨前,擋在賀雲身前,暗暗吸了一口真氣,嚴神戒備不敢大意分毫。
那漢子半蹲在地上約有片刻功夫,忽然緩緩又吐出真氣,直立起身來。
杜天林不知他此舉是何用意,只是看他模樣似乎已消失戰意,但心中仍是不敢放鬆。
那漢子仰平聲調,再度對賀雲道:「你,拿出解藥來。」
賀雲在杜天林身後,眼風對方張而後弛,知道他是害怕杜天林的內家功夫,立刻冷笑一聲,正待發話,杜天林忽然右手輕搖,她一句話說到口邊又停了下來。
杜天林緩緩開口說道:「這位朋友且住,咱們有話好說。」
那漢子哼了一下道:「以毒物暗算傷人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這位賀姑娘動不動便以毒傷人,我早已覺得她這點甚為邪門,如說以毒傷人自是說不過去,但這八卦圖案似乎關係異常重大,否則賀姑娘也不至出手便下毒手。」
這個思念閃過他的腦際,他嗯了一聲,緩緩對那漢子說道:「咱們本無傷人之心,這解藥之事自然不成問題,只是兩位來此為何,無端對咱們動手,還望閣下明言一二。」
那漢子只是冷笑不絕道:「解藥先拿出來再說其他。」
杜天林略一沉吟,回身低低對賀雲道:「賀兄弟,這八卦圖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賀雲輕聲說道:「這個說來話長,只是這八卦圖形絕不可落在對方手中。」
杜天林知道急切問她也不會多說,只得點點頭,回首對那漢子道:「閣下既是不願說出為何來此以及襲擊咱們之因,必有難言之隱,咱們也不便再問,解藥給你之後,你們便自請走如何?」
那漢子面色陡然—沉道:「這個不成!」
杜天林這一番話已說得相當委婉,卻不料對方強硬不理,心中不由得也自冒火,但仍忍耐不發,雙眉一皺緩緩說道:「以閣下之見如何?」
那漢子面上露出強橫之色,冷笑道:「解藥先行拿來,那八卦圖形咱們再憑真才實學爭奪個清楚。」
杜天林見他已至此境猶自不忘那八卦圖之色,可見其重要性,於是搖搖頭道:「朋友,你這可是太過分了。」
那人冷笑不理,怒哼一聲道:「你問我的意見,我已說得一清二楚,接不接受你們速作考慮。」
杜天林聽他這份口氣,彷彿自已兩人已受了他某種肋迫—般,登時心中怒火上升,大聲道:「既是如此,咱們之間再無話說,賀兄弟,咱們兩人先行一步……」
說著便作出邁步欲走的模樣,那個漢子一步跨了上來,冷冷說道:「笑話,有這等便宜之事麼?」
杜天林這時心中已下定決心有理無理也得與此人一拼長短,是以不再謙讓,當下冷冷一笑說道:「你打算如何,劃出道來便是!」
那人冷冷一笑道:「是麼?」
雙目一較,注視著賀雲一瞬也是不瞬。
賀雲生性驕傲,立刻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只見那人一臉絕頂嚴肅的模樣,目光之中透露出一種無比深奧難測之光,賀雲看了片刻,只見自己的目光好似被他所吸住了,再也收不回來,忽然心中一顫,竟感到眼前一片深遠,再也難辨事物,一陣昏眩之感,襲上全身,立時仰天一跤跌在地上人事不知。
杜天林大吃一驚,無緣無故之間賀雲竟然昏倒在地,他並未發覺有何異樣,忍不住大聲呼道:「賀兄弟,賀兄弟,你怎麼啦……」
賀雲昏在地上人事不知,那人冷笑一聲道:「他聽不見啦,你別多喊。」
杜天林忽地轉過身來,怒火燃燒已至眉心,他大吼一聲道:「朋友,你準備好了……」
那人雙目一凝,緊張注視著杜天林的面孔,口中輕聲答道:「不錯,你動手吧!」
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氣,忽然感到對方眸子之中有些古怪,霎時自己便忘記了爭氣動手之事,只是一心一意想去仔細注意對方雙目之中究竟有何不對。
這種意念在他心中愈來愈強,他怔怔地注視著對方的雙眼內心已開始朦上一片茫然之感。
那人面色嚴肅無比,只是不聲不響地注視著杜天林一瞬也不瞬。
杜天林只覺朦朦之感愈來愈強,霎時便已至不可抗拒的地步,他搖了搖頭,心神之間一陣鬆弛,竟然也支持不住,又目一閉仰身便倒!
但他內力造詣甚為高強,雙目一黑,脫離對方的目光控制,這一剎那之心神便已恢復過來,是以身體才一著地,神智便已清醒。
他急切間一聚真氣,只覺氣派之間大為減弱,已不及平日三分之一,這一驚駭之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繼而轉念一想,目下唯一的機會乃是裝作已然昏迷,乘敵不備突起時攻方足以逃出此難。
這一霎時他已想起這個人的來歷了,但他只覺腦中要思想的事又急又多,雙目緊閉,閉著呼吸一動不動地仰臥在地上。
那人眼見杜天林也昏倒在地,緩緩吐了一口長氣,面上現出疲乏之色,好一會才恢復過來,他一步步走向杜天林與賀雲臥身之地停下足來。
杜天林此刻心中緊張萬分,他心知此時自己功夫大減,若非一擊中的,非得立遭反擊不可,是以他要耐心等待最佳良機。
那人先走至賀雲臥倒之處,距杜天林尚有兩步之遠,杜天林並無十分把握一躍而起出掌傷人。
他俯下身去,在賀雲懷中摸索解藥,才一探手入懷,陡然一怔,呼地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原來這人是個女子!」
杜天林清清楚楚地聽在耳中,心中又急又怒,但也只得強行忍耐,那人站了一會,再度俯下身去,在賀雲懷中一陣摸索,拿出一大把東西,以及那一個八卦圓形。
杜天林只道此人既知賀雲為女子身份,難免便有什麼不軌行動,但那人卻正正經經地將那一大把東西中兩個藥瓶揀了出來,其餘又放回賀雲懷中。
這時杜天林暗暗默禱,心中急迫如焚,好不容易那人足步移到他身前俯下身來。陡然之間,杜天林的身子呼地一聲急躍而起,左掌一翻,無聲無息地拍向那人腹胸要害。
那人萬萬不料杜天林乃是詐昏在地,是以毫無防範之下,又在最近距離之中,想要躲避已是萬萬不能。
但他一身功力已至相當高深之境,在萬難之中,勉強發出護心真氣守在腹胸之前,同時間裡雙足拚命向後急躍,便待閃過對方之鋒。
只聞「啪」的一聲,杜天林雖只剩下三成功力,但卻全部擊在對方腹前,那人只覺腹中一陣刺捅,嗆踉倒退了四步,雙手一鬆,把握不住手中所握的藥瓶及八卦圓形,一口鮮血直噴而出。
杜天林歪歪斜斜勉力站起身來,他駭然望著自己麻木的左手,對方竟在這種關頭以護心真氣反震而回,使自己整個一條手臂酸麻不堪,這漢子的功力的確是非同小可了。
杜天林大大地喘了兩口氣,先俯身拾起那塊八卦圓形,注視著那人痛苦的臉孔一字一宇說道:「我知道一一你到底是誰了,西域禪宗的「迷」字訣功夫,今日杜某總算是開了一次眼界!」
那人怔怔地望著杜天林,一時之間真力無法回復,杜天林大大地又喘了幾口氣,緩緩說道:「解藥便在此處,你拿去用吧,咱們可要先行一步了。」
他緩緩俯身扶起賀雲,將她半抱在手臂之中,一步步向木屋外行去,突然木門呼地向內分開,一個人影大步走進屋來。
杜天林吃了一驚,慢慢站定身形,定目一看,只見來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年約六旬左右,雙目之中不怒而威,緊緊地注視著自己。
那個在右方的漢子這時抬起頭來,看見六旬老僧,大聲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來了。」
