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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師恩親情 文 / 上官鼎

    從北嶽恆山的頂峰上,升起一朵烏雲。

    這朵烏雲如流星般,風快的指向東南,越過東嶽泰山,來至勞山絕頂,忽然不再前進,盤旋了一匝,便緩緩降於碧落巖上。

    原來這朵烏雲,竟是一隻黑色的巨鷹!

    此時,從這巨鷹的背上,躍下一老一少,還有一隻雪白的猿兒。

    這一老、一少、一獸、一禽,相率進入上清神洞……

    一輪紅日西沉,黑夜來臨。

    清晨,一線陽光射進上清神洞,雲床上端坐著一位老人,對面前的少年含笑道:「麟兒,這次帶你去恆山師伯處,玩得可愉快嗎?」

    「徒兒甚感快樂,師伯到徒兒尤好,令徒兒沒齒難忘!」

    「你師伯教你的「般若禪功」,可也練會了嗎?」

    「徒兒已經學會。」

    老人頷首又道:「這就好了!」

    上清真人為了培植愛徒,不惜遠赴恆山,尋訪當年老友,請求傳授佛門「般若禪功」大法,其苦心孤詣,可以見矣!

    玉麟對恩師此番心意,自也感激不盡!

    上清真人沉思半晌,順手由雲床邊石壁上的小洞內,摸出了那五棵靈芝車來,面容肅穆的對玉麟又道:「你能獲得此物,實為一生中莫大奇緣。我已對你說過它的神效,如今你可同時服三棵,另兩棵為師將其配製成丹,以備你將來之用。」

    你幼受山君哺乳,根基原非常人可比。我把你帶來此山後,又給你打通「任督兩脈」並以內家真元,「突破生死玄關」涇洗「十二重樓」,悉力培植迄今,現在再服此仙草,增長約四甲子修為而又不可得之功力,縱觀當今武林,你已是出類拔萃的頂尖高手啦!

    真人說完此話,即將三支仙草遞給玉麟,要他即時服下。

    玉麟接過仙草,對老人懇切說道:「恩師既說此仙車功力神效,徒兒要求恩師准許一事,徒兒才敢服下?」

    上清真人笑道:「你不妨說來我聽聽,只要可使,然不依你。」

    玉麟又復問道:「倘若可行,恩師一定答應徒兒嗎?」

    上清真人道:「這個當然。」

    玉麟送忙接道:「師父養育徒兒,長大成人,恩重如山,徒兒時感無以為報,今蒙天賜,獲此仙草,正應孝敬師父才是,何敢獨自佔有。若依徒兒之意,我只能享用其一,另兩支請師父老人家自己用吧!」

    上清真人聽愛徒如此一說,內心甚為感動,暗想:「此子有這般孝心,誠屬難得,將來必成大器!」

    於是面現慈祥,笑道:「孩子,難得你具此至性孝心。只是我的修為,已不再需用此物,況為師自隱跡之後,無意再行涉足江湖。好孩子,還是聽我的話吧!」

    玉麟急道:「恩師不是說可行的話,就答應徒兒嗎?」

    「此事雖是可行,但你要知道,這仙草對為師既是發生不了多大作用,我吃了豈不是等於浪費神物?」

    上清真人這話,自非過甚其辭。要知他早已練成金剛不壞之體。所以他已有了一百八十多歲的年紀,看來也不過是六七十歲而已。

    這些事情玉麟目然不知,因此他又連忙道:「恩師得依徒兒之請,不然徒兒決難從命。」隋將三支仙草,送還真人。

    老人自幼把王麟撫養長大,對其個性甚為瞭解,心知自己不吃,他是不肯吃的。因此,乃道:「既然如此,也罷!為師就依你這一次,服用一支,但這兩支你須給我服下!」

    說畢,隨將兩支仙草又遞給玉麟,並以嚴肅的語氣復道:「如果你再執拗,為師可要發怒了!」

    玉麟對師父一向視若神明,言出必從,心知老人家意念已決,倘再不從命,必將觸怒師威,只好答道:「徒兒還命。」

    隨將兩支仙草一同吞下。

    這仙草果系神物,入口生津,但覺一股清涼芳香,由喉間緩緩直達丹田。

    他連忙遵照師父吩咐,盤膝打坐起來。

    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心定神凝,真力漚聚丹田,幫行藥力消化。

    剎時,丹田之內,緩緩升起一股熱流,走氣海,入中官,透過「生死玄關」,「十二重褸」,運行一周天。頓感靈台一片清明,漸漸進入「三花辨頂」,「五氣朝元」,渾然「物我兩忘」之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玉麟行功完畢,頓感週身奇經八脈,暢通無阻,回累於前,張目看時,已是黑夜,師父猶在身旁守護。他對老人如此呵護於已,甚感此生即使碎骨粉身,亦難報師恩於萬一!

    須知玉麟此時所行,正是「般若禪功」打坐之法。此功練至最高境時,耳聰目明,可察四周百丈之內毫髮微物,是內家最高無上的修為。然在未臻大乘化境之時,如無人護法,一旦遭遇外物侵擾,最易走火入魔,重則喪生,輕則終生殘廢。

    上清真人一見愛徒行功圓滿,含笑道:「麟兒,從今以後,你的功力已無形中增進了三甲子歲月修為,猶不能到達之境界,在汝輩中人,你已是『得天獨厚』者啦!」

    玉麟起身謝過師父,隨各自安寢。

    時間在快樂的人們之感覺上,過得更是特別的快!

    讀書,習武,追逐白猿,跨乘神鷹,遊山玩水。玉麟在勞山中如此的又是兩年過去。

    在此期間,他在武功上除了劍術之外,又把上清真人當年威懾江湖的一套獨門掌法,練得爐火純青。

    現在,他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了!

    一日黎明,上清真人教愛徒吐納完畢,說道:「麟兒,你去把狒狒和『天雲』喊來,我有事吩咐。」

    玉麟領命,一會便將狒狒和神鷹帶至老人面前。

    上清真人見它們都已來到,隨即吩咐道:「為師今日就要動身,前去各大名山,採集藥草,也好盡快把那兩棵靈芝配製成丹,並籍以觀察當今武林大勢。此去快則三月,遲則半載。麟兒同狒狒守護洞府,我帶『天雲』前往,以便籍它腳程,從速趕回。」

    真人吸附完畢,復又叮嚀了玉麟幾句,然後收拾停當,相率出得神洞。

    上清真人跨上神鷹,只見「天雲」雙翅一展,衝霄而上,眨眼間化為一片烏雲,向正西方駛去!……

    碧落巖上的玉麟和狒狒,望看那團逐漸縮小,終至消失的烏雲,悵然若失!

    ※※※※※※

    人類的思想是隨著年齡增進閃,年紀意大思想意複雜,而其到人生之慾望與希求也會增加,然而人類對父母孺慕之情,則是有生俱來,所謂「有父母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這便是自然的人性。整個宇宙鄖循此自然常軌,而生生不息。

    一個人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思想已逐漸步入成熟的階段。渾渾噩噩的童年時期,已成過去,新的人生境界,在腦海中慢慢拓展開來!

    於是用他的腦,用他的力,向著這新人生領域,前進,追求!

    玉麟自從送走師父之後,雖然每日行功練藝,系毫不輟,可在是他的生活中,總是覺得單調而寂寞,心靈上有一種悵倀然而無法彌補的空虛!

    往日孩童時喜愛的事物,如今似已對他毫無興趣!

    狒狒雖善盡職,侍候得玉麟舒舒服服,有時見他閒暇無事,做出許多滑稽的動作,逗得他歡暢一笑。

    然而這僅是短暫的歡樂啊!而王麟長時間的心情,仍是陷於惆悵與憂鬱。

    狒狒怎能瞭解,這個年青人的心中,此時正然僮憬著一個新的人生領域啊!

    這並不是說他不滿意於目前的這個自小長大的環境,更不是對於上清真人十四年的養育之恩,漠然視之,而是他深切的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師父和他之間的呵護與敬愛外,應該他還有與別人甚至更多人的關係;譬如父母,兄弟,姊妹,親戚,朋友等等。

    玉麟對於狒狒對他的侍候,自然心中感激不盡,是以他到狒狒也是愛護備至。

    在這空山寂寂的人與猿之間,雖不能喝喝私語,但他們卻是靈犀相通,親匿得有時擁抱而眠……

    玉麟時常如此的想:如果狒狒是個人的話,和他說說笑笑,如兄弟手足,該是多好?然而它只是一隻雖靈通性,而仍不能人言的猿猴啊!

    他曾經耐心的教著狒狒說說,可是它始終一句也縣法學會,只能吱吱怪叫,使玉麟這個純摯而天真的幻想,終至破滅!

    因此,他竟怨天恨地起來——為何不使狒狒變成個人呢?它不是同樣的俱備了人類的靈性與美德嗎?

    狒狒是善良的,可愛的,他為它不能成為一個人,而深深的感覺不平與不幸!

    他也曾這樣的自問過:倘若狒狒果然是個人,是不是對他也能如此的好?他以為必定會的,因師父不是對他呵護備至嗎?

    這個年青人為何竟有如此之多的天真幻想呢?

