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文 / 上官鼎
席師爺剛叫了一聲:
「傅少俠好大的口氣」
群雄中有鼓掌,有的冷笑
金鼓一響,嘯聲入耳,席師爺駭聲道:
「為何如此?」
群雄也是目瞪口呆。
為何,
方家堡的金鼓,有一定的規定
客到,擂鼓一響。
來客身份再高,也僅是五通鼓。
最火急的事報告,也只限三聲鼓。
現在,竟是「九通鼓」,乃是最大的極限,除非是面臨方家堡的生死關頭,勢需召集全堡的人一齊拚命,不會如此。
方家堡堡規嚴厲,號令分明,自立堡以來,連五通彭也只敲過四五次,「九通鼓」是破天荒的一次。
這就難怪方不同以下驚駭了!
方不同剛大喝一聲:
「發瘋了?司鼓的是誰?抓進來」
步履如風,至少有十多人狂奔進來。
方不同神色慘厲,還未開口,一迭連聲的嘶聲呼叫:
「不好了!」「請堡主火速應敵那小子殺來了!」
「『絕絕教』的少主,他帶了很多人快要到了!」
方不同揮手大喝:
「說清楚點!天倒了,也別這樣丟人!」
十多人一擁而進,都是滿頭大汗,面如土色,被方不同一喝,都定定神,幾乎齊聲道:
「那小子殺了很多人,連闖十幾關,已到大門外了!」
方不同狂笑道:
「痛快,方某把頭拋出也值得!」
傅震宇大聲道:
「我先走一步,各位只管沉住氣,千萬別自亂步驟!」
話聲中,人已旋風般掠出,連城璧剛要跟著,倏又止步,他已聽到,席師爺傳聲阻止。
方不同嗔目大喝:
「各就各位,照預計施為!」
「長白四皓」分往四方一站,老大「碧目神翁」王岳聲如霹歷:
「各位,先恢復咱們北國男兒的豪氣雄風!」
這一聲,全場立時由荒亂,騷動而鎮定,肅靜下來,真是花香不在多,話在有力,本來,自那九響金鼓,加上厲嘯懾人,蹄聲震耳,把守大門保樓的人都狼奔豕突而入,確實形勢迫人,驚心動魄,都因狡然之變,心亂,腳也亂了。
被「碧目神翁」一喝無異定心丸,北國男兒的剛烈豪獷本色,立即暴露無遺。
這就是「一言九鼎」的潛在力量。
當下,群雄心神一定,膽氣又壯,豪笑驚天,又有了信心,都已立定了腳跟,相顧默然自持。
隱約可聽到大門前的廣場年,吒叱雷鳴:
「姓方的,快給小爺滾出來。」
聲音中貫注了強烈罡氣,人耳大震,字字如響焦雷。
方不同大怒,狂道:
「方家堡自立堡以來,只有今天,才敢有人如此撤墅,也顧不得他是誰的兒子了!
話聲中,人已大步衝出。
群雄奮臂相隨。
眨眼間,這麼大的廳中,只存下「長白四皓」。
群雄忙亂,憤激中,也無人顧到四老行止。
「碧目神翁」王岳沉聲道:
「來人先聲逼人,方不同也失去了的冷靜,大家一窩蜂,此乃臨敵大忌,方不同盛怒之下,又是主人,勢非先由他出面不可,以愚兄之意,咱位分為四路,老三向左,老么向右,老二負責後面,雖然方不同在四面設下了重重暗卡,不可不防敵方乘虛而入,愚兄坐鎮中樞,暫代主人看家,其他都照顧定信號聯絡!」
其他三老,何需多說一句,老三「美髯翁」柴素,老么「九指公」簡銅,已掉頭各奔一方。
老二「鳩杖史」商悟一頓鳩杖,低聲道:
「老大,剛才方不同曾傳聲告訴咱們要咱們保護他的家眷,不容任何人進入內院及『蘭桂精舍』,他以家小相托,是要以此重「牽」住咱們,免得咱們搶先出面應敵,他這份心意,咱們只好
「碧王神翁」王岳碧光一閃,促聲接口道:
「老二速往後園,老方特別關照咱,要咱們注意席大蔭的行動!」
商悟道:
「席大蔭?他不是已和方不同一同出去了?」
王岳道:
「咱們盡到心意就是了,大把年紀,總得對人有個交代。」
商悟一點頭,鳩杖一點,向後面飛掠而去。
王岳目光電掃,除了杯盤狼藉外,剛才高朋滿座,朋友如雲,已經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也許連方家的男女一人,都已奉到號令,警訊一到,都已各守各位,因此,空空蕩蕩的大廳中,更顯得熱鬧過後,酒殘人散的淒清。
王岳大馬金刀的坐著,好像在想什麼?
