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器早成 文 / 上官鼎
立青扶著韓叔叔,只好向林外走出,他們一走出,立青就說自己的奇遇,真使韓叔叔又驚又奇。
立青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身邊韓叔叔氣喘起來,他知道韓叔叔尚未恢復,連忙停下身來,兩人躍上一棵大樹,便在樹上休息。
韓叔叔安靜地盤膝而坐,一口真氣勉強提了起來,立青坐在他的身邊,左右四顧,心中是一半焦急,一半緊張。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立青忽然聽到了北方有一縷細聲微微傳來,此時韓叔叔運功未完,全部責任都在立青的身上,他十分機伶的閃目一瞧。
只見三四十丈以外有二個人在交談,相隔這麼遠,立青僅僅分辨得出,一個面向他的是身著青及,而背對著他的是一個紅衣人。
這麼遠的距離,兩人的交談仍不時隱隱傳來,可見這兩人交談聲音之大。
立青看了看,瞧不出什麼奇怪,而且自己身在濃葉密枝中,諒對方必不會發覺自己,於是稍稍放了心,靜靜觀看。
驀然,那紅衣人向前走了兩步,而青衣人似乎有所顧忌,向右邊一閃。
紅衣人又收住身子,一陣模糊語聲傳來。
那青衣人似乎呆了呆,忽然雙手拂拂長袖,越過紅衣人,直行而去,不再同那紅衣人爭吵。
那紅衣人呆立當地,也不回轉身來,青衣人走出十多步漸漸可以辨明面目。
立青陡然一驚,敢情才認清那青衣人的面孔,只見他年約六七十歲,面目清瞿,好生眼熟。
立青定了定神,心中暗驚忖道:
「他……他不是梅老爺子麼?那日他在村中以內力賭勝東南七義的老人,又一人獨戰七義,想不到又在這兒遇上了他?」
那日梅老先生在村後約會江南七絕,結果因為「梅」姓的原因,差點誤會了梅古軒,這些事立青和韓國駒都是目擊者,是以立青識得此人。
梅老先生走了過來,那紅衣人驀然一個反身,立青只覺得雙目一花,紅衣人已經站在青衣人身後。
立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多丈的距離竟然一步而至,正好迷糊之間,驀然耳邊一個極輕的聲音道:
「這是縮地神功啊!」
立青目光一轉,原來韓叔叔已運功完畢。
於是立青輕輕說道:
「什麼縮地神功?」
韓國駒輕輕道:
「縮地成寸,這是內家最上乘功夫,這紅衣人起碼有一甲子功力……」
立青嗯道:
「那青衣——不,梅老先生——」
韓國駒嗯了一聲道:
「梅老先生的功力也是武林中罕見的,我真的不明白他是什麼路數。那日他一指彈功力之純,簡直可以比擬神州四奇……」
立青驚道:
「什麼?他的功力有這等高強?」
韓叔叔輕聲道:
「武林中高手如雲,那日我見了他的功力,自歎再多練幾年,也難望其項背……」
立青奇怪韓叔叔怎麼這等消極,他不知道,韓叔叔的功夫雖然精純,但最近以來,連逢高無影,麥任俠,個個都是頂尖人物,比起他自然又高出幾分,是以他所言的也是真心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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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梅老先生發覺紅衣老人來到身後,也不回頭,僅僅雙眉一皺,這時距離較近,他的話已經清晰可聞,只聽他說道:
「師兄何必強人所難——」
那紅衣人,顯然便是梅老先生的師兄,冷冷一哼,立青和韓國駒這才瞧清紅衣人的面目。
只見那紅衣人白髯微揚,濃眉大目,面色有如重棗,那相貌簡直可稱人間難尋,隱隱一派帝王之氣。
梅老先生見紅衣人不言不語,又說道:
「這些年來,小弟隱居山林,絕口不談武林事,師兄怎生念起小弟來?」
紅衣人驀然插口道:
「你一人單會那批什麼江南七……七義的,怎可說絕口不提武學?」
梅老先生道:
「是誰告訴你的?」
紅衣人道:
「那是小徒兒!」
梅老先生哼了一聲,道:
「他倒好快的消息,他在那兒瞧見的?」
紅衣人面色微凝道:
「你要去問他麼?」
梅老先生點頭不言,紅衣人沉聲道:
「他教人給斃了,就在前面山坳中……」
梅老先生淡淡地道:
「怪他學藝不精,只是師兄何以得知?」
紅衣人道:
「是我那二徒兒告訴我的。」
樹枝上的立青和韓國駒一齊一驚,同時忖道:
「前山坳,那不是追魂鋼羽死的地方嗎?又是二徒兒,那是瞽目殺君告訴他的,難道——紅衣人是追魂鋼羽的師父——天啊,那他是三心紅王??
