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武林風雲 文 / 上官鼎
且說立青又往回路走去,他心想這個多月只在雁蕩山中轉來轉去,天下武林第一流高手都已見過,最後能和老父相逢,這雁蕩之行受益匪淺,真是料想不到了。」 
他在山中又行了數日,這日漸漸走近和韓叔叔分手之處,忽然有人從背後追趕上來,高聲叫道: 
「前面小施主請留步,小僧有事相詢。」 
立青一回頭,只見一個中年僧人,面貌熟悉已極,卻是想不起那裡見過,那僧人合什道: 
「小僧屠龍僧,請問施主可是姓方?」 
立青恍然憶起,這屠龍大師正是上次在林中和那中年漢子談起爹爹脫險之人,他當下連忙還禮道: 
「晚輩正是姓方,不知大師何事相詢?」 
屠龍大師喜道: 
「韓國駒韓施主找你找得瘋了,貧僧見他一個人兼顧不了,便和他分途尋找,這幾天可跑了不少地方,好在貧僧兩腿捷健,這跑腿尋人之事倒是在行。」 
立青上次在林中偷聽屠龍大師談話,見他為人正派,臉上正氣凜然,心中便對他頗有好感,想不到這和尚出語詼詣,絲毫不擺架子,更覺他很親切,立青忙陪笑道: 
「如此有煩大師,晚輩何能心安。」 
屠龍大師笑道: 
「方施主快莫如此相稱,貧憎如此敢當。」 
原來這屠龍大師有一次和江南七義拚鬥,正在寡不敵眾,恰巧韓國駒路過,仗義不平,聯合打走江南七義。屠龍大師感他相助之恩,兩人結為莫逆,後來又打聽出韓國駒在韓門輩分甚高,便欲以晚輩自居,韓國駒萬萬不允。 
立青問道: 
「我韓叔叔現在在何處?」 
屠龍大師道:「貧僧和韓施主約定,每日下午同尋施主,次日上午再分途而尋,此事已將近午,韓施主不久便回。」 
他話聲才止,遠遠樹上有人接口道: 
「和尚,你又和誰嚼舌來著?」 
屠龍大師道: 
「施主你自己來瞧吧!」 
立青連忙轉過身來,跑了過去叫了一聲「韓叔叔」,他背著韓叔叔,又補充大樹擋住,是以韓國駒沒有發現。 
「立青,你跑到那去了?可把韓叔叔找苦了,小子,瞧你滿面春風,可沒吃著虧吧?」 
他從沒有和立青開過玩笑,這時想是心中大愉,是以玩笑兩句,立青滿面羞愧的道: 
「青兒受了傷,又遭遇了許多事情,是以忘了韓叔叔相約之事。」 
韓國駒對屠龍大師道: 
「真虧你這和尚眼尖,如果錯過相遇,還不知要再找幾日哩?」 
立青道: 
「青兒遇到爹爹了,他叫我向叔叔問好。」 
韓國駒點點頭,臉色忽然沉重道: 
「和尚雁蕩之行,你是親身參與的,你可看到各派人士相拼麼?」 
屠龍大師搖著大光頭道: 
「不瞞韓施主,這次貧僧東來雁蕩,一方面是想見識一下江湖上各方高手,最主要還是奉行師之命,尋找一個和師門淵源頗深的奇人。」 
「我還道和尚你也來淌渾水,爭奪那崑崙秘笈,這秘笈原是貴派所傳,令師難道革願永落於外人之手?」屠龍大師道: 
「韓師主此言差矣,這秘笈雖然得自敝派第三代掌教天玄真人,可是他並未傳給本門中人,天玄真人是東來達摩祖師幾個親傳弟子之一。當年達摩禪師急於入中土渡給中原人士,途經西崑崙見到天玄真人,這達摩禪師慧眼通天,知天玄真人異日必成大器,只是他行程匆匆,無暇傳授天玄真人佛門降魔大法,這就把載有他生平所學的三本秘笈贈給敝派天玄真人。」 
韓國駒道: 