修地,他一長身形,好快,他已幌身穿上大廳後的天井,到了高處。
這個位置,確實太恰當了,可以耳聽八方,眼觀四面,又可以監視上下左右的動靜,耳目並用之下,任何人進入後院,都瞞不過他。
他先向前看去。
這時,夕陽如血,快要西沉,圓桌面大的太陽,只留下半邊在西山。
只見方家堡的巨大空曠場裡,湧起了半天黃塵滾滾殺氣隱隱,蹄聲震耳,十分迅急,王岳訝忖道:
「這個時候,還有人在廣場中馳馬?」
若於為視線所限,無法全部看清現場。
在方家大門外,一騎黑馬,在一個全身浴血的黑衣少年馳騁下,在百丈內往返騰打,馬上黑衣人,雙目通紅,滿面殺氣,一面來往馳馬,一面由方家堡中潮而來的群雄鷹回顧閃閃,虎視眈眈。
他的神色,也的目光,加上旁若無人,來回馳馬的氣勢,皆使人膽寒。
傅震宇面含微笑,好像在欣賞少年的騎術。
這,真是使人驚訝的稀奇古怪。
黑衣少年固然懾人心魄。
傅震宇的態度,也叫人莫測高深。
誰也不知道適才有最驚險的一剎那
當傅震宇一人當先掠出方家堡大門時,黑衣少年也正怒馬騰空,冶人寨門,那匹黑馬,顯然是萬中選一的良種神駒,夭矯如龍,傅震宇看得分明,堡樓上的十八個弓箭手,雖然射出了一排箭雨,被那黑衣少年雙手一揮,連人帶馬,已如一朵狂風送烏雲,衝入寨門。
也正是直對大門衝來。
傅震宇適時現身,緩步走出,傳聲道:
「來者可是三弟學謙?」
黑衣少年,正是符學謙,他是受人利用,又受誘激,一怒之下,單騎殺向方家堡。
他連闖重重關卡,仗著罕絕的功力,一路上,連斃七十九個方家堡的高手與江北綠林道上的健者,如入無人之境,就是因為他的功力太高,殺人如草,才把守在堡樓上眺望的十多個方不同的弟子與家將嚇得只顧向內飛報。
黑衣少年正想飛馬直闖大門,傅震宇的倏地現身,已使他一怔,暗道:
「別人逃命都來不及,這個是嫌命長了?如此恃大,必有所恃!」
因此,他霍地勒住了絲韁,黑馬前蹄人立而起,只距大門石階七八尺,如果遲了一瞬,就非沖在傅震宇的身上不可。
傅震宇一傳音,又把符學謙嚇了一跳,脫口道:
「你是誰?」
傅震宇傳聲道:
「小兄傅震宇,家父與令尊是八拜之交,我是昨夜碰見令尊,奉符叔叔之命而來」幾句話,可把狂怒的符學謙聽得直瞪眼他雖然不清楚乃父符振揚與傅嘯天的生死交情,卻為傅震宇的從容氣度那「昨夜碰到今尊」而心神震動,他又衝口而出:
「倒底你是」
傅震宇含笑道:
「我有話說」
迅即又傳聲道:
「賢弟,你可來回馳馬,小兄以傳聲同你說話,以免他聽到,非有必要,賢弟可以不必答話!」
符學謙目光飛射,大喝道:
「我只要方不同出來見我!」說著,一圈馬頭,真的依了傅震宇的話,在廣場上來回馳騁起來。
傅震宇也走出大門十幾丈,以蟻語成雷的玄功,對符學謙傳聲講話。
可惜,方不同已經率領群雄,由大門中奔出。
當然,誰也未想到傅震宇在這個時候與這個小殺星在傳聲說話的!
只感到詫異而已。
方不同一現身,雙臂一振,攔住了後面的人,屹立如山凜若天神,只向馬上少年注視著,一言不發。
「關東大豪」自具威儀,他一出面,群雄俯首,無一敢於僭越到他前面去,因此,他自然突出。
傅震宇已經把要告訴及詢問符學謙的話,扼要地利用傳聲說得差不多了,方不同即已出來,他也不便再說,他一聲朗笑,打破了僵硬的空氣。
「人是英雄,馬是良驥,閣下不必再賣弄騎術了。」
符學廉聽了傅震宇的傅聲後,心情十分激動,暴戾之氣已大減他本是極聰明的人,善良,純潔,只因個性倔強,驟受毀家之變,又受群魔攔路劫殺之辱,少年氣盛,激發了他的報復心理。
這本是年青人血氣方剛的銳氣,運用得當,就是上進心強,奮發圖強,運用不當,就成了毛燥偏激,汪浩然因勢利導,給他心理上加以刺激,製造仇恨再以魔教中「絕絕心訣」中的「化骨煉形」之法,給他服下一種魔教中的秘製丹藥。
而後,汪浩然以叔叔的身份,以「少年英雄」的榮譽,大丈夫可殺不而辱的理論曉諭符學謙,使符學謙對他信仰,崇拜,認為汪叔叔比爹對他還要「好」。
「欲成驚人藝,須下苦工夫」,汪浩然勉厲他,人生在世,強者存弱者亡,如果不受人欺負,受了欺負能夠反擊,就非自己有萬人不敵的武功,文才不可。
如此,順理成章,汪浩然以「熬費苦心」的姿態,給符學謙推介三位絕世高人實是昔年「絕絕教」中的三個漏網遺孽現在是「絕絕魔宮」