杜天林陡然大吃一驚,他想不到這六旬老僧竟是這漢子之師,這漢子的功力自己親身試過,高強無比,此時他師父親臨,那已是不可想像之事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大大喘了兩口氣,心中暗暗忖道:「那漢子乃是西藏禪宗門派,這老僧看來多半是禪宗高僧了,那禪宗一派在中原流傳之中有鬼神莫測般高深,今日情勢可大大不好了。
他思念不停,這時那個高僧沉聲說道:「這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平江被人傷了麼?」
那居右的漢子咬牙說道:「平江遭人以毒暗算一一一」
那老僧哼了一聲,上步邁上前去,將那「六弟」也就是喚作「平江」的一把抱起來,右手輕輕放在胸前,略略一探,忽然面上流露出沉重之色。
那居右漢子說道:「師父,這裡有……」
他話未說完,那六旬老者左手一搖打斷他的話句,忽然面上掠過一抹青氣,右手掌緩緩冒出縷縷白煙。
那白煙越冒越濃,突然老僧呼的一掌拍在「平江」心脈下面,那「平江」全身一動,哇地吐了一口血水。
老僧見他血水吐出,右手飛快拍動,霎時微微頜首說道:「不妨事了。」
那漢子連忙將「六弟」接了過去,老僧這時才緩緩轉過身來,注視著杜天林與賀雲,忽然面色一沉,回身對那居右的漢子道:「平江,你又用『迷』字訣了!」
「平江」登時露出驚懾之色,連忙說道:「弟子想能得到解藥搶救六弟,不得不施展。」
老僧重哼了一聲,目光落在杜天林的臉上,一字一字說道:「平江,這『迷』訣你只對一人施出麼?」
「平江」緩緩垂下頭來,面有愧色地說道:「弟子對這人也曾施展,卻不料他迷而復醒乘隙偷襲弟子……」
者僧哼了一聲,望著杜天林一瞬也不瞬,足足有半盞茶功夫,老僧沉聲說道:「迷而復醒,神奪而專不亂,精不離,小施主你的內功已登堂入室了。」
杜天林怔了一旺,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老僧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只是你已失再戰之能,老僧原想與你試試,此時卻無法再行下手。」
杜天林心想這老僧果是一派宗師之度,幾句話說來氣概大是不同,他略一沉吟便開口道:「久聞西域禪師不可測度,有鬼神之能,今日能有幸一見,實不虛此行……」
老僧面色微微一變道:「你既知禪宗之名,師門是誰不妨說給老僧聽聽!」
杜天林微微怔道:「家師久隱山林,不願在下提及其名。」
老僧哼了一聲道:「你們兩到此來有什麼事麼?」
杜天林想了一想,此刻自己處於絕對劣勢之下,不能將這老僧惹怒,翻臉動手自己可是必死之數,當下緩緩開口答道:「在下來終南山乃想找尋一人。」
老僧嗯了一聲道:「找尋什麼人?」
杜天林心中一動道:「找尋這位同伴的授業恩師。」
說著指指賀雲。
那「平江」忽然冷笑一聲道:「師父,他們兩人來此,八成也是為了那事兒。」
老僧瞿然一驚,雙眉一軒道:「平江,此事可真?」
平江嗯了一聲道:「依弟子看來是不會錯的了。」
老僧回過頭來,對杜天林說道:「既是如此,今日你們便不要走開。」
他輕描淡寫地說來,卻像是再無更改的餘地。
杜天林暗歎—聲罷了,緩緩將賀雲放在左肩之上,猛吸一口真氣,他內功深湛,這時隔了一刻功力已恢復了八成左右,但面對禪宗高僧,杜天林自知即使是全盛之時也是力所不避,此刻純粹是拼一步算一步,後果如何再也不計。
他望著老僧一瞬不瞬,全身的真力緩緩衝入右臂之中,他明白全身功力只夠此一擊,極小的成功希望全部寄托於此,是以他已運出「一指禪」功的氣竅。
老僧見他面上鬥志漸濃,右手手掌平手伸出,食中兩指不停搖動。
老僧一見他運氣凝神架式,便知此人功力不淺,於是緩緩吸了一口真氣,絲毫也不敢大意。
杜天林默默地平舉右手,忽然開口吐氣開聲,以助氣勢,食指疾點而出,「嘶」的一聲強大氣流劃破長空遙遙擊向老僧胸前。
這「一指禪」乃是白回龍一生絕藝,威力極大,強如狼骨先生也曾吃虧,這時杜天林雖僅八成功力發出,但已有穿山裂石之威。
老僧似乎不料杜天林有這等威風,身形急忙向後一側,這時勁風已然壓體而至,老僧陡然左手一推,右手綿綿軟軟一垂而上,登時一股無比古怪的力道,—連與杜天林強大的氣勁在半空接觸三次。
每接一次老僧身形便向後一仰,化去強大衝力,直到第三次接觸,老僧倒退一步,生生化去杜天林拚命發出的「一指禪」功!
杜天林歎了口氣,他雖知這一指未必便能有效,但也不料被他化解得如此輕鬆,這西域禪宗之名,實在是絕不虛傳的了。
老僧呼地吐出真氣道:「小施主,你還有什麼話說?」
杜天林望著他冷然不屑的模樣,心中生出強烈不服之感,忍不住脫口大呼道:「杜某久聞禪宗之名,原本以為是禪學正宗,氣度輝宏,今日一見卻令杜某失望得很……」
他話聲未完,忽然木屋之中響起一個聲音朗朗說道:「罵得不錯,罵得不錯。」
呼地一聲,一個人影疾飛而入。
這人身法之快,完全是一片模糊,加之屋中光線較暗,一眼望去完全是一片灰影。
便是杜天林此等眼力,仍是一點也看不清切。
那人來到室中,身形不停地遊走,繞著木屋四角不停,一連數圈,就沒有人能看清他究竟是怎麼一個模樣。
這種行動未免太過於神秘詭異,杜天林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忖道:「世界竟有這等輕身功夫!」
那個老僧卻是面色越來越凝重,雙目緊緊跟著那條身影,直到那人轉了四五圈,老僧才沉聲說道:「故人前來何不現身?」
那條身影仍是不停,老僧猛吸一口真氣,大聲吼道:「老衲有錯了。」
他話聲方落,雙掌變相對空連發兩掌,呼呼劈出,純用上乘劈空內力。
這兩掌力道強大,杜天林站身側旁,猶覺氣流壓在身上,暗想那條人影便是功力再強也不得不停身還擊相防了。
誰知那條人影在左右閃動,呼呼向前急衝,去勢之快,較之掌勢猶快一分,老僧兩掌一起落空,那人身形仍是不停,口中只是冷笑不絕。
杜天林看得又驚又駭,老僧哼了一聲,忽然雙足半彎而上,左手反曲而回,放在右肘之上,右拳一立,對著那條人影凝神運氣。
只見他寬大的僧袍好比充滿了空氣,立刻鼓漲而起,杜天林一見便知他要施出極厲害的功夫來,只待右拳轉過一個半圈,便可虛空遙擊出掌。
那條人影突然呼地收足不前,在極快的速度上倏然停止,衣袂劃過發出嘶的一聲,杜天林急忙定目望去,卻見那人乃是背面而立,身著一身極為寬大的灰色長袍,根本瞧不出他的身材。
那人頭上戴著一頂布帽,一直遮到頸後,令人望去,根本瞧不見那人是怎麼一回事。
那老僧見他已停下身來,緩緩直立起來,沉聲說道:「老衲老眼昏花,二十年來沒有見面,一時沒有認出,倒教你見怪了。」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老僧,口中冷冷說道:「豈敢豈敢!禪宗親駕中原,我便有幸一見,實在是趕上時機!」
老僧沉聲說道:「廿年來你這見不得人的老毛病,還是不改麼?」
那人僅是冷冷一笑!並不回答。
老僧忽然歎一口氣道:「廿年不見,中原人事全非,老衲一路東來,心中好不感歎。」
那灰衣人忽也是一聲長歎:「心結難開,佛法不悟,這許多年來你的功夫可沒有放下半分……」
老僧似乎忽然被激起了滿腔豪氣,仰天大笑道:「好說好說,你這一身輕功,也已到了前無古人之境了。」
正自說話之間,突然木門處無聲無息地又閃入—人,杜天林正好一眼看見,只見那人一身青袍,面覆青巾,杜天林一看之下.只覺心中一陣狂跳,幾乎忍不住脫口喊出,正是自己曾經見過一面的金蛇幫主!
