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當顯威 文 / 上官鼎
東方發白,凜冽的晨風侵拂著人的膚肌,銀般的雪掩蓋了板橋茅舍,大地仍是那麼冷清。 
但在通往白楊坪的官道上,正有兩騎並鞍齊飛。 
轉瞬間,便衝過枯林驛站,登上雪丘霜橋。 
馬上一對青綠人影,顯得異常高興親密,笑聲迴響,打破冬晨的寧靜。 
這就是應清華和白如霜,渡江北上,馳往白楊坪,他們預計在此休息幾天,順便往巫山一遊。 
巫山,位於川東與楚西交界處,屬巴山山脈的東南支,主峰十二,以神女峰最有名。 
山勢夾迫,形成長江三峽之巫峽,處處猿啼峭壁,瀑響懸崖,江流險阻,風景絕佳,來往舟只,均視為畏途,所謂「長江三峽巫峽長,猿啼三聲淚沾裳」之句,即是形容舟行其間,驚心悚膽之險! 
晚間,清華兩人宿於白楊坪的長春居。 
他們住在後樓的一間套房,設備尚稱整潔。 
晚飯後,清華乘如霜盥洗之際,獨憑西窗,悠然閒眺。 
只見大地茫茫,殘月西掛,神女峰聳接雲天,像是不動的巨靈,加以斷續犬吠,炮竹聲聲,此景此情,真易使人興起懷鄉之念! 
他默然對景沉思:「這是離家後的第五年了,父母家人,該都平安吧?梅表姐一定長得更美麗,更溫柔,她更會時時盼著我回去的!這回,我也可以還給她一條小紅馬了,她將多高興呵!」 
他想到此事,微笑便掛上嘴角,但接著又想到眼前:「下山以來,經過了數次搏鬥,證明自己所學確是武林絕藝,今後只要小心應付,定可達到兩位師尊的願望!最高興的事,莫過於遇見霜妹!她美艷如仙,天真活潑,一片柔情,常使自己浸於甜蜜幸福之中!但是,梅姐是否喜歡她呢?否則,怎麼辦呢?將來……唉!」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有惘然長歎一聲。 
煩惱,出現在他平靜的心湖!少年,開始認識愁的滋味! 
漸漸地,他感到有雙柔若無骨的手掌輕輕地搭上肩頭,一團溫軟香馨的胭體,挨向背後,耳畔也響起一串細語。 
「華哥,幹嘛歎氣?可以告訴我嗎?」 
他連忙轉身笑道:「沒有什麼!不過是想起一些舊事而已。」 
如霜看了他一眼,慢慢低垂粉頸,幽聲說道:「你是不是討嫌我?我知道自己不行,處處給你添加麻煩,但是,到竹山以後,我會回華山去的!」 
這一來,清華可慌了,急得抓住如霜的雙手,道:「霜妹,你這是怎麼來的呢?這……這是……唉!……我的心意如何?你應該知道!這……」 
如霜給他惶恐的怪樣子,逗得「噗哧」一笑,抬頭凝視著他。 
笑靨梨渦,又使清華忘了一切,不禁雙手一拉,低下頭去,只聞如霜「嚶嚀」一聲,房中便歸於寂然。 
良久,才聽得清華低聲道:「今宵星月為證,應清華此心可表!天長地久,願我倆永不分離!」 
同時,他見白如霜嬌羞不語,便側轉身軀,左手摟著她的纖腰,慢慢步入內房,掏出那對玉馬,低聲又道:「霜妹,你看這對玉馬,是否一樣?」 
如霜羞紅未褪,聞言便接過玉馬,在燈下細心察看,一會兒,才向清華問道:「華哥,怎會多出一匹白的呢?它們除了顏色不同,完全一樣!但看不出有何奇異之處!」 
「玉馬的奇處何在?將來或可找出,但須找回另外兩匹,才能辦到,關於白馬的事,本是要向你說明的,但因風塵僕僕,無暇談及此事,今晚你聽了之後,希望你能原諒我!」 
白如霜柔情似水的點點頭。 
應清華望著她,緩緩地道:「我有一表姐,叫鄭春梅,住得很近,生得溫柔大方,知書識禮,她從小就很喜歡我,這匹白馬,便是送我的,但現在多年不見、不知她怎麼樣了?當她送給我白馬時,我曾經有找回一匹給她的諾言。」 
「這次蒙凌前輩贈我的紅馬,本可轉贈給你的,但為了對梅表姐的諾言,我只得暫時留著,另外想給你一件東西,看你中不中意?」 
他說著便起身出房,不久又回來笑笑向如霜道:「你猜猜!我給你的是什麼東西?」 
如霜側著螓首,想了一會,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清華見她低頭不語,色帶幽怨,知是為了表姐之事。 
只得從袖中取出那把「藍虹」短劍遞給她道:「霜妹,這是我在古洞中得來的先師遺物之一,你看如何?」 
如霜無言地接過短劍,看了一下劍鞘裝磺。便握著劍把一抽,「嗡」然一聲,藍光耀眼,聞聲視色,即知是吹毛斬鐵的好劍。 
何況劍尖之外,猶有一兩寸長的芒尾,藍焰閃爍,更足證明是件難求難遇的寶物! 