梅老先生冷哼一聲,道:
「今日我們師兄弟言盡於此,小弟今生立意不入江湖,師兄請便吧。」
紅衣人似乎料到他有此言,怔了一下才道:
「師弟真是如此?」
梅老先生全身一頓,紅衣人呼的一聲,霎時方圓二丈以內,草木全部罩了一層粉紅蒸氣,一閃而滅,登時草木皆枯。
梅老先生冷冷一笑,雙手一分,呼的一聲,依樣畫葫蘆,他立身方圓二丈外,亦草木成灰。
韓國駒渾身一顫,喃喃自語地道:
「霹靂雲,他——他真是三心紅王?梅老先生——他竟是三心紅王的師弟——」
紅衣人哈哈一笑道:
「師弟這些年來,也沒有擱下功夫?」
梅老先生只說道:
「人各有志,萬望師兄不再相強。」
紅衣人面色沉重,似乎在考慮一事,猶豫不決。
驀然,紅衣人背對著大樹頭也不回,緩慢地道:
「師弟,昔日我訂的那規條你可還記得?」
梅老先生似乎早就料到,微微一笑道:
「見汝者亡!小弟還沒有忘記嘿嘿想當年死在師兄手下的,多因此規條——」
樹上的立青和韓國駒都一驚,心中忖道:
「難道他們都已經發現了我們?」
韓國駒輕輕地對立青作了一個眼色。
那紅衣人又道:
「那麼,今日也不得例外了?」
梅老先生微笑道:
「多年不見師兄,師兄連這一點都仍堅持不來,真是大出我意外,想大樹上兩人與師兄可能面都未見,難道師兄仍要按規處理。」
韓國駒這才斷定行蹤已漏,他可不明白什麼時候給下面的人發現的。
立青也是大驚。
韓國駒心中飛快忖道: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立青和我兩人這一入江湖,便連逢絕境,上次在密林中獨戰艾老八、金梅花,方才力敵馮百令都僥倖化險為夷,這下卻遇上三心紅王,怎麼也逃不掉了。」
他想到這裡,心急如焚,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想不出如何將立青送離險境。
立青只覺得韓國駒渾身一震,他也明白了處境之危險,但他卻有一股勇氣,想下去會一會三心紅王。
立青自習武以來,似乎接觸的人,都和三心紅王有牽連。這個名頭對他已不生疏,而且使他有一種希望和三心紅王一會的決心,是以他此時有點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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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樹下的三心紅王冷然道:
「怎麼?師弟要我放手?」
梅老先生點頭不語。
三心紅王冷哼一聲,樹上的韓國駒和立青都是一震,只聽他道:
「師弟這些年來,你怎麼變了一個人,連我的事,也干涉上了?」
梅老先生道:
「小弟不敢,只是——」
三心紅王低哼道:
「我所行所為,你還不夠資格干涉,否則,就是你我有同窗之情,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梅老先生目中精光一吐,想他那日在密林中獨會江南七義,但在三心紅王來說,卻又不同,是以三心紅王言語雖甚嚴厲,樹上的韓方兩人也不覺驚訝。
梅老先生沉吟一下,道:
「師兄的事,小弟不管,只是——」
他停了停,又道:
「——只是小弟的事,你也不要管!」
三心紅王怒哼一聲,道:
「你真如此說?」
梅老先生冷然點頭道:
「正是。」
三心紅王陡然雙手一揚。
梅老先生身形登時有如大雁,斜掠而起,同時間裡,雙手封出四掌之多。
三心紅王雙足不動,右手一收,右掌翻出,一聲銳響,梅老先生陡然色變。
這一下發動太快,樹上的韓國駒和立青都是一楞,他們這才親見三心紅王出手,也才看出梅老先生的功力。
說時遲,那時快,梅老先生身形在空中竟然一掠而起,同時右手食指急伸而出。
三心紅王讚道:
「好功夫,真虧你這些年——」
「呼」的一聲,兩股力量在半空中陡然相逢,「嘶」的一聲像是扯裂了周圍的空氣。
三心紅王身形不動,梅老先生在空中斜飄飄一掠,輕輕落下地來。
三心紅王嗯了一聲,道:
「怪不得你敢我和爭長爭短的。」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道:
「老實說,你的功力——嘿嘿,不說也罷。」
三心紅王怪笑道:
「好!好!你再接我一招?」
梅老先生雙目一翻,有意無意地向立青隱身之處掠了一眼,才道:
「師兄不怕人說我們同室操戈。」
三心紅王理也不理,緩慢地抬起手。
樹上的韓國駒和立青全心神沉醉在這一代絕手的功力上,忽見梅老先生一眼掠過,韓國駒登時醒悟,緩慢碰了碰立青。
三心紅王右手舉至與肩相平,陡然一停。
說時遲,那時快,韓國駒一扯立青,一掠向左而去。
三心紅王冷笑一聲,似乎早料如此,左手閃電般一抬而起,卻不料梅老先生叱道:
「師兄接招。」
三心紅王知道梅老先生有意助韓,方二人逃走,心中大怒,冷叱道:
「好功夫!」
左手依然閃電般探手,右掌迎著梅老先生的掌勢,一擊而上。