那青衣人目光一掠,看見杜天林及手中抱著的賀雲,雖是面上覆有布巾,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杜天林仍可察覺他似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目光一停,然後才緩緩移開。
急切間杜天林也想不出其中原因為何,但見那青衣人回過身來,指著灰衣人的背影,冷冷說道:「我追你五日五夜,灰衣狼骨、蓋世金刀,你便是那為首的一位吧!」
杜天林霎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灰衣狼骨,原來此人便是名冠天下三大奇人之首。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門外,口中冷冷一笑道:「閣下苦追老朽五日五夜,究竟為何事此刻總可說明一番了。」
金蛇幫主冷笑一聲,這時他目光側注過來,望著禪宗及身邊兩個弟子,仍舊用冰冷的口氣一字一字地說道:「這位大師恕在下眼拙不知法號如何稱呼?」
禪宗微一合什,沉聲答道:「老僧悟性,施主既在以巾覆面,想必有難言之隱,老僧不請教尊姓大名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堂堂正正,入情入理,金蛇幫主一再多說,他似乎並未聽過這「悟性」之名,是以默然不語。
室中原來是禪宗與灰衣人之間的衝突,這時插入金蛇幫主,形勢登時複雜起來,三人一時都僵在當場,一片寂靜無言。
金蛇幫主的目光緩緩自禪宗面上移向灰衣人的背影,然後停留在杜天林的臉上。
杜天林只覺他那兩道目光之中充滿了冷漠自尊,彷彿極為瞧不起人的模樣。
這時杜天林再度發現那金蛇幫主的目光深深地注視著自己扶持著的賀雲。
賀雲中了禪宗「迷」字訣惑心之術,此刻仍是昏迷不醒,金蛇幫主看了一會,似乎正在思索一事而考慮不下,杜天林心中思念一閃,暗自忖道:「難不成這金蛇幫主竟識得賀兄弟?」
他這個思念猶自未減,金蛇幫主已然一步步走上前來對杜天林說道:「喂,你究竟是什麼人?」
杜天林微微一怔,他料不到金蛇幫主竟會主動找上自己詢問,但一見他滿懷輕蔑之心,便不由有些不快,還算他為人謹慎,只念及藉機打探金蛇幫主與賀雲的關係,是以抑住心中不服之念,微微頷首道:「區區姓杜,草字天林。」
金蛇幫主嗯了一聲,伸手指著賀雲,口中冷冷說道:「你與這人是何關係?」
口氣中甚為冷漠,但杜天林心中已動疑念,這時便留意到金蛇幫主目光之中流露山些許焦急之色。
杜天林心中暗動,口中故意答道:「閣下何作此問?難道閣下與區區同伴相識不成?」
青衣人微微—頓,似在心中略作考慮,然後才冷冷地道:「你說得不錯。」
杜天林啊了一聲,想不到賀雲竟與這神秘無比的金蛇幫主有所關連,這倒是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難怪她每提及金蛇幫主時總是面色猶疑。他心中思念閃動,口中卻緩緩答道:「區區與這位一一這位兄弟結交不久,今日乃是一同路經此地,卻不料糊糊塗塗動起手來……」
他仍稱賀雲為「兄弟」,即表明自己並未得知她為女子身份,青衣人見他說了一半語音停頓下來,冷冷哼了一聲道:「不料動起手來,你這位『兄弟』便遭人所傷是麼?」
杜天林見他口氣越說越狂,心中火氣大盛,幾乎忍不住便待出口不遜,但總算勉強忍住沒有說出,只是不理不睬。
那金蛇幫主也不管他對答與否,又是一聲冷笑道:「在這裡幾個人,那一個出手傷了這位『兄弟』,姓杜的你給我指來出來」
他在一旁說話,同時目光四下移動,狂傲之態雖不能由他露出青巾的部分面孔上看出,但已在無形之中自言自語目光內流露無遺。
那禪宗高僧忽然喧了一聲佛號,沉聲說道:「這位施主言重了。」
金蛇幫主呼地轉過身來,冷冷地說:「大師有何見教麼?」
禪宗雙目一垂道:「須知言語出口收之不回,施主倒要留神了。」
金蛇幫主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想不透為何這老和尚會突然對自己發起脾氣來了,轉目一望那老僧身後兩個年青人其一面上露出傷痛之色,登時醒悟出定必是這老僧一方與賀雲動手相搏。
他雙目一閃,峻聲道:「原來這小朋友是傷在大師手中……」
禪宗合什搖首道:「施主此言差矣,老僧年近就木,豈會對這等小友妄動手腳?」
金蛇幫主哼了一聲,望望禪宗身後的「平江」以及受傷的六弟,緩緩走至杜天林身邊,一把抓住賀雲的手臂。
杜天林心知他是意欲偵查賀雲傷勢輕重,便未多言,金蛇幫主探索了一陣,目光中逐漸流露出疑惑之色。
杜天林暗忖道:「這賀兄弟乃是傷在禪宗門的惑心術之下,可能體內氣派並未顯出有內傷的跡象,是以這金蛇幫主一時摸之不透了。」
他思慮正確,金蛇幫主緩緩側過頭來,望著那禪宗說道:「這兩位年青人可是與大師一路的麼?」
禪宗只是頷首不語,金蛇幫主望著他好一會,忽然想將起來,大吼道:「惑心攝魂傷人於神,原來是西方禪宗駕臨中原了。」
禪宗低低喧了一聲佛號道:「慚愧得很,多年不入中原,這『攝魂惑心』之名猶自不曾消減……」
金蛇幫主更是自視再高再狂,面對天下寺門禪宗高僧,他也不由得驚震不已,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目光自老和尚移向「平江」,最後停在那受傷未醒的「六弟」臉上,一望心中有數,暗自忖道:「原來這人傷在『白骨粉』之下,想是雙方動手之際,他們施出禪宗惑心術。那姓杜的小伙子竟會與賀雲走在一起,照模樣已是相當熟稔,這倒是值得利用利用……」
他心中思念一閃即過,口中冷冷一笑道:「久聞禪宗惑心之術,傷人於無形,這位小朋友什麼地方開罪了禪宗值得以此等功夫加之於身?」
「平江」忍不住金蛇幫主一再狂妄的口氣,自禪宗身後上前一步,冷冷說道:「在下雖久住西方,但素聞中原武林光明正大,卻未料到這個姓賀的朋友動手第一照面便以毒粉下手毒倒在下六弟,而且毒性深重,從所未見,在下情急之下施出本門心法,只怪他真功夫硬東西有限得很,才只一招便心神昏惑……」
金蛇幫主聽得只覺怒火狂燒,大吼道:「住口—一」
平江冷笑不絕,一臉都是不服之色,金蛇幫主一言不發,猛可迎面吸了一口真氣,左手緩擺起來。
平江見他已放出架式預備動手,他可絲毫也不在乎,索性上前兩步,右手橫立當胸,側目望了禪宗高僧一眼,只見禪宗面上並無阻止之色,更是戰志高揚。
杜天林眼見情勢一觸即發,心中大為焦急。只因他見過青衣人金蛇幫主的功夫,委實高深難測,這平江功力雖自不俗,但較之金蛇幫主仍有一段距離。
想是那禪宗老僧也不知這金蛇幫主的身份來歷,知道以平江的功夫試試對方的深淺絕無惡果,杜天林見金蛇幫主左手微微向外一擺,雙目中寒光四射,心中大急,知道他立將驟下重手,則平江便當立陷危境,是以忍不住大吼道:「留神……」
可惜他話聲未落,金蛇幫主的左掌已然無聲無息地緩緩一推而出。
平江耳中聽見杜天林吼叫之聲,知道杜天林看不起自己,他生性也甚自傲,口中冷笑一聲,右手猛可一圈,左掌斜隨而上,準備圈斜對方掌勢,左掌立下重手。