    其實,這也難怪。試想玉麟自幼在深山中長大,除了師父——上清真人之外,就是和狒狒一起。後來師父收下「天雲」,給他添了個能飛的夥伴,然而這終究都是不能言語的飛禽走獸,在與它們吻相處中,自是單純的很。

    上清真人對玉麟愛之有逾骨肉,苦心孤詣要將其造就為一個文武兼長的奇材,繼其衣缽,遂行其悲天憫人之志願。而玉麟在天緣人力相濟之下,文事武功,確已達到了老人的預期理想。

    可是由於生活環境的單純,除卻師父以及恆山師伯而外,一直未跟其他之人發生接觸,是以他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想像得也是極其美滿與單純。

    他直覺的認為人生是美麗的,可愛的。他不知人世間尚有許許多多的罪惡,更無從明白人心之險詐,貪婪,狼蟄!因而他所認識的這個世界,僅是善良與光明的一面,並未曾瞭解到那陰沉,黑暗的另一方。

    在此勞山之巔,玉麟的天地是遼闊的,而也是狹小的。因此,在他的生活圈子裡總覺得像是缺少了些什麼?在他的心靈深處,由此慢慢孕育成一種極端渴念;使他這種渴念僮憬出一幅父子之親、母子之愛的天倫樂聚圖!

    玉麟記得交很久以前,有一天他和狒狒到山峰上去玩,看到在一個小巖洞裡有個鳥巢,其中有五六隻尚未長出羽毛的小鳥,像一團團的肉球,黃黃的嘴巴張著,沙沙亂叫。

    他覺得這些小東西很是好玩,準備去提兩隻養著,誰知突然飛來一隻老鳥,幾乎啄傷他的眼睛,呼得他未敢動手。

    後來又有一隻老鳥,飛進巢去,銜著些小蟲,把小鳥一個一個的餵著。

    他同狒狒回洞後,曾將此事對師父說過。師父還教他道:「那些小鳥便是那兩隻老鳥所生,你要捉它的孩子,它們當然會啄你的。上蒼造生萬物,各得其所。麟兒,切要記住,為人應有好生之念,以後不可任意亂傷動物啦!」

    師父還曾說,禽獸如同人類一般。

    在人類,父母生男育女,當其同子女幼時,辛辛苦苦,養之教之,無非是希望其子女,將來盡以孝道,以報其劬勞之恩。

    在禽獸類,老禽獸生下小禽獸來,也是由老禽獸慢慢餵養,護之衛之,使其成長。所以羊羔知脆乳,烏鴉能反哺,這也便是禽獸之孝行。

    由此之故,為人若是對父母不孝,便是禽獸也不如了!

    他記得師父說過這些話後,他曾經問過:小鳥既是老鳥所生,那麼小鳥是有爹媽的了,為什麼他卻沒有爹媽呢?

    老人家對此問題,似乎不願作答,只是說他當然是有父母的。可是再向老人追問其父母何在時?師父卻說待他長大後,便可以知道啦!

    後來,老人被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急了,才微喟一聲道:「孩子!你原是在四歲光景,由為師於深谷山中向一隻山君討來的。我因見你項下繫著只翠玉麒麟,故而給你取名叫『玉麟』。至於你父母姓氏,家住何處?我也不得而知!」

    這些都是幾年以前的事情,如今玉麟雖已十八,但他獨於目己的身世,除此而外,迄今則一無所知!

    玉麟回憶至此,不自覺的又從項下摸出那隻小巧玲瓏的玉麒麟來,用手把玩著。

    這只翠玉麒麟,雕琢精緻至極,約有拇指大小,發尉著綠色的光彩,柔滑如脂,令人愛不釋手。……

    這玉麒麟代表著他的名字,也伴隨著他十八年的生命之成長,然而他卻不知其為何人所繫?

    一種莫名的情楮,侵襲著他的心頭!

    此時,他只覺得有一種黑比的空虛與寂寞!

    自從師父出門,整天連個和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世界上能有比他再孤獨的人嗎?

    難道說他根本就沒有父母,就是那只山君所生?然而這隻玉麒麟又從何而來?

    這些問題,在玉麟的腦子裡盤旋看。他越想越迷離,也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他暗目說道:「我必是個棄兒!」

    啊!棄兒!棄兒!我的命運是多麼的悲慘啊!

    終於,他在一陣心酸中哭泣起來!

    在哭泣中又想起師父告訴他,待他長大後,便可以去找到他的父母……

    玉麟恨不能此刻就要下山,但他又想到迄今連父母的姓氏都不知,這茫茫大地,使他到何處去尋?

    「為人若是對父母不孝,便是禽獸都不如了!」這句話在他的心中是多麼深刻,如今似又晌起於耳際!

    他的哭泣聲,繚繞著這幽靜的神洞,更顯得分外的淒涼!

    久久,他抽搐得週身乏力,漸漸渾然進入夢鄉……

    朦朧中玉麟離開了碧落巖,沿著那座山谷中的一溪澗流,走出勞山。

    也未分辨出是什麼方向,只是向前一路狂奔……

    行行復行行,不知走了多遠?多久?

    他記不清楚行走的是些什麼道路,更無暇細顧週遭景物。

    此時他彷彿只有一個意念——尋找父母。

    正行間,前面隱隱現出一座高山,他拚命的朝那高山狂奔……

    近了………近了!

    漸漸的竟能看到那座高山的半腰中,巍然有一所極大的莊院。

    於是加快腳步,下意識的認為這所莊院,必是他的家鄉,也必然住著朝暮思念的爹媽!

    忽然,眼前一期,已來至莊院的大門前。

    莊院的大門似乎是緊閉著,門前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突然一陣疲倦與飢餓,使他感到癱瘓乏力,飢腸轆轆!

    他急步跨上台階,向著緊閉的大門,狼命的叩打,但是任管他如何的叩打,竟然是無一人出應。

    他叩門不開,心中孤疑了一陣,隨一提真氣,由高大的院牆外飛身而過。

    玉麟躍落院中,停下身子,放眼看去,只見莊院內重樓疊捨,飛簷迴廊,目不暇接,只是冷清清的毫無動靜。

    庭院中樹影婆娑,蕪草台生,陰氣森森,使玉麟不禁心頭凜頓,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疼瘩!

    「咦!這樣大的一所莊院,難道說無人居住嗎?」

    他暗自咕嘀了一陣,好奇的心理,使他把膽子壯了一壯,順著一條滿是青苔的甬道,緩緩往裡走去……

    經過了一個好大的院子,面前出現一座規模雄偉優的兩層樓的廳房,但是門窗均閉,簷下門前,結滿了蛛網,似乎很久就給人出入了!

    玉麟對這樓房看了一會,便舉步由樓房的右端一個月形門中向前行去,進入一所復院。

    這所復院的中央,有一座假山,山下是一個生滿亂草的水池。左右各有廂房一所,門窗已黑,裡面黑黝的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再往前看去,假山的那面,又是一座廳房。

    玉麟繞過假山,一眼便看見這所廳房的門扉卻是半開著的。他似乎未暇思索,便舉步向廳房走去。稍作猶豫,隨把兩扉半掩的大門,用手輕輕一推。

    「呀」的一聲,廳門開處,正當中有一及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端坐於兩把交椅上。男的方面大耳,眉清目秀,身體修偉,甚為威儀。女的則面貌依好,風韻絕代。

    這一雙夫婦一見玉麟,同時喊了一聲「孩子!」在玉麟,聽來,這聲音是多麼的慈祥,柔和,充滿了人世間無比的溫愛!

    這是他日夜渴念企求的聲音啊!

    他直覺的認為這一雙夫婦,就是他終日想望的爺娘!

    情不自禁的伸臂向前撲去並且連連喊著:「爹爹!媽媽!」

    同時,有一雙慈愛溫暖的手掌,在他的頭上撫摩著,耳邊也晌起一陣親切的呼喚:「麟兒,麟兒……快些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呀?」

    玉麟朦朧中睜眼一看,不禁為之愕然!

    那裡有他的爺娘!自己所抱著的正是養育他的師父。

    狒狒和「天雲」也都站在門前,這情況他怔怔的楞的半吶,說不出話來!

    他明白了,剛才原是做了個夢!

    可是這夢境是多麼的清晰,竟歷歷如繪!

    玉麟把緊抱師父的又手鬆開,送忙向老人行禮,然後將夢境所見,一一陳述一遍。

    上清真人聽罷,喟然歎道:「師父深明你孺慕父母之殷情,所以這次外出,還不到五個月的時間,便將藥物採集齊備,匆匆返回。」

    「如今你的功藝,已盡得為師所傳,待我去將『萬應靈丹』制好便可下山去尋查你生身父母啦!」

    王麟乃是至性中人,聽師父這麼一說,返而對這一手把他撫養成人的老人,頗感慚愧,依依難捨,於是嚅嚅答道:「徒兒幼受師父養育,栽培迄今,恩同再造,尚未報師恩於萬一,故而徒兒雖然思生身父母,但更不願離開師父你老人家,徒兒今生今世,也不想下山去了。」

    「傻孩子,世間豈有永遠不散的宴會,你的孝心,我自是明白,然為師父培養你的目的,旨在要你能在江湖揚名立萬,創造一番事業,怎能叫你陪伴著我,永留深山,埋沒終生?況且你的姓氏至今尚還不知,自應前去將你的身世查訪明白,以便早敘天倫,也就了卻我一大心事,須知師恩固重,親情猶切,孩子,勿作兒女之態。」

    上清真人說罷,未待玉麟回答,便從藥藍裡拿出四個碗口大小的鮮桃,分給玉鱗和狒狒,又道:「你們拿去吃吧!如果不是『天雲』的腳程快,你們難得享受到這種大的鮮桃的。」

    玉麟謝過師父,便同狒狒一邊吃去。

    狒狒對於吃鮮桃是有特殊偏好的,玉麟才吃下一個,狒狒便把兩隻迅快吃完。王麟見它在旁垂涎欲滴,就把自己的另一隻又給了它。

    狒狒接過,先向玉麟擠擠眼,裂裂嘴,似是表示謝意,然後一兩口就把一隻大桃子吞下了。

    那種怪裡怪氣的樣子,逗得玉麟哈哈大笑起來!

