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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文 / 上官鼎

    方不同仰面大笑:

    「好!好!練過這一趟,也該回堡了。」

    原來,他二人是在比賽騎術呀。

    南船北馬。

    北方人精幹騎術,一靠秘傳心法,二靠天天練習,而大早跑馬,是等於和尚「早課」,老話就叫做「溜馬兒」。

    倏地,吳不名「噫」了一聲:

    「什麼?」

    「不同兄,你聽」

    方不同一哦:

    「有人!是那一位朋友?」

    人已驟馬而來。

    那因為跌倒在地上的那個人時斷時續的微弱呻吟聲息,把吳不名與方不同驚動了。

    方不同循聲馳馬過來,吳不名也繼之跟到。

    方不同猛勒絲韁他的坐騎,險些要踏過躺在地上的那人。

    「朋友!」

    方不同已經發現了倒地的人了:

    「可是有病?方某請您到舍下歇著」

    人已飄落馬背,掠到了那個人的面前。

    方不同突然暴退三步,脫口叫道:「你是你是」

    吳不名疾聲道:「誰?」

    方不同猛伸手,扶正那人,失聲道:「汪大俠,是你」

    吳不名也失聲道:「是你呀?」

    誰相信?那人竟是「四絕諸葛」

    汪浩然?只是,這時的汪浩然,全身衣衫破碎,儘是泥土血污,披頭散髮,面目焦黃,眼光呆滯,雙頰浮腫,活像一個大病垂斃,或者剛由棺材裡爬出來的活死人。

    他只吃力的點點頭,艱澀的擠出微弱聲息:

    「水!水!」

    無力的合上了眼。

    「關東大豪」

    方不同一把抱起他,騰身上馬,只說了一聲:

    「不名兄,回家再說。

    吳不名目光一眨,一面上了黑烏駱,一面訝聲道:「老方,汪兄功力通神,怎麼會落到這樣地步?」

    方不同一面催馬馳出,一面沉重的道:「這個真是怪事,得問他了」

    頓了一下,又吁了一口氣:

    「不名兄,假使一個人受了傷,或者中了毒,又逢地道崩塌,被埋在土石中,三天沒有飲食,還得費盡力氣,由土石重壓中拚命掙扎出來,請問功力再高又如何?」

    「寒山孤客」

    吳不名只好默默。

    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方、吳二人,都是「當事人」,日前一場大劫後,又經過「四海游龍」

    符振揚與傅震宇二人反覆分析過,除了符振揚尚有點存疑,囑咐方不同嚴密守口,等待查證外,吳不名,傅震宇,加上方不同,都已認定了「絕絕教」的教主就是汪浩然。

    此次攻襲方家堡的主謀策劃者,也是他。

    依方不同的意思,就要刑訊連城璧。

    卻為「四海游龍」符振揚阻住。

    符振揚對連城璧十分禮遇,把他當作子侄輩相待。

    依傅震宇的意見,是要方不同派出大批入手,挖掘已崩塌地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即可證實一切。

    可是,由於一天一夜的滂沱大雨,地道積水,實在不好著手。

    而且,符振揚認為多此一舉,徒然驚動別人,啟人疑竇?因為,雲集在方家堡的江北武林高手,不下七八百人,不宜輕舉妄動必須等幾天再說。

    就這樣,僅符、吳、方、傅四人知道這事據他們四人猜測,除了汪浩然的生死與絕絕教主兩者的真偽外,認為葬身地道中的,至少有「鬼聖」

    閻皇與「冥後」陰靈等,再加上一個「不知先生」蔣淡如。

    可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先推翻了方不同的看法!