那知他右掌圈出一半距離,突覺對方掌勁一顫,自己內力立時有如石沉大海,完全被對方吸住,整個一條手臂再也遞不出半分。
平江這一驚非同小可,趕忙發出內家散勁,右臂向後急收,卻覺手臂一麻,便是後收一分也是不成,一進一退不得移動,同時只覺無比酸麻之感陣陣襲來,霎時便自忍耐不住哼出聲來。
這金蛇幫主一出手之間竟然控制平江,要生要死也只在他一動之間,禪宗大師不由大驚,這平江的功力他知最清,一個照面之下便被人陷入如此絕境,急切之間他也不暇多想這個青巾覆面究竟是何人物,足下急踏一步,口中沉聲吼道:「平江,氣歸寧海一一」
這時他已知青衣人乃是生平一大勁敵,是以絲毫不敢大意。猛然吸了一口真氣鼓脈起全身僧袍,呼地一掌自左方力劈而出,遙遙襲向金蛇幫主。
他原意這一記劈空掌力發出,那金蛇幫主必須以右掌相迎,則自己內力疾發,便可使平江脫困而去。
那知他掌力凌空,那金蛇幫主吁了一口氣,右掌拍拍連震數下,每一次內力八分發兩分收,禪宗只覺手中一輕,自己內力竟然生生為對方一連數擊在半空便自化消無餘。
禪宗心頭又是大大一震,心知這青衣人功力之高已是生平大敵,他一步斜上,呼地一掌拍在平江的背心之下,右手突地伸出便向金蛇幫主身上探去。
金蛇幫主右掌一翻,在半空中與禪宗手掌相接,拍拍拍只聽連響三聲,霎時之間兩人各退一步,這時禪宗左掌內疾吐,借平江之體傳入手臂之中猛可一震,平江只覺右臂一輕,連忙揮動開來退向左方,口中猶自喘息不已。
禪宗這一次出手將平江救出困境,杜天林在一旁見了心中暗自感歎不已,那金蛇幫主功力再強,也未料到禪宗內力悠長如此,只見他退後了兩步,與禪宗四目對視,兩人都是又驚又震的神色。
杜天林只覺在這等快迅交手之下,方能瞧出最高妙的功夫與內力造詣,這禪宗果然是名不虛傳,強如金蛇幫主在方才交手一招多中也絲毫沒有佔得上風。
想到這裡,忽然念及身邊還站著一個名居天下之首的灰衣人,忍不住側過頭去,只見灰衣人仍是背向而立,彷彿對方才動手之事根本不聞不問,寬大的灰袍以及一直遮到頸上的布帽,顯示出令人莫測高深以及無邊神秘的感覺。
這時禪宗吁了一口氣,沉聲說道:「老衲原來說過不願探問閣下尊姓大名,但此時卻望閣下能以真名相告一一」
他口氣之中甚為嚴重,顯示他對探明這青衣人的來歷一事看得相當的嚴重。
青衣人金蛇幫主低謂一聲道:「禪宗門派久疏中原,我便是說出真姓名誰,你也未必知曉。」
禪宗低沉著嗓子道:「老衲平生但願在武學上能會高人,每逢敵手,千方百計也望尋機一論武學……」
他話聲猶未說完,卻聽那邊灰衣人呵呵大笑打斷他的話聲。
禪宗雙眉一皺,正待發話,只聽那灰衣人朗聲說道:「老和尚遇上了對手便要拚個高低,毫無出家人忍讓淡泊之心,口中還要說得好聽,尋機論武……」
禪宗哼了一聲也不說什麼,金蛇幫主也是默不作聲,那灰衣人略略頓了一頓又自開口說道:「不過,我倒也同意將這位青衣青面的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弄弄清楚,幾天以來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金蛇幫主冷哼一聲,灰衣人不待他多說,又自接口說道:「你別冷哼冷笑,我被你無言無語地整整追趕了五日五夜,難道問問你是何來路,究竟是何用心也有所不當麼?」
金蛇幫主忍不住笑了一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灰衣人仍是背向門外,冷冷說道:「冤枉冤枉,我連閣下究竟是何面目尚自不知,豈會明知故問?」
金蛇幫主緊接著道:「那麼在下一再追趕想要與你一見,為何卻始終足下不停?」
灰衣人哈哈大笑一聲說道:「便是停下足來,閣下仍是一方青巾覆於面上,這種見面方式,我心中思想還是免了的好。」
金蛇幫主甚為忿怒,但猶自強忍一口氣,冷冷地說道:「你這是有意避重就輕了。」
灰衣人仍是笑笑說道:「老實說,老夫此來終南,乃是早與人有所約定,沿途無原無故遭閣下尾隨,一路疾奔快跑足足早來了數日功夫,卻恰巧遇上禪宗故人,結果兩方面均以為老夫乃是適時趕到有目的而至,真是昏天黑地大冤枉!」
杜天林一聽他說至終南山是與人有約,心中下由一動,暗暗怔道:「他與人在終南山區有約,難道也是那六指老人麼?」
心念一動,隱約約只覺這灰衣人很有可能與六指老人牽連得上。
其實單憑那灰衣人說的這一句話,並不足以引起杜天林心中作如此想法,但是杜天林卻突然興起如此念頭,自己也無暇多想究是為何。
那禪宗聽得灰衣人如此說來,由他面上看來倒有八成是信以為真,只是金蛇幫主卻冷冷一笑道:「這個在下不信!」
杜天林聽得一皺眉,心中暗忖道:「這金蛇幫主統御如此實力寵大的幫眾,卻似一個毫無氣度之人,而且自恃技藝,明知這灰衣人乃是天下奇人之首,言語之中卻句句頂撞,實非大才大勇之人。」
他心中這個思念一掠而過,只聽那灰衣人略略頓了一頓,似乎也自抑不住心中怒火,冷冷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來,閣下認定老夫此來終南山乃是為了某一樁秘密了。」
金蛇幫主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灰衣人嗯了一聲說:「這幾日之中,老夫一邊行路,一邊在心中便自思索不已,究竟身後這青衣人是什麼來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其實老夫自知若想真切得之,只須停下身來,厚著臉和他動手數招,除非他是來自天上,否則老夫立可知其路數,可惜老夫久不與人動手,一出手又何必對付這等陌生之人,是以一路忍至此地—一」
他這幾句話可是說得斬鐵截釘,露骨無比,杜天林在一旁聽了也覺雄心一奮,只見那金蛇幫上忽然仰天一聲冷笑道:「好說好說,這番話可說到了在下心坎之上,這五日以來在下無時無刻便想這個跑在前面的灰衣人能夠停下身來,對面動手過招,是以這一番話正合在下心意,只是現下時機不巧,局勢大為不同了……」
包括杜天林在內,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這局勢不同之意究竟何所指,一時之間眾人沒有作聲只等他繼續說出下文來。
金蛇幫主微微一頓,繼續說道:「現在在下可先要向這位禪宗名人請教,這位小朋友的事,究欲作何交待?」
他說出這一句話來,分明是說明了要與那禪宗算帳,此人先與灰衣人形成敵對,再言明直語對禪宗宣戰,以一人之力,面對兩個蓋世奇人,若說這一份豪氣,委實令人敬佩。
禪宗合什說道:「老僧雖較施主先到一步,但亦未親見雙方衝突一幕。不過老僧自信門下素受嚴教,非至萬不得已之境,絕不會出手傷人,好在此刻雙方均在,咱們立可問個明白,究竟誰是誰非當場便可決定。」
金蛇幫主冷哼一聲,但禪宗之言情理均合,如若再有異議,便是不講情理之人。
禪宗見金蛇幫主並未多言,便轉過身來,望了平江一眼說道:「平江,你將當時情形說出。」
平江點頭道:「我與六弟在此屋中遇上對方兩人,在言語上驟起衝突……」
他一句話猶未說完,金蛇幫主突然說道:「且慢,這件事咱們問這姓杜的罷了。」
