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敵乎友乎 文 / 上官鼎
無憂皇后微笑道: 
「偏你不妮子耳朵長,是又怎樣?」 
秦琪道: 
「那真好啊!這樣師父可以放心讓師姐遍游天下了,我想師姐的意中人一定是個很高……很好睦的青年,就像……就像 
她一心討好師姐,待要譬喻一些令蘭師姐得意的話,忽然想起上次自己贈虎、贈劍的少年,和他臉上那生動優美的色彩,便接口道: 
「就像我一個朋友一樣。」 
無憂皇后打趣道: 
「小乖女也有男孩子朋友了,為師可真高興,難怪連師父也愛理不理啦!」 
她以為秦琪一定會嚷著不依,然而小秦琪卻紅著臉,凝望師父,一句話也說不出。 
無憂皇后道: 
「琪兒怎麼啦?你真有男孩朋友?」 
秦琪正經的點點頭,無憂皇后、可蘭見她神色正經,分明不像玩笑,不禁愕然的對望了一眼,兩人會心一笑,心中卻樂了。 
無憂皇后暗忖道: 
「我道這兩個寶貝兒,最近怎麼都變了性兒,一個才哄好,另一個又使性子,原來竟是如此。」 
她當年容顏鼎盛之時,比起眼前這對玉雪可愛的女孩更是迷人,她少年時在情海中連經波折,對這少年男女相悅之情頗為瞭解,她暗暗道; 
「我真是老得糊塗了,琪兒這妮子,事事先人一步,搶佔先機,就連這事也是一樣。」 
她笑瞇瞇對秦琪道: 
「小乖女,你上次回來說將大黑虎送給朋友了,我的令劍也送給朋友了,這位朋友可就是……」 
秦琪點點頭,立青聽得不知是何滋味,想不到這秦琪竟也把自己當作心上之人。秦琪螓首低垂,她雖是開脫大方,但害羞乃是少女天性,可蘭笑道: 
「喲!那黑虎平常連我都不讓多騎,上次你說送給別人,我就心中犯疑,原來是這樣的,那就難怪你了。」 
秦琪反唇道: 
「我可沒有和別人又是聯袂而行;又是同生共死,真是一對……一對什麼,我可說不上了。」 
可蘭知說她不過,便閉口不再說,無憂皇后笑容滿面,似乎肩上鬆了數干斤重擔似的,她心中暗暗道: 
「這兩個妮子都長得懂事了,瞧她們那種又是欣喜,又是害羞的模樣,卅年前……唉!自己不是也是一樣的心情麼?雲兒遇人不淑,這兩個妮子我可要好好注意了,唉!歲月催人……」 
她不自覺地撫了一下鬢邊白髮,瞧著秦琪可蘭低首一副小兒女羞態,只覺千思萬潮,一齊湧上心頭。 
*** 
秦琪悄悄站起來要走去看婢子小珠代伐的大樹,無憂皇后忽道: 
「琪兒,你把最心愛的黑虎都贈給那人了,那人難道如此可靠的麼?」 
秦琪點點頭道: 
「他是這世上最可靠的人。」 
其實她和立青才見面數次,聊天也不過短短時間。可是她少女情懷初開,第一次見著立青便覺這少年可親,後來又遇上幾次,更覺立青灑脫好看,自己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順到南海,思想中更把立青美化成全是優點的完人了。 
無憂皇后笑道:「那麼蘭兒的那人兒呢?」 
可蘭低聲道:「我想他也是的。」 
無憂皇后大笑道:「真是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笑聲中無憂皇后忽然覺得淒涼起來,這兩個徒兒都是從小跟著自己,尤其是秦琪小乖女,簡直是自己哺育她長大成人,如今卻將投入別人懷中,和自己漸漸遠離。 
笑聲中,秦琪漫步往那棵大樹走來,她離開了師父師姐,口中輕輕說道: 
「我就不信師姐的意中人比方大哥更好!」 
笑聲中,立青清晰的聽見秦琪的腳步愈走愈近。他在極端的激動著,感激、慚愧,還有一絲得意的情感洶湧在他胸中,此刻苦是可蘭秦琪叫他去投身槍林火窟之中,他也是心下坦然,毫無反顧的了。 
腳步聲愈來愈近,立青雖看不見秦琪,但知此時發聲,秦琪定能查覺,可是他暗自壓抑自己,心下喃喃道: 
「這兩師姐妹對我都一般好,此時萬萬不能發聲露面,一個不好,傷了她師姐妹之情,卻是罪大惡極了。」 
他眼見泰琪愈走愈近,卻是不便發聲求助。他得知秦琪和可蘭了南海仙後的弟子,竟又同時喜歡自己,心中真是又驚又喜,又害怕為了自己,傷了這師妹的感情。正在猶豫不決,秦琪已漸走遠,立青不由暗自叫苦,忖道: 
「這陣子多半是蘭妹所布,她在百花谷不過略略幾筆,粗枝大葉的插上幾根竹子,便把不可一世的淮南子及金髮島主困住,目下這陣是她防別人偷入島而設,定然精妙百倍,我又不能出口求救,這便如何是好?」 
他沉吟半晌,秦琪又走了回來,她口中哼著小調,一跳一躍的在樹梢上躍著,她走近立青被困的桃林旁,忽然歡叫一聲,一個跟斗翻下樹來。立青這才看清秦琪容貌,幾月不見,秦琪彷彿又長高了些。 