    連「寒山孤客」吳不名也驚疑不定。

    眼前的事實,很簡單,是「四絕諸葛」

    汪浩然完全和「絕絕教」無關。

    反過來說,他該是義薄雲天的大俠。

    可不是嘛,他先及時趕來援助方不同,斃了「絕絕教」的「護教」申北辰。

    繼之,又在地道中為了保全傅震宇,和「不知先生」蔣淡如力拚。

    終至為蔣淡如發動土木消息所困,而至地道崩塌,幾乎葬身其中。

    不論如何,推翻了活生生的「事實」呀。

    方不同雙手抱住半昏死的汪浩然,雖馬馳甚速,汪浩然在他鐵臂中,一點也不受顛動。

    三人二騎,迅即回到方家堡。

    方不同抱著汪浩然,大步進門,直奔內院。

    吳不名始終緊隨他身後暗戒備著萬一突然之變!

    這事,立即震動了整個方家堡,莫不嗟訝。

    當汪浩然經過方不同為他服下靈丹,又親身為他更換血污衣服,為他傳注真氣,他有「知覺」了,他睜開眼來,第一句話,就叫著:

    「傅賢侄呢?他好吧?」

    負手在榻前的吳不名和方不同都不禁脫口而出:

    「汪兄傅賢侄安然無恙」

    汪浩然牽動著嘴角,很「安慰」的笑了。

    他喃喃的:

    「這是嘯天兄英靈保佑方兄」

    方不同忙湊近地,道:「小弟在此,汪兄還是少開口,睡一覺再說吧」

    一伸手,閉了汪浩然的「黑甜穴」,讓他入睡。

    方不同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搓著巨掌,目注沉思著吳不名,道:「不名兄,這真是天下未有之奇吧?你你有什麼高見?」

    吳不名搖頭道:「天下事,原是出人意料者太多了,只有等振揚兄與傅賢侄回來再說了。」

    方不同道:「咱已派出狄雷等分路飛騎去找他二人去了!振揚兄不知河事?帶了連城璧和傅老弟走了,卻不說明到何處?

    吳不名道:「振揚兄如此,必有火急之事,他一向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反正他臨走時打了招呼,很快就回來的,就等著吧。」

    方不同仰面吐出一口長氣:

    「咱真是糊塗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咱們出去談談,看看外面有沒有消息」

    符振揚等到那兒去了?答案是「洛陽」的「東大寺」。

    東大寺,實際上是「承恩寺」。

    它建於五代後唐規模宏偉,不在開封的「大相國寺」之下,因此,洛陽人習慣上也把它稱為「相國寺」或者東大寺。

    它是洛陽有名的「夾馬營」附近。夾馬營相傳是宋太祖趙匡胤的降生地方。

    「東大寺」之所以成為洛陽古跡,有一件最大的慘事,據史書上說:

    明末李闖(自成)曾俘福王於此,闖王把這位亡國之君,和鹿肉一同置於蒸籠裡,分饗賊將,為千古慘事之一。

    是天亮不久時,寺門半開。

    由於還早,除了兩個沙彌和一個老和尚在打掃外,不見半個香客。

    那個老和尚只顧低著頭打掃。

    兩個小沙彌卻不時東張西望。

    終於,兩個彌沙頭碰頭,互相把掃帚掃在一起。

    那因為,已有進香的人來啦。

    是一白髮老叟,還扶著枴杖,蹣跚著一步一步的挨來。

    在老頭身後十丈左右,並肩走著兩個小伙子。

    一個面黑如漆。

    一個面黃如臘。

    卻是一般人家的後生打扮。

    二個小伙子,快步搶前。

    一個叫道:「老伯伯,咱來扶著您。」

    真的上前攙扶老叟。

    老頭呵呵著,頓住枴杖,咳著道:「後生家,老漢雖然大把年紀了,已經一個人走了好幾條街啦,就到了,燒香拜佛要虔心誠意,還是讓老漢自己慢慢走的好。」

    那個扶著老頭的黑面小伙子只好放了手,道:「老伯好好走。」

    人已快步向寺門走來。

    另一個黃臘面的小伙子,仍是不快不慢的走著,低著頭,不時眼光偷溜著老頭。

    兩個小沙彌中的一個沉不住氣,叫道:「有客人進香來了。」

    是對老和尚說話。

    老和尚狀如未聞,仍是只顧打掃。

    直到黑面小伙子到了他面前,老和尚才顫巍巍的傴褸著腰,強挺直上身,手扶住掃把,呵呵道:「小施主,好早。」

    黑面小伙子笑著:

    「咱倆是來結拜兄弟的,沒有帶香燭」

    一個小沙忙接口道:「敝寺有嘛」

    老和尚呵呵著:

    「小施主」

    他瞇著老眼,向後面看去,道:「還有一位老施主。」

    面向老叟迎上去,笑呵呵:

    「老施主,您來得好早呀。」

    老頭把枴杖往胸前一靠,合掌道:「老師父,老漢是來還願的人老了,怕擠,只好提早來。」

    老和尚也拋下掃帚,低頭合什道:「善哉,大早一爐香,我佛最靈光,老施主,您請。」

    老頭笑呵呵:

    「老漢生受了,已是十八個年頭的老願啦,唉!現在才來還,老漢是走了三天三夜,步行二百多里路來的,還算得虔誠。」

    說著,一面蹣跚著向寺門走。

    老頭背上,還背著一個黃布香袋。

    這是地地道道的老香客,偌大把年紀,不坐牛車不坐轎,又不用兒子或孫子攙扶照應,竟走了這麼遠的路前來還願,這份敬佛的虔誠,比一步一拜去「朝山」

    的善男信女還感人哩。

    老和尚一面陪著老頭走,一面數說著:

    「恁地,真教我佛歡喜,老施主,我佛保佑,您老一定子孝孫賢,福壽綿長」

    那黑面小伙子已經挽著黃臘面的小伙子,先進了寺門。

    木魚卜卜,清磐叮叮,還有奉經聲,寺中僧眾正在大殿中做早課。將及寺門石階,老和尚近於耳語:

    「魏施主已來過,他留下話,改在『賈公祠』和您見面」

    老頭只「唔」了一聲,就走進了寺門。

    老和尚又回頭拾起了掃帚,做他的打掃事。

    兩個小沙彌沉不住氣,又是頭碰頭,兩把掃帚掃在一起。

    一個低聲道:「好多呀?」

    原來,前面又有香客來了。

    頭一批,是四個。

    第二批,是兩個。

    還有第三批呢,竟有二十個之多。

    這三批香客,好快的步子,迅即匯合一處。

    老和尚剛抬起頭來,這三批香客已互相低語了幾句,竟自分散開,沿著寺側全邊快步展開。

    老和尚剛呵呵著:

    「施主們早」

    只存下第一批四個香客了。

    怪!這四個香客,一式黃衣,連面上也被黃巾罩住。

    其中一個冷聲道:「老和尚,咱們是來隨喜的,咱們老爺的夫人馬上要來進香,你快打掃乾淨」

    老和尚呵呵著:

    「是是那位貴夫人施主的女菩薩呀?對方不耐道:「別嚕嗦了,咱問你,方才來過幾個進香的?」

    老和尚道:「呀呀,三個,一位老施主,兩位小施主」

    對方哼了一聲:

    「最好叫他們快點燒過香,快點走,你懂?」

    老和尚只是呵呵著,沒說話。另一個黃衣人陰沉地:

    「併肩子,提著神兒,還是等著伸爪子吧!」

    四人立即移步散開,來回走動。

    兩個小沙彌只顧低著頭打掃。

    老和尚合掌道:「貧僧就去告訴方丈」

    一面丟下掃把,移著鴨子步,向內走。

    「你站住!」

    是一個黃衣人開了口:

    「你只管掃你的地!」

    老和尚停住了腳,轉過身來,呵呵著:

    「方纔施主不是吩咐貧僧叫那三位施主快點」

    黃衣人不耐的截口道:「沒你的事,就讓他們燒完倒頭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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