禪宗雙目一軒,但轉念想到這金蛇幫主大約與姓杜的小伙子並無交情,兩人之間似乎並不相識,由姓杜的說出來比較不會偏袒何方,於是便不再多言。
金蛇幫主側過頭來,右手一揮.冷聲道:「姓杜的你快說。」
他這等氣勢凌人之態,杜天林已是司空見慣,此刻乃非意氣用事之時,於是杜天林吁了一門氣,緩緩說道:「正如這位兄台所說,咱們雙方言語之上驟起衝突,賀兄弟隱忍不下對方一再激言厲語,突施毒霧,在下一時之間也未料到對方會立即昏倒在地……」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目光望了金蛇幫主一眼,只見他雙目中忽然流露出一種和平之色,杜天林覺得出,不由怔了一怔。
禪宗高僧這時冷然一笑道:「以後便又如何?」
杜天林抑止住自己思索之心,繼續接口說道:「以後在下自認驟然以毒傷人,確實有欠光明,便立刻向對方表示甘原以藥相救,但對方這位兄台卻節外生枝,作過分之要求,僵持不住之時,這位兄台便施出迷字真訣,賀兄弟當場心神攝奪傷倒在地……」
金蛇幫主聽他說到這裡,忽然右手一擺道:「姓杜的,你不必多說了。」
杜天林側過頭來,冷然說道:「這一位又有什麼高見急欲說出麼?」
金蛇幫主哼了一聲道:「經過情形說到此處,再沒有什麼好講的了,禪宗門下恃技傷人,顯示根本就未將你兩人放入眼中。」
杜天林哼了一聲,金蛇幫主卻是理也不理,轉過臉來對禪宗道:「久聞惑心之術傷人之後歷久難起,現下這姓賀的小友已傷,禪宗門下總得有所交待。」「施主說得好,只是賀施主以毒傷人又當如何?」
金蛇幫主道:「先治好賀小朋友再論其他!」
這一句話又是托大之極,禪宗長眉再軒,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忍耐,寬大僧袍一拂而下,怒道:「這樣說來,一切均為廢話,老僧先領教施主高招。」
情勢一觸而發,那金蛇幫主卻是一聲冷笑說道:「那倒犯之不著。」
這句話大出禪宗意料之外,不由為之一怔,金蛇幫主忽然一笑道:「說一句實話,這位禪宗門下所中之毒乃是白骨煙霧,毒性至深,中者入骨久之枯萎而亡,若非毒門解藥萬難施救。」
他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頓,果見禪宗吃了一驚,須知方才禪宗以內力施救中毒門下之時,並未察覺有何異樣,但是相隔已有半個時辰,而那位「六弟」卻未如意料之中逐漸恢復,反而萎頓在旁,這時經金蛇幫幫主如此一說,禪宗登時心知事非偶然。
他一念及此,立刻回轉頭來望著自己的門下徒兒,但見方才疏盡的黑氣這時又漸漸濃厚起來,佈於眉心,金蛇幫主微微一笑道:「任是如何高深內力逼入體內,毒素既已攻入骨心,再難去除,非有獨門解藥性命不保。」
禪宗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但卻想不出對方說出這一番話來究竟是何用意。他乃是極有涵養之人,縱是心中思念紛雜,但卻絲毫不形之於色,僅是冷冷地望著金蛇幫幫主說道:「這姓賀的出手便施此等劇毒,想必身為蛇蠍其心,瞧他年紀輕輕,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金蛇幫主似乎並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這個先別論議,倒是禪宗大師對令徒生死問題不知有何意見沒有?」
禪宗沉默說道:「這個麼,施主既然已經說明,老僧只得向施主求求劇毒的解藥了。」
金蛇幫主嗯了一聲道:「你要獲得解藥救治令徒,此番乃是有求於在下,有此一層關係,在下何必白費力與你動手過招!」
「如此說來,施主乃是有恃無恐而故意逞強了。」
金蛇幫主點點頭道:「大禪師總算明白在下的用意了。」
禪宗心中怒火上升,但他明白劇毒難救,對方處處行動決不稍留後步,鬧僵動強,自己也無十分把握,反可能導致不可挽回之局面,他心中暗暗反覆思索,終於忍下一口氣說道:「施主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
金蛇幫主微微一頓說道:「這位賀小友身受禪宗惑心之術,若不能救治,雖說也無太大妨害,但總得靜養數日,甚為麻煩,是以先煩大師設法將之神智恢復清醒……」
他說到這裡便停下口來,望著禪宗似在等待答覆,禪宗低哼了一道:「條件僅止於此麼?」
金蛇幫主搖搖頭道:「還有一事,便是在下想向大師討取一件事物。」
禪宗微微一怔,緩緩說道:「什麼事物?」
金蛇幫主道:「久聞禪宗門派數十載未入中原,此番駕臨終南山區,為的是什麼,咱們可謂心照不宣,可惜在下來遲一步,為大師先行得去,在下想向大師討取回來!」
禪宗面色陡然一變道:「就憑你這一句話,老衲也非得知道施主究竟是何來路不可。」
金蛇幫主哼了一聲道:「如若大師將那事物交出,在下立即除下面巾,自告姓名。」
禪宗面上神色凝然,久久一言不發,杜天林聽得他們兩人一番對話,心中不由一動,暗暗忖道:「他們兩人所說的那事物,難不成就是方才禪宗門下一再爭奪的八卦圖形?瞧方才平江急欲得手之態,及賀兄弟出手便用劇毒攻擊,為的便是爭奪此物,也不知此物究竟為何具有此等重要性。」
他一念及此,忍不住暗暗伸手入懷,摸著那一塊八卦圖形。」
金蛇幫主見禪宗久久未答,又開口說道:「大師先治好這位賀小友,再交出那件事物,在下立刻將解藥奉上。」
杜天林聽他如此說來,心想這賀雲與金蛇幫主果真有相當的關連了,便連她的毒粉,金蛇幫主也懷有解藥,想想自己一再想能打探金蛇幫主秘密,不料與自己同行多日的賀雲竟是最佳線索。
禪宗這時彷彿已考慮完畢,緩緩開口說道:「施主誤會了,老衲不明白施主口中所說『那事物』乃是指何物而言?」
金蛇幫主冷笑一聲道:「在下萬未料到堂堂禪宗門派居然明言相賴。」
禪宗雙目軒立,怒聲說道:「施主刻意如此,老衲也無言可說。」
金蛇幫主望著禪宗一瞬也是不瞬,口中冷冷說道:「大師此言果是出自肺腑?」
禪宗吁了一口氣道:「施主一再含糊其辭,言不達意,老僧說是誤會,實有極大可能。」
金蛇幫主一時無言,似乎正在內心思索一件巨大的問題,目光移在那灰衣人的背上動也不動,過了有半刻功夫,他雙目一凝,大聲一字一字地道:「大師之意可是要在下直言無隱?」
禪宗臉上流露出堅定的決心,他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金蛇幫主應聲說道:「在下所說的那事物,便是一座八極圖形,原屬六指老人所有。」
他一字一字朗聲說出來,杜天林雖在事先已隱略猜到,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跳,暗暗忖道:「果然這些人來此均為找六指老人,那六指老人與師門既有牽連,又是金刀的唯一線索,這一下引入這許多一等一的強人高手,局面實在紛雜難明……」
正在思索之間,只聽那灰衣人陡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真氣,直震得屋角四處吱吱作響,好一會才停下了來,朗聲說道:「老和尚,老和尚,你也未忘掉那年的事呀!」