這一下,他才用了真實功力,韓國駒和立青雖然身形已在三丈以外,卻覺一股迴旋力道吸住了他們的身形,再也掠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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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先生雙掌平擊,三心紅王右手一格,雙方內力齊吐,梅老先生只渾身三心紅王這一格,生像是千軍萬馬之力,自己的內力一齊回震過來,不由倒退一步。
三心紅王面色酡紅,身形卻絲毫不動,才一震退梅老先生,接著便右手一揚,再度探向韓,方二人。
韓國駒好不容易發掌脫開三心紅王掌力,陡然又是一股回勁擊到,心中一急,大吼一聲,左手平平推在立青背心,用力向外一送,右手猛力一式「倒打金鐘」,內家真力,悉發而出。
立青借一推之力,一躍而起,提氣連縱三次,人已經到了十丈之外。韓國駒心中一定,只覺得發出的掌力遭受到方一阻,身形緩慢落在當地。
三心紅王橫了梅老先生一眼,冷冷地韓國駒一哼說道:
「快些自尋了斷——」
韓國駒冷然道:
「你的功夫雖高,但也不得橫不講理。」
三心紅王雙手一舉道:
「你自信能接此一擊?」
韓國駒微微提一口真氣,默默忖道:
「今日是我韓國駒的死期,好在立青已經安全離開,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而且……而且追魂鋼羽已經死在我的雙掌之下,韓某雖死何憾?」
三心紅王冷哼道:
「接招!」
呼一聲,他雙手才一動,韓國駒只覺得勁風已經襲到,努力提口真氣,也緩慢發出內力。
正在這時,韓國駒忽然覺得肩上一股勢流襲入體內。
他心中大大一震,也顧不得三心紅王的面色,猛自「丹田」提了口真氣,加上那股熱流,一齊運全力劈了出去。
三心紅王雙掌平推,冷冷一哼。
韓國駒不敢施出無風劈空拳,否則讓三心紅王識出是殺追魂鋼羽者,便絕不能逃走,是以這一掌純粹是外家硬拚的手法。
兩股力道一觸之下,韓國駒只覺得自己力道簡直有如卵擊石,整個身體若斷線風箏,被一扔而起。
奇怪的是,那外來的一股暖流,始終護著他的心脈要道。
猛地韓國駒只覺得又是一股內力柔和地托在自己身上,向外扔去。
他趕快提一口真氣,一式「鯉魚打挺」,藉著這一拋之力,反身一掠而去。
他心中奇怪三心紅王怎麼不來追趕更不瞭解是誰在暗中相助,忽聽三心紅王冷冷地道:
「慢走!」
韓國駒心中一緊,驀然暗中又是一股力道托著他,加快速度,一個低沉聲音道:
「平沙落雁!」
韓國駒大吼一聲,雙足交錯踢出,剎時已在十餘丈外。
身邊傳來了梅老先生的聲音道:
「好功夫!」
三心紅王冷笑道:
「那位朋友挑我朱某的梁子?」
叢林中了無聲音,好一會兒,一個響亮而宏大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
「武當純陽觀主丹陽子斗膽請三心紅王手下留人!」
立青和韓國駒聽得全身一震,純陽觀主,這就是名列「道僧王后」首位的武當掌教!
「純陽觀主丹陽子」這幾個字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古鐘驟然猛鳴,在每個人的耳朵裡撞激盪漾著,樹下三心紅王仰天長笑道:
「一別多年,可喜道長健朗如昔。」
他信口而言,聲音卻如有形之物,四周每一木石皆生回音,霎時間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般的音浪,嗡嗡不絕。
丹陽子的聲音卻是平緩得緊道:
「便是三心紅王也絲毫不見衰老,貧道由衷高興。」
三心紅王哈哈大笑道:
「好說,好說,方才在樹上偷窺小弟行動的兩人與道長是個什麼關係?道長定要護著他們?」
丹陽子道:
「紅王這些年來,那老規矩仍沒有戒除麼?」
三心紅王哼了一聲,道:
「這個恐怕不煩道長操心了。」
丹陽子平和地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既是出家人,不能見死不救,見殺不止。」
三心紅王尖笑起來道:
「見死不救還有些道理。『見殺不止』道長您怎麼個阻法?」
丹陽子仍是那麼平和道:
「紅王說得是,只因天下嗜殺兇徒太多,貧道真的不知該如何阻止才好呢。」
三心紅王冷冷地道:
「道長是你是知道的,朱慕俠四十年的誓言不能因這兩個人而破。」
丹陽子道:
「見死必救,這是貧道的信條,也不能因這兩個人而廢。」
三心紅王道:
「如此說來,這兩個人與武當有什麼特殊關係?」
丹陽子道:
「貧道至此刻為止尚不知道這兩位的姓名。」
三心紅王冷笑道:
「我朱慕俠不是隨意可欺的人。」
丹陽子道:
「一點不錯,三心紅王一向只是隨意欺人之人。」
立青和韓國駒緊張地對望一眼,顯然丹陽子動了肝火。
三心紅王道:
「那麼道長請過來吧。」
丹陽子道:
「貧道再請紅王三思。」
立青聽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喝道:
「便是我們在樹上看了一下,這又犯了什麼法……」
立青還待說下去,被突來一手按住他,他本能地一閃,卻沒有閃開。