    上清真人征塵甫卸,即將所採藥草一一拿出,然後分門別類,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或搾其液汁,或用其粉末,泡製完畢,復將儲藏的兩支靈芝取出,揉含了諸藥,調配成廿顆杏仁大小的丹九,裝入瓶裡。

    製丹完畢,真人抬頭瞧瞧一直聚精會神站在一彷觀看的弟子道:「麟兒,為師製成這廿穎『萬應靈丹』這瓶裡連前共有廿四顆,以備你出道時應用……」老人略一停頓,隨又緩緩道:「但你須謹記在心,此丹乃為我獨門秘製靈藥,有萬妙之用,效能起死回生,無論內傷外患如何嚴重,抵須一粒,便可藥到病除,倘使無病之人,服下一顆,立可增加二十年的功力,所以千萬要珍惜,不可任意浪費。」

    玉麟應道:「徒兒謹記師父吩咐。」

    上清真人又繼續接道:「此丹製成,我本想目下就命你下山,但我總覺得你年紀還輕,而且毫無江湖經驗,甚不放心。不過我已將天下武林大勢,作了一番詳細的觀察分析,待我慢慢講給你明瞭之後,再作決定吧!」

    日子在平靜中過去,瞬息又是三月。

    在這期間,上清真人除了對玉麟的武功嚴加督導外,每日總走抽出一兩個時辰來,不厭其煩的對玉麟解說目今武林中一般情形,以及各大門派掌門人與其成名弟子,甚至其容貌與使用兵刃,也都一一列舉出來,而這般人物的日常行為,或善或惡,亦自分晰得一清二白。

    玉麟天資聰慧,對於師父的這些諄諄訓誨,無一不牢記心胸。

    上清真人的這番用意,自是要使王麟在未出道之前,能將當今武林大勢,有一個正確的瞭解與認識,對其未來自是助益良多。

    ※※※※※※

    清晨,山霧剛剛散去,紅日照尉著山峰。

    碧落巖上出現了一老一少兩人,各都手持一柄長劍在日光照射下,霞光閃閃,耀眼奪目!

    從這兩人舉止行動上,一望而知,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只見那個年老之人忽然對面前的英俊少年道:「麟兒,你從無對敵經驗,今天師父要親自指導你一番,現下,你可先將我教你的劍法,演練一遍給我瞧瞧。」

    原來這老少兩人,正是上清真人和他愛徒玉麟。

    此時玉麟應命,手握長劍,先對老人稽首,然後步踏中官,列開架式,將「上清奇門劍法」

    由起首招「清風撩月」……演到最後「清平世界」。練畢,仗劍站立,姿態從容的向老人恭請指教!

    上清真人手持長髯笑道:「很好,很好!這劍法你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不過現下我要以此劍法,實地對敵一番,再看看如何?」

    玉麟一聽,怔道:「師父,這裡那有敵人呀?」

    上清真人笑道:「此處當然沒有你的敵人,你就把為師暫且當作敵人吧。」

    玉麟為難的答道:「師父乃徒兒恩人,怎可當敵人呢?」

    真人隨又笑道:「傻孩子,這只是練習呀!不必猶疑了,你就來向我走上幾招吧!」

    玉麟應道:「這樣說來,徒兒只好有潛了,那就請師父先發招吧。」說罷,長劍一舉,封住門戶。

    上清真人面色肅穆,霍然沉聲喝道:「麟兒,你可要留神啦!」

    只見人影一閃,劍隨聲至,一招三式,疾點玉麟「玄機」「將台」「七坎」三大主穴。出手之速,動作之快,的是不愧為一代奇人!

    玉麟怎敢怠慢,手中劍一揮,直如雲龍擺尾,一招「清風細雨」舞動一片森森劍幕,化開上清真人攻來之勢,緊接一招「舉杯清談」,逕桃真人「喉結」大穴。

    上清真人的動作,幾乎是出其不意的迅快,而玉麟應變之速,見機之疾,更出乎其逆料之外真人一招走空,復見玉麟又能從化解他的劍勢中,相機反招攻至,心中暗道:此於果是伶俐過人,待我且用各種劍法試他一試。

    真人身隨念轉,對玉麟玫來的一招「舉杯清談」,劍鋒逼至僅差一毫釐之時,下體不動,上體微一後仰,手中劍倏然遞出,疾削玉麟右手「脈腕」。

    這一招可以說是驚險之至!若非是上清真人這種武功已臻化境之高人,絕非一般武林人物所企及!然而這種從避招而至還招的電光石火般的動作,一經施展,也絕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逃避的一劍之危!

    須知高手對招,勝負決於一瞬之間。因此,毫髮之機不能錯失,否則必將敗落。

    玉麟在一招「舉杯清談」遞出之後,原以為師父必然用劍封擋或移身閃避,豈料師父竟出其逆料之外,他倏即想到,師父定必有險招施為,是以在上清真人上身形微一後仰之際,玉麟迅即撤招,身形後彈三尺。這動作也是僅在瞬間,而上清真人創出之劍鋒,距離玉麟的「手腕」亦在亳發之差上而落空。

    玉麟於身形後挫之際,對此情景,自是看得一明一白,心中不禁一陣駭然!

    上清真人蓄意要改驗一下這個自己一手調教出來闡傳人機智,因此才有這種險招施為。今見玉麟竟能將其煞手輕易避過,心下自是不勝欣慰!然在此種情況之下,自不便多言,隨即大喝一聲,又復向玉麟滾滾攻至。

    玉麟凜駭間,見師父復又威勢如排山倒海般攻來,且所使用劍法看來似是雜亂無章,實則各門各派劍術之精華奇招均有,令人無法揣摸得到其這招遞出後,下一招又有什麼變化?玉麟深知師父是在成心改驗於他,所以也就心神一致的用「上清奇門劍法」中之奧妙變化,遇招化解,並能相機還擊,絲毫不露令人可乘之隙,師徒兩人各顯真草,一會工夫已鬥了五十餘招,竟然誰也沒有佔得絲毫便宜。

    正斗間,玉麟忽見師父劍勢微微一緩,向他虛晃一招,竟然劍法大變,由雜亂無章中一變為本門劍式。

    上清真人劍化一條銀龍,舞起層層光幕,逕向玉麟罩來。

    王麟認出,這正是「上清奇門劍法」中最難化解的一招「清歌曼舞」,一被光影罩住,便不易脫身,因其變化無窮,使人防不勝防。

    玉麟深知厲害,倏然身形微挫,平地拔起五六文之高,半至裡身軀兜轉,頭下腳上,一式「春燕歸巢」,掠在上清真人頭頂,長劍倫動,「恩怨兩清」,如泰山蓋頂般罩下!

    這「恩怨兩清」,「上清奇門劍法」裡剛猛見著險招,非遇強敵而不得已時,絕不輕易施為,但一經使用,甚少人能在此招式下,全身而退,最低限度也必兩敗俱傷。

    上清真人一見玉麟竟然使用出這種拚命的招數來,心中微微一凜,暗自忖道:「我若以「清平世界」之招式來化解,必然令其受傷,如若閃避,則不知他的劍法是否已能收發自如?」

    這只是眨眼間事,上清真人心中作了個毅然決定。只見他身形微挫,一條身子離地面也不過寸許,在玉麟的劍幕籠罩下,貼地飄飛出三丈之遠。

    這時玉麟也便仗劍落地,只見一大片衣襟,被風吹起,飄向碧落巖下。

    原來在玉麟使出這招「恩怨兩清」之時,本以為師父必以劍化解,那時即可相機變招,誰知他的長劍向師父斜肩帶背劈到時,師父卻疾忙收劍,僅將身形往斜裡傾倒。他暗叫一聲「不好」!便將劈出的劍勢,猛然一撤,饒是如此,上清真人的飄飄衣衫,也被削落一片!

    玉麟身形落地時,看著師父的衣襟,兀自出神,他想不出以師父老人家的身手,何以未能化解這招劍式呢?

    然而,他那裡會知道師父之用心!

    以上清真人那種武功己臻化乘之境的身手,況又是面對目己所參悟的劍法,自然不難破解。

    也正因如此,上清真人拚著身受危險,也不願有傷愛徒,故而未用破解之招竟然閃身走避!