禪宗歎了口氣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老友,咱們在此處重逢也算是上天的一種安排啊!」
灰衣人嗯了一聲道:「老夫來此處赴舊約,自以為此地甚為隱密,老和尚你是如何得知?」
灰衣人嗯了一聲道:「說得也是,看來老夫非得瞧瞧這個青衣人是何來路不可了。」
他可是說到做到,話聲猶自未落,呼地便是一個轉身,杜天林急忙去看這天下第一奇人究竟是何面貌,入目只覺一呆。
只見那灰衣人頭上戴著布帽一直蓋及眉心,但並未掩住面貌,那張面貌杜天林入眼便識,竟然是上次以少林方丈身份出現與狼骨先生唐泉爭執不休的大師,也便是杜天林在古廟中見他神功驚退江南長鉤於公子師尊枯木大師的老僧。杜天林當日便感到這位少林方丈的神功,已至大之境,不意便是名號「灰衣」的三奇之首,難怪他此等功力及輕身功夫了,想那少林一派武學正宗,佛法無邊,老和尚以方丈之尊,在武林中排名居首,尚絕無人知,杜天林想著想著,只覺心中熱血賁漲,對於這個少林方丈有著極端仰慕之情。
那灰衣轉過身來,呼地一聲已移至金蛇幫主身前不及五尺之處,口中輕呼一聲:「接招—一」
只見他右手如風,長掌斜揮,寬大的灰衣袖角飄起,卻如有骨之物,逕自擊向金蛇幫主肩下穴門。
他一出手之間,一招兩式其快如風,只見灰衣人一閃,勁風之聲作起,金蛇幫主急切間吸了一口真氣,足下微一借力,猛可向後移了三尺左右。
灰衣人不待招式用老,身形急迫而上,左手一顫封住金蛇幫主下中兩路,右手並不收回,平空劃了一個半圓,猛然一翻急擒而下。
這是第二度的攻勢,金蛇幫主後退已夠迅捷,卻不料灰衣人動作有如電閃,他足下猶未立穩,已覺勁風壓體而生,根本連思索應對方法的時刻也無,只得直覺地再一滑步,二次後退。
這一霎間金蛇幫主已然意識到面對的敵人在行動上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迅速,自己二次後退,已盡力掠出一丈開外。
他這一掠,確是盡了全力,估計灰衣人再是厲害,必然跟之不及,則自己便有喘氣餘地足以動招還擊。
他的想法不差,灰衣人果然不再前掠,但見他左手突地一沉,急急貼著右肘一翻,猛可斜推而出,由於變招出手太過於迅速,嗚地一聲衣衫在半空劃出勁響之聲。
金蛇幫主才喘了一口氣,想不到灰衣人在這等情況下,仍能發出劈空掌力,待金蛇幫主足下才落實地,胸腹之間又是勁風壓體,倍遭威脅。
一如前兩次的情形,金蛇幫主被迫無奈,只得再作第三次倒退,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灰衣人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又自欺到近處。
杜天林在一旁觀戰,只覺這幾個變招倒並無神奇之處,只是那灰衣人身法如電,出招如風,便是如此簡明的招式在他手中用出,仍是不亞於任何一門一派的絕學奇招,強如金蛇幫主,在灰衣人搶先出手之下,除了後退掠避之外,再無其他方法。
兩人身形如風,在方圓不足五丈的木屋中先後追趕,灰衣人沒有一招一式須要遞滿,也沒有一招一勢遞滿了便可傷敵。
金蛇幫主滿心怒火自雙目之中流露無遺,他原本有自大自傲的性情,在眾目昭彰之下被人攻得毫無還手之力,心中感到極端憤怒,雙目緊緊注視著灰衣人的一招一式,只要有一個破綻落在自己手中,立刻將痛下殺手,決不留情。
灰衣人一路頻施攻擊,一路更連連冷笑不絕,直到攻出七招之時,兩人已圍木屋繞轉了五周。
這時灰衣人忽然一個急停,右手向內一曲,釘立當地分毫不動。
杜天林驚咦一聲,那金蛇幫主好不容易等到如此良機,當下大吼一聲,一股強烈怒火化為全身功力,左手反沉,右掌平空一劃,猛地一抓而出。
這一抓已是全力施為,五指平空發出啦啦疾響。杜天林心中大震,這等古怪功夫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灰衣人早知金蛇幫主在盛怒之下,必會拚命發招,呆下一停,右手已自曲立當胸,這時金蛇幫主一抓而出,他面上流露過一片凝重之色,右掌緩緩推出一寸。
就只這一寸,驚天動地的內家真力已自掌緣疾湧而出,金蛇幫主一連虛空抓了數把,只覺對方內力密佈有如銅牆鐵壁,再也攻之不入。
灰衣人呼地吐了一口氣,足下緩緩向後移去,每移一步,右手便向外推出一寸,一直退了五步,手臂也已伸直,他灰袖一揮,感覺金蛇幫主攻出的壓力已完全流化,面上凝重之色卻是絲毫不減,沉聲說道:「老夫知道你了。」
金蛇幫主微微一怔,這才醒悟原來這灰衣人在一再進逼之後突然放出機會待自己反攻,其用意乃在引發自己怒火,在一擊中盡全力施為,便不難猜出自己練功路數。
須知大凡練武之人,縱是恃學多門,但侵淫最深者必是本門啟蒙功夫,在拚命發招之時,自然而然便會動用本門招式。
那灰衣人是何等人物,見識之廣無出其右,金蛇幫主虛空抓出,便知其來路,心中不由大為震動。
他凝目望著金蛇幫主一瞬也是不瞬,好一會才搖搖頭道:「若非老夫今日親自所見,實是萬萬難以想像,絕傳武林數十年的海南『鳥爪』,竟又重現。」
杜天林一聽那海南神功,心中一陣猛跳。又是海南派,那一日在西疆絕谷深山之中,神秘玄衣人吃金刀谷三木神勇擊退之後,谷三木曾說過那玄衣人藝出海南,功力奇高,想不到這金蛇幫主也出身海南門派,而且他也追尋六指老人。現下情況如此複雜,我非得小心處理不可。
一念及此,更加小心留神眾人的對話。只見那禪宗一聽金蛇幫主原是海南一脈,不由雙目圓睜,大呼一聲道:「是了,是了……」
他這一聲呼喊得極為宏亮,在場聽有人都不由大大吃了一驚。灰衣人雙眉一皺道:「老和尚,你說什麼是了是了……」
禪宗不待他說完,自己喃喃自語道:「海南星起,金刀四落,果是絲毫不錯,若非西疆海南合起不分,金刀豈會失去難返?」
灰人人聽見他說這幾句話,似乎並不明白,仍是一臉茫然不解之色,怔然問道:「你說什麼?」
禪宗微微搖頭道:「只可惜老僧在二十年前不能領悟此言,以致空渡了二十歲光陰,此乃天數,此乃天數……」
禪宗說著轉過頭來,望著全蛇幫主道:「既然施主來自海南,則找尋此八卦圖形乃非偶然之事,老衲明白施主的用心。」
金蛇幫主似乎對自己的門派被人查出甚為懊惱,聽見禪宗如此說,冷然一哼道:「咱們話早己以說明在前,大師苦是顧及令徒性命,便依在下所說兩條。」
禪宗搖搖頭道:「即令老衲存妥協之心,仍是無能為力,只因那八卦圖形並非落入老僧手中。」
金蛇幫主吃了一驚,仰起目光,只見禪宗面上,一片凝重之色,絕非信口胡說,他怔了一怔,轉念及若是禪宗果未得手,那八卦圖形必然乃是落在他們對手手中,也便是被姓杜的青年與賀雲所得。
一念及此,他的目光立刻轉注向杜天林的臉上,只見杜天林面上洋洋自若,一時看不出深淺。
其實此時杜天林心中正自暗忖道:「糟了,這樣一來目標立刻將轉移到我的身上,我非得立刻採取行動不可—一」
他心念一轉,口中朗朗說道:「方纔這位兄台以惑心之術制住賀兄弟時,曾將解藥搜去,事後兩方爭戰時,那解藥被擊飛至窗檻之下,這位兄台大約並未留意,如今那包解藥豈不是好端端地放在那裡麼?」
眾人應聲一望,果見窗檻之下放著一包白色藥物,禪宗事關愛徒生死,早已一步跨上前去,金蛇幫主卻也並不阻攔,只是冷笑不絕。