「原來這部書是達摩禪師所著,此事江湖上只怕無人知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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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青張口欲言,屠龍大師又道: 
「天玄祖師氣度恢宏,未存半點門戶之見,圓寂之時將此書傳給一個無名僧人,天玄祖師感念達摩禪師當年一片苦心,又見敝派內無人能得此書真髓,這便傳給外人,此舉敝派中人自是不滿,天玄真人圓寂後,再傳天雄真人,他尋訪半生,這又將該書奪回,天雄禪師親筆寫上「崑崙秘笈」四字,作為本門鎮山之寶。後來,有一次敝派忽遭天下高手合攻,天雄祖師以身殉教,崑崙派精曲盡喪,敝派一脈為之斷絕有數十年之久。」 
韓國駒道: 
「定是各派風聞重寶落於貴派,群起而攻啦!」 
屠龍大師道: 
「正如施主所言,敝派直到前代祖師青真人出來整理,這才漸漸恢復,家師長春真人體念天玄祖師之意,該書非大德大能之人不能受之,是以告誡門下萬萬不可強求,小憎何德保能,敢存此心。」 
立青臉一紅,屠龍大師道: 
「此書失蹤百餘年,這次突傳出現於雁蕩。自然引起江湖上一陣騷動,怪就怪在這裡,小僧趕到雁蕩,什麼都沒見著,只見著黑死潭邊幾具屍體,已然腐化不能分辨。」 
韓國駒一直聽著,這時才緩緩說道: 
「天下各派的人士,都死在上山的途中了。」 
屠龍大師一驚問道: 
「韓施主何以得知?」 
韓國駒道: 
「和尚,我適才和你分途尋人,心中煩躁,不由跑得遠了些,發現一條小徑上遍是屍體。我仔細一認,嘿!都是江湖上大有來歷的人,有山東嶽門三傑、滄州大俠、浙東鐵筆先生,還有些想是死去我時,面貌不能辨認了。」 
屠龍大師不住念佛道: 
「鐵筆先生功力貧僧是知道的,韓施主,你瞧這引進人都是為拼奪寶物而自相殘殺的麼?」 
韓國駒搖頭道: 
「這些或立或坐,不是一人劍子刺入另外一個胸中,便是另外一人一掌按在他的枯害,看來真像是一大群功力相若的高手拚鬥,雙雙同歸於盡。我本來也被騙過,猶自歎息這些人都是成名人物,為了一本小書,落得火拚斃命,真是太不值得,忽然發覺一事,這才知先前想法大大不對。」 
立青問道: 
「難道是有人殺了他們,又故意……」 
韓國駒點點頭道: 
「正是如此!我見那些人臉上都甚是平靜,絲毫沒有拚死的驚怒之色,心念一動,這才發現每個人肩下都有紅痕,分明是被人打中穴道,再安排成這模樣。」 
屠龍大師道: 
「家師在貧僧下山之前,同天象,告知貧僧太白星失座,天下 
武林將有大變,是以要貧僧尋著那人,希望他異日能助我崑崙一臂之力。」 
立青心中暗道: 
「爹爹也是崑崙的,不知他和這和尚是怎麼個稱呼,韓叔叔想必未告訴他。」 
韓國駒道: 
「此人安排如此,其意甚是明白,就是要天下人都以為這些人是相拼而死,引起各門拚鬥,可是我走了不遠,卻又發現一椿更為驚人之事。和尚,你道何事?」 
屠龍大師道: 
「你施主所謂驚人之事,定然又是殺人的事了,貧僧說得可對?」 
韓國駒苦笑點頭道: 
「就在入山的路上,竟然一列排了六具屍首,都是年輕道士。我上前一看,原來死去未久,胸前猶有微溫,我見那道士個個容貌不凡,穿得又頗光鮮,心想天下除非武當道士,再無如此闊氣派頭,當下一看道士手中握的劍柄,果然是武當山的道士。」 