    玉麟怔仲間,只聽上清真人哈哈大笑道:「麟兒,適才這一招「恩怨兩清」,用得可以說是恰到好處!看來你的劍術,已盡得為師心法,再勿須我擔心啦!」

    玉麟本以為師會對其斥責,如今反而對他誇獎,心中更覺惴惴不安,隨乃歎然答道:「師父讚譽,徒見不敢承當,徒兒在恩師面前,永遠是無知而渺小的!適才徒見無禮,劍損師父衣衫,望恩師想罪。」

    上清真人就是喜歡玉麟這種秋虛,乖巧,於是心中更覺受用,面現悅色道:「鱗兒,凡事不必過於歉虛,就憑你這一手,不是我目無餘子,縱觀當今天下,汝輩中不再作第二人想,就上一輩的人物,據我所知也找不到幾個……」

    老人微微一頓,看了看衣衫破碎處,復又笑道:「就憑這一點,師父今天也要認輸啦!兵戎相見,此乃常事,徒見何罪之宥?況且以我所知,如非你劍術已至收發自如,此時破碎的恐怕不是衣衫,而是我的這把老骨頭啦!」

    以當時情況而論,老人這話確非實言。

    玉麟此時已漸領悟,師父何以未曾破解這招式,今復聽師父如此一說,心中更覺感動,隨道:「蒙師父愛護,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亦難報師恩萬一!」

    上清真人原以為玉麟毫無臨敵經驗,蓄意考驗一番他的機智,並籍以增進其見識。因此,適才一出手的劍勢,都凌厲無匹,使玉麟不得不拚出真才實學,以應付其連續搶攻。

    上清真人與玉麟過招劍術,乃是當今江湖上以劍法擅長的各大門派劍術精華絕招,混雜使用,是以玉麟雖則僅是與師父一人對招,實則不啻已與各大門派高手,逐一交鋒。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上清真人何許人也!幾招過後,便已看出愛徒在劍法上之成就,實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不但化招折式,劍法熟練,且處處均能搶著機先,而將一套「上清奇門創法」,參悟出精微獨到之妙,每招遞出,均使人感到有無比的壓力!

    上清真人對徒弟武功,已覺至為滿意,如今一聽玉麟復又說出其未道破之心事,更覺愛徒無論武功、心性、機智、穎悟,處處超人一等,心下包然樂甚!

    於是他在玉麟話畢,並未答言,只是仰首望天,縱聲一陣長笑……

    笑聲宛若龍吟,響徹山谷,歷久不絕!

    笑聲中充滿了真情的流露,十四年的心血沒有白費,他已為武林創造了一朵奇葩,已放出燦爛之花!

    玉麟對師父如此的真情激盪,還是破天荒第一次見鐵,既不明就裡,更不敢發問。

    倏然——

    長笑之聲止住,上清真人斂容對玉麟道:「麟兒,我獨你的成就,極為滿足,總算是我的眼光不錯!十四年的心血也有代價了……」

    老人忽然唏噓一聲,又道:「然而你要記住,江湖之上,波譎雲詭,險詐百出,單憑個人真實武功,那是不夠的。你必須隨時隨地,提高警覺,害人之心帷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絕不可無。

    凡事三思而行,多用機智,少用力取,處處藏拙,不可任意顯露,如此立身行事,自必利多害少。」

    玉麟送忙答道:「師父金玉之言,徒兒必當奉為規箴。」

    上清真人又趁機考問了玉麟一番,待人接物,應對進退的各種常識。玉麟均能於日常所學中一一對答如流。

    然後,師徒兩人又印證了一回拳掌,玉麟使師父一切都甚感滿意。

    上清真人忽然抬頭看了一下天色說道:「今日時候還早,趁此我再和你比賽一下輕功如何?」

    玉麟覺得師父今日的興致特別濃厚,隨迭忙應道……

    「徒見遵命。」

    於是師徒兩人,各展絕頂輕功,跳澗越峰,一路往前奔去……

    ※※※※※※

    清風嶺是勞山的巔峰,嶺上生滿此松,古樹參天,毒蟲野獸出沒,人跡罕絕。

    這時,正有兩條人影,似星飛丸瀉般向嶺上奔來。

    這兩人的輕功造詣,已近乎於御風飛行之境界,高得令人難以置信!

    只見前面的那人,抱柚擺擺,葛衣飄飄,猶如一隻玄鳥,一掠之間,便是十丈開外。後邊緊緊跟隨的白衣少年,雖然一縱也是十丈左右,但始終與前面之人保持約七八丈遠之距離。

    眨眼間,兩人縱上嶺巔,前面那人落腳於一塊岩石,姿態從容,中氣十足,卻原是一位六七十歲老者,後面跟蹤而來的竟是個十七八箴的少年。

    此時,只見這老者若有所覺的輕咦一聲,對來的少年道:「我們到前面林內看看去!」

    未待少年答言,便縱身躍去。

    這老少兩人,如影隨形般躍入林中,始一落腳,便聽到一陣「嘓嘓」之聲,起自前面不遠處,於是循聲趨上。

    忽的老者拉了少年一把,隨即輕輕縱到一株大樹身旁。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使年少略微一怔!但他即聽到那「嘓嘓」之聲,正來自屏身大樹的不遠處,探頭看去,不禁使他幾乎警叫出聲。

    原來這「嘓嘓」之聲,乃是由一個龐然大物所發!

    那龐然大物,乃是一條盤踞著的巨蟒,蜷伏的身軀,怕不有座小土丘般大!

    蟒頭探在地上,大口正然吞著一隻山鹿。那可憐的野鹿,僅剩一部份屍骨和兩隻猶目微微抽動的後腿了!

    此時,老人正仗劍沉思,似是付度降服巨蟒良策……

    忽然少年湊近老人耳邊,輕輕道:「師父,你看這大蟒是不是像瞎了眼睛的樣子?」

    老人沉思間,被少年這一提醒,倏的放眼看去,果見那巨蟒雙睛已失,只有兩個大大的眼窟窿了!

    老人看清之後,對少年微一頷首,便一個縱身,輕得似一片樹葉般,落在巨蟒前三丈遠處。

    巨蟒似乎毫然所覺,依然在大嚼其食物。

    老人雖然確定巨蟒果已雙目失明,依然不敢絲亳大意;因他深知此物之厲害,且除了七寸要害之處其他地方,普通刀劍不能傷他。

    他略一思忖,驀然暴喝一聲,單掌拍出。

    只聽一聲轟然大響,彷彿一聲悶雷,一陣狂飆,似排山倒海般向巨蟒撞去。

    巨蟒被老人這一何止數千斤的劈空掌力一震,盤踞的軀體,暴然伸開,探在地上的頭頸,筆直豎起約丈多高。

    電光石火間,一縷寒光,挾著光銳嘯聲,射向巨蟒,同時一個人影疾然躍退。

    接著一陣巨響,林木紛紛倒下,山石亂崩。塵沙飛揭……

    一切重又恢復沉寂。

    樹林內躺著一條八九丈長的巨蟒,已經氣絕死亡了。它的七寸要害上,穿進一柄長劍,殷紅的鮮血,由巨蟒的七竅中以及劍柄上汨汨流出,染紅了一大片土地!

    此刻,正有兩條人影從林邊馳來,一見巨蟒已死,迅即用劍剝下一截蟒皮,由兩人中的一個少年,帶在身邊,然後兩人復又展開輕功,向碧落巖縱去……

    不要說這老少兩人,就是上清真人和愛徒玉麟了。他們因比試輕功,而去清風嶺,在無意中斬除一條巨蟒,而此巨蟒也正是原先在狹谷中,被玉麟擊瞎了眼睛的那個怪物,這可以說完全是一種巧合,也是這條巨蟒合該壽終正寢。

    幾天以後,上清真人把使用藥物浸過,復又哂干的一截蟒皮,栽製成一套貼身短衣和一雙靴子,交玉麟試穿之後,極為合體。

    玉麟對師父這舉措甚為奇怪,不禁閉口問道:「師父,你人老家辛辛苦苦,忙著給徒兒做這皮衣皮靴啥用?」

    真人聽徒兒一問,隨微笑答道:「麟兒,你有所不知這種蟒皮,堅韌非常,且能避水火及百毒,非常不易零獲,如今我又以藥物浸過,非但使其柔軟,更增加其堅勒效能,給你做成這套衣靴,你於行走江湖之時.要記住隨時穿著,對你自有莫大益處的。」

    玉麟對師父為其設想之周到,感激得熱淚盈眶,一時說不出話來。

    上清真人對愛徒凝視良久,復又緩緩道:「師父已經一切給你備妥,麟兒,你就可於今日動身下山去吧!」

    老人說著,一面從石榻旁之壁洞內,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裡,遞給玉麟,繼續道:「這裡邊有隨身衣物,以及三數斤金錠與散碎銀兩,足夠你此後數年盤費。你從小由狒狒作大,它對你忠心耿耿,你也喜愛它,由其陪你下山,為師更覺放心,它對你自有莫大幫助!」

    玉麟一聽,悲從中來,未待老人說完,進忙跪下,叩頭道:「恩師養育徒兒十餘年之久,點恩未報,叫徒見如何忍心離開……」說著,竟然泣不成聲!

    上清真人雖然歷盡人世滄桑,功力修為已臻超凡入聖,定力過人,但是如今眼見一手撫養長大的徒見,就要離他而去,也不免黯然神傷,強自忍下欲滴之淚,歎息道:「大丈夫當立志四方,麟兒,且莫作兒女情態,快快起來,收拾去吧!」

    老人說著將玉麟攙起,復又慼然道:「麟兒!下山之後,第一件事須先去調查清楚你的身世,這一點你可到祖徠山附近訪問;當時為師系從那裡把你收來。你項下麒麟玉珮,必是家傳玉物,或能幫你查訪。常言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為師預祝你順利成功。至於以後的事情,你可斟酌而為,孩子!去吧!」

    玉麟聽罷,含淚再拜,然後目去收拾。

    上清真人隨又吩咐狒狒,好生侍候玉麟,不得疏忽。

    玉麟收拾停當,又來叩拜恩師,老人將一瓶「萬應靈丹」交給他,又贈他一柄寶劍,然後叮囑道:「徒兒出道之後,如有特別重大困難問題,千萬不可造次,可命狒狒回山送信,師父自會及時前往助你。」

    玉麟答道:「徒兒謹遵師俞。」

    玉麟拜別這位養育他十四年的師父,率同狒狒,來到碧落巖上,環目四顧,緬懷往念事,不禁一陣心酸,淚如湧泉!