禪宗將那包解藥拿在手中,金蛇幫主忽然一步跨到禪宗身前道:「解藥即已到手,那八卦圖形又不在你身上,大師,這姓賀的小友總得勞你相救?」
禪宗略感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只因這可謂是自金蛇幫主進屋以後所說的第一句不帶刺兒的話。金蛇幫主望著他等候回音,禪宗緩緩頷首說道:「這個理當如此。」金蛇幫主嗯了一聲,目光轉注在杜天林臉上,緩緩說道:「你既與這姓賀的為新交朋友,他便交於你了,三日之後你設法帶他離開這終南山至松亭老店尋我。」
杜天林聽得大大一怔,不料這金蛇幫主居然還與自己訂下了後會之約,實在說來這對自己意欲打探金蛇幫主內層秘密可謂求之不得的良機。
他心念一轉,還未來得及回答說話時,那金蛇幫主卻已向左引了兩步來到灰衣人面前。
他望望灰衣人,口中緩緩說道:「在下突覺尋找那八卦圖形原有的目的便在於探測事情隱秘,現在禪宗老僧既已恍然大悟,這八卦圖形的有無已絲毫無關緊要,是以在下要先行一步,只是……」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然後低沉著嗓子一字一字地說道:「在下還想瞧瞧名震天下的灰衣人除了驟奪先機之外,究竟還有什麼真才實學!」
他話聲方落,身形猛然暴長而起一撲而至。
整個人身猶在半空,右掌急向下探,左拳前後擺動,一霎之間已攻出六七個招式。
杜天林站在他的左側,只聽風聲颯然之間,漫空都是一片青影,身形快到極處,分辨不出每一招每一式之間複雜的變化。
那灰衣人驟遭此等襲擊,面上登時流露出凝然的神色,似乎意識到這一招的凶險。
說時遲,那時快,灰衣人的身形猛可向下一蹲,左右雙掌向上疾翻而起。
他這一招乃是最為普通的「雙掌齊天」,但卻運足了十成內力,存心便是要與對方在功力深淺方面一決高下。
他既是使出此等打法,那金蛇幫主一切奇奧招式在尚未近身之前便已失去效用,只聽灰衣人低低吼了一聲,如山內力由下向上遙擊而出。
這一下可謂是強碰強,硬對硬,灰衣人以數十年功力,挾武林第一人之名,只覺雙掌一重,好比推著一塊巨大沉重無與倫比的石頭,他精神為之一凜,陡然大吼一聲,化內家粘勁而為外門散功。
只聽清清晰晰啪地一聲,四掌在半空交觸,一接即散,灰衣人被由上而下的巨力震得整個身形向後一仰,而那金蛇幫主在半空中卻自悶哼一聲,斜斜飄落在數丈之外,口中隱隱露出喘氣之聲。
這金蛇幫主的功力莫測,杜天林老早便想知道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這時與灰衣人接掌硬對,顯然是佔了下風,杜天林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
灰衣人雖是佔得上風,但面上卻毫無得色,緊張沉重兼而有之,金蛇幫主雙目中流露出疲倦之色,深深注視了灰衣人好一會,猛地身形一晃急急向木屋門掠去,閃身而出如飛離去。
這一場大仗僅是一觸即止,但已足令眾人驚心動魄,灰衣人望著金蛇幫主渺去的身形,忽然仰天深深呼吸三次,這才放下架式來。
禪宗高僧面上神色沉重,緩緩說道:「此人始終不願以真面目示人,但一身奇功已臻此境,錯非老友你試出他為海南派脈,恐萬難想像……」
灰衣人低低嗯了一聲道:「方纔老夫以內力虛擊,察覺他轉氣之際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若是老夫料得不差,此人尚極為年青!」
禪宗啊了一聲道:「老友果真以為如此麼?」
灰衣人點點頭道:「怕不會錯。那海南一脈武學竟一深至此,這人年紀輕輕已能練就如此一身功夫,在中原武學上說,實是大大不可能之事。」
禪宗默然無語,好一會才緩緩說道:「老友內力造詣較之昔年有進無退,恐已達『坐石入地』之境了?」
灰衣人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和尚就憑你雙目中這一股內蘊的神光,欲射還斂,你便早至極品大法之境了。」
禪宗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灰衣人這時心情似甚輕,面上笑容不斂,禪宗思索了一會,忽然轉過臉來對杜天林說道:「那八卦圖形便是落入你的手中了吧?」
杜天林微微點頭道:「令徒得而復失,圖形此刻便在在下懷中。」
他微微一頓,不待禪宗再說,自己接口又道:「只是在下對這八卦圖形究竟是何事物卻一無所知,但見眾人爭爭奪奪,想必是極為要緊的事物了?」
禪宗吟了一聲,意即指明杜天林此語近乎廢話,杜天林卻不慌不忙地緊接著又道:「在下心想如此事物落在在下手中實是無用,不如公開於眾,但這位賀兄弟臨昏迷之前,曾告知在下此物乃是屬於天下一位故人,是以在下轉念一想,便興了暫代故人保管此物之心。」
禪宗聽他說了這許多活,只聽進那一句「此物乃是屬於故人」,他心中暗暗一震,口中忍不住立刻問道:「你那故人是誰?」
杜天林靜靜答道:「便是那六指老人。」
禪宗雙眉一挑道:「那六指老人年近古稀,便是隱逸山林不出江湖也足有廿年功夫,瞧施主年紀輕輕,若說與六指老人相識,老衲實是難以相信。」
杜天林正待相答,那灰衣人卻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你猜錯了,所謂故人,也可能是這孩子師門方面的朋友。」禪宗怔了一怔,似平沒有想到這一點。
灰衣人略微一頓,又道:「說起這孩子師門來麼,卻是大有可談,廿年前白回龍之名你還記得麼?」
禪宗大吃一驚,脫口說道:「西疆回龍寺白執事,老僧豈會忘記?」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事事均非偶然,這孩子既為白回龍門下,此來尋找六指老人,自是不庸置疑了。」
禪宗默然無語,滿面又驚又奇之色,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想是上次與狼骨拚命之際施出『一指禪』功,為這少林方丈識出師門,從他們口氣之中,似乎均與師父昔年相識,而又均在尋找六指老人,看來這六指老人乃是事情重大的關鍵。」
他心中思念不止,那禪宗緩緩開口說道:「施主言下之意乃是要保存那八卦圖形了?」
杜天林點了點頭正待答話之際,灰衣人忽又插口說道:「老和尚,你何必又要另生枝節?現在情況明顯,咱們要找的乃是六指老人,若能找尋著他本人,這八卦圖形還有什麼要緊麼?」
禪宗想了一想,倒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望了灰衣人一眼說道:「倒是老友,你為何要幫這杜施主說話?」
「說出來你只怕不會相信,這小友對老夫還有一段恩情在呢!」
禪宗啊了一聲,杜天林心中暗道:「他所說的一段恩情,恐怕即是指那日我帶五位少林高僧出唐泉所佈的生死大陣之事而言。」過了片刻,禪宗突又說道:「老僧始終感覺奇怪,想那六指老人本人既不在木屋之中,為何要留下這八卦圖形於中堂之內?」