秦琪拍手自言自語道: 
「呀!我真笨,只知道造船在河中劃,怎不造條大船,就像師父坐的那條一樣,那我可就方便極了,想到中原去玩,只要叫小珠她們把帆揚起,便可乘風破浪而去,也不必央求師父借我船了。」 
她想得甚是開心,笑瞇瞇的可愛極了,立青見她想得如意,也不由暗暗微笑,他怕被秦琪發覺,只得摒氣凝神躲在樹後。 
秦琪彷彿想到什麼,抬頭望著北方天空,她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 
「中原有什麼好玩?我為什麼這樣想念呢?方……姓方的大哥哥,我很是想念你啊!」 
她沉重的坐在草地上,神情之間已無半點孩子氣,她想道: 
「我近來用心跟吳女史練字,她說我天分很高,只要下點功夫,定能寫得一筆好字,方大哥不會再笑我了吧!」 
這時天已向晚,微風吹起,夕陽餘輝,秦琪拂了拂短髮站起身來,輕輕的對著天空道: 
「我天天這樣神魂顛倒的想著他,他也有一時半刻想念我嗎?還有大黑虎不知怎樣了,伯又被那精靈的小和尚騙去騎了也說不定。也真奇怪,那小和尚不知用何詭計手段,竟騙得大黑和他很是相得似的,我從前只怪時間過得快,每天都不夠玩,怎麼現在卻過得這般慢?好像幾年未見方大哥似的。」 
桃林中,立青聽得十分感動,秦琪歎了口氣自言道: 
「我希望方大哥已經練好武功了,也希望他尋到了父親,啊!不,只要他安全就好了,別的有什麼重要?唉!中原我是該去一趟的了。」 
立青胸口一熱,再也忍不住,低聲叫道:「秦姑娘……」 
*** 
他本要說自己一切安好,可是想到自己背後偷聽別人之言,心中慚愧,吶吶竟不能語。秦琪呆了一呆,走進桃林,睜著大大的秀目,一時之間,彷彿夢中初醒,她結結巴巴地道: 
「你……你……方……怎麼是你?」 
立青慚愧地道: 
「我被人……被人打下懸崖,不意飄到姑娘所居島上,又……又被這陣式困住。」 
秦琪道: 
「方……方大哥,我帶你出去,你來了多久?這陣是我師姐安排的,其中奧妙就連師父也不能完全瞭解,你被困住算不得什麼?」 
她見得立青,神情又輕俏明朗起來,一口氣連比帶劃的說著,立青見她竟會替自己解窘,不由暗忖: 
「秦琪是長大懂事得多啦!」 
立青道:「我本應拜見令師無憂皇后,只是有要事須辦,秦姑娘,不知能否借在下小船一條?」 
秦琪道:「方大哥!你好不容易飄泊來到這裡,何必急於要走,休息幾天可不是好,啊!對了,是誰把你打下海的?他見了我師父的令劍難道還敢下手麼?」 
立青道:「尊師今劍是何等威勢,我豈能任意亂用?而且那打我的人大有來歷。」 
秦琪氣虎虎道:「什麼人這等大膽?方大哥你說來聽聽。」 
立青道: 
「三心紅王。 
秦琪怒道: 
「三心紅王他敢輕視師父,好,方大哥,等會我告訴師父去。他雖列名神州四奇,排名師父之前,可是只要師父一施出『女媧揉石功』,他也難以抵敵!」 
立青點頭道: 
「令師功參穹,自是不懼三心紅王這魔頭,不過說句實話,這魔頭功力也確驚人,秦姑娘,在下確有要事……」 
秦琪忽插口道: 
「方大哥,此地離大陸最近之處也有幾天航程,你在海上飄流,吃什麼維持呀?」 
立青道: 
「靠著生食魚鮮渡日,如果再飄泊幾天,只怕難以活命啦!」 
秦琪眼珠一轉道:「那麼你要走也得先吃飽再說,咱們到師父宮中去。」 
立青大急,忙道:「秦……琪妹,我……我不能見你師父。」 
秦琪正在奇異,武林中人,能見著師父的是極大緣份,多少都能得到些好處,方大哥怎會不願,忽聽到立青喊自己琪妹,她一喜之下,脫口問道: 
「方大哥,你……你喊我什麼?」 
立青一怔,滿面通紅不知所措,秦琪雖然天真,可是到底是少女心性,她見立青滿是驚惶失措之色,突然也感到甚是羞澀,抬不起頭來。 
兩人默默相對,過了半晌,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 
「小師妹,師父叫你回吃飯啦!」 
秦琪喜道: 
「是二師姐叫我,方……方大哥,咱們一道去吃飯,我二師組燒的菜才叫好吃哩!」 
立青心中大急,秦琪已叫道:「來了!來了!」 
她瞧瞧立青,示意同去吃飯,立青道: 
「你,你快去師父那兒,我在這兒等你,千萬別讓你師父知道。」 
秦琪心中奇怪,依她以前性子,老早就追問下去,可是她此刻見立青神色凝重,竟一反往常的性子,點點頭,不再追問,她說: 
「方大哥,我知你有急事,等會我快快吃完飯,再帶你去工船,我有好幾條船就藏在前面河岸石縫中。」 
她一向漫無心機,喜愛和厭惡之情極是尖銳,此時竟能重視別人的秘密,真是大大奇事了! 