    站立良久,他才強自忍心感傷,對狒狒道:「狒狒我們走吧!」

    於是,兩個白影,星飛丸瀉,疾如流失,直向碧落巖下潟去……

    九月,正是金風送爽,黃葉飛舞的時節了。

    田野間,一片肅殺、蕭條,處處呈現著秋的淒涼景象!

    秋天的肅殺與蕭條,最能觸發人們的感傷!

    然而秋天也有它的可愛處,譬如此刻吧——

    一輪紅日漸迫西山,反映出滿天彩霞,點點寒鴉,結伴歸巢,這情景卻又美極!妙極!使人不禁聯想起:「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曠古佳句來!

    不過「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

    就在這將近黃昏的暮色中,有兩個一大一小的白影,在魯中的官道上,由東往西,似行雲流星般飛馳著……

    一些過路行旅,只聽見耳邊飄飄風響,及至凝神看時,這兩個白影已擦身去遠,根本無法看清究竟是什麼?他們驚得目瞪口呆,楞楞的似是發現了曠古未有的奇事!

    然而——

    這兩個白影,對我們是多麼的熟稔啊!

    他們正是甫自勞山下來的玉麟和狒狒。

    此時,夜幕低垂,四野茫茫,路已無行人。

    但見新月如鉤,繁星點點,深秋的晚風,寒意料峭!

    玉麟因急於尋訪雙親,一路奔馳,已錯過宿頭。這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陷身於荒野中!

    玉麟暗自著急,只有加快腳程,和狒狒馬上不停蹄的一味往前狂奔……

    約莫三更時分,玉麟正前進間,遙遙望見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松林,心中忖道:既然趕不上宿店,倒不如到那松林中,休息一宵,天明再走不遲。

    玉麟心念已決,隨同狒狒縱身向松林奔去……

    眨眼工夫,來至林邊,收住身形,略一打量,正凝舉步入林,突聞一聲怪響,由林中傳出,竟將玉麟怔在當地。

    那聲音似狼嚎,又如鬼哭,淒怖已極,令人聽來,心頭顫慄,根根汗毛倒豎!

    怪聞倏然中斷,松林中似是刮起了一陣旋風,吹動得樹葉籟籟作吶。

    這陣旋風過後,但見一個幽靈似的長長黑影,出現在林邊,而且正向玉麟停身處緩緩移動!

    玉麟自服靈芝仙草之後,內功已臻上乘,即在黑夜間依然能分辨出百丈內的毫髮細物。此時,那黑影移動的距離,也不過是十丈左右。因此,玉麟已一眼看清,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衫的人。

    但這人也真奇怪,移動時兩臂下垂,一條身子直挺挺的像根木柱!

    再看這人的面孔時,更把玉麟驚呆了——

    一張長長的馬臉,沒有半點血色,白得似紙,一根紅舌頭淌出嘴外,約有尺長!

    「鬼!」

    就在玉麟這聲喊叫的同時,狒狒由其身旁驀然射出,疾向鬼影撲去——

    只聽一聲:「啊喲!救命呀!」那鬼影已倒地不起。

    玉鱗縱近一看,只見狒狒正用利爪扼住那黑衣人的咽喉,使他無法喊叫出聲,只是滿地亂滾;一個鬼面具,破落身旁。

    玉麟對這情形甚覺好笑,但他惟恐狒狒把這扮鬼漢子扼死,急忙喝住。

    這人翻身爬起,注視了玉麟一眼,復行及膝脆下,連連磕頭道:「小爺,饒俺一條活命吧!可憐掩娘已七十多歲,病在床上,無人奉養,說著!」磕頭如雞食米一般。

    玉麟暗想,這人真也奇怪,既有老母臥病,不在家中侍候,卻深夜出來扮鬼嚇人,究竟是何道理,待我問問他再說,隨即和聲道:「這位老兄,貴姓大名?既然家有老母臥病,不在家中侍候,卻為何夤夜出來扮鬼嚇人?」

    玉麟說罷,迅將這人扶起,又道:「老兄,有話慢慢好說。」

    黑衣人站起身來,又仔細的打量了玉麟一番,這才面露愧色,嚅嚅答道:「小爺不知,俺王忠生來命窮,萬般捻奈,才出此下策,想從由此過往行旅,借些銀兩,為老娘醫病,不料在這裡等了兩三個黑夜,毫無所獲,今夜才遇到小爺,如非小爺及時救俺,俺己為那……」

    王忠說到此,看了看狒狒,滿臉靦腆,便不再往下說了。

    玉麟看這王忠,約有三十上下年紀,一臉敦厚之相,不似個黑賴之徒,隨深信不疑,並將目已因事趕路,錯過宿處,對王忠略述一遍,然後掏出一錠紋銀,道:「王兄,既是令堂臥病,就將這點銀兩拿去用吧。」

    王忠起先堅不肯受,終因玉麟情辭懇切,始千恩萬謝的收下,並對玉麟道:「小爺請留高姓大名,俺王忠雖是胸無點墨,但尚知有恩必報,他日有緣,即使粉身碎骨,也絕不含糊!」

    「你就叫我玉麟好了,至於報恩一事,王兄太言重了——」王麟說罷,就要與王忠作別。

    王忠一見玉麟要走迭忙道:「小爺且慢,前面五六十里之內,沒有鎮甸,無處投宿,如不見棄,請到寒舍委曲一宵,不知小爺意下如何?」

    玉麟見王忠言詞誠摯,心想也是,隨道:「如此豈不打擾王兄了!」

    王忠見王麟已允,心中甚喜,隨笑道:「小爺是俺恩人,別說住一夜,就是住上一年半載,只要小爺不嫌家下既窮又髒,俺也願意侍候。」

    「王兄,說那裡話來!」

    玉麟說著,便同狒狒跟在王忠後面,轉過這座松林,果見不遠處有三間茅屋,王忠用手一指,對玉麟道:「這就是寒舍啦!」

    ※※※※※※

    玉麟同狒狒一路西來,一日申牌時刻,進入一座人煙稠密,商業繁盛的鎮店。但見車水馬龍,行旅如雲,好不熱鬧!

    玉麟向行人探聽明白,這座鬧市叫金嶺鎮,他因吃過苦頭,雖然天色還早,便投進一家叫做「悅來居」的大客棧,向店小二定下一間後院的清靜客房,然後同狒狒到前面用膳。

    玉麟幼居深山長大,曾未與外界接觸,下山之後,對世間一切,都覺得處處新奇。

    於是叫過店小二結清帳目,便帶著狒狒往外走來。店小二因玉麟給了一些散碎銀子,隨急忙跟上來喜皮笑臉的把鎮上幾處好玩的地方,添油加醬的介紹了一番。玉麟對他這番盛意,自是甚謝,殊不知這正是銀錢的作用啊!

    玉麟剛剛跨出「悅來居」客棧的大門,只聽一陣得得之聲,抬頭一看,但見一騎自馬,迎面馳至,唰的一聲,便到了跟前!

    玉麟送忙往街旁一閃,誰知那匹白馬,一見玉麟身邊的狒狒,驚嘶一聲,前蹄離地,人立而起!

    馬背上一聲嬌叱,一個艷紅的人影躍落地上,緊接著一造自光挾著尖銳嘯聲,逕向狒狒擊至。

    狒狒何等機敏,身形僅微微一閃,便輕輕避過來物,嗆然一聲,一隻銀鏢打在她左邊不過三寸的地上。

    接著又是一聲嬌叱,隨著又是一隻銀鏢打在狒狒右邊。

    這兩隻銀鏢,雖系前後發生,但其間也不過是瞬息時間而已。發鏢人的手法回是高狠辣,然而狒狒躲避的巧妙動作,更令人為之咋舌!

    玉麟早已看清發鏢之人,正是馬上躍下的一個紅衣少女。只見這紅少女,上下一襲大紅緞子衣褲,外罩一件繡著丹鳳朝陽的大紅斗篷;背插兩柄長劍。面似桃花,眉比遠山,秋水為眸,美艷中隱含一般殺氣,所謂:「艷如桃李,凜若冰霜。」正是她此時的寫照!

    玉麟因深知狒狒本領,絕到不會吃虧,所以也就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背負兩手,狀至悠閒

    的按心要瞧瞧這美艷少女,究竟還能如何?

    狒狒這時正蹲在兩隻閃閃發光的銀鏢中央,兩隻金睛直盯著紅衣少女,模樣甚是滑稽。

    紅衣少女一見兩鏢竟沒擊中一隻猿猴,氣得柳眉倒覺,杏目圓睛,想喝一聲,手揮馬鞭,逐向狒狒撲來,玉麟往旁一閃,也不則聲。

    那匹嘶叫,蹦跳不停的駿馬,已由客棧裡跑出的兩個堂倌勒住,牽到廊下去了。

    不知狒狒是故意逗那紅衣女子玩耍,還是未得玉麟指示之故?它只一味的閃展騰挪,毫無還擊之狀。紅衣少女馬鞭舞動,宛若靈蛇出洞,凌厲無阻,但始終未能掠著它半根毫毛。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從四面八方圍攏來,已越聚越多,有山人因見狒狒的巧妙身法,竟然鼓掌叫起好來,使那紅衣少女,更為之大動肝火!