他反首一看,只見一個面如美玉的白髯道士站在身後,他知道就是丹陽子了,但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呆得一呆,奇的是丹陽子的臉上也流過一絲詫異之色,牢牢的盯著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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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紅王厲聲道:
「不錯,你們只看了一下,可是你們知道看的是誰嗎?」
立青又想頂他一回,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背後的丹陽子道:
「這就怪了……這孩子……難道……難道身負兩種蓋世內功……」
敢情丹陽子在立青的那一閃之中,察覺出這少年身藏兩種內功,只見他微一沉吟,低聲問道:
「孩子,你的師父不止一人?」
立青覺得這老長道具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威風,令他不能不答:
「是——教我的人不止一人——」
丹陽子道:
「其中一個是老和尚?」
立青道:
「是的——」
丹陽子道:
「還有一個是什麼樣子的人?」
立青道:
「另外的還有我韓叔叔和何叔叔……」
丹陽子仰首喃喃地道:
「韓叔叔?……何叔叔……」
三心紅王負手站在原地,若是換了一個情形,莫說韓國駒內力未復,便是三個立青和韓國駒只怕也已經不是三心紅王的對手。
沉默一陣,三心紅王再次以那種聲浪傳來道:
「警告丹陽子道長,朱慕俠仍要取這兩人性命。」
丹陽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聲音變得驚人之極,彷彿無限的古烽原上,陡然殺到了千軍萬馬,其勢懾人心弦已極。
「你要取我便來取啊,嘿嘿,黃道袖手看看三心紅王如何取法?」
三心紅王一怔,他冷哼一聲,道:
「好,好……」
他背對著立青和韓國駒眼睛也不看一眼,忽然單手向這邊揚了一揚,沙塵一粒不起,樹枝一分不搖。
但是立青和韓國駒猛然覺得一股尖銳之勁風向自己射來,立青奮起全力一掌拼出,他只覺得股細得異常的勁風一觸之下,立刻產生了一種異常的巨大力量,緊沿著雙臂襲將進來,簡直無可抗拒……
他的聲音含著一種威風,立青和韓國駒對望一眼,便走了出來。
令人驚奇的是三心紅王的臉上堆著無比驚疑,甚至有點恐懼的神色,他仰望天空。
一字一字地道:
「小孩,你的師父可是——何——克——心?」
韓國駒一聽到這三個字,渾身有如電觸一般,當方老爹把點了昏穴的立青交給他的時候,他的聲音仍舊在韓國駒的腦海中
「……如果我不來了,你把這件事告訴一個人,只告訴他一人,他就是何克心……」
韓國駒望了立青一眼,立青毫不畏懼地道:
「一點也不錯,是我何叔叔。」
三心紅王喃喃地道:
「何克心,他還沒有死……那麼,他一定已經推開那塊巨石,再來找我吧!」
這時候忽然傳來丹陽子的聲音道:
「紅王你莫小看了這孩子,今日你若堅持你那見者滅口的規矩,只怕立時替你惹上兩個天大的強仇!」
三心紅王仰天狂笑道:
「丹陽子,你當我不敢殺這孩子麼?哈哈,你也太小看我朱慕俠了。」丹陽子呵呵笑道:
「好吧,紅王你要殺便殺吧,貧道可要失陪了,哈哈!」
他最後一個字傳來時,聲音已經在十丈之外了,全場為之駭然,便是三心紅王也怔了半天沒有說話。
紅王沒有說話,大家也默默地站著,望著三心紅王的臉色一分一分地下沉,越變越陰霾。
這時一條人影一閃,神出鬼沒地閃到三心紅王的身邊,正是那梅老先生,他揚了揚白眉,低聲道:
「師兄,丹陽子使的可是『回風五柳』?」
三心紅王面上無比沉重,緩慢地點了點頭,他才迸出一句話:「自從張三豐登仙後,丹陽子怕是第一個練成的。」
他的目光落了下來,落在立青和韓國駒的身上,最後注視著立青,他忽然又仰天狂笑起來。
梅老先生道:
「笑什麼?師兄?」
三心紅王笑道: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丹陽子,他把我朱慕俠的性子是摸得了若掌指了,哈哈……」
他猛一伸手,對著立青和韓國駒道:
「你們走吧!」
立青和韓國駒都是一怔,三心紅王狂笑指著立青道:
「不過你可得知道一點,今日放你走和何克心一點關係也沒有,至於你的另一位師父——我知道他是誰,就是為了這位從未見面的老友才放你們走的……」
立青覺得腋下韓國駒在扯他,他後過身來瞪了三心紅王一眼,才隨著韓國駒走開,耳邊尚充滿著三心紅王的豪放而狂妄的大笑聲,他們走出兩三丈,猶聽見梅老先生的聲音道:
「師兄,小弟也告辭了。」
三心紅王的聲音道:
「哪兒的話,我們倆的事還沒有解決哩。」
梅老先生的聲音變得十分高昂道:
「師兄,你不要強人所難,道不同不相為謀。」
接著,他們看見梅老先生從左面的樹木尖梢上如履平地般大步飛跨而去,而三心紅王只發出低沉的一響哼聲。
□□□
韓國駒帶著立青飛快地走出半里路程,才噓了一口氣,他的額上顆顆的汗珠宛如珍珠一般,他舉袖揩拭,歎口氣道:
「韓某一生出生入死,卻從來沒有今日這般千鈞一髮。」
立青興奮地道:
「我知道——三心紅王雖然說放走我們不是因為何叔叔,可是我知道的,他就是因為怕何叔叔才放走我們的。」
韓國駒也點了點頭。
事實上呢?