灰衣人嗯了一聲,略略沉吟一會說道:「老夫原本與他相約在此木屋之中會面,他留下八卦圖形恐是有心之為,對了,對了……」
他突然想起一事,轉過臉來望著杜天林說道:「小友,你還記得那八卦圖形原本是如何放置的麼?」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明白此言何意,灰衣人嗯了一聲繼續說道:「老夫想起六指老人多半留下兒八卦圖形作為指路之用,若是你記住那圖形原本放置的方位,便可去尋找他!」
杜天林恍然大悟,轉念一想,卻記起當時八卦圖乃是賀雲首先發現,自己糊里糊塗望了一眼,根本不記得放置在什麼方位了。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這個在下倒沒有留神,不過這位賀雲當先發覺,他可能會說出放置的方位。」
灰衣人嗯了一聲,轉過頭來對禪宗道:「老和尚還等什麼,快設法將這『賀兄弟』弄醒吧!—一」
禪宗微微一笑道:「想那六指老人自認為隱世之地隱密無比,他與你相約,便放心留下指標,總以為你可一目望見,豈知其中竟會引出如許多麻煩—一」
他一面說著,一面走到賀雲身前,右手平平伸出放在賀雲頂門之上。
只見他緩緩催動內力,到了第三次,賀雲輕輕哼了一聲,雙目緩緩張了開來。
禪宗雙目陡然巨睜,兩道目光正正對視著賀雲,面上流露出無比嚴肅之色。
賀雲只覺心頭一顫,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直立起來,禪宗緩緩收回右手,低聲說道:「十天之內多作休息,已不礙事了。」
果然賀雲左右一望,只見屋中一下來了這許多人,杜天林靠近自己站在一旁,連忙低聲問道:「杜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杜天林微微搖了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賀兄弟,現在有事要問你,你用心想想告訴大家好麼?」
賀雲怔然點點頭道:「什麼事?」
杜天林伸手入懷摸出那一塊八卦圖形道:「這一塊八卦圖形,當初你第一眼發現懸於橫樑之上時究竟是如何放置的,你可想得起來麼?」
賀雲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點頭道:「不錯,我還記得。」
杜天林心中一喜,忙將八卦圖形交在她的手中,賀雲略一遲疑,緩緩將圖形豎立起來,開口說道:「就是如此了。」
灰衣人望著那八卦方位,嗯了一聲低低說道:「乾連坤斷,乾位向西,六指老人乃是向西連行甚遠……」
禪宗啊了一聲道:「此行向西路途遙遠,難道他又重入西疆一行不成?」
灰衣人點點頭道:「老夫之見也是如此。」
禪宗沉吟無語,灰衣人雙眉皺起來道:「他隱居山林多年,此番竟向西行,如非有什麼大變化豈會如此,老夫可要趕快動身西行一趟,去探個仔細。」
禪宗吁了一口氣道:「老僧與你同行如何?」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老夫正還有許多事要問問你呢,那一年分離太快,許多話均對不起來,如今難得有此良機,老夫有好幾個疑問尚待你解說解說。」
禪宗點點頭,將那包解藥交給平江說道:「平江,你照顧你六弟,為師要速向西行,待他痊癒之後你便隨後趕來。」
平江接過那包解藥,頷首無語,灰衣人卻對杜天林微微一笑道:「小友,老夫日後尚要找你好好一談呢!」
杜天林發覺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背上的金刀布囊,微微一笑道:「晚輩隨時恭候教益。」
灰衣人點了點頭,便向屋外行去,禪宗緊隨其後。杜天林見他們說走便走,紛亂的情勢登時簡化了,只是那金蛇幫主與自己訂下後約之期,這一點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賀雲神智雖復,但仍覺精神疲倦,杜天林望著她,低聲說道:「咱們先下山去吧。」
賀雲點了點頭,杜天林便對平江行了一禮道:「這位兄台,咱們是不打不相識,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呢?」
平江見杜天林為人正直,心中惡感已除,點了點頭道:「在下姓俞,草字平江。」
平江抱拳一禮。杜天林半扶著賀雲,快步走出屋門,向山下一路行去。
杜天林與賀雲向山下行去,一路上杜天林只黨心中思潮起伏。他緩緩忖道:「此番來終南,原本是尋找六指老人要見金刀谷三木,請他去百花谷中治療那個神秘的老者,以及探求各種繼索,卻不料情勢急變,雜亂得一塌糊塗,如今反倒有機會與金蛇幫主單獨一見,這一場誤會是吉是凶猶未可知,反正不能應對失誤,否則可謂痛失良機。」
他想到金蛇幫主,立刻便聯想到賀雲與他的關係究竟如何,忍不住便想開口問問賀兄弟了。
他側過頭來,只見賀雲面上疲態畢現,雙目微微瞌著,似乎一切均依賴著自己,望著望著,只見她經過一段慌亂.有幾縷雲鬢又自布帽側露了出來。
想起賀雲乃是女兒之身,杜天林心中便是一陣慌亂,卻又抑制不住地注視者她動人的面頰,杜天林忽然有一個感覺,和這女子走在一起,似乎一切的煩惱都沒有從前來得那麼嚴重了。
他邊行邊想,自己出道不過短短半年功夫,卻一連遇上了好幾個年輕的女子。
首先闖入他心房的乃是長白山郭氏少女,接著是柳青青姑娘,再便是這賀雲了。
不可否認的,郭氏少女的白衣倩影仍清晰地在他心胸之中現起,而且每一念及她那清雅絕倫的氣度,杜天林竟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那日郭姑娘說她去找尋那湯武的徒兒,杜天林便感到極度的失望,難道在自己心底深處,已對她存下了情思寄望?
杜天林不敢多想,也不敢自問,柳青青在他心中的印象要淡得多,糊里糊塗中認得她,又糊里糊塗遭人暗算打入絕谷,錯非自己命大,怕不早已在枉死城中住下了。
柳青青曾明白示意要自己陪伴著,她對自己有好感嗎?那可說不定,也許她是有意要誘自己到「八玉山莊」之中去的。但瞧她的神態,卻又是真摯無邪,塞外女子的態度坦白大方得多,即使她對自己果有好感,憑這短短的接觸,自己對她又如何?除了她那豪爽明朗的性格之外,還是不去多想吧!
然後便是賀雲了。賀雲還不知自己已經知覺她為女兒之身。
她對自己的態度,先前是無理刁難,而後卻變得柔順無比。當她知道自己已經發覺她為女子身份後,還會如此對待自己麼?至少自己渴望她如此乃是不容否認的,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是否隨時想起她為女子身份?杜天林已經發覺賀雲的喜怒哀樂,逐漸已成為自己情感中的一部分了。
和她在一起,至少迄今為上,便會忘去其他女子倩影,而且自己對於凡事的得失之心,便逐漸淡泊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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