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文 / 上官鼎
吳不名深沉地一歎:
「這就要等你符叔叔證明了!」
一抬頭,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急於馳回方家堡的意思?」
傅震宇一呆,道:「伯伯不是說要考驗一下小侄的悟性?」
「對!」
吳不名笑道:「賢侄可領悟了?」
傅震宇思潮電旋,驀地鑽出一個大悟來道:「吳伯伯,可是『虛插旌旗』之計?」
吳不名笑道:「對了!」
傅震宇道:「可是符叔叔一手佈置的?」
吳不名點頭道:「也許是天時、地利、人和,般般湊巧」。
活該那廝惡貫滿盈,才弄得眾叛親離,至於到底如何?還得等你符叔叔事後證實。」
傅震宇矍然道:「照伯伯的語意,是確定『絕絕教』的教主就是汪」
吳不名截口道:「可以如此說,問題在振揚兄尚有一層顧忌,是否會立即揭破他的真面目?還要等振揚兄決定!」
傅震宇心情如一鍋煮開的百度沸水,連道:「人心太可怕,人心太可怕了!」
吳不名苦笑道:「賢侄,天下事,各人有各人的情況、思想、觀點、學識、個性等等原因,往往造成不可思議的事,大出意料之外,皆由一念之差,取決了一個人的一生或半世的行為」
傅震宇接口道:「太不可思議了,伯伯,他如果是這樣的,為何不對小侄下手?而且,這種機會太多了?他為何總那樣煞費苦心,做最笨的事?」
吳不名道:「世上事就是這樣千奇百怪,也許,他另有他的用意,心底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聰明人往往做傻事,當局者迷,他們自己是不覺得的,而且自以為是絕頂聰明呢!」
傅震宇道:「伯伯是根據那方面」
吳不名搖頭道:「太多了!一言難盡,證實他身份的,卻是他倚為心腹肱股的親信,也即是他差遣潛伏在方家堡的多年內奸!」
傅震宇脫口道:「誰?」
吳不名低聲道:「『活曹操』與『妙手伯溫』!」
傅震宇駭然道:「伯伯是說魏世才和鄭中儀二人是藏身在方家堡內為汪浩然作應?」
「對!他二人也承認是『絕絕教』中人。」
「這真是奇絕之事!他二人是」
「賢侄是否見過方家堡四大師爺中的大二兩位師爺?」
「伯伯是指席大蔭和洪之福?」
「對!只是魏世才與鄭中儀的化名而已。」
「伯伯,他二人即是早已成名人物,方堡主為何這多年毫無可知?」
「那當然是他二人的易容化裝手法高明之故,方不同也自認有眼無珠呢!」
「這樣說來,那已毫無疑義了,符叔叔怎麼還有顧忌?」
「賢侄,你不能多想一下?」
傅震宇想了一下,哦了一聲:
「小侄明白了,因為符嬸嬸與章嬸嬸及二家兄弟姊妹們還在汪某人控制之下」
吳不名閉目道:「不算正確。」
傅震宇道:「為何?除了這一點投鼠忌器外,符叔叔還會有什麼顧忌?」
吳不名噓了一口氣,沉聲道:「賢侄,以你來看,你認為你的符叔叔會因為本身之利害關係,不會誅除這種武林大奸巨憨麼?」
傅震宇也沉聲道:「伯伯,如以符叔叔的為人來說,他是不會只顧到自己的,可是,在事難兩全下,他要先顧到二位嬸嬸與兄弟姊妹們的安全,對汪某人有一份香火之情,也是人之常情,這樣做,不失為智者,大家也會同情的。」
「不!大義所在,不容涉及私人之情!」
傅震宇失聲道:「吳伯伯,除了這事件外,什麼事還會讓符叔叔有所顧慮呢?」
吳不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那因為關係了論千汜的婦孺生命,以及當代論百計的武林有名人物的生死!」
傅震宇駭然道:「有這種事?請伯伯不吝詳加指教。」
吳不名沉思有頃,沉重地道:「汪某人為了一己之私心妄念,企圖借重『絕絕教』遺孽的名義,駕馭天下武林,主要是要對付你的符叔叔與章叔叔,他處心積慮,多年來,他廣佈牙爪,暗中向當代武林成名人物做了手腳,直到現在,還不知是什麼東西?大約是『絕絕教』魔教中的一種絕學?被做了這種手腳的人,非他的解藥不能活命,他仗著這一點,控制了魏世才與鄧中儀等人」
傅震宇接口道:「以符叔叔之所學,也不能解救麼?」
吳不名搖頭道:「沒辦法!」