不禁使如霜「呵」的一聲驚喜,笑逐顏開道:「華哥,這真是難得的寶劍!你給了我,自己沒有了,那怎麼行呢?」 
「我還有,也是這麼短的。不過劍光是白色而已!」 
清華說到此地,便收起玉馬,順手拿出玉瓶,倒出兩粒「九轉回還丹」,托在手中道:「這也是我在古洞得來的靈藥,對練武之人有無窮妙用,來,你服下之後,即刻按照師門行功心法靜坐行功,縱有些許痛苦,必須強行忍受!」 
這時,白如霜已滿心喜悅,知道師哥雖愛表姐,但也很愛自己,剛給一柄寶劍又要給她增長功力,這都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怎不使她高興萬分呢? 
所以,她連忙放下短劍,含笑吞下丹藥,即刻盤坐床上,閉目行功。 
房中靜悄悄地,窗外風聲呼呼,他倆一坐一立,全神注意在行功反應上。 
一陣沉寂之後,如霜漸漸呼吸響聲,五顏通紅,柳眉緊蹙,嬌軀微抖,清華知是緊要關頭已到,稍不小心,便會功虧一簣!」 
因此,他連忙上前一步;伸出右掌,貼在她的命門穴上道:「霜妹,讓我幫助你!」 
一面用自己深厚無比的內力,化成一股熱流,注入如霜體內,會合她停在任督二脈前的熱流,向前猛衝。 
只見如霜香汗如雨,猛地一抖,便覺熱流一衝而過,直上「氣門」、「腦海」,經「百匯」,繞「太陽」,轉「肩井」,游四肢,歷遍全身,復歸丹田。 
他撤掌輕聲道:「霜妹,可繼續運轉十二周天,大功即可告成!」 
接著,又是一陣沉寂,如霜才微笑、慢慢睜開似水眸波,注視清華的俊臉。 
驀地間,她一跳而起,雙手環抱住清華的頭頸,用櫻唇代表了她的言語…… 
冬夜,仍是一樣寒冷!北風,還在臨窗呼嘯!但室中燈下的兩顆心,卻有無限的幸福和溫暖! 
此後,他倆在白楊坪停留三天,渡過了新年。 
白天,他倆往巫山探勝尋幽,順便教如霜練習「述神幻影身步法」,和清華自創的「連環手法」,晚上,仍回長春居住宿。 
白如霜自任督暢通之後。功力已突飛猛進,尤以一手「寒星劍法」威力更是驚人! 
所以,她特別高興,每天飛馳於斷澗懸巖之間,嬉戲於幽谷綠樹之上,引得應清華也童心大發,不時長嘯驚天,應和她的嬌呼笑語! 
兩天後,如霜已熟習身法和手法,輕功也跟著有驚人的進步,有時一縱十餘丈,宛似飛鳥臨空。 
可是,這妮子內心明白,自己雖然進步驚人,但與這可愛的師哥相比,還相差甚遠。 
看他幾次對敵的表現,和兩日來,在此地上下絕壑的輕鬆情形,真是莫測高深,所以她也便存心一試。 
第三日傍晚,當他倆遊興闌珊,準備返店之時,如霜笑對清華道:「華哥,下山十里之遙,皆無人跡,你讓我先跑幾百丈,再起步追來,試試何時可以追上?」 
清華聞言知意,也笑著道:「霜妹功絕頂,恐我無法追上,何苦叫我出醜呢?」 
「不嘛!你就會騙人!」如霜踩足不依,故作嬌嗔。 
清華也只得故作酸態,拱手躬身道:「不敢!霜妹閨令如斯,小兄尊行是也!」 
如霜格格嬌笑,只說一聲「我走了」,便似宿鳥歸林,眨眼去得很遠。 
清華看看她遠去之後,才笑著擺擺頭,提氣運功,長嘯一聲,衝霄而起,兩三個起落,便已看見如霜在前盡力飛馳。 
欣賞她的美妙身影,感到異常高興,因也存心逗她,加緊追去。 
如霜正在滿心喜悅,以為師哥要頗久才能追上,不料長嘯甫落,便感到身旁一陣疾風,纖腰一緊,腿彎一軟,整個身子已被人抱入懷中,破空飛起! 