    玉麟實在已看不過眼,同時他想要去遊逛這市鎮,恐怕誤了時間,於是喊道:「狒狒住手!」

    玉麟喊聲方止,只見狒狒在紅衣少女的鞭影中,像只白鴿般串出,飛至玉麟身旁。

    紅衣少女也縱身撲至,正欲舉鞭抽下,王麟含笑躬身道:「這位姑娘請暫息怒,有話可否同在下說?」

    紅衣少女盛怒之下,打量了玉麟一眼,怒喝道:「看不出你這毛猴子還真有一手!哼!如不給你些苦頭吃吃,當不知我白馬紅娘蘇玉嬌的厲害!」

    這自稱白馬紅娘蘇玉橋的少女說畢,不由玉麟答話,便將手內馬鞭空中一揚,朝王麟劈頭蓋頂打下!出手之快,動作之疾,使那些看熱闊的人,不禁為這儒服少年,倒抽一口冷氣。

    玉麟見這少女如此狂做無禮,雖是異常憤怒,但他究不愧為一代奇人之徒,十四年的浸澗,使他在心性上奠定了優良的素養,因此,幾乎火冒頭頂,又自強行壓下,於是既不還手,也不後退,僅將身形微微一側,便將少女擊來的一鞭避開。

    白馬紅娘一見這文雅少年不知使用的什麼身法,竟然使她一鞭落空,不禁心下微凜!

    須知這自稱白馬紅娘的少女,乃系當今儼然以綠林盟主自居的奪命飛抓蘇文彪的掌珠,自幼驕生慣養,氣指頤使,畢受奉迎,養成了她目空一切的個性,且自出道以來,在冀魯一帶,甚少遇過敵手。因此,她在一鞭走空之後,心中暗自忖道:「如果今日竟連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收拾不下,以後我如何能在江湖上與人一爭長短!」

    她心忖至此,更是兩頓泛紅,柳眉倒豎,怒不可遏。就在她一鞭未中,身形疾然暴退五六步的同時,兩柄長劍已握在手中,嬌叱一聲道:「倒看不出你這小子還真有點邪門道哩!快給我報上名來,姑娘劍下不死無名之鬼——」

    玉麟一看眼前這位美艷少女,那種氣糾糾的模樣,既覺好笑,又自好氣。有心想在此大街之上,奚落她一番,總覺得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與一個女孩子一般見識,似乎有失風度。是以仍然文質彬彬的微笑道:「小可名叫玉麟,就住此客棧內,姑娘有興的話,不妨留下時間地點,小可願意捨命奉陪,總比在此鬧區,人多目眾,礙手礙腳的好吧?」

    玉麟這話說來,合情合理,表現得又是儒雅大方,倒把個白馬紅娘說得無名火消大半,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可是話已出口,自無法收回,於是也就把語氣緩和了一下,道:「難道姑娘還怕你不成,既然如此,就在今夜二更,鎮後林邊,到時定然叫你知道姑娘的……」

    白馬紅娘把話說到這裡,忽然嚥住,也不待玉麟答腔,便扭頭向客棧走去。

    玉麟把頭一搖,便同狒狒沿著大街,往前遊逛起來。

    行不多遠,忽然又是一陣馬蹄聲迎面衝來。玉麟抬頭一看,只見四匹棗紅馬,坐著四個彪形大漢,一律黑色動裝,腰間各帶兵器,滿身風塵,行色匆匆。

    他雖是初涉江湖,毫無閱歷,但也一眼便看出這些人都是江湖人物,惟恐狒狒再驚來驥,招惹麻煩,忙將她抱到懷中躲住街旁一棵大樹後,等到那四人過去,然後閃身而出。

    玉麟在街上漫無目的的直逛到華燈高照,這才返回客棧住室,默坐運功,準備同白馬紅娘蘇玉嬌一決勝負。

    ※※※※※※

    二更未到,悅來居客機的後院中,同時躍出了兩個白影,直向鎮後一座密林飛瀉而去。

    這兩個白影,眨眼工夫到在林遑,微微一停,便一同縱上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隱住身形。

    過了刻片時間,又有一個紅衣麗人,由金嶺鎮中躍出,向這密林疾馳而來,她到在林邊,四周略一打量,輕咦一聲,自言自語道:「他還沒這來——」

    「來」字剛剛出口,密林中突然縱躍出兩個高大黑影,一閃便到在紅衣麗人面前。

    紅衣麗人被兩個黑影怔得住後倒退了數步,方欲啟口問話,忽聽為首的一個黑衣大漢哈哈獰笑道:「想不到我兄弟兩個能在此遇到蘇姑娘,真是幸會!幸會!」

    那大漢說罷,又是一陣縱聲長笑——

    笑聲震盪著夜空,歷久不絕,足見此人功力,不在等閒。

    白馬紅娘蘇玉橋,原為玉麟相約比圖而來此,如今既不見那白衣少年赴約,復又出現了兩個黑衣大漢,且竟能一見即道出自已姓氏不禁心頭一震,但她究系闖蕩江湖數年之人,遇事自能力持鎮靜,即隨從容問道:「兩位高姓大名,寅夜在此現身,不知有何見教?」

    那大漢沉聲道:「蘇姑娘問得正好,我兄弟便是金刀趙虎,鐵錘趙豹,奉主人莫邪一梟之命,特來相請姑娘去莫邪島一行。」

    蘇玉嬌一聽來人竟系莫邪一梟手下,心中又是一震!

    「原來兩位系莫邪一島魏振東老前輩面前之人,想我有眼不識泰山,但不知魏老前輩找我有何見教?」

    蘇玉橋和聲說罷,那名叫趙虎的大漢道:「關於此事,請姑娘見了島主之後,便自知曉。」

    「我今有事,須返東平,稟告家父,待一月後,當即前往貴島,拜見魏老前輩,請示教諭——」

    蘇玉嬌說罷,站在趙虎身旁的鐵錘趙豹,冷笑一聲,怒道:「蘇玉橋你擺甚麼臭架子,要知道我兄弟乃是抬舉你,說出個「請」字,不然,嘿!嘿……」

    蘇玉嬌乃是何等女子,衝著莫邪一梟之威名,才如此和顏悅色的說話,今聽趙豹把她不看在眼裡,且出言不遜,不禁怒上心頭,面現殺機,怒叱一聲道:「趙老二不要出口傷人,誰希罕你們說個「請」字,姑娘不去,又待怎樣——」

    說著,「嗆」的一聲,背上長劍撤出,一指趙氏兄弟喝道:「只要你們能勝過姑娘手中劍,那便隨你們擺佈,莫邪島的威名,還嚇唬不住姓蘇的!」

    「吠!姓趙的倒要試試你這個臭丫頭有多大道行。」趙豹說著,由脅下取出兩把海碗大小的鐵錘,迎風一抖,向蘇玉嬌疾撲而上。

    只見他左右手鐵錘「力劈華山」,「左手錘」「橫掃千軍」,狹著雷霆萬鈞之勢,向蘇玉嬌砸下!

    蘇玉嬌一見來勢兇猛,也不敢大意,真氣一凝,劍出「白鵝亮翅」,分削趙豹兩臂出手利落,狼辣之至!

    這兩人便在密林邊,一來一往的打將起來。

    蘇玉嬌果是身手不凡,兩柄長劍宛若蟒蛇出洞,幻起一片白森森的寒光,把個趙釣罩在劍影裡。

    那趙豹雖然以臂力過人見稱,但他吃虧在軀大錘重,不若蘇玉嬌輕靈活潑,且劍術奇妙,令人防不勝防,五十回合不到,便把趙豹殺得有守無攻,漸陷危境。

    趙虎一旁掠陣,眼見乃弟就要吃虧,手足情深,目是顧不了甚麼江湖道義,順手亮出全背砍刀一砍,一躍加入戰圈。

    趙豹正在危殆之際,一見乃兄加入,精神大振,勇氣陡增,兩把鐵錘,翻翻滾滾,立刻扳回優勢。

    這趙氏兄弟,乃是莫邪一梟屬下的一二流高手,以蘇玉嬌的功力,單斗趙豹有餘,可是趙虎一經加入,形勢立刻改觀。

    他們兄弟聯手,配合得恰到好處,使蘇玉嬌無懈可擊,二十餘招下來,她已漸居下風。

    蘇玉嬌雖然心知如此下去,必然吃虧!說不定要賠上性命,可是好強爭勝的心理,使她又不肯認輸脫逃,正在苦撐惡鬥之際,猛聽趙虎大喝一聲,一招「白雲蓋頂」,金背刀迎面劈下。

    蘇玉橋右手劍往上一格,「卡察」一聲,兩般兵器膠著在一起,左手劍方欲使展,趙豹的一柄鐵錘,如流星般由脅下搗至,她以一招「快馬加鞭」,剛剛封住來勢,而另一柄鐵錘,卻同時由其背後打來。

    蘇玉橋聽到腦後風響,情知不妙,但此時她要想撤招換位,已然不及!