三心紅王所說的話倒是一字一話全是肺腑之言,何克心雖然教三心紅王嘗過厲害,但是三心紅王可不怕得罪他,因為早已經就得罪了。
天色陰暗了,雲也越來越密,似乎就要下雨的樣子。空氣也
變得涼起來。
韓國駒道:
「不管怎樣,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尋著你的爹爹……反正你已經確知他安全脫險。」
立青道:
「不錯,只是這麼大的世界,叫我們到哪裡去找?」
韓國駒道:
「他們極可能也會到雁蕩來的。」
立青道:
「便是這一方山區,也叫人無法尋人啊……」
韓國駒皺眉想了想道:
「為了增加尋找的機會,我們分頭進行,約定明日此時,不論如何都要回到原地集合」。
立青點了點頭,韓國駒道:
「我從南面走,你循北面走,我們這就動身吧。」
立青道聲好,便向北面奔去,耳邊聽著韓國駒的喊道:
「注意你走過的路徑,不要迷失了方向……」
立青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見,一面跑,一面用力點了點頭。
立青明知道在這叢山峻嶺之間尋找一個人,其希望是極其渺茫的,但是他心中卻有一個信念。
對他來說,似乎整個世界上的事都是為他早就安排妥當,令人難以置信地奇事接二連三地發生在他的身邊。
立青跑到了一片草原上,那廣闊的草原沿著山勢優美起伏著,立青的身形渺小得像一隻野兔。
他奔到那草原的盡頭,迎面吹來的是一片雜亂的大小山巖
當他從大小的石巖上縱跳行了半里之後,迎面一股冷而帶濕的勁風,他一楞站住,躍上一塊最高的巨岩望下去,原來這片石巖遍佈的山地走完之後,竟到了這座山的邊崖,下面是個陰暗的深谷。
但是當他再仔細一看,那深谷邊,沿谷一邊的削壁,另一條羊腸小道彎彎曲曲地通向前方,他便向那邊奔過去。
那條小道不過五尺寬,一面是削壁,一面是深谷,立青站在路當中,該向左邊走呢?還是向右走?
對於這條路的兩端是通向何處,他完全不知道,該向哪邊走呢?他這樣自己商量著。
「砂」的一聲,一隻白兔不知從哪個石縫中釘了出來,瞪著可愛的紅眼睛望了立青兩眼,「呼嚕」的向左邊跑去了。
立青笑了笑,心道:
「就跟著你走吧。」
他隨著那隻兔子向左走去,他怎麼知道這一個選擇將成為他生命史上的一個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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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著走著,小道彎得越來越厲害,幾乎是三步一轉,五步一彎,方向早就讓它擾亂,好在只有這一條,總不會迷失的。
轉過一個轉,再彎過一個彎,立青呀的一聲驚叫,退後了三步。
只見一個人影默默地站在小道當中,雙臂抱在懷裡,兩腳八字形橫在路中。
立青抬起眼來,是一張說不出難看的臉色,上面一雙凶光閃閃的獨眼!
「瞽國殺君!」
立青忍不住叫出聲來,瞽國殺君陰惻惻地笑了一聲,道:
「嘿嘿,不錯!」
立青從他的眼中看出殺意,他嚥了一口口水道:
「你的師父放我們走的——」
他說到這裡,想起三心紅王放他們走的事這瞽國殺君也許不知道,說也沒用,豈料瞽目殺君咕咕怪笑道:
「我知道,一點也不錯,不過只因為你這小子年紀如此年輕,卻已經如此了得,等你像我這麼大了,那還了得?現在不殺何時候殺你?哈哈哈哈……」
立青聽了這幾句,突然想起那令人恐怖的黑夜,荒山野嶺之中,少年和尚心如單身會飛狐及鐵掌的事來。
那時候,飛狐說要取心如的性命,便是因為心如這樣年紀卻有如此功力,當時立青為這幕感動很久,事後心如和尚仍然浮現在他的眼前,而此刻,他又聽到了這句話,只是對像換成了自己
瞽目殺君一步一步走過來——
立青度量了周圍環境,委實不易逃走,但是這狹窄多彎的山道,急急忙忙一個踉蹌說不定就會粉身碎骨。
瞽目殺君一步一步逼近,嘖嘖怪笑道:
「可惜可惜,只是今日不殺你是不成的了。」
立青正是在這走投無路,他急切之間反手便是一掌,這一掌他用的是少林老和尚傳授的一招,但他的內力卻是何克心的心法。
原是他在情急之下弄亂了頭腦,哪知他一掌發出,立刻發生了一種怪異的呼嘯,瞽目殺君冷笑一聲,舉掌便是一格。
豈料轟然一震,瞽目殺君竟然當堂被震退三步,而立青卻藉著一掌之力飛躍閃開。
瞽目殺君不禁駭然忖道:
「難道一日不見,這小子武功又強了一倍?世上有這等事情?」
他腳下微一用勁,又快又穩地向前竄去。
立青此刻一心一意只要逃出瞽目殺君的魔掌,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方才奇異的一掌把瞽目殺君震退了三步。
他猛一躍身,向著陡直的石壁突出的石角上落去,腳才一落又已經騰起,一霎時間翻登了二十丈餘!