因而「哎唷」一聲,驚叫失色! 
待她看清服色臉型,才喜得起紛拳,輕搗清華胸部道:「你壞!你嚇我!我要打你!」 
她輕打幾下以後,又將臉兒緊貼清華左胸,伸手去拉清華的鼻子。 
弄得他真氣一洩,落地不動。 
看著她淘氣的樣兒,哈哈大笑道:「好,好,該下來自己走啦!否則,白楊坪的人要笑話我們啦!」 
如霜知是實情,只得含羞下地,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跑,惹得清華又是一串笑聲。 
五日後,他們已抵達西河鎮,這裡是武當山麓,離峰頂僅有幾十里路。 
武當山,屬巴山山脈北支,主峰高插雲漢,相傳是武帝升天的地方。 
其中有三十六巖,二十七峰,最高是天柱峰,另外尚有南巖、紫宵、展旗等峰,都是道家修練之處。 
入山五六里,即至解劍泉,旁有道院,遊人香客至此,須解下兵器存放該處,然後盤蜒而上,越山即到玄真宮。 
據說是武當祖師昔日修真之處,道院毗接,勢象莊嚴。 
武當現任掌門道號一清,乃慈善書生之師侄,與師弟玄清靈清,及俗家師弟,大湖莊主王一道,人稱武當四劍。 
自慈善書生驟返師門後,一清即傳令門下嚴密注意,並與師弟二人加緊督導門下習技,以備將來應付劫運。 
但在兩年的時間內,紅星教故意結仇,發生許多事故,如燒燬太湖山莊,殺死王一道全家二十口,劫奪威武鏢局的紅貨等,都是針對武當派而發。 
一清等明知其故,但因少林、崑崙、青城、峨嵋等派,毫無消息,僅憑本門弟子之力無法與之抗衡,只得強忍師弟毀家之恨,擬待連絡各派而後動。 
不料,在前月的一晚,宮內正堂的祖師法像不翼而飛,值夜弟子三人均被點倒,直到第二天才被發現。 
並在宮門掛匾上,發現一紙留言:意謂武當妄自尊大,攜去法像以示薄懲!限明年端午之前,全派歸附「紅星教」,如若不悟,決予嚴厲處死。 
末後未書名號,只畫紅星一個。 
這一來,真是損盡武當的威名,氣得一清仰天長歎!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嚴令保守秘密,分頭探聽下落,加強戒備,以防不測。 
應清華兩人到達解劍泉時,正是初午時分,甫下騎,即有道士二人,前來問訊道:「施主們,是否前來進香?請將兵器馬匹暫存敝院。」 
清華知是師門後輩,不欲表露身份,以添繁禮,故此拱手答道:「打擾道爺,容後再謝!清道爺指引,以便上山。」 
如霜知他心意,不禁看著他莞爾一笑!其中一位中年道士也許看出有些異處,故即接著道:「施主們,請隨小道上山!」 
話落,即轉身沿山道而行。 
初時頗慢,經過解劍泉後,步履漸速,並不時回頭察看二人。 
直到玄真宮前,那道士回身向清華道:「施主除進香之外,尚有何貴幹?請即明告,以便小道通報接待:」 
清華因初返師門,不敢隨便,當即肅容道:「請即轉報掌門師尊,衡山應清華,偕華山白如霜師妹,一同晉謁。」 
那道士是武當第三代弟子,聞言知是掌門師祖有關人物,但因二人年紀太輕,又未經掌門證實,故仍未行大禮。 
僅躬身退步道:「兩位請稍等一會,容小道進宮稟告!」 
清華兩人靜立宮前廣場上,觀察周圍環境,覺得宮院巍峨,景物清幽,使人處身此間,自然產生靜穆出塵之感而帶有肅然敬仰之意,實不愧為一派發祥地。 
俄傾間,宮中鍾板齊鳴,大門內湧出道士多人,為首三位均是白髮老道,中間一人,身材較高,面目紅潤,日含微笑。 
清華知是掌門師兄,率眾來迎,連忙踏前兩步道:「慈善門下應清華奉命下山,特晉謁掌門,並求教益!」 
說完,便欲跪下,行大禮叩見。 
卻被一清雙手扶住道:「師弟免禮!師叔可好?我等疏於問候,真覺慚愧!這是你兩位師兄,諒師叔早已對你說過。」 
清華又忙與玄清、靈清見禮,並招呼如霜上前道:「謝謝師兄!恩師甚好!這是華山了塵師伯的傳人白如霜師妹,因途中巧遇,故一同晉謁。」 
一清等見這對風華絕代的小弟妹,便知是仙露明珠不可多得的一對,故在如霜斂衽為禮時,高興得呵呵大笑道:「師妹免禮!師妹免禮!」 
引得玄清等人也掛上微笑。 
靈清並接口道:「師兄,應該請弟妹們進去休息,也好讓後輩們拜見!」 
「呵!對!對!我倒忘了!師弟,我們進去吧!」 
門下的二三代弟子,對這位年輕的師門長輩都感非常奇怪! 