她說完便先帶著立青跑出林子,再去見師父吃飯。立青呆呆站在那裡,生像是失落了什麼。 
他沉吟片刻,心意一決,快快走向河邊,沿岸而上,那河水清澈見底、水流緩緩游魚可數,立青呆沒心情欣賞。 
他依秦琪所說向上走去,果然發現一座絕大石山立在岸邊,石中有一大裂隙,深不見底。 
立青連忙進了石隙,只見裡面十分寬敞,佈置得井井有條,地上平放著數條彩色鮮艷,油漆簇新的小船,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捕魚工具,牆上還掛了許多肉脯之類乾糧,想是秦琪常常出海捕魚玩耍所準備的。 
立青不再卿,他舉起小船,取了木漿,運勁推下河中,正往下行出海離島,忽然想到來時吃生魚的滋味,這就又跳口岸上,將牆上所掛乾糧取了一大袋。 
他想起自己不告而別,又取了秦琪的東西,心中很感慚愧,取出化石丹將牆壁揉得軟了,用手指只寫了兩句話,再也寫不下去。 
他長吁一口氣,一縱上船,雙槳划動著,河邊兩岸鮮花似錦,芳草如茵,不多時,前面水聲隆隆,已然劃進出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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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秦琪滿懷興奮奔回家去吃飯,她想到立青瀟灑風姿,朗朗神采,真是欣喜得緊,她很快的扒了幾口飯,連菜也忘記吃,無憂皇后見這小乖兒面泛微工,嬌美似花,一臉坐立不安模樣,忍不住笑道: 
「小乖女,有什麼事情這麼急,你瞧你只顧扒飯,你二師姐特為你燒的栗子雞連看也不看一眼。」 
她對這個小徒兒脾氣摸得可夠透澈,心知秦琪一定有事,秦琪心中很想告訴師父自己的朋友來了,可是她瞧見二師姐笑口吟吟的凝注自己,忽然心中一驚,忖道: 
「難道二師姐已經看見他了?他說千萬別讓師父及二師姐知道,我怎麼一會兒便忘了,瞧見了師父便忍不住要向她講。」 
秦琪連忙吃了兩塊雞,小嘴塞得滿滿的,無憂皇后知她脾氣,這小徒兒如果她不願講的,你愈是問她她愈不開口,如果你不理會,她倒往往忍不住說出,於是她笑吟吟地說道: 
「今晚蘭兒琪兒陪我到山上去看漲潮,上次師父到中原去,聞說錢塘潮是天下一絕,而又恰逢著五址年一次的大漲,便順道瞧了一下,其實比起咱們後島上潮的氣勢還差了一籌,今兒是十五咱們師徒三人正好月下觀潮,清閒半夜。」 
可蘭點頭稱好,她雖是高興已極,仍是嫻靜溫婉,秦琪卻搖頭道: 
「不行不行,我今晚有事.不能陪師父去看潮,明晚去還不是一樣」 
無憂皇后道: 
「小乖女,你不去也是一樣,為師與你師姐去便是。」 
她以為這一激,秦琪定然忍不住會生,說出不去原因,不意秦琪連聲接口道: 
「是啊!師姐陪您去也是一樣,免得我去了,師父又說我一會兒跳,一會兒叫,破壞了情景。 
無優皇后只道秦琪生氣,可是見她臉色甚佳,大是誠心的模樣,心中汕奇怪,秦琪嚷著道: 
「師父!師姐!我得先走啦!」 
她說完便走,跑得無影無蹤,無憂皇后歎氣道: 
「這孩子,又不知施什麼詭計,玩什麼花樣。蘭兒,你聰明才智絕不差於你師姐,要是若論機巧精靈,卻是大不如她,為師也是不如,為師擔憂的也是此點,就怕她將來反為聰明所,吃人大虧哩!」 
可蘭道: 
「琪妹天真善良,福緣又厚,她手段高明,怎會吃人之虧,師父你不瞧她患威並施,把小珠她們管得服服貼貼,從心底佩服於她。」 
無憂皇后道: 
「她再強也只是個女孩子,唉!這個你不懂。」 
這時明月初上,就像是從海中跳出來一般,無憂皇后沉緬往事,心中竟是久久不能平靜—— 
這名震寰宇的一代女子,在她失去的青春歲月裡,她究竟又得到了什麼呢? 
□□□ 
就像卅年前的無憂皇后一樣,秦琪是奔放的性子,她想到什麼便做什麼,可是當她興沖沖地奔到林中,方大哥已經走了,連影子也不見了。 
秦琪略一推算,立刻就向上游石山走去,待她走得近了,只見那石壁上刻著兩行字:「原諒我,原諒我!」 
秦琪伸手一摸,那石壁還有些軟,她此時真是百感叢集,不知何時流下了眼淚,她取出一劍,輕輕刮去了留下的字,心中暗忖道: 
「你為什麼要我原諒呢?他又沒作什麼壞事,就算是對不住我,我難道會見怪麼?」 
她想了很久,仍是漫無頭緒,忽然露機一動,忖道: 
「定是方大哥把黑虎走失了,是以不敵久留,怕我問起此事,所以要我原諒,真……真是傻……傻大哥,大黑虎走失又有什麼關係?」 
她卻想到這不由開心了些,此刻她已忘卻訓練大黑虎所費的苦心。忽然一陣風起,天色一暗,平空起了一陣焦雷。秦琪看看天空,月色昏暗,她久居海中島上,於對天氣甚是熟悉,她心內暗道: 
「怎麼前一刻好好的天氣就變壞了『師父看潮也別看啦!真是天有不測風,明兒準是大霧,喲!不好!方大哥航行海上,他對大海又不熟悉,如果遇著大霧,只怕多半會迷失方向,怎麼辦啊?」 
她聰明絕頂,雖在焦急中頭腦仍是清晰,她盤算了一下,喃喃道: 
「目下之計,只有乘他方去不遠把他追回,只是大海茫茫,這黑暗之中去尋一葉扁舟,真是難得緊。」 
她知愈快愈好,便也依立青的法子在石壁上留下了字,推一隻小船順流而下。 
忽然之間,一陣密密水氣拂過秦琪面上,她運漿如飛,待得行到海口,那海上已薄薄的起了一層白霧,秦琪心中大急,忖道: 
「這霧來得好快,瞧這白漫漫的樣子,只怕三天之內也不會消失,但望能早點尋著方大哥才好。」 
她望著船頭的羅盤,對準了水流的方向,心中想道: 