屠龍大師驚得合不攏嘴道: 
「武當道士,武當道士,什麼人敢惹丹陽子真人?」 
韓國駒道: 
「我也是這麼想,再仔細一瞧,其中有個道士微微一動,我連忙上前助他運氣,過了半晌,那道士運盡了氣力,喊出一個『少……』字,便噴血而亡。」 
立青奇道: 
「少……少……是什麼意思?」 
韓國駒道: 
「這事我也是大大不敢相信,你道傷道士的是什麼人?」 
屠龍大師道: 
「不是,我瞧那手法,分明是少林的大力金剛掌,可是少林戒律精嚴,又和武當以名門正派相標榜,此事大不可能。」 
立青忽想到數日之前武當道士報信,說是一個小和尚傷了兩個道士,此時韓叔叔又說少林人下的手,他兩下一聯想,心中一寒,不由想到心如小和尚來。 
立青暗忖: 
「如果心如聞禍,這事可不得了,那小和尚心地慈善,照理斷然不會作出這事,可是如果是武當道士一再相逼、此事便甚難說。」 
他想到心如可親的圓臉,怎麼也不可能會作出這事,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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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大師沉吟半刻道: 
「依小僧看來,此事大有疑惑之處,韓施主定知道這大力金剛掌原是少林僧人中,人人必學的功夫,流傳甚廣。如果是少林僧人與武當派道士有仇,萬萬不會用此掌法殺人,以落口實。如說是少林武林當公開破裂,卻又不可能。莫要是有人藉此功夫……唉,這就難說了。』 
韓國駒道: 
「好個屠龍大師。真不愧是個老江湖,這番猜測正合小弟之意,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屠龍大師道: 
「韓施主別往貧僧上貼金,唉,家師之言,恐怕就要應驗了。」 
韓國駒道; 
「能夠同時殺死這許多高手的人,天下除了……除了三心紅王,這魔頭,如果真是他出手,挑動少林武當兩大正派仇恨,那麼江湖上就無寧日了。」 
屠龍大師道: 
「貧僧也是如此想法。家師令我找的人,十數年不見蹤跡、貧僧如此找去。家師曾說。如能找得此人,才能抵住三心紅王。神州四奇另二位。都是自視清高,不屬行使江湖,只有讓三心紅王為惡了。」 
韓國駒道: 
「令師功力蓋世,和尚你尋的人是誰,能使令師如此恃重」 
屠龍大師道; 
「此人嫉惡如仇,性烈似火,家師估計他這十多年功力定已猛進,便可和三心紅王一抗長短了。 
立青道: 
「這人就是何克心叔叔。」他上次在林中已聽得屠龍大師要尋的人正是何克心。 
屠龍大師道: 
「小施主也認得他麼?」 
立青搶著道: 
「何叔叔已去找三心紅王去了,大師不必尋他。」 
屠龍大師喜道: 
「那敢情好,三心紅王這魔頭有此強敵,定然不敢肆無忌憚了。」 
韓國駒道: 
「和尚,目下情勢險急,我可得回以保定去瞧瞧那些小師侄他們是否安好。」 
立青向韓叔叔說明了和小和尚心如一段交情,又道: 
「韓叔叔,青兒要往少林去。」 
韓國駒道: 
「此時不知武當掌教是否上了少林,你此行千萬小心,莫要惹怒了丹陽子。」 
立青點頭應允,屠龍大師合什道: 
「小僧也要返回師門,韓施主、小施主有事只管請便。」 
韓國駒道: 