瞽目殺君見立青手腳並用,連爬帶滾,但是攀登的速度卻是驚人之極。
瞽目殺君也從未見到立青手腳並用來得快多少。
他翻著那只獨眼,猛一飛身,躍起三丈有餘,雙手十指並伸如鷹,「噗」的一聲,十指全插入了石壁之中。
他十指猛一發勁,立刻拔了出來,身形飄起餘丈,他如法炮製,再次飛高一丈,但是其勢已竭,除非換氣,其勢再難飛騰——
立青身在高空,只覺得兩耳中灌入鳴鳴的山風,他略一低首,正看見瞽目殺君如一隻大鷹一般翻騰而上。
瞽目殺君功力深厚無比,他把一身功力聚在十指之上,要在這片陡直的石壁之上,硬生生追上立青。
忽然之間,立青一個失手,這段直壁別無著力之處,他驚叫一聲,便頭上腳下地直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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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目殺君正在他的努力下,他這一跌落,正好落在瞽目殺君的頭上。
瞽目殺君是何等功夫,他冷笑一聲,抽出一隻手來,只待立青落過身邊,便一把將他擒住。
立青在空中,心一橫,索性一個觔斗,變成頭上腳下,倒衝下來,他力聚雙掌,準備對著瞽目殺君當頭一掌。
他從那麼高處跌落下來,那速度已經是驚人,再加上他全力向下撲擊,那擊勢煞是駭人。
瞽目殺君被他方纔那沒頭沒腦的一記怪掌震出了戒心,他默算著這小子這一衝怕不有千斤之力,自己只有一掌在空,他盤之下,只好側身一避——
呼的一聲,立青如同殞石落下一般,他一個踉蹌,又跌落道路下的深淵。
立青在這情形之下,反倒鎮靜下來,他睜眼一看,只覺得四周的山崖樹木都在迅速的往上升。
他拚命地伸手向壁上亂抓,竟讓他抓住了一根山籐,他雙手腰股都被磨得鮮血淋漓,但是下降之勢終於停了下來。
立青抓住那長籐,低首一看,自己腳下是一片差嗟的多角大石,自己距石尖僅有五六丈,若不是手抓住這根老籐,只怕已經穿腸破肚的死在了這低谷之中了。
他提了一口氣,小心地揀了一塊好落腳的地方。
站穩了身形,他才長噓一口氣,想起方纔的九死一生,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他仰起頭來,只見藍色的天只是那麼狹窄的一線,這狹谷雖不甚深,但是卻又窄又直,倒像是刀削出來的一道山縫一般。
頂上的那一張天顯得分外的藍,像海不一般,立青望著那偶爾飄過的薄雲,心中似乎忽然想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哀,那藍天顯得那麼憂鬱,光滑的岩石反射著暗淡的光彩,立青覺得直欲放聲大哭。
半邊身體上磨破的傷處,刺心的疼痛使立青從呆想中驚醒過來,他低目一看,有幾處仍然血流不止,衣衫被染紅了一大片,他在肩窩和腰眼各點了一指,止住了流血。
「從哪裡可以上去呢?」
他抬頭看了看,忽然——
一陣怪異的聲音傳了過來,立青吃了一驚,暗忖道:
「這裡還有人?」
他循聲快步奔過去,在那高達八九尺的奇巖怪石中迴旋前行,也不知走了多遠,忽然一聲慘叫傳了過來。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之中,忽有一聲尖銳的慘叫聲劃破天空,立青的心差點跳出口來,他連忙伏下身來,一雙眼睛探望過去——
□□□
這一看,險些使立青叫出聲來,原來就在不遠之處,竟然出現一片不算太大的湖水,那湖水一平如鏡,一波不興。
而在湖邊卻有一個人倒在地上,一柄匕首插在背上,直沒於柄,鮮血不斷流著,不知兇手躲在什麼地方下的手?