    正在此危機間不容髮之際,突然一股綿綿勁風,把趙豹堪堪將要打到蘇王嬌背後之錘,往斜裡盪開。

    蘇玉橋倏感背後壓力卸去,右手腕力加重一送,嬌軀微挫,便縱出一丈開外,扭頭看時,鬥場上多出了一個白衣少年,身旁還帶著一隻白猿。

    「啊!是你!」

    蘇玉橋不禁脫口叫出,這時她心中對此踐約比鬥的少年原來那份敵意,已無形中煙消雲散。

    「是我,蘇姑娘。」

    玉麟說完這話,依然一付儒雅模樣,微笑著向蘇玉嬌停身處一步一步的踱來,對那各執兵刃,楞在當場的趙氏兄弟一眼也不理睬。

    趙虎,趙豹兄弟兩人,何曾受過如此的鄙視!玉麟的突然出現,使他們攻散垂成,不知來人究系何等人物,所以楞在當場,及至看明白出手之人,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而這少年又根本未把他兩人看在眼裡,趙虎城府較深,尚能忍受,直把個火性暴烈的趙豹,氣得二佛出世,三佛涅槃。

    「小子,給我站住!」

    只見趙豹怒喝一聲,與趙虎遞了個眼色,兄弟兩個各輪兵器,閃電般向玉麟攻上。

    玉麟存心要將這趙氏兄弟奚落一番,聽到趙豹的怒喝,明知他們必然動手,可是他仍是大搖大擺的往前移動,頭也不回,及至趙氏兄弟兩股兵器,由背後襲至,僅差毫釐之時,突的身形一縱一旋。

    就在玉麟身形縱旋的同時,只聽:「卡吒」一響,一陣火星亂迸,趙虎的金背砍刀,恰恰劈在趙豹的一柄鐵錘上,震得他虎口破裂,一柄金刀幾乎脫手飛去身形搖幌,踉蹌了兩步才隱定下來。

    蘇玉嬌正為這白衣少年擔心之間,還沒看出他用的什麼身法,竟將趙虎,趙豹合力一擊,輕輕避開,驚訝中只見二趙目瞪口呆,兀目相到出神!

    玉麟避過了趙氏兄弟合力一擊之後,依然一派斯文,笑嘻嘻的道:「兩位老兄,是否還要以群毆的作風,和在下走上幾招?」

    趙虎,趙豹一擊未中,正在凜駭間,忽聽白衣少年如此一問,心知已遇強敵,想要就此罷手,又不肯掃了莫邪島的威名,同時更難向島主覆命。

    趙虎江湖經驗老到,陰蟄的一笑,對玉麟不答反問道:「小兄弟尊姓大名,師承何人?倘若今日之事,與小兄弟無關,最好還是不要淌這渾水!」

    玉麟隱身密林樹上時,對趙氏兄弟和蘇玉橋所說之話,聽得一清二白,他在未出師門前,對天下武林大勢,已瞭然於胸,知道莫邪一島魏振東,在三十年前就是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素來行事心黑手辣,但近十五年以來,此人已絕跡江湖,想不到此時此地,遇上了這魔頭的屬下。

    蘇玉嬌與玉麟素陌生平,且曾對他狂傲無禮,本應置身事外,然而一種仗義心理,使他總覺兩人圍毆一個女子,實欠公道,故而在蘇玉嬌危機瞬間,他毅然出手相救。如今既已插手,自不能再袖手旁觀。

    此時,玉麟一見趙虎和言發問,心想此人何前倨而後恭?他乃冰雪聰慧之人,豈有不明對方用意之理,因此,隨答道:「往下名叫玉麟,師承何人,歉難奉告,不過與貴島絕無淵源就是,至於今日之事,自然和在下有關。」

    「如此說來,這檔子事小兄弟是管定了!但你卻不要後悔……」

    趙虎尚未說完,一旁的趙豹再也忍耐不住了,怒聲吼道:「大哥何必和這小子囉嗦,我就不信邪門,看他是否有三頸六臂!」雙錘一揮,一個箭步,向玉麟當頭砸下,威勢之猛,的是駭人趙虎一見乃弟已經出手,心知今日之事,只有豁上了。所以也就不再多說,運聚功力,施展開三十六路刀法,一撲而上。

    他們這次動手,是拚出了性命打法,壓箱底的本領都已使出,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玉麟一見來勢兇猛,自是不敢大意,疾然暴退丈許,避開了趙氏兄弟合力的一擊,依然一派斯文瀟灑的態度,嘻嘻笑道:「來得很好,恐怕後悔的是你們倆……」

    正在此時,蘇玉嬌怒叱一聲,輪劍向趙虎撲上。

    「蘇姑娘請住手,這事還是由我來收拾吧。」

    蘇玉嬌心知斯文少年,身有超人絕藝,適才被趙虎,趙豹鬥得已是筋疲力盡,正需要略事調息,今聽玉麟如此一說,也就收劍停住,對玉麟深倩的一瞥,表露了無限感激之意。

    「小子,好大口氣!」趙虎,趙豹怒不遏的同時一聲叫罵,便又聯手向玉麟攻上。

    玉麟到此兩名高手的合力攻擊,毫照懼色,只見他沉穩如淵岳,足下倒踩七星步法,以空手入白刃的絕藝,在刀光錘影中直似一隻輕燕,穿來穿去。

    趙虎,趙豹的金刀鐵錘,雖然都是名家身手,凌厲之至,然而卻沾不著這白衣少年的一根毫髮。

    三人惡鬥間,玉麟心念已決,驀然一聲輕嘯,平地「一鶴沖天」,脫出刀光錘影,暴起五丈多高,半空裡似一隻白鶴,一個「鯉躍龍門」的姿勢,頭下腳上,電射般向趙豹撲下。

    趙氏兄弟雖在江湖上闖蕩有年,何曾見過如此的俊妙身法,正自凜骸間,只見玉麟半空射下,還未來得及想到如何封檔,那趙豹便吃一股劈空掌力,連人帶錘震飛出三丈多遠,咕咚一聲,跌在塵埃!

    趙虎一見乃弟已死,不禁悲憤填膺,抱定同歸於盡的決心,一個縱躍,力貢金刀,「韓信點名」逕刺玉麟「堅絡三焦」大穴。

    玉麟身形甫落地面,見趙虎人刀已至,隨即原地不動,待到金刀遞至僅差寸許時,身形美妙的一旋,避開來勢。

    趙豹一招未中,心知不妙,突感半身一陣麻木,金刀已落於白衣少年手中,同是右手脈腕已被扣住。

    由玉麟一掌震飛趙豹到白手奪刀擒住趙豹,僅在瞬間之事,這情形直把個目至一切的蘇玉嬌看得瞠目咋舌,既驚又羨!

    以蘇玉嬌的身法,竟未看出這白衣少年是用什甚手法,在舉手投足之間,制住了兩名高手,她怎會想到這正是已絕跡江湖六十餘年,上清門不傳之秘——「玄真掌」與三十二式大擒拿手啊!

    這裡不說蘇玉嬌心中的驚羨,且說:這時被玉麟扣住脈腕大穴的趙虎,正是氣血逆流,半身麻木,所有功力,等於白廢,他只有咬牙切齒,狼聲道:「老子今日栽了,只恨學藝不精,殺砍存留,任憑於你!」說罷,閉目待死。

    玉麟見這趙虎,倒是不失為一條硬漢,他本無意殺人,既已將其制服,也就算了,隨將扣住他服腕之手鬆開,說道:「你且先去看看令弟是否已死,再來發狠不遲。」

    趙虎脫身,跑到趙釣身旁,只見他兩眼禁閉,面白如紙,口角淌若鮮血,直僵僵的躺在地上,不由一陣心酸,淚如湧泉,及至他胸口猶自起伏不停,心下這才稍寬,伏身把他抱起,正欲向林中走去,面前人影一閃,玉麟同蘇玉嬌已來到面前。

    趙虎抱著乃弟,對玉麟狠聲道:「殺人也不過頭落地,你還想要怎樣?」

    「趙老兄不要誤會,在下與你們本無仇恨,只因路見不平,才出手干涉。」

    玉麟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了個羊脂玉瓶,倒出一粒藥丸,復到趙虎道:「令弟已被我震傷內腑,五臟離位,二十個時辰內必咯血而死,請將這粒「萬應靈丹」給他餵下,將息幾個時辰,便可痊癒,信不信由你——」

    趙虎接過丹丸,面色肅穆,緩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兄弟倘能果如所言,今日之事一筆勾銷,否則,只要我趙虎還有一口氣,這筆血債,便永遠記住。」

    「趙老大不要不識時務,我蘇王嬌不是個打落水狗的人,不然,哼……」蘇玉嬌說著,向趙虎鄙夷的瞪了一眼。

    「蘇玉嬌你不要趾高氣揚,今日算你僥倖,可是你卻休想逃出我們島主之手。」

    趙虎說罷,也還了蘇玉嬌一狠眼,抱著趙豹頭也不回,便向密林蹣跚而去。

    王麟見越虎去後,轉身對蘇玉嬌笑道:「蘇姑娘,我們的過節,現在來了結一下吧?」

    蘇玉嬌望著趙虎逐漸消失的背影,正陷於月前於萊陽城中所發生的一幕往事中,被玉麟這一問話,心中怦然一動,面現桃紅,雙睜柔情似水,忸怩不安,囁嚅了半晌,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她行道江湖以來,已經有三年之久,一身本領,在冀魯道上無人敢惹,武林人物所見自是不少,然而她何曾見過眼前這白衣少年,俱有此高深不測之武功的人物。

    以她在江湖上的經驗閱歷,連這少年出手門路都瞧不出一點來,直使她覺得往日的目無餘子,實乃是一種天大的錯誤!