因為,他們從清華的外表觀察,只是個俊美書生,找不到習武人的跡象,但看掌門人的高興程度,又知是大有來歷,毫不虛假。 
直到進入大殿,接班輩見禮時,二代弟子中的六人才知這位小師叔真不簡單!原因是在拜見之際,雙膝剛彎,便覺得跟前一堵氣牆,迫得他們無法跪下。 
午飯後,清華隨一清等三人在內室密談,如霜留在客房中體自 
在談話中,清華除了報告一路所見外,並知道紅星教的魔掌已開始找向本門,不單盜去祖師法像,限令本派投降,更且慘絕人寰,殺盡四師弟全家。 
本來,他生性剛毅機智,嫉惡如仇,只因受慈善書生數年熏陶,已變成平易謙和,仁善為懷。 
故下山後,數次與人交手,均未殺害一人,僅本「仁心即天心」之旨,略加告誡,即予釋放。 
但此次初返師門,即聞紅星教徒凌辱本派,慘殺同門,怎不使他氣憤填胸,第一次興起復仇之火呢? 
因此,他朗聲對一清等道:「師兄,小弟即欲返家一趟,以慰父母久望之心,幾天後,再出來偵查法像下落,決以自身所學,為師門盡此綿力,縱令刀山劍池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計。」 
說話時,星目光芒暴射,令人膽寒,使一清等三人都心驚這位小師弟何以會有如此精厚之內功,一時瞠目以對,不知所答。 
恰有道童跑來,氣急惶恐地道:「稟告師祖……有……有什麼護法……和師父們……打……打起來了!」 
一清聞報起身,並對三位師弟道:「我們出去瞧瞧!可能又是紅星教的惡徒故意前來挑釁了。」 
這時,宮前廣場上,一清的大弟子雲鶴,正率領師弟雲玄、雲真。雲虛、雲靜四人,以反正五行劍陣,圍攻一黃衣矮人。 
二弟子雲海已受傷坐地調息,其他三代弟子二三十人堵立兩旁,凝神備戰。 
白如霜也正和一位黑衣矮人動手。 
原因是未初時分,解劍泉邊來了三個老人,兩矮一高形狀怪異,衣分黃黑白三色,打扮特別,強行攜帶兵器上山,不受勸告,反而點倒數人,衝上玄真宮前。 
適遇一清之二徒雲海外出返山,見狀上前詢問,又受黃衣人笑罵,終於交手二十餘合,被對方掌力震傷。 
幸得雲鶴等人聞驚出來,以劍陣圍攻黃衣人,但仍無法制住對方,反被其強烈掌勁迫得劍陣威力無法發揮。 
及後,白如霜聞聲趕出,又被黑衣人接住,靠她近來功力猛進,手中又是藍虹寶劍,以一套「寒雲劍法」,及「迷神幻影身法」,算是應付了黑衣人的攻擊。 
要知這三個怪人,都是成名六七十年的魔頭,在天目山正邪二次決鬥時,因被慈善書生等神功嚇服,自知無法勝過人家,才悄然返回原地潛修。 
近因功力已臻上乘,更修成許多失傳之秘,正派老輩英俠,又多隱跡或亡故,才敢故態復萌,躍躍欲動。 
卒被紅星教主羅致,重禮聘為總壇護法。 
其中黃黑二人,原名趙星、趙辰,是孿生兄弟,身高不滿四尺,頭大腿短,狀甚滑稽,世居瓊州五指山麓,人稱「南荒矮叟』,幼獲奇遇,被一隱跡奇人收養為徒。 
但因身世悲涼,長像難看,處處受人譏笑和白眼,養成殘酷反常的個性,武功奇特均以「血印旋風掌」聞名,近又練成一種「靈龜功」,不畏普通掌力刀劍。 
另一高瘦蒼白,形似殭屍之人,姓印名金槍,亦是成名老魔之一,人稱「白衣屍魔」,宗派不明,嗜殺如命。 
尤以所練的「屍-陰功」更是狠毒,交手時,五尺之內,亦將聞風倒地,六個時辰過後,便化黃水而死。 
這三個魔頭來此,目的在制住一清等三人,屈服武當全派,為紅星教所用,所以性雖嗜殺,仍不願隨便傷人。 
僅欲藉武當門人之戰,激動一清等出手接戰而已。 
當一清四人出現宮前時,正是雲鶴等危急之際,如霜也因初次用「迷神幻影身法」,與功力高強之魔頭獨鬥,內心過份緊張,累得香汗淋滴! 