那人在地上蠕動著,掙扎著,忽然撐著半站了起來,立青看見他雙手緊抱著一個青色的石盒,那人似乎努力地把盒投入湖中,但是雙手在空中揮動一下,終於再次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那青色的石盒滾到他的腳邊。
立青滿腹狐疑,正在此時,只見對面一片怪石中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躍而起,竟然武功十分高強,他走到他身邊,伸手把匕首拔了一來,在屍體上揩拭血跡。
立青看得仔細,更是大吃一驚,原來這人竟是五陰手張光。
想到江南七義,七義中三人已經被神秘的青衣女子廢了,那青衣女子的俏逸形貌,悄悄地飄上了立青的心田。
立青想起從認識她到得病呵護的種種往事,不禁忘了身在何處。
他低頭望了望身上的衣衫,他知道是那女子親手一針一線縫的,現在又破得不像衣服了。
他抬起頭再望那邊,五陰手張光哼哼冷笑自言自語地道:
「絕世奇寶是你這等無福消受的傻蛋能得著的麼?嘿嘿,多謝你替老子挖出來啦……」
說著他就伸手把地上的青色石盒拾起來,立青見他十分緊張地把合盒關了起來,雙手擁抱著石盒喃喃地道:
「天下英雄聚集此山,這絕世奇寶卻讓我張光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手,這……這真是天意……」
立青眼見他被謀殺了,又奪得了別人之物,他在心中怒吼了一聲,道:
「你……你這樣是不行的!」
他記起了那日碰到的江南七義中的三人,自己被他們硬生生壓在地上的情景,他怒哼一聲,站起身便要走出去——
陰光仍喃喃地道:
「……天意,天意要我張光變成蓋世高手……」
他話聲未完,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不錯,嘿嘿,是天意,是天意叫我張光這副狂猖相!」
張光吃了一驚,原來這少年竟是那夜在小村之後現身,迫著梅老先生交出殺父仇人的狂傲少年,立青暗道:
「怎麼認得的人全都來了?」
張光也曾目睹過這奇怪少年的一身不可思議的功夫,他萬萬料不到這少年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少年的話才說完,又是一聲難聽的聲音傳來:
「便是我兄弟看了也覺眼熟!」
張光駭然向左一望,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嘿,墨石學艾老大、艾老二!」
立青尋聲看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左面又站了一對一般高矮,一般胖瘦的十分相信的黑漢子。
立青可不知道,站在對面的這一對黑漢子,當年曾和金剛腳艾老八,梅花神鏢金老兒在少林寺追得方老爹走投無路,只是當時立青被點昏睡穴,不認識對面的一對仇人罷了。
張光逐漸恢復了鎮定,他沉聲道:
「好,好快的消息。」
他說著猛然一躍身,向著他們兄弟和那少年中間猛衝過去。
那少年好快的身形,張光才動,他已經如一陣風擋到了張光的必經之地。
張光鼓足全力向著怪少年衝去,一手抱著石盒,一掌向前一探,立刻一股白色的煙霧從掌心吐出,向怪少年打去。
立青知道這就是張光的成名絕技,那少年迎掌隔空發勁,張光卻猛一扭身形,飛身從黑石掌艾氏兄弟的頭上飛了過去——
這張光好生狡猾,另一個卻向前發掌,立青此時胸中武學相
當高深,他一看之下便明白用意,暗忖道:
「妙啊——」
果然那兩掌之力在空中一合之下,產生了一種猛勁,只見張光在空中間哼一聲,「呼」的落了下來。
那青衣怪少年冷冷地道:
「這等迴旋之勁,我一個人也能辦得到。」
艾家兄弟名滿天下,被這不知名的少年沒頭沒腦的一損,不禁呆了半晌,兩人對望一眼,冷冷地道:
「我們兄弟看來得殺兩個人了。」
他們這話明擺著要把怪少年算上了,怪少年強敵當前,無故又拉上了兩個仇人,真不知他安的是什麼心思。
張光見三人一步步近了來,他抱臂道:
「你們要怎的?」
墨石艾家兄弟雙雙道:
「放下手上的石盒,走路!」
怪少年哼了一聲,嘴角向他們嘲弄地一歪道:
「就這樣便算了麼?我可要滅口!」
張光火上心來,一字一字地哈哈大笑道:
「三位意見不同,教我張光聽誰的呢?」
正在此時,忽然唰的一聲草木響動,又是兩個躍了出來,其中一人道:
「大哥莫慌,我們來了。」
立青定眼一看,來的兩人面孔甚熱,正是江南七義中的老二及老三。
□□□
立青抬起頭來,只見那看似削壁絕巖上,原來隱隱約約的有著一條小通道,蜿蜒盤旋可達壁頂,難怪那麼多人下得谷來。
張光哈哈長笑道:
「兄弟們,我們衝!」
他把青石盒往懷中一塞,雙掌鼓勁而發,「五陰掌」挾著一陣白煙直向墨石掌艾氏老大劈了過去——
艾老大冷冷哼了一聲,舉起掌來迎了上來,墨石掌是純粹外家的上乘功夫,這兩人都以掌上功夫馳名武林,一觸之下,各有忌憚,都向後退倒了半丈。
那怪少年對張光道:
「本來我懶得參戰的,只是我怕你老兄讓這兩個黑漢子宰了以後,他們兩人一個纏著我,另一個就逃,那可就上了大當。」
他好似義正詞嚴,理所當然地向五陰手當頭劈去。
那邊江南七義的老二,老三飛身過來,一湧而上。
霎時間六人打在一起,這六個人個個都手辣手黑,所出的每招都又狠又毒,立青不由看得呆了。