「我每條小船都在羅盤,如果方大哥懂得用,把定一個方向,那麼霧氣消散以後,總可到達陸地。」 
秦琪在海上划行了將近一個時辰,只見白霧愈來愈密,漸漸地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海上波浪不興,秦琪心中略安。黑夜裡大海中,又無星辰月光,的確很是恐怖。秦琪雖然嬌縱頑皮,膽子卻是很小,左思右想,終於決定還是先回島上再作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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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立青的小船一駛到海上,他連忙依天上星座對準方向。他自幼喪母,又無兄弟姐妹玩伴,無聊之際每每觀星望月耍子,是以對於星辰方痊甚是熟悉。才行半個時辰,便遇上了這場大霧,但見星月失色,什麼都看不見,立青無奈,也只好順水而流。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立青坐在船中,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立青運起崑崙秘笈上所載調息內視之法,只覺精氣內蘊,靈台清淨,四周大千世界一切均無動於心,竟然忘了飢渴。 
又過了很久,立青忽聞耳畔隆隆,他睜眼一看,已是雲消霧散,艷陽普照,前面便是陸地,耳邊原來竟是一群蚊蚋嗡嗡叫,立青心中大驚,忖道: 
「難道是我耳目失聰,怎麼這蚊專用的如雷鳴?」 
他一驚之下,小船砰然一聲已經靠了岸,立青隨手一揮,那群蚊蚋吃掌風一卷,紛紛墜入水中。蚊蚋體輕而小,最不受力,立青這一掌竟然將其擊落,真是駭人之事,掌力之中已然有了最難練成的旋勁了。 
立青自己也是一怔,萬料不到功力又自大進,其實他在霧中已飄行了四日,但是他只覺彈指即過,精氣反而更是旺盛。 
立青天資聰敏,又連番奇遇,得到了武學上至尊的崑崙秘笈,他這數日不眠不休的運氣,內功又進了一大步。 
昆化秘笈乃是達摩祖師生平所學精華,昔年達摩祖師東來中士,一葦渡江,結蘆少室山下,面壁十年,參透武學至深之理,聞蟻行若雷動,乃一躍而起,自知功行圓滿,降魔大力修成。 
此事原原本本栽在崑崙秘笈之上,並還說明修煉方法,立青年紀輕輕,能聞政嗚若雷,雖然比起達摩祖師相去仍遠,但已是令人不敢置信的異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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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青一登陸地,只見前面不遠炊煙裊裊,像是住了不少人家,他趕忙走了過去,果然是個小村落,只是村人穿著不倫不類,膚色又黃又黑。 
那些村人看見立青,一圍而上,連比帶劃的說個不停,立青卻是一句不懂。 
忽然人群中走來一個老年人,他面上皺紋重重,顯然飽經風霜侵蝕,他排開眾人走向立育,輕輕說道: 
「此地不便說話,晚上到村後等我。」 
他說完又向那群人嘰哩咕嚕說了一大遍,眾人這才帶著憤怒的面色和他一起離去。 
立青見他說得一口漢語,而且憂心似搗,當下也不及思索,便走出村子,尋了一棵又高又直的大樹靠著坐下。 
一睚在沉思所過,忽然頭上風聲一起,他反應何等靈敏,一按地已竄出老遠,抬頭一看,原來樹端坐著兩隻猴子,衝著自己咧嘴而笑,還不停地將樹上果實拋下,投擲立青。 
立青暗暗好笑,心想人交到了霉運,就連猴子也要欺侮自己一下。其實這猴子是經人訓練採摘果實,只是猴性頑劣,最喜歡與人玩笑,見立青一個人樹下沉思,便作弄一番。 
立青心知自己一定是到了海外番國,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展開輕功悄悄走到村後,那老者已在等待,他見了立青從天而降,並不絲毫驚奇,只淡淡說道: 
「既是大明天子派來使者,怎不到京城裡迎賓樓去。」 
立有啊了一聲,不懂他語中之意,那老者又道: 
「閣下光臨小村,不知有何見教?」 
立青見他臉色不善,心中暗暗奇怪,分明是他約自己來的,怎麼反問自己,他當下道:「在下霧中迷途,飄流至貴地,其餘一概不知。」 
那老者臉色立霧道: 
「原來如此,適才冒犯之處,尚祈多多見諒。」 
立青也謙遜了幾句,那老者道: 
「閣下來得真正不巧,敝國君與明天子使者鬧得不歡而散,決定明天在宮前比武,一決勝負。」 
立青問道: 
「請教老丈,此地究屬何國?老丈相貌非凡,想必非此地人士。」 
老者歎息道: 
「此地為三佛齊國。老朽數十年前因颱風飄至中國,承蒙貴國人士以禮相待,便在貴國經商,略有產業,乃返回家鄉,心中卻對貴國風土文化嚮往得很。這次,唉!眼看貴我兩國便是兵戎相見,老夫真是焦急得緊。」 
立青問道: 
「貴國國君定是對敝國使者有所不滿了,是以遷怒敝國,適才村人見著在下,無不氣憤填膺便是明證。」 
老者道: 
「敝國君對上國大明朝也是嚮往不已,這次上國派使修好,敝國君歡喜都來不及,怎會不願?壞就壞在貴國使者中有幾名武士太自狂妄,傷了敝君自尊心,這才一怒之下,約定比武決生死。如是敝國武士勝了,貴國使者一律自刎;若是貴國勝了,敝君願稱臣上表,以事上朝。」 
立青沉吟半晌道: 
「多謝老丈指教,請問這赴京城之路是如何走法?」 