如果一清等再不出來,即使二矮不下毒手,亦將不支而敗。 
一清喝住眾人之後,上前正欲詢問。 
那黃衣矮人卻粲粲笑道:「你就是一清牛鼻子嗎?好,你不用問,我簡單地告訴你:今天白衣神君與老夫兄弟前來,奉命問你武當派幾時歸附本教?若再頑劣不悟,即將你帶回總壇……。」 
「住口!」 
一清氣得壽盾猛掀,喝斷了他的說話道:「三位不明是非,上門欺人,武當雖無絕藝,亦將為正義存亡奮鬥到底!豈是狂妄惡毒之徒所能嚇騙……」 
「好呀!好呀!我「南荒二聖』與白衣神君,都變成狂妄惡毒之徒了!嘿嘿!若不是奉命活擒回去,真要當場劈碎你這惡道!」 
那黑衣矮人,也打斷一清的說話,嘩啦嘩啦地帶著瓊州口音,叫罵一頓。 
玄清見已無法善了,乃向一清道:「師兄,事已如此,不用多費口舌,讓愚弟先接一陣吧! 
「師弟小心!」 
一清答應玄清後,又對靈清和清華道:「這都是五叟六魔中的人物,我們得小心應付!」 
清華自出來後,一直靜立旁觀,雖已聞知敵人身份,亦毫無所懼!回頭向如需道:「霜妹,勞你駕,替我將我將包裹中的玉簫取來好嗎?」 
此時,玄清與黃衣矮人已鬥得飛沙揚塵,聲勢驚人。 
起初,玄清知敵人難鬥,上場即嚴密防守,盡量發揮引。化、借、聽、沾、拿。發、冷八訣,以期摸清對方掌路,再行破擊。 
無奈黃矮功力較高,一套血印旋風掌詭招百出,配合他特有的身型,快成一團黃影,繞著玄清猛攻。 
引得玄清也身形漸快,才能應付過去。 
經過兩百招的纏戰後,雙方身形轉慢,玄清乘機以「雲鶴斜飛」之式,疾點對方「肩井」、「將台」、「玄機」三穴。 
繼又變作「手揮琵琶」,右手反拿敵腕,左手突襲「當丁」。 
黃矮一時大意,被迫急演「脫袍換位」向左橫移三步,才算渡過危境。 
當即惱得他鼠眼圓,猛運「靈龜功」於掌,雙手前推,掌挾兩股狂飆,捲向玄清。 
使玄清無法閃避,迫得以「妙手揮雲」一式,以十成功力,棚化敵掌,「轟」然聲響,玄清已倒退三四步,臉色蒼白,汗流不止,顯已內腑受傷,無法再鬥。 
靈清見狀飛出,以防黃矮再下毒手。 
黃矮以「靈龜功」護身,只後退一步,反而粲粲冷笑,表示他得意,並轉頭向黑衣矮人一點,便走向屍魔身邊。 
清華因回頭察看如霜,稍一分神,即聞響聲震耳,玄清已受內傷。 
故即飄向玄清身畔,倒出兩粒百草還魂丹,塞入其口中,低聲道:「師兄可用本門心法行功,讓我幫助你!」 
說完,又扶著他走開幾步,席地而坐。 
並以右掌抵住他的命門穴,助他行功療傷。 
而另一邊的靈清與黑衣矮人,又已鬥得驚人心魄。 
因為靈清為人精明,自知功力不如對方,唯有用本派鎮山劍法,「迥風七十二式」抵敵,或可差強人意,打個平手。 
故在飛身而出時,便已拔劍以待,等黑矮左拐點向面門,才以「太極初動」之式,劍尖一點拐頭,化作「風調雨順」,斜削對方右肩。 
接著是劍似驚虹,絕招齊出,極力發揮威力,著著搶攻。 
使黑矮無懈可擊,一時迫處劣勢。 