中的三大長老,符學謙就感激涕零的行了拜師大禮,並滴血為誓加入了「絕絕教」,在符學謙的心目中,當然把「絕絕教」奉為神明,根本不會知道它是人神共憤的異端魔道
那三大長老,因昔年在華山之約,「絕絕魔君」軒轅霸赴「空門四奇」
之死亡約會時,先受軒轅霸有計劃的密囑,以防萬一時,要他三人把幼子軒轅烈保護遠走。
他們三人果然辛免正教誅戳,帶了軒轅烈遠走南荒。
只是,這三個魔頭因復仇心急,拚命督促軒轅烈苦練魔功,他們三人求功心切,在一次共同練習一種歹毒無比的魔功時,走岔了真氣,連帶在側邊學習的軒轅烈也波及了,都是下體軟癱,硬如木石,麻木不仁。
雖仗功力深湛,一發覺「走火」時都把經脈閉住,保住了上半身,從此不能行走,雙腳成殘。
經過多年來潛修,加上汪浩然適逢其會,憤然懇誠,投身「絕絕教」,別有用心的到處網羅元兇巨惡,窮搜天下奇藥,為軒轅及三個老魔治療,雖然尚無法復原,卻使三個老魔功力大進。
經汪浩然先以自己的陰謀計劃,一一向三個老魔報告後,三個老魔居然被說動了,願以「絕絕教」中的「九死一生」魔教大法,各把功力轉注給符學謙,又授以魔教絕學。
這就是符學謙所以能夠在短短的時日,就有一不可測度的高絕功力來源。
加上汪浩然秘製丹藥那是一種能把人的潛力,一概發揮出來的邪藥,任何人服了這種丹藥,全身真力充沛,上山可以打虎,人海可以擒龍,勇不可當。
可是,也能使人個性變得凶殘暴戾,必須做殘酷的事,才感到心理滿足精神痛快就這也是「絕絕教」的人喜歡以殺人為樂的原因。
任何丹藥,如果是「霸道」的,必然有利有弊那就是,這種丹藥服用了一久了,成了痛,不吃它,全身會提不起勁,一服用了它,就龍精虎猛,等到中毒已深,非它不能活命,本身的潛力都被消耗盡淨,也就是這個人面臨死亡的時候。
符學謙還是年幼無知的時期,對汪浩然無限感激與崇仰之際,那會知道這些可怕的內情?更不會知道後果,就一切照汪浩然的指示去做他認為只有汪叔叔對他好,汪叔叔才是大英雄,汪叔叔是好人,聽汪叔叔的話,永遠不會錯的,汪叔叔對他「恩大如天」,他就唯汪浩然之命是聽傅震宇也不清楚這些曲折,只當作符學謙年輕,被汪浩然當作利用的工具,就利用傳聲,把父子之情,做人之義,婉轉勸告他適可而止,等待下去,好讓他父子兄弟團圓,再敘天倫之樂
符不謙只是為了要報仇雪恥,英雄觀念作祟,加上被藥力驅使,才有這種殺人為樂的表現,經傅震宇一說,他聽到父已經到了,就感到殺人不是好事,而一斂凶心了。
可是
他一看到方不同帶了那麼多的人現身,又勾起了他的怒火,他驟然勒住坐騎,且不回答傅震宇的話,馬鞭一指方不同,喝道:
「你,就是姓方的麼?」
方不同仰面道:「不錯!咱就是方某人,你,是誰?」
符學謙傲然道:
「我,就是發出揭帖,誓必懲戒上次毀了我的家,又劫殺我們兩家的人,我姓符。」
方不同吸了一口氣,點頭道:
「你,可是『四海游龍』符大俠之子?」
符學謙震聲道:「不錯!」
方不同道:
「大鬧朝天堡,折辱東方青白,近日連毀咱們江北道上朋友的可是你?」
符學謙冷然地一點頭:「是我!」
方不同目起威凌,叫道:
「這些事,都是令尊叫你做的麼?」
符學謙狂笑道:「這個,你管不著!」
席師爺突然接口冷笑道:
「你,為何不敢承認?少年人,敢作不敢當?」
方不同回頭冷視了席大蔭一眼,不悅地還未及開口,符學謙已經怒道。
「小爺敢作敢當,有何不敢?」
席大蔭一挑大母指道:
「閣下雖然殺人有罪,血債血還,憑你這份膽氣,也確實叫人佩服!真是父是英雄兒好漢!」
一頓,又疾聲道:
「如此說來,投柬『錦繡別墅』,傳牌敝東翁,也一定是閣下的英雄傑作了?」
符學謙一怔,想了一下,怒道:
「廢話!閉住你的嘴,小爺只找姓方的」
方不同沉聲道:
「不錯!方某已經在此,一概由方某人接下。」
符學謙目射煞芒,嘿了一聲。
「姓方的,你為何派人投書,又到處帖出揭帖,對小爺橫加侮辱?」
方不同一愕,脫口道:
「那有這種」
席師爺接口道:
「這小子藉口生事罷了,東翁何必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