傅震宇咬牙道:「汪某人如此狠毒!真是天下少有?」
吳不名在笑道:「他的狠毒,尚不止此,為了讓這些人永遠俯首聽命於他,他更有辣著他把各人的親屬家小一概作為人質,如果有人背叛了他,或者,他認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但反叛他的人決難活命,這個人的全家老小也完了!」
傅震宇目射奇光,咬牙握拳唉了一聲:
「伯伯,我們不能先探出他藏人之處麼?」
吳不名慘聲道:「賢侄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如果是這樣簡單,還不會早已暗中進行解救麼?」
傅震宇沉聲道:「伯伯,他到底是怎樣?不論他如何秘密,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那麼多的婦孺人口,決不能安置在任何人也不知道之處。
魏世才等難道也一無所知?」
吳不名吸了一口氣,道:「當然,昂藏七尺,天下難藏,何況是論千計的人口,可是,說來叫人難以置信,連魏世才與鄧中儀之智,這多年來,也還是弄不清楚他們的家人究竟在什麼地方?還能知道別人的家眷在何處嗎?」
「這太不近情理了!」
傅震宇道:「吳伯怕,汪某人再不顧一切,也不能不讓魏世才等和他們的親人見面吧?」
吳不名道:「可以見面的,而且,越是能力高,身份高的人,也越方便與他們的親人見面。」
傅震宇道:「既然如此,魏世才等一年可以和他們家人聚首幾次?」
吳不名笑道:「幾次?賢侄,說來你不會相信的,據魏世才說只要他想與親人見面,只要以暗號傳出,三天內即可和他的任何親人會面,有時,他們的妻室與兒女還會自行來探視他們。」
傅震宇瞠目結舌,連道:「有這種事?有這種事?」
吳不名笑道:「這有什麼奇怪?賢侄真是少見多怪。」
傅震宇道:「伯怕,既然如此方便,以魏世才之智,怎麼不會連家眷住在何處?也不問清楚的?」
吳不名搖頭道:「賢侄雖然聰明,到底江湖經驗太少,非是他們不會想到這些起碼的事,而是不敢問,不必問,不屑問。」
傅震宇忙道:「為什麼?」
吳不名道:「賢侄要知道,我們能想到的,汪某人怎不想到?」
傅震宇道:「他為什麼又如此放心?」
吳不名苦笑道:「這正是他的高明處,他一面故示大方,表示對忠心於他的人特別優厚,情同家人,極懂人情,可是,他藉口為了魏世才等人家屬的『安全』為理由,為了免被外人注意,所以,不得不特別保密,無一定的地址!到處為家,生活用度,極盡享受,供應甚佳,便是他們的妻兒子女,也都衷心感激這種養尊處優,不亞於王候的生活,對魏世才等只有說好,那有說歹的?」
傅震宇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魏世才等便是探問,也問不出所以然,因為,連他們的家屬也不知道自己住在何處,時刻流動,只知生活很舒服愜意而已,這確是一種最高明的羈絆人心,拉攏感情的方式,使人受其害而不見其害,明知其害而不敢背叛,反要感激不盡,甘心為他賣命!」
吳不名道:「對了,他以這種手段,你想想,他們本身既已受汪某人控制,生死取決於汪某人,至親又受這種無形的『軟禁』,稍一妄動,自身難保不算,家小全數被害,連想留一條香煙後嗣都辦不到,除了聽命於他,至死而已外,還有什麼方法反叛?」
傅震宇想了一下,道:「以小侄拙見,未嘗沒有破綻可尋,汪呆人也有百密一疏之處。」
吳不名目射異采道:「賢侄說說看。」
傅震宇道:「第一:既然他們要求與家人見面,三天內即可會面,則可斷定他們的家屬不會距離太遠,只在三天腳程車馬路程之內。」
吳不名笑道:「好,我問賢侄,就算三日之內的腳程,以武林人物一般的輕功腳程來說,該有多遠?」
傅震宇道:「如果以日行百里計,最遠也不過三百里,加倍計,算是日夜兼程,也不逾六百里之內,車馬也如是。」
吳不名道:「好吧,就算以最小的範圍三百里來說,請問賢侄,週遭三百里的人家,可以往人的地方,有多少?怎樣查探其中那一家人家是與他們有關的?」
傅震宇道:「這個,如能不畏艱辛,以方家堡為例,如果以他們的能力而言,不易瞞過他們,何況是時常流動不定的戶頭?更易著手查探。」