    尤其更使她感佩的:這少年不但及時救了她一命,並且竟將獨門秘丹,送與被擊傷的敵人,這等胸襟,是多麼磊落寬宏呀!

    這少年英俊瀟灑,儒雅懂禮,足見其教養有素,不問其師承何人,但可斷定必系名門高足。

    倘若能和這翩翩少年,交個知心朋友,那該是人生無上快事!

    然而,這少年竟是被她凌辱過,又邀來此地決鬥的人,就是他胸懷寬宏,不計較這些,可是叫她如何開口和人攀交呢!

    她想到這裡,不禁暗目慚愧道:「蘇玉嬌呀!你枉生了十九年,竟然這樣的走了眼!」

    這時蘇玉嬌心中思緒百轉,兩隻明眸,一直的凝視著玉麟,似中瘋魔,一言不發。

    玉麟幼居深山長大,何曾見過這種青春少女,萬般柔情,令人蝕骨銷魂的眼神啊!

    無意中他的目光與蘇王嬌的眼神相觸了,登時臉上火辣辣的似被人打了一記耳光般的燥熱!

    蘇玉嬌江湖上闖蕩了數年,雖能守身如玉,但男女之間的微妙情傣,自比玉麟瞭解的多。因此,當兩人目光一觸時,心中一陣顫震,方從沉思中驚醒,發覺自已的失態,不勝嬌羞,這才輕啟朱辱,含羞答答的道:「相公,我與你素陌生平,那有甚麼過節,噢!是啦,適才蒙相公相救,我在這裡謝過了——」隨即襝衽為禮。

    她這麼一來,倒把個玉麟弄得不著邊際起來,連忙答禮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武林中人分內之舉,姑娘何必言謝。」

    蘇玉嬌滿面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又道:「相公,話雖是如此說,但救命之恩,自當永銘肺腑,沒齒難忘呀!」

    玉麟聽罷,暗道:「這女子真也奇怪,竟然變得前後判若兩人,一反昨日咄咄逼人的狂傲之態,而溫柔懂禮起來,同時將約他較鬥之事,一字不提,我且趁此機會,挪揄她一番,看她如何?」

    玉麟心念及此,隨即笑道:「在不及時出手,使姑娘脫險,一別是維護武林公理,二則是姑娘與在下有約,來此印證功夫,倘若在未交手之前,姑娘遭遇不測,令在下不能踐約,豈非將遺憾終生!」

    哈!這翩翩少年,不但武功超凡,城府口齒上也著實高人一等哩!竟迫得蘇玉嬌然法閃避其詞!

    然而蘇玉嬌究竟是個伶俐的女子,心想反正要和他攀攀交情,乾脆賴他一賴,隨即盈盈笑道:「我那是說著玩兒的,不料相公倒很認真起來,適才相公的武藝我已見識過啦,如我還沒走眼,相公必是出身高人門下,以我這點螢火之光,怎敢與皓月相比,相公你說是吧?」

    蘇玉嬌說完,又是盈盈一笑,含情脈脈掃了玉麟一眼。

    她這一著既未有失自己身份,更把對方捧得太高,的是漂亮之至!

    玉麟本是一個心地純厚之人,聽她如此一說,目已反而覺得對人有些過火起來,腦海中對蘇玉嬌的印像,也突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

    「在下微末之技,蒙姑娘過獎,實不敢當,既承姑娘有心相讓,在不感謝不盡,如果姑娘別那指數在下就此告別了。」

    玉麟說罷,未待蘇玉嬌答言,輕嘯一聲,帶著狒狒,一個起落,便縱出三丈多遠。

    蘇玉嬌略一猶豫,便展開身法,緊緊跟了上去,高聲喊道:「相公請住!」

    玉麟正縱躍間,聽到蘇玉嬌的喊聲,不期然的停下身來,回頭看時,蘇玉橋婀娜的身影已追上來,嬌呼一聲道:「相公好快的身法!」

    「不知蘇姑娘喊住下,尚有何指教?」

    蘇王嬌又往前移動了兩步,靠還玉麟,吐氣如蘭的道:「相公既是要返居停,何不同行?」

    「唔!我倒忘了,姑娘也是住在悅來居,那就一同走吧——」

    也許是蘇玉嬌故意要和玉麟談話,走動起來就像常人一般的緩慢,玉麟既是答應與她同行,自不能將她甩下,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她,只得陪著她一步步的向金嶺鎮行來……

    夜色淒迷,秋蟲唧唧。

    這一對青年男女,並肩緩行中,喁嘍細語……

    ※※※※※※

    東平湖濱的逍遙山莊,依山面水,風光旖旎,氣勢雄偉。

    這所山莊近幾年來,已成了江湖人物的矚目之地,莊中自是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因為它的主人是一個武功莫測高深,雄心萬丈的神秘人物。

    這人雖然不時在江湖上出現,常以兩柄飛抓懾服對手,只知他的名字叫蘇文彪,然而誰也沒有見過他的真正面目,即是他唯一的一個愛女,也只能見到他一個修偉的身軀,和一張帶著極為慈祥可親的人皮面具的臉譜。

    他對於手下人極為嚴苛,命令如山,但對於他的女兒卻是愛如掌珠,百依百從,也許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之故。

    白馬紅娘蘇玉嬌,和本書的主人玉麟,在夜色中並肩走著,緩緩的說出了上面的這些事情。

    一個女孩子在一個剛認識的男人面前,似乎不應該述說出這些家底之事,可是蘇玉嬌對玉麟卻是直言不諱,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究是一種甚麼力量,使她能夠如此。

    在玉麟聽到奪命飛抓蘇文彪,便是與已並屑同行的紅衣麗人之父時,心頭不禁微微一震。

    玉麟早已聽師父說,奪命飛抓蘇文彪,是一個十幾年前新崛起的綠林盟主,行事心黑玉手辣,想不到方才出道,便在此遇上了這一代魔頭的女兒。

    玉麟出道的第一個目的,自是調查他的身世,其次便是替師行道江湖,故而當蘇玉嬌道出她的身世時,他的心中暗忖,說不定將來要與蘇文彪為敵,但不管怎樣,如今這魔頭之女,到他卻是以誠相見,總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呀!

    在短暫的時間中,玉麟也觀察到蘇玉嬌這個女子,除了任性驕狂外,倒也不失為一個心地善良之人,因此他也將此行目的,簡要的對她說了一遍。

    蘇玉嬌因為要返東平,正和玉麟一道,她表示願意順便助他一臂之力,並希望玉麟事畢後,到逍遙山莊一行,玉麟稍作考慮,便也一口應允。

    身為一代奇人俠士弟子的玉麟,心中善惡目是分明,然而他這一承諾,豈非有違師訓?事實上別看她年輕,沒有經驗,但是他有他的想法,而此想法乃是趨然而偉大的。

    兩人談話間,不覺進入金嶺鎮內,來到悅來居客棧後院牆外,正欲縱身躍入,忽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從他們頭上一掠而過。

    玉麟耳目何等靈敏,他已看清那是一個黑衣夜行人。

    這行夜人的輕功,不在等閒,似乎已經發現了玉麟和蘇玉嬌,故意在他們面前眩露一下。

    玉麟輕咦一聲,以傳音密之法,對蘇玉嬌道:「蘇姑娘,你可曾看見廳房上有人嗎?」

    蘇玉嬌把頭一搖,輕輕答道:「我只聽到一陣衣袂聲,卻未看到有甚麼人影。」

    說時,四下又一打量,接道:「既然相公發現有人,想必不錯,我們去看看吧。」

    玉麟點頭,於是兩人縱上一座廂房,狒狒也跟蹤而上,又一個飛掠,便到了那廳房的屋脊。

    玉麟用手往前一指,蘇玉嬌注目看時,只見微微的月光下,有一條黑影,像只大鳥般,星飛丸瀉似的,正向鎮前逝去。

    蘇玉嬌對王麟做了個手勢,於是各展輕功,翻屋越脊,逕向黑影飛馳追去……

    玉麟帶著狒狒和蘇玉嬌,雲時已追出金嶺鎮外,在曠野中進見那個黑衣人影,距離也不過是半里之地,倘以玉麟和狒狒來說,只須腳下稍一加緊,便可趕上,但是那就必然要將蘇玉橋拋在後面了。

    前面的那黑影,似乎並未發現後邊有人跟蹤,只是一味的往前飛馳。

    他們一氣追出了十多里路,繞過一處山峰,那黑衣人在林木的掩蔽下,消失於一座山拗中。

    他們窮追至山拗邊,停住身形,玉麟向蘇王嬌道:「蘇姑娘,我們是不是要進去看看?」

    蘇玉嬌喘息了一下,答道:「我們既然追到這裡,當然要弄個明白,但不知相公的意見如何?」

    玉麟略一沉思道:「那黑衣人的輕功不弱,必是位武林高手,這個山拗裡或有甚麼事情發生,也說不定,我們進去時,各人務必小心戒備,在下走前,姑娘可同狒狒稍後,保持一段距離,一旦有事,也好彼此互應。」說畢,首先縱身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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