「和尚,下得山來,有什麼只管到保定韓門來找我便得。」 
屠龍大師呵呵大笑道: 
「有韓施主撐腰,貧僧真可放手去幹了。」 
韓國駒笑道: 
「和尚,除惡乃是行善,咱們就此別過。」 
他向立青揮揮手便往北趕去,立青急於到少林寺看看心如。以明真象,也向屠龍大師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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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立青從林中走了出來,山中又靜得宛如一潭死水,山高山低,立青又走過了一個低俗。 
忽然一陣狂笑聲吸引住了立青的注意力,立青停下腳來仔細判斷了一下方向,便機警地穿入右邊的密林,向前走去。 
漸漸,那聲音清晰起來,立青知道距離已近,便更加小心地掩藏自己的身形。 
那笑聲聽在立青的耳中,猛覺好生耳熟,他不覺一怔。 
仔細回憶了一番,卻是始終想不出這人是誰,他慢慢伸出頭,一探望之下,大大吃了一驚,原來那人正是曾在家中後村見過的白衣怪少年。 
那日在黑死潭畔,五陰手張光等人爭奪崑崙秘笈之時,分明眼看這少年中了墨石掌艾老大的毒掌,想不到在這裡又碰見了他。 
那少年狂笑著道: 
「山不轉路轉,梅老頭,咱們又朝相了。」 
立青再一看,少年的對面赫然正是那三心紅王的師弟,梅老先生。」 
怪少年道: 
「上一次咱們在峨嵋山邊那小村莊裡,正談得來勁的時候,不知那個該死的叫了一聲『龔如山受困雁蕩命在旦夕』,騙得我趕到雁蕩來,那裡見到龔師兄的影子?反倒險些把老命送到墨石掌艾老大的手裡,哈哈,這一次你可跑不了啦!」 
立青知道那叫了一聲「龔如山命在旦夕」的正是爹爹,他聽那少年罵「那個該死的」,心中不禁大怒,暗罵道: 
「你才是該死的哩!」 
那梅老先生淡然道: 
「少年人,你這狂態絲毫未減呀!」 
少年起手一掌,一棵碗口粗細的樹幹被他震成兩截,立青暗道: 
「這少年功力委實驚人之極,那日在黑死潭畔雙掌齊發,一掌把五陰手張光震飛丈餘,一掌把艾老大震退三步,他又喚六合門的掌門人龔如山為師兄,真不知究竟是什麼路數?」 
只聽得梅老先生道: 
「老朽還是那句老話,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年紀輕輕,一身功力高得出奇,何必一定要把恩恩怨怨看得那麼重?」 
怪少年長笑道:「好一個冤家宜解,我洪某父母兄弟八口血債找誰討?」 
梅老先生道: 
「老朽已對你說過,那殺入兇手已全然悔悟。老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便是……便是……」 
少年道:「便是什麼?」 
梅老先生面色一整,寒聲道: 
「便是當年令尊大人所作所為,難道能算得上一個『正』字?」 
少年怒道: 
「家父為人走鏢,所得者血汗換來,又有那一點算不得『正』?」 
梅老先生冷笑一聲道: 
「好,你要叫老朽帶你去見那殺人兇手,老朽先讓你認清楚你令尊大人吧!」 
少年忽道:「家父又怎的?」 
梅老先生道: 
「那殺人的兇手雖與老朽相識,老朽之言可絕不偏袒於他,說來令尊是欺人太甚了。」 