老者冷冷道: 
「閣下難道也要前去參加?」 
立青沉聲道: 
「國家大義,在下豈敢不理。」 
老者一怔,立即伸指讚道: 
「閣下義氣凜然,真不愧大國之民,倒是老朽失禮了,就從此路向東走,以閣下腳程,只需二個時辰便可到達京城城門,城外海邊就泊著貴國使者船隊。」 
立青道了謝,連夜便趕往京城。他無意中得知這事,心中大震,他暗忖自己雖則不是宮廷大臣,但中原上國威風,如果墜在這海外番邦之國,何以能堪。是以急若星火,想快趕到京城,明日助明使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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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青馬不停蹄的往東趕去,愈行愈是熱鬧,到了京城城門口,只見戒備森嚴,一隊披甲帶盔的武士不時來回巡邏。那城門外就是港口,停泊著無數巨船,船上燈火輝煌,笙歌不絕,笑語喧嘩,似乎正在飲宴歡樂,立青心中一緊,暗自想道: 
「明使怎能如此托大,眼下一方是兢兢業業,如臨大敵;一方卻是飲酒作樂,漠不關心,勝入之數恐怕已定,明日之戰,我只有盡力而為了。」 
他見這個強烈對比,心下很是頹喪,海風起處,那港中巨舟旗幟飄揚,每艘船的大旗上都繡了個「鄭」字。 
立青看看自己這身打扮,如果冒然入城,定會被對方認作奸細,只好乘過城兵丁不注意時越牆而過,他隱身船邊暗處,不停度量下手之下,在後舟群絲竹之聲一斷,一個清越的聲音道: 
「本座奉天子欽命召服諸番,不查三佛齊區區番國竟敢抗上天威,本座誓滅此獠。明日之戰,諸位大人切不可墜了本朝威風,今日之宴請從此止,待得生擒番五,再與諸位飲酒同慶。」 
他一說完,各船中轟然呼好助威,響撤遠近,聲勢頗為驚人,立青精神一振,那些大船突地燈火全滅,整個港口靜悄悄的落葉可聞,只聽見城門口眾兵古盔甲振振發響。 
立青忖道: 
「原來我朝使者能力極強,先前飲宴作樂,分明是驕敵之計,我幾乎看走了眼。」 
他暗自高興不已,忽見領頭大船上冒起三條黑影,疾若流星往城門左側撲去。那三人好快身法,路徑也頗熟悉,幾個起落便跑近城下,領前一個伸手取出一支長爪,一振臂,鉤在城牆旁樹上,三人身形靈巧有如狸貓,一溜煙的魚貫上了城頭,消失在黑暗中。立青只覺那三人身形熟悉,心中暗想原來我方有此高手,難怪夷然不懼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鄭」字旗幟在晚風中飄揚,發出噗噗之聲,那旗中繡的雙虎竟似躍躍欲動的模樣,立青忽然感到自己身為上朝大國之民頗為驕傲,他吸了口氣,壓住激奮之情,也依樣閃到城邊。 
那城牆高逾五丈,立青早就想好入城之計,取出化石丹躍身而起,將離地三大之處挖了一個踏腳之洞,翻身入城。 
立青心想自己行藏不能敗露,他想皇宮一定甚大,倒是一個隱身好去處,他閃閃藏藏在城中逛到半夜,這才找到皇宮所在,運起輕功躍進宮內,藏身王宮花園之內,這時天色已經露白。 
這皇宮建築頗為宏偉,雕龍砌鳳與中土相似,而且屋頂全是五彩琉璃瓦,旭陽初升,射在瓦上幻化成五光十色,不可方物。 
立青伏身而行,走到前宮,身子平貼在簷下橫樑之上,驀然一陣急促聲音,內宮之門開處,當先走出一個中年番人,頭戴王冠,身著龍袍,打扮與中土王侯一般,只是他面部輪廓粗放,立青看來大覺不倫不類。 
那番王后面跟著一大群臣子,番王坐在宮門旁大椅上,不時與大臣交談,正在這時,皇宮大門一開,一個白淨胖漢率領十幾個衣著朝服的漢子走了上來。 
立青定神瞧去,只覺眼前一花,幾乎跌下梁來,原來站在那白淨漢子身後的正是自己的死仇飛狐雲煥和。這廝相貌本就雄奇不凡,一穿起朝服來更顯得卓然獨立,氣度十足,飛狐身後便是鐵掌司空凡和震三川柏三思。 
那白淨漢子長揖不跪,朝聲道: 
「大明使臣鄭和拜見三佛齊國王。」 
「那番王端端踞坐在椅上不還禮,他身扣一個通譯用純正漢語道: 
「那有見王不跪之禮,鄭使休得欺人太甚。」 
那自稱鄭和的白淨漢子道: 
「天無二日,天下豈有二君,你我同是上朝天子之臣,小使豈能失了禮數。」 
那通譯將鄭和的話翻譯給番工聽,番王氣得臉色發青,他向通譯的漢子說了一大段話,轉身吩咐調度左右諸人。 
立青站在樑上高處,瞧得清清楚楚,只見那番王雖在盛怒之下,猶然應對不失禮儀,心想這人也算是人傑,難怪能在南番之中稱王了。 
那通譯緩緩道: 
「敝君說今日之事不必多費口舌,在咱們兵戎相見之前,敝君尚有一言奉勸,敝國極願與貴國結盟,如果鄭使不堅必以君臣相稱,敝國願替貴國鎮守南邊諸邦!」 
他話才說完,鄭和哈哈笑道: 
「區區番蠻之王,竟敢與上朝分庭抗禮,也真太不自量力了。」 
那番王站起身來,伸掌一拍,他身後站出三人,一個是六旬左右老者,另兩個是中年漢子,立青只見那三人精氣內斂,分明都是內家高手,想不到番國之中,竟也有這等人物。 
那通譯道: 
「前日與鄭使約好,今日比武三場為定,就請鄭使定奪。」 
鄭和滿臉輕視地道: 
「這武藝比試,如果傷了人命,可抱怨不得誰,如果貴王幡然悔悟,化干戈為玉帛,倒可保全貴王座下愛將,豈不兩全其美?」 
他不住激怒對方,其實他心中早就盤算定下妙計,此時只是故意拖延時間,那番王不失一國之君,他氣得臉色數變,卻始終未發惡言。 
那中年漢子可就忍不住了,他伸手卡擦一聲拔出長劍,指著鄭和嘰哩咕嚕罵了一陣,那通譯道: 
「這是敝國御林軍正官帶布魯波兒,請貴國那位勇士賜教。」 