直到六七十招後,迫得黑矮怒火如焚,才運起「靈龜功」,力注拐端,以「長虹繞日」一式,化去靈清的「揮戈北指」。 
跟著左閃,拐化「金絲纏腕」,以拐頭粘向靈清的劍身。 
靈清一不留意,致劍尖四五寸處被拐頭鉤住,即感到巨大的壓力,透拐而來,迫得挫腕沉腰,連忙運力以抗。 
這麼一來,成了拚鬥內力的狀態,靈清可就吃虧了,只半盞茶的時間,便掙得耳鳴面赤,雙腳陷地兩寸。 
反觀黑矮的情形,雖也鼠目圓睜,頭冒熱氣,但足下只沉一寸,似乎餘力尚長。 
這情形,急壞了一清等人,也氣壞了白如霜,只看櫻嘴微嘟,右足連頓,便可看出她內心的急樣。 
一清雖知師弟要糟,但也自知無力可解此危,又恐屍魔及黃矮乘機偷襲,只好凝神戒備,靜候情況發展。 
幸得身受傷的玄清恰於此時痊癒復原。 
故清華一撤掌正視,便覺出情形不妙,當即念動身隨,施展妙絕武林的「迷神幻影身法」,疾從如霜手中接過玄音玉簫。 
同時,飄向靈清與黑矮身側,以「法天玄功」的六成功力注入玉簫,向兩人劍拐交接處,一搭一挑,並即摟住靈清的身軀。 
飄回一清身傍,放下玉簫,掏出丹藥治傷。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是眨眼間之事。 
都只聽得「錚」然一聲,便看到劍拐齊飛,黑矮己倒退數步,清華也摟著靈清回到一清身旁。 
他這種救人的絕妙身手不僅驚得敵方色變身呆,且使一清等武當門人精神大振,響起一陣細語。 
如霜也在萬分焦急中,突然展開笑靨,輕輕走上前去,撿起玉簫,靜立守護。 
那久立不動的白衣屍魔卻於此時冷笑道:「嘿嘿!久著威名的武當二老,反要靠個小鬼來解救,真是令人掃興!現在,該由本神君來教訓你這掌門人了。」 
一清壽眉掀動,跟著一陣呵呵大笑,然後才朗聲道:「貧道繼承武當道統瀕四十年,今天第一次有人上門教訓,施主狂言妄舉,憑何絕藝教訓?請即言明,貧道當全力奉陪!」 
屍魔又陰森森地道:「你師弟已連輸兩陣,該我兩人作劍、掌。內功三項的總比較,但你服輸以後,應即率武當全體歸順本教,你那祖師法像,亦自會歸還干你。」 
他這種目中無人,狂妄至極的言詞,氣得武當全體徒眾咬牙切齒,憤怒填胸,如非顧及整個大局,真要群起而攻。 
一清滿含悲憤,聞言向前,決心以一身業藝,為全派存亡作一死拚。 
剛走前兩步,便聞清華在身後喚道:「師兄慢著,對付此等惡魔,不用掌門動手!讓給小弟處理,便足夠了!」 
一清聞止步,已見清華捧簫立於身旁,因而低聲道:「師弟留心他的屍-陰功,愚兄為你掠陣!」 
「師兄放心!請傳今二代以下弟子全體退入宮內,師兄們及師妹可在宮門口觀看。」 
一清等不明清華心意,但知其胸有成竹,故依言行動。 
清華捧簫另立場中,一派瀟灑風度。 
只見他氣定神聞,衣帶飄風,人似玉樹瓊枝,囗拔不群! 
且因落霞返照,玉面酡紅使白衣屍魔三人也看得私心暗羨,深歎武當盛名不虛,竟有此曠世美材! 