怪少年道: 
「家父洪大鏢頭,江湖上誰不道聲仁義大哥,梅老頭你不要胡言亂語。」 
梅老先生道: 
「不錯,洪大鏢頭行俠仗義,落得一身仁義之名,可是他一生之中可做了一件最不仁義之事!」 
怪少年怒道:「放屁!」 
梅老先生冷靜地道: 
「若是十五年前,你這般無理早已死在老朽掌下了。」 
怪少年揮掌欲動,梅老先生伸手一攔道: 
「無知少年,你可知道你母親是誰?」 
怪少年道: 
「我母親便是我母親,這也值得你問麼?」 
梅老先生雙目暴張,睛光似電,忽然一字一字地道: 
「你的母親原是你要找的殺人兇手的妻子!」 
怪少年怒吼一聲,舉掌便向梅老先生當胸劈到,梅老先生單掌一揚,便把一記重掌輕輕接過,他呼了一聲道: 
「有一個純金打成的雙頭雄獅,約有一拳大小,你可曾見過麼?」 
怪少年一聞此言,如雷轟頂,登時怔在當地,不知所措, 
□□□ 
他回想起來,不知是他幾歲的那一年了,有一天倔與要在整理舊衣箱,從箱子底翻出一個紅緞子包兒,他從母親的膝下鑽出來,抓過紅包兒,母親叫了聲: 
「乖寶別搶。」 
那紅緞兒被扯開了,咕碌碌滾出一隻金光閃閃的雙頭小獅子,他喜叫一聲,拾起來愛不釋手,就在這時候,父親回來了,一把從他手中將金獅搶過,臉色青得怕人,向母親咆哮道:「你還留著這個幹什麼?」 
說著用勁一夾,便把那金獅捏成金餅了,為了這,他曾賭氣一天不與爹爹說話。 
此刻他回想起來,心中一陣猛跳,吶吶道: 
「難道……難道那金獅……」 
梅老先生道: 
「不錯,那金獅正是你母親與那殺人兇手文定之物!」 
怪少年想了一想,面上神情陰晴不定,忽然他怒喝一聲道: 
「好個胡言亂語的梅老頭,如你所說,倒是我爹爹奪人之妻了,哼,我父母在生活在一起恩愛無比,豈如你老匹夫所言!」 
梅老先生聞言面色一變,連聲冷笑道: 
「哼,哼,自然恩愛,若不是恩愛,怎麼會找個男人把自己親生的孩兒都害了?嘿嘿!」 
說到這裡,慈藹的梅老先生臉上一片冷峻,眼光中射出道道寒光,神情極是可怕。 
立青暗道:「莫非這少年之父奪人之妻又殺了他的孩子,難怪那人要血洗他全家了。」 
怪少年呆了好半天,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事,一會兒十分激怒,一會兒又十分哀傷,最後他忽然猛一咬牙,大聲道: 
「不管怎樣,姓梅的,你今日得把兇手藏身之處說出來!」 
梅老先生聽到了這句話,忽然仰天長歎道: 
「少年人,你仍要尋仇麼?」 
怪少年道:「不錯!」 
梅老先生道: 
「那兇手與老朽是生死之交,老朽絕不能告訴你,再說,你聽老朽一句話,你雖有一身上乘功力,但與你那仇人比起來,你不是他對手!」 
怪少年怒道: 
「那麼你今日便休想想得掉!」 
梅老先生道: 
「既是你堅持如此,老朽便代我那生死之交交償了你的債吧!」 
怪少年哈哈狂笑道: 
「償債?你要代他償還八口血債」 
梅老先生平淡地道:「不錯。」 
怪少年冷笑道: 
「你若要代他償債,便讓我連打八掌,哈哈!」 
豈料梅老先生微微一笑道: 
「好,好,一言為定!」 
怪少年萬萬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可是話已出口,不能反悔,他心想我原是來報仇的,又不是要你的性命,誰要你來節外橫枝? 