這六人雖是拚鬥在一起,但大家的目標都在五陰手張光身上,而張光也就藉著這種情形,每每在危急之時,便向其中一人衝去,甚至躲到他的身後,盡量使得只一個人能直接攻擊著他。
立青默默地看著他們所謂成名江湖的高手,每一招都又陰毒又卑鄙,他皺著眉,不由微微歎了一口氣。
「哎喲!」慘叫一聲,怪少年竟然突施偷襲,一掌擊在老二的左臂上,一種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出,令人聞之心顫。
老大一掌拍向怪少年,他厲聲喝道:
「你這小子是誰?幹什麼暗算我兄弟?」
怪少年哼了一聲,道:
「也算不了什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寶物,便算殺了老命又算得了什麼?」
艾老夫連發兩掌,悶哼一聲,從那聲音中可以聽出,他已經把這怪少年恨之入骨了,他轉身道:
「老二,怎麼樣?」
艾老二哼了一聲,道:
「死不了,大哥、施墨石毒掌!」
他這句話說出,周圍打鬥的人都是一震,艾氏兄弟的墨石毒掌據說能從掌中逼出毒氣,只是沒有聽說過他們用這毒掌,也許是逢上他們施這毒掌的,全都作了毒掌下的死鬼了。
張光卻藉著一霎時間,猛然一聲不響地一掌向那怪少年偷襲過去,一股濃密的白煙驟升起,怪少年急切之間揮掌便架,那艾老大卻在這一剎那間猛喝一聲:「躺下!」
他手起掌落,直拍向怪少年背心,卻是一股墨煙升起,一黑一白,兩股濃煙交纏在一起,蔚為奇觀。
怪少年大喝一聲,一掌護胸,一掌倒拍,轟然一聲,五陰手張光被震得飛起半文,墨石艾老在被震得倒退三步,而那怪少年牢牢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墨石掌艾老大冷森森地道:
「小子,你已經中了墨石毒掌,還有兩個時辰好活,你自己打量著怎麼辦後事吧。」
那怪少年聽了這話,一個翻身倒躍而出兩支,他提氣運行了一回,然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臉色一絲也沒有改變,只是冷冷地道:
「墨石毒掌,姓艾的,你好陰毒的功夫,你是說我只有兩個時辰好活了嗎?」
艾老大冷聲道:
「不錯,可惜了你一身上乘武學!」
怪少年道:
「還好,兩個時辰足夠了——」
他說到這裡,跑出三丈,忽然回轉過來,一字一字地道:
「姓艾的,記住一句話:下次我們相逢時,便是你們的死期到了。」
怪少年身法如飛,片刻之間消失了。
眾人都停了一會兒,忽然慘叫聲起,原來艾老二突然施暗算,一腳踢中了江南七義中的老二,而同時間,五陰手張光也同時向艾老大偷襲一掌,江南七義中的老二一聲慘叫後,向後連倒數步,跌在那潭湖水之中。
奇怪的事發生了,只聽得江南七義中的老二跌在水中如跌入沸騰的油鍋中一般,連聲慘叫不絕,張光大叫道:
「老二,怎麼啦……」
老二喘息道:
「痛……痛……」
只見他突然之間,臉孔手腳一齊發黑,翻了一個身便沉了下去,水面上只剩下幾個水泡兒。
「黑死潭!」
張光駭然大叫出聲,眾人皆如觸電一般下意識地向後一退,武林中傳說的雁蕩山中有一死潭,卻不料就在此地。
張光一雙眼珠向四邊轉了一下,忽然飛躍過去,把懷中的青石盒塞在老三的手中,低喝道:
「我掩護你,快走!」
墨石掌艾氏兄弟的注意力本來全集中在張光身上,這一來,貪婪的本性使他們立刻注意到老三的身上來。
五陰手張光藉著這鬆口氣的機會。突然一掌劈出,對準艾老大當胸襲到,艾老大一閃身避開,張光卻猛地一張掌,掌心一把暗器射出艾老二。
艾老二生行險江湖,但也沒有想到這一著,他狂叫一聲,揮動著一隻獨臂,左右震開了五枝短鋼箭,另外七隻卻射入了他的胸膛。
艾老大一把抓住即將倒地的弟弟,眼中直要冒出火來,那江南七義中的老三早抱著石盒飛奔而去,張光也跟了上去,他叫道:
「三弟,等等我!」
那老三略一停頓,張光也一步趕上去,和聲道:
「老二,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得到了。」
老三方道:
「大哥……」
張光猛然一掌拍在他的背上,老三口噴鮮血,嘶啞吼道:
「大哥……你好狠!」
便「卜」的一聲,倒在地上死了,張光俯身摸出青石盒,方一站起,一股帶著異味的掌風迎面而來,一個冷冷地聲音道:
「五陰手!躺下!」
當張光從濃密的黑煙中看清了艾老大時,他已經來不及了,只狂叫一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聲音,「啪」「啪」兩聲沉悶聲音的傳出,兩記墨石毒學結實在打在他的胸膛上。
張光一跤跌在地上,動也不動了,艾老大仰天長笑,才上前俯身拾起了那石盒。
他的手才拿住那石金,張光忽然飛起一腳,端端正正地踢在了他的小腹上,他仰天一跤跌出五六步,臉上顏色陡然變得如白紙一般,搖搖欲墜。
那張光飛出一腿後,躺在地上再不動彈,看來是死了。
立青看得全身發毛,不知所措,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兩個人走了過來,立青一眼看去,竟然又是一對相貌長得一模一樣的漢子。
立青仔細看了一眼,他認出這兩個人,原來竟是他到雁蕩之前,路上投宿小鎮所見過的那一對漠南金沙門的孿生漢子,他想了想喃喃地道:
「是了,他們曾說要到雁蕩山的……」
那