清華見對方三人無言看著自己,便先自出聲道:「小生恭列武當門下,願以至誠之心向三位進一忠言,紅星教為害武林,有目共睹,多行不善,定遭天譴,三位德高望重之人竟以反其愚受其驅使,令人可惜!且以盜竊行為,攜去敝派祖師像以要脅,更覺令人齒冷!望三位能懸崖勒馬,脫出此罪惡之群,潛修不朽之軀,則可名垂後世,永被景仰!否則,劫運來臨,後悔不及了!願諸位三思為上。」 
他這一段悲天們人義正詞嚴的言詞,卻激得三怪冷笑不已。 
白衣屍魔更走前來道:「小子,你乳臭未乾,竟敢狂言欺老,真不想活啦?好!只要你能接下本神君三掌,我等即行離開,從此不與武當為難!」 
他以為清華無膽答應,縱使答應,也會在他陰功三掌下送去小命,正好藉此機會,除去武當為難! 
但是,清華卻滿口答應道:「前輩主意很好!願你言而有信,莫教小生失望!但另兩位是否能守諾言?或是另有高見?」 
黑衣矮人接著道:「老夫三人一道而來,本無彼此之分,但你接下三掌後,必須再接老夫兄弟雙拐二十招,才算禮數周到,無分厚薄!若能如此,老夫除遵守前約外,今後只要你在世上一天,老夫便永不入武當山百里之內!」 
黑矮因剛才身受威脅,心知清華看似年青,實是莫測高深!所以提出附帶條件,以為清華縱能接下三掌,亦無能再接他兄弟的雙拐合擊。 
不料,應清華答得更簡單有力,僅說了一聲:「好!照辦!」 
這乾脆的允諾,使一清四人都心驚手顫,額冒冷汗,卻又不便出言阻止,只在一旁搖頭著急。 
這時,應清華左手持簫,右掌當胸,足踏中宮,凝神注目而立,使白衣屍魔看不出是何起式。 
只得大喝一聲道:「接掌!」即提「屍-陰功」的十成功力掌挾狂飆臭氣,直劈清華前胸。 
只見應清華右掌向外一揚,即有一聲暴響, 
兩人中間一股氣流捲著沙雪散向兩旁,清華仍在原地,神態安然,白衣屍魔卻已倒退三步,才定住身形。 
並且怪眼暴張,冷光外射,面色更加蒼白,鬚髮散亂,配上那付白衣特瘦的身材,樣子實在令人心驚! 
接著,屍魔又猛喝一聲,身形前衝,雙掌乘勢前劈,聲勢較前更加猛烈,直向清華迫來。 
惹得清華雙眉一軒,星目光芒乍現,右掌向前,微吞猛吐。 
一聲轟天價響震得人耳長鳴,同時人聲慘叫,身影滾飛,雪上齊揚,風沙蔽目,場中頓成一陣混亂。跟著又即歸沉寂。 
北風掃過,又現出清華挺立的身影,喜得一清等飛奔而出。 
如霜且高呼一聲「華哥」,形如乳燕投懷,直撲而至,拉著清華的臂膀,惶急地問道:「華哥!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你放心!」 
清華微笑著回答,並向一齊奔來的一清道:「師兄,我真未想到會有如此的結果!也許又替師門多惹了些麻煩!」 
一清呵呵大笑一陣,才高興地答道:「師弟,你做得對!使師門威名穩固如山,愚兄非常高興!懲魔衛道正應如此!」 
玄清二人,也從場邊觀察回來道:「三個老怪都跑了!只在草地上留下幾處血跡!可能是受傷而逃的!師兄,我們進去再說罷!」 
於是,玄真宮前,又恢復了原有的靜穆,宮中的子弟,卻興高采烈地談個不休! 
一場氣焰洶洶的戰火便被應清華兩掌解決。 
可是,三個凶頑的老怪何故如此無言而逃呢? 
原來,清華出場之先,聞一清談及敵方的「屍-陰功」,便知是一種狠毒的魔功,恐在對敵之時,掌風波及旁後諸人,造成傷害,所以建議一清要其他弟子退入宮中,他自己則以大清剛氣展出體外兩尺。 
並以「法天大乘合運玄功」的「靜」字訣。提掌待敵,他那種待敵的姿勢,即是「法天掌」中「混沌初開」的起首式。 
本來,按清華目前的功力而言,僅以大清剛氣一震,便足使屍魔陰功掌力散於無形,故第一次對掌時屍魔以十成功力猛攻,清華只用六成功力,右掌一揚,便震退敵人三步。 
第二次,屍魔挾全力拚命反擊時,才激起清華的怒氣,以「法天玄功」的九成功力配合大清剛的反彈力量,硬接敵掌。 
這種看似柔和,實則摧山爍金的力量一舉而將屍魔的掌風全部封回,震得他當場吐血,昏死過去,身體隨著勁風,飛落場邊草地。 
屍魔身後數屍的「黑黃二矮」,也同時震倒在地,滾出一兩支遠,弄得眼青鼻腫,在狼狽之餘心膽戰驚,只得背起屍魔無言逃去! 