他又氣又急,想到大事被這老頭耽誤,不禁愈想愈怒,猛一咬牙,怒吼道: 
「好,你要找死!」 
說罷舉掌便向梅老先生當胸打到—— 
梅老先生雙目翻天,面上一片平和,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躲在草叢中的生青知道這怪少年掌力十分驚人,他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見梅老先生一動也不動,心中不禁大急。 
只聽得『砰」的一聲,怪少年一掌結結實實打在梅老先生胸前。梅老先生身形一動也沒動。面上仍是一片平和,宛如沒有事一般,只是胸前衣衫被震碎一大片。褸縷飄飄。 
怪少年怔了一怔,怒火上升,提氣又是一掌打出,只見他掌出如風,挾著呼呼響,威勢驚人之極。 
「砰」的又是一聲,梅老先生身形略為搖晃了一下,面上神色卻是依然。 
立青直看得心驚肉跳,猜不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梅老先生白髮蒼蒼,站在那裡被人一掌接一掌地打,使他心中俠義之心大起。 
卻見那怪少年忽然停手道: 
「梅老頭,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梅老先生道:「老朽言已盡此……」 
怪少年引他說話,猛可大喝一聲: 
「看掌!」 
呼的一掌打在梅老先生胸前,不料梅老先生身形略晃,依然微笑不語。 
怪少年怒氣上升,拍拍兩聲,又是兩掌按在梅老先生胸上。立青一聽這聲音有異,便知乃是小天星的內家掌力,他連忙仲首一看梅老先生,只見梅老先生仍然氣閒神定。 
立青不禁驚得呆了,這梅老先生功力之高只怕不在三心紅王之下了。 
「拍」又是一聲,梅老先生站在原地,立青卻發現那怪少年臉色發青,雙掌掌緣都是又紅又腫,分明已被梅老先生震得受了內傷。 
那怪少年臉上神情十分可怕,猛一提氣,又是一掌打到。這一掌力道大得哧人,想是少年用了全力,梅老先生被震得向後一仰,但是雙足沒有移動分毫,而怪少年卻是一聲悶哼,抱著手臂退了五步。 
只見他面色變成為灰白,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立青驚得無以復加,然而那怪少年調息了一下,舉掌又上前待發。 
立青只道這少年若是逞強再發這最後一掌,只怕這刻就得重傷倒在地上。他幾乎要大叫停手了。那少年忽然一跨步,閃電般拍出第八掌—— 
奇怪的事發生了,梅老先生竟被那一拳打得連退三步,口吐鮮血,一跤跌在地上! 
立青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只見梅老先生勉力撐坐起來,鬚髮俱張地喃喃連道: 
「打得好,打得好……」 
那怪少年也呆住了,他吶吶道: 
「方纔……方才最後一掌你為什麼……為什麼撤去內功?」 
梅老先生強抑翻騰之血氣,冷然道: 
「老朽若昌運功相抗,你還有命麼?」 
怪少年雖然凶殘狂傲,到底還有幾分赤子之心,他怔怔地道: 
「你……你……是為我……」 
梅老先生長歎一聲,忽然一字一字地道: 
「告訴你也罷,老朽就是你要找的仇人!」 
怪少年驚呼一聲,退了兩步,雙目盡赤,喃喃道: 
「你……你……」 
梅老先生道: 
「你動手吧,我一點也不怨你,血淋淋的恩怨,總該有了個結啊!」 
怪少年喃喃道: 
「父母英靈不遠,孩兒……」 
他一掌舉在空中,卻是始終難以下落,最後,他舉在空中的手掌漸漸軟了下來,猛然大叫一聲,掉頭飛奔而去。 
梅老先生站起身來,面上的表情極是複雜,立青藏在草叢中,被那沉重的氣氛緊緊地壓害著,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梅老先生白髮散亂了,在空中隨風飄動著,破碎的衣衫也在飛舞,蹣跚地緩步著,口中喃喃不住地道: 
「……百年身,百年身……」 
立青知道他的意思,那是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再抬頭時,梅老先生已走出老遠。立青想起在家中後村茶院裡,梅老先生與那江南七義中的賭棍白老么斗骰子的情形,那紅黑點兒的骰子在碗中滾動,歷歷如在目前。他想上前去喊那梅老先生一聲,但是梅老先生已走得不見影子了。 
立青望著地上點點滴滴的血跡,他茫然地道: 
「恩怨……血債……」 
皤皤的白髮似乎仍在眼前飄動,然而忽然之間,那白髮卻似變成爹爹的一頭白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