鄭和回身示意飛狐雲煥和,他道三人功力盡世,再怎樣也不會輪給這個番國小將,他知雲煥和在三人中功力又是最強,想要來個下馬威,挫去敵人威風,挫去敵人威風,是以要飛狐出陣打先鋒。 
□□□ 
飛狐何等聰明,如何不知鄭和心意。當下昂然出列、心中暗忖: 
「這番子也是施劍,要知劍子是老爺的看家本事,這番子真算倒足了霉。」 
那番國御林軍統領見飛狐年紀比自己還小得多,可是大刺刺的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這口氣如何忍得了,當下叱喝一聲,算是道了請教,一劍憑腰刺來。 
飛狐見他劍式輕靈,他是施劍的大行家,一眼便瞧出這番將的劍法一定是以快捷取勝,他暗自笑了笑,緩緩地也是依樣往對方腰間削去。 
那番將是三佛齊國劍術高手,劍走輕靈偏鋒,他已深得其中奧妙,出招又準又狠,飛狐接了幾招,不敢一味托大,也展開崆峒劍法抵敵。 
戰了片刻,那番將劍式疾厲,飛狐雲煥和被他劍光包圍,招招都是從間不容髮中閃過,鄭和略通武技,心中大大擔憂,立青卻暗暗忖道: 
「飛狐功力深厚,真不愧天下第一劍,他是在騙對方劍招,只要番子這套劍法一施完,飛狐便會出手擊倒他啦!」 
原來那番子劍法大異中土劍路,飛狐浸淫劍術多年,不由見縫心喜,逗他施完再行反攻。 
兩人又戰了數十合,飛狐輕叱一聲,劍招立變,以快擊快,只見劍光翻騰,旭日下恰似兩條銀龍上下飛舞,四周之人屏息觀看。 
驀地,飛狐長劍一抖,化為點點銀光,直刺番將面門,那番將舉劍護面,只覺對方劍尖如水銀瀉地,無孔不人,整個面門都被對方劍尖所指,他只得連連倒退,飛狐一吐氣叱聲叫道:「倒下!」 
那番將應聲倒地,劍子飛到半天,飛狐身形一動,已經拔地丈餘,接住長劍,方一落下,兩手運勁,卡嚓一聲,長劍斷為兩截。 
飛狐哈哈一笑,立青暗自心驚,忖道: 
「這飛狐端的了得,上次他與小和尚心如斗時,出招凜若泰山,此時疾苦流星,真是酒脫如意,施劍如此,真可謂一代宗師了。」 
那番將虎吼一聲,一掌自擊天靈,番王身後二人急忙搶救,已自不及,那番將頭骨破碎而死。 
那番王神色不動,揮手叫人抬去屍首,他向通譯說了幾句,那通譯傳言道: 
「第一陣是貴國勝了,咱們再來第二陣。」 
飛狐雲煥和對鐵掌司空凡道: 
「這場請老兄多勞了。」 
司空凡昂首而出,立青見這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錯非頭上幾許白髮,真叫人難以分辨。 
那番王身後老者便欲出場,他身旁那個中年向他說了幾句,便搶先而出。 
那中年說了幾句,通譯道: 
「這位是敝國大將軍,貴國勇士敢與他對三掌麼?。 
鐵掌叫道: 
「有何不敢!」 
他話才說完便是一掌,那番人雙手平推迎上前去,轟然一聲,司空凡退了一步,那番人退了三步。 
這一招已分了輸贏,司空凡鐵學是武林一絕,十年前打遍大江南北,掌力極是雄厚,他為人深沉,這時突然發掌,竟未將對方震倒,心中不由大驚。 
那通譯叫道: 
「乘人不備,算是什麼好漢!」 
司空凡鐵青著臉,呼的又是一掌,那番子倒退幾步,只見他臉上黑氣時現,雙掌也自變黑,呼的一掌擊了上去,眾人只嗅得一股腥風,四掌一交,司空凡掌心一麻,踉蹌退了數步,這才站穩身形。 
飛狐大喝道: 
「五毒掌,這廝是海南五指山傳人,司空兄,趕快閉住要穴。 
他邊說揮起長劍,直攻那中年番人,他劍招凌厲,只剎得對方手忙腳亂,那老者力喝一聲,從背後拔出一對鐵爪,抵住飛狐。 
柏三思上前和那中年漢子鬥了起來,飛狐叫道: 
「柏兄纏住這廝,向他要解藥。」 
震三川柏三思功力在司空凡之下,又為防備對方突柏毒掌,處處受制,不能發揮威力,兩人只戰了個平手。 
鄭和眼見番王身後武士個個躍躍欲試,心中發急不已,他原本布下兩面夾攻的毒計,此時怎的竟無消息?飛狐和老者過了數招,他退後半步忖道: 
「原來引人也是海南一派,瞧他所施兵器竟是五指鐵爪,難道是海南一脈掌門手?」 
那老者不容他思索,猛攻起來,番王手一揮,身後武士紛紛加入戰鬥,那通譯叫道: 
「貴國不守信義在先,敝國只好對不住各位了。」 
那些武士都是御林軍中一流好手,這一加入,勝負立判,那海南派老者功力深厚,穩打穩扎,飛狐一時之間也奈他不何,眼見對方人數愈來愈多,他首尾受敵,已是自顧不暇了。 
那通譯叫道: 
「鄭命名者有悔意,此時為時尚未晚也。」 
鄭和等人原本退在一邊,他聞言刷的拔出長劍,揮動前去,口中叫道: 
「雲大人柏大人,只須支持半刻便有轉機。上國之臣,焉有向番邦屈服之理?」 
飛狐雲煥和久戰無功,他一怒之下,連走險招,逼退海南派老者,猛然連施五招絕技劍法,卡卡卡數聲,刺倒對方兩個武士,弄斷三把長劍。 
他周圍之人一少,立即威勢大增,抽空替柏三思接了數招,救了柏三思危勢,可是對方武士源源而上,不一刻又陷入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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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仰望南方,卻是不見消息,他見四周圍滿是敵人武士,心想對方明知自己逃不了,是以急干來促自己。 
立青眼見局勢愈來愈是緊迫,胸中轉了許多念頭,目下這殺母仇人身陷絕地,他作惡多端。正好借別人之手除去,否則這廝功力了得,日後免不了一死戰,然而這飛狐一死,大明使節全部被俘,上朝威名何在? 