玄真宮經過這次風波之後,一清等人才深知清華的技藝,已至英華內斂高深莫深的地步。 
所以,他們留清華多住幾天,得暇便前來請教。 
且因清華態度謙和,熱心教導,真使下幾代弟子得益不少,「師叔」或「師叔祖」之聲處處可聞。 
使一清等三人更為師門慶幸,光大可期! 
如霜見自己心上人,處處得人愛戴,更是心花怒放!不時拉著清華,遊遍武當山的幽林雲壑。 
在第五天清晨,清華獨立宮前遙望山頭積雪,正欲對景吟哦,尋章摘句,忽聞如霜一聲嬌喚,又擾斷了思潮! 
只得回頭笑著道:「霜妹,明天我想回家去了!你的意思怎樣?」 
如霜收起了笑靨,垂頭沉默了,才靴尖輕點著地面道:「你說怎麼辦?華哥!我下山時,恩師曾經要我一年後回去,想辦法增加我的內力,練習『無相神功』,但是,現在一年滿了,我又……。」 
清華肅容接著道:「霜妹,你的意思我知道!不過,師伯既有前諭,你應該遵命而行!何況你任督已通,內力火候已到,學習『無相神功』,正可事半功倍,絕不可因為其他小事,而有負師恩!我們相聚雖短,相知卻深,以後的時間正長,暫時的分離,彼此該能忍耐的!」 
「再說我這次回家,只是小住一時,以娛雙親,接著便要出來,完成恩師的宏願!到時,你能神功有成,技藝精進,我們再攜手行道,才能互相照顧,永不分離!所以,我希望你回山之後,安心努力學習,中秋,我再到華山來看你!但是……。」 
如霜突然抬起頭來,打斷他的說話,笑著道:「好了,好了!酸哥哥,我知道啦!一切都聽你的,你不要忘了中秋之約就行啦!」 
清華見她笑得不很自然,眼有淚波,知是離別使她難過,因而低聲安慰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我不會失約的!」 
接著又故作驚詫之態,笑著逗她道:「唉呀!你哭啦?師伯會……哈……」 
話未說完,便笑著逃向宮側林中。 
等如霜會意過來,他已遠去五六丈外。 
只聽得一聲嬌叱,如霜已隨之疾追,前後兩個身影宛如星飛電掣穿林而去,一會兒,又現出在積雪山巔,崖邊枝上,嘻嘻哈哈的笑和震撼群山的清嘯,不時飄蕩在早春的晴空! 
兩日後的傍晚,湍急的漢水上流,載浮著一艘拱篷江船,片帆漸落靠近襄陽之岸,輕輕駛進船群之中,傍著艘雙桅大船停下。 
輕紗般的夜色,漸漸罩上城市和江面,白日的煩擾,似已江水東去,寧靜又代替了匆忙,幾點明滅的漁火,正眨著夜眼,給予人們夜航的啟示! 
亥末已到,該是華胥夜濃的時候,但那艘雙桅大船,卻一反「曉行夜宿」的慣性。 
此刻正燈火通明,猜枚笑唱,夾著女人的嬌呼俏罵,尖脆無比,似乎是富商豪門,召妓夜宴! 
這種噪雜的響聲,震響了江面的寧靜,鬧得鄰船人士無法安眠,直到子末丑初,才算煙消雲散! 
這時,星河在天,露濃霜重,拱篷船上有個人影正負手仰天,悄立船頭。 
像是默察天象,細觀鬥位,也像是客地思鄉,不寐懷人!可是,「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呢? 
不錯,這正是離開武當,握別師妹,帶著滿懷離緒,獨自返家的應清華!他在谷城售去馬匹,搭船來此。 
今夜,他從定中醒來,覺得心緒煩雜,似是反常狀態,因而起身出船,藉以散心,順便察看星象,引證一下奇門之學。 
正值他昂首向天,開始觀察的時候,忽從那雙桅大船上飄來一陣醉語,引得他轉而注意,欲明究竟,凝神淨慮偵聽下去。 
忽然,他悶哼一聲,雙拳緊握,全身微抖,人已昏然欲倒! 
這正是,仁快從此開殺孽,武林風雨又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