吳不名道:「假定他們是深居地道之內!或者寄身在世居的人家,利用重利緘口,又如何查訪?」
傅震宇啞然失笑道:「若如此,真是太煞費苦心了!」
吳不名道:「我們只是研究一下而已,無關大局,請賢侄再說說見解。」
傅震宇道:「第二:汪某人既然允許他們與家人會面,可以由這點下手,等他們與家人再會面時,我們預先佈置好,不露痕跡地遠遠釘梢他們家人的行蹤,落腳何處?再進一步實地查探,不難一索即傅震宇說到這裡,頗為自得的續道:「何況,他們的家人又可以自己來看望他們,這樣,要查出他們家人的來朧去脈,可謂輕而易舉。」
吳不名點頭道:「賢侄所見不錯,只可惜時不我與,如能早知才好,現在,已嫌遲了!」
傅震宇訝然地:
「怎麼?難道魏某人等已經自露破綻,而又為汪某人知道了麼?」
吳不名搖頭道:「不論魏世才等如何變化,經過這一番暴風雨後,即使魏世才等仍不動聲色地潛伏到底,或脫身逃回去,汪某人只要有命在一定對他們有了戒心!」
傅震宇道:「為何?」
吳不名道:「以汪某人之賦性多疑,此次不論勝負,他對派在方家堡的人,一定會先想到如何防止他們萬一有所洩密?如果依照賢侄之計而行,是不能得到什麼?反而害了他們與家屬,證明了他們已經走了秘密?」
傅震宇吸了一口氣,搓手道:「伯伯,小侄已明白了,如果江某對他們一起疑竇,必然暗中派了人監視他們一家大小的行動,我們再佈置得好,也難免會被他們手下爪牙發覺我們已經有了部署,也等於證明了魏某人等已經為我們所疑心或已反叛了!」
吳不名道:「正是,正是:
賢侄,這就是人心險惡得可怕的地方!現在,端看你符叔叔的運用了!」
傅震宇道:「以伯伯的說法,是方家堡現在的一切,皆出於符叔叔的策劃,那麼,是不是為了引誘汪某人自投羅網?抑是引誘『絕絕教』的遺孽送上門去?」
吳不名道:「兩者都有」
話未了,目光閃處,他疾喝一聲:
「賢侄小心!」
人已破空飛射。
傅震宇反應得如弓離弦,跟著飛身如箭。
二人的身法可謂快如追風閃電,可是,仍嫌遲了一瞬,只聽一聲傑傑厲笑:
「姓符的,本座暫時失陪了,潔樽候教,不久當有一場不見不散的死約會,再決高下」
話聲起於百丈之外,正是靠近方家堡那一邊的地道中,好像是由地底突然冒起一蓬黑煙,隨著話聲厲笑,捷逾鬼魅,劃空而逝。
吳不名與傅震宇還差二十多丈,正要全力追截,只聽一聲沉著的長吁:
「算了,窮寇勿追,此賊真是我生平唯一的對手」
正是「四海游龍」
符振揚由地道秘徑中一晃現身,仍是一身白羅衣,飄飄如仙。
吳傅二人忙頓住身形,向符振揚掠去。
傅震宇已經明白,這條地道,出人門戶不止一處,只是掩飾太巧妙了,如果不知底細的人,是無法找到出入口的。
符振揚顯然是深知地道一切秘密,才能及時超前才能另操秘徑進入地道。
同樣的,那位「絕絕教」教主,他即是「四絕諸葛」汪浩然與「不知先生」蔣淡如等也是洞悉這條地道秘密,才可來去自如。
以「四海游龍」之能,仍被對方兔脫,遠-而去,真叫人咋舌不下。
而且,最使吳不名與傅震宇吃驚的,當他二人接近符振揚時,才瞥見符振揚全身白羅衫上,血跡斑斑,一張玉面,也煞白無血,若非受了重傷,就是功力消耗太巨所致。
傅震宇一陣心酸,正要下跪參拜,叫了一聲:「符叔叔」
符振揚已含笑道:「賢侄免了,且喜嘯天兄英靈默佑,賢侄無恙,生死只差一發,也是愚叔叔最感安慰的一件事」
吳不名忙接口道:「振揚兄,怎麼了?」
符振揚笑道:「老吳,你放心好了,我因操之過急,只想一舉活擒那廝,未料到那廝太狡猾,竟會在地道中的原有佈置上,另加上最毒辣的佈置,被他利用了,加上閻皇老鬼礙手礙腳,我也險些著了道兒,雖然被我點了那廝一指,那廝功力比我估計又高過極多,竟能趁我分神對付土木消息,及斃了閻老鬼的空隙、以捉迷藏的方式,搶先一步逃出秘徑,帶傷遁走,我只是功力多所消耗,只要打坐一會就可復原的」
傅震宇忙道:「符叔叔,你可要就在此歇憩一下?」
符振揚搖頭道:「不必了,趕回方家堡去最要緊!」
話甫落,數里處揚起一聲懾人心魄的厲嘯,搖曳夜空,大有雷走千里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