他遲遲未出手,心中猶豫不決,想到自己生平唯一仇人就在眼前,自己不能出手報仇,反而要救他出險,到底是友是敵,真令人難以決定。 
忽然柏三思悶哼一聲,肩胛上中了一劍天際電光一閃,轟然打了一個雷,立青只覺靈台一清,他打了自己一下,暗忖道: 
「我真是糊塗,這國家大義,豈可和個人私怨並論,我不能讓飛狐認出,免得日後報仇,他因受我救命之恩有所顧忌。」 
這是他這種純潔少年的想法,其實飛狐這人險許絕倫,但求一己之利,罔顧江湖義氣。 
立青撕下衣襟,蒙住了臉,看準備王坐處,仿若從空而降,眾人萬料不到,是以還未看清,立青已將番王擒住,他大聲喝道: 
「要你們王爺命的就別動。」 
通譯見國王被擒,他怕眾武士魯莽,連忙用番語止住眾人,那番國武士眼看事成,平空裡飛出一人,竟然壞了整個大局,他們投鼠忌器,一個個眼中噴火,恨不得生吞了立青。 
那番王連聲喝叫,立青知他意思是叫眾武士別顧忌他。正在此時,忽然南方一縷火花直衝雲霄,鄭和心中一喜,不一會兒,蹄聲響處,一陣軍容鼎盛的鐵甲堅兵擁著一個武將而來。 
那武將向鄭和拱身報告道: 
「京城已定,番國王后王子均已擒獲,小將前來覆命。」 
那通譯匆匆向番王說了幾句,番王臉色大變,再也不能自恃,鄭和得意已極,哈哈笑道: 
「李將軍多勞了,本座將稟告天子,將軍為第一功。」 
他目中無人的說著,番王武士無不悲憤欲絕,那番王招過通譯附耳說了一陣,通譯悲聲道: 
「敝國臣服上朝天威,願依鄭使所命。」 
他聲音發顫,悲憤已極,鄭和躊躇滿志,令雲煥和及柏三思後退,立青見大事已了,不願多事逗留,鬆開番王,一縱身便欲離開,忽然後面風聲疾起,立青頭都不回一掌拂出,藉著兩股力道一撞之際,身子又往前疾射了數丈,雲煥和心中暗驚,忖道: 
「那裡來的野小子,功力如此驚人。 
鄭和高聲叫道: 
「前面的好漢請留步,今日之事你功勞不小,要稟明天子,定有厚賜。」 
立青理也不理,直往前去,片刻便消失了身形,鄭和呆呆望著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見,心中喃喃道: 
「真是天助我朝!」 
要知這鄭和博學強記,算無遺策,是以一子詔命為欽差大人,出使南洋諸邦,臨行叮嚀再三,南洋諸邦服上朝者賜之以厚賞,不服者臨之以兵威,又特拔婦臣侍衛頭領子人以壯行色。 
他見三佛齊國王不願受封,竟妄想與上朝結為兄弟之邦,一怒之下,明裡約定比武,暗下分兵佔領番國京城,可是萬未料到南番之國,竟有如此武林高手,錯非立青出手制住番王,便得功敗垂成。 
司法部狐等人本在少林打聽武當、少林決戰,忽奉欽命赴江蘇婁家港待命,是以匆匆只與立青交了一掌,無暇與立青糾纏。後來又奉欽命返京與鄭和一同出發,立青在海上飄了十數日,竟在海外異國又與三人相逢,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立青循原路而去,當他跑到海邊,鄭家旗號的大船整齊排列著,氣象萬千,看來鄭和等人也要離此歸航了,立青長吸一口氣,心中喃喃道: 
「國家,私仇,恩恩怨怨……唉!我該回中原去了,爹爹不知現在何方?」 
天邊飛過一隻海鷗,盤旋者,漸漸往大海中心飛去—— 
黑暗像是厚重的棉被壓在大地上,使人透不過氣來。 
山邊有一座小廟,看來像是荒廢了多年,既無燈光,又無香火。 
黑暗中,那扇朽木門咿呀一聲,斜斜開了一半,緊接著兩個個閃身進入廟內。 
那兩人摸到神龕下坐定了,兩個人都不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低聲說道: 
「二師弟,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共幹了幾個人啦?」 
那一人道: 
「大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師父的意思就是要咱們殺得愈多愈好呀!」 
原先那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淒涼的味道: 
「師弟,你以為殺人挺有趣嗎?」 
那另一人笑道: 
「也不是什麼有趣不有趣,打不過我的人,自然該被我殺呀!」 
「那麼,如果你碰上比你厲害的呢?」 
那人似乎為之語塞,想了一會兒才道: 
「你說法有誰能比我厲害?嘿——」 
「比你厲害?哼!二師弟我說你也太猖狂了一些,那年你和武當三劍中的老二,白谷真人一場比鬥,只差一點兒斷了氣,嘿——」 
「大師兄你怎滅自家威風,白谷那雜毛也未見得是好好地回去的呀!」 
那「大師哥」沒有接下去說,只輕歎了一聲,倒是另一人道: 
「大師哥你到底是怎麼了,想當年,自你二十多歲闖蕩江湖起就威震天下,天下人但名『高無影』而不以你真名相稱,這些年來我瞧你是愈來愈娘娘膠了,我可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 
「師弟呀!你可知道,你嗜殺成性,總有一天會弄到天下人不容的地步,那時便是師父也保不住了你啦——」 
「嘿嘿,笑話,我姓馮的已經如此幾十年了,也不曾見過敢捋虎鬚的人。」 
「你不聽也罷,明天是月底了,咱們該與師父會合了。」 
「大師哥,你……」 
「噓——好像有人來了……」 
過了一會,廟外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接著有人走近了廟門。 
黑暗中的兩人悄悄躲在神龕後面。 
「咿呀」一聲,木門被推開,接著一個人踉踉蹌蹌撲了進來,那人細微而急促的喘息聲,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顯得令人驚心動魄。 
那人爬行到牆邊,仍然不住的喘息著,看來像是受了傷又經過長途跋涉,他縮坐在牆角,「擦」的一聲撕了一幅衣衫,似乎是在包裹傷口。 
「這人是誰?」 
「這在太黑了,一點也看不見。」 
「咱們要不要出去?」 
「不,躲在這兒看一看再作打算。」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那人輕歎了一聲,喃喃道: 
「想不到……想不到他們真個不顧江湖道義,一上來便是以眾凌寡,嘿嘿,飛狐呀飛狐,你總有一天會落單的,那時候,嘿……」 
這時,廟外忽然又有人聲,似乎是有人走近廟門,那牆角的漢子摒住喘息,霎時廟內一片安靜。 
神龕後面的兩人心中暗吃了一驚,這人在急促喘息之際能夠突然抑住呼吸,分明是個內家高手了。 
□□□ 
廟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林子裡面的從快出來吧!你們跟著貧道,從百樂村到這裡已經整整二十里路啦——」 
林子中傳來一個聲音: 
「道士,不關你的事,你趕你的路吧!」 
那道士道: 
「你們鬼鬼祟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 
到林中人聲音變得凌厲起來道: 
「道士,告訴你不關你事,你便快走吧,這裡是官家的公事!』 
那道士笑將起來: 
「官家公呈怎麼會藏頭縮尾的?」 
林中人暴吼道: 
「快滾,這是飛狐雲煥和在行事,你知道麼?」 
那牆角上人的漢子低聲道: 
「哼!終於還是追上來了……」 
卻聽廟外那道士哈哈大笑起來: 
「雲煥和麼?貧道早就有意見見這位號稱天下第一劍手的官差了。」 
林中傳出雲煥和的聲音: 
「道士是誰?」 
「武當麥任俠!」 
只見林本簌然,飛狐雲煥和緩步走了出來,他白晰的臉孔依然是那麼一副泰山崩於面前不改色的模樣。 
跟在雲煥和後面陸續走出四個人來。 
雲煥和一手撫在腰間劍柄上,大刺刺地問道: 
「麥任俠便是你麼?」 
青峰真人道: 
「不錯,貧道久聞飛狐在京城裡當差,後來又聽說雲施主到了雁蕩,是什麼風又把雲大人吹到這荒山野廟來啦?」 
雲煥和沒有想到出家人有如此刻薄利齒的,他怔了一怔才冷笑道: 
「麥三俠在武林中威名如日中天,原本仗的是這張利嘴,佩服佩服!」 
麥任俠道: 
「前幾年貧道侍奉敝師父時,曾拜訪令師點蒼老人,令師提到雲大人的豐功偉業時,頗說了幾句不滿的話呢。」 
雲煥和料不到這個道士可惡到這種地步,他面色一沉,冷冷地道: 
「麥任俠,別人怕你,我雲煥和可不怕你!」 
麥任俠大袖飛揚,豪情畢露地道: 
「貧道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雲大在一下——」 
雲煥和看來還不願與他動手,他揚眉道: 
「有話快說——」 
麥任俠搓了搓手道: 
「貧道聽說大約是五六年前吧!令師兄點蒼三劍在少林寺的鬼愁谷圍堵一個人,結果被那人一一宰掉了,到底有沒有這件事呀?」 
雲煥和不料安任俠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些自己不可忍受的事,尤其是「被那人一一宰掉了」中,那個「宰」字出自一個道士口中,叫人好生覺得刺耳,雲煥和勃然色變,上前跨了一步,壓著嗓子道: 
「麥任俠,你是尋碴麼?」 
只聽得「嚓」「嚓」兩聲,雲煥和左右兩人抽出了長劍,左面的一人揮手一抖,劍子發出嗡然一震,他朗聲道: 
「麥道長,這是你尋咱們晦氣,死而無怨吧?」 
麥任俠見他抖劍姿勢,一看便知是個使劍的內家高手,他微微笑道: 
「閣下怎生稱呼?」 
那人摸了摸頷下的小山羊鬍子,沉聲道: 
「老夫在天山四劍中排行第二。」 
麥任俠心中暗驚,呵了一聲道: 
「原來是北風劍客林施主,失敬得很。」 
北風劍客林碧銘道: 
「麥三俠威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相會,實乃平生大幸,道長神姿英爽,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麥任俠到底年紀輕,被捧了兩句,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想了想,只好道: 
「還請林施主把其他幾位也替貧道引見一下。」 
林碧銘指著左面第一個道: 
「這一位是震三川柏兄……」 
麥任俠稽首不語,暗自驚訝,只見左面第二個蒙著面的自我介紹道: 
「老夫司空凡,哈哈——」 
麥任俠高聲笑道: 
「原來鐵掌死了十幾年又復活了。」 
司空凡不以為忤,仰天打個大哈哈,左面最後的一個卻一直不發言語,默默瞪視著麥任俠,北風劍客林碧銘指著他道: 
「這一位麼。便是敝大師兄龍杭冬——」 
麥任俠又吃了一驚,他口中道: 
「啊!原來是啞劍客龍先生——」 
龍杭冬是天山四劍之首,他自幼是個啞巴,反而因此專心一致的苦練劍術,在天山一脈中成了掌門的老大,二十五歲以後便隱居天山,不問江湖事已經整整二十多年,卻不知為了什麼竟然突然出現中原? 
□□□ 
那林碧銘見麥任俠不再作聲,以為是他大師兄萬兒震住了赫赫大名的麥三俠,十分得意地打了個哈哈道: 
「說來也是場誤會,麥道長以為咱們跟蹤你,其實咱們是追捕一個方……」 
飛狐聽他說漏了口,大喝一聲,道: 
「住口!」 
林碧銘猛然驚覺,麥任俠已經聽見,他大聲道: 
「是了,你可是追方柏昆方施主?」 
飛狐吃了一驚,心想這道士怎會知道?他口上可是冷冰冰地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麥任俠緩緩地道: 
「若是的話,貧道可要插一手了。」 
飛狐怒道: 
「麥任俠,你道我飛狐怕了你麼?」 
麥任俠斬釘截鐵地道: 
「貧道敢請各位在此陪貧道談上個把時辰。」 
飛狐道: 
「讓咱們要追的點子從容跑掉麼?」 
麥行俠道:「正是那個意思!」 
飛狐道: 
「麥任俠,你可知道方柏昆是欽犯?」 
麥任大笑道: 
「貧道不管他是青犯還是紅犯,反正他是貧道的朋友。」 
廟裡面,躺在牆角邊的人喃喃地道: 
「麥三俠?麥三俠我和他並不認識啊!他為什麼要為我挺身而出,他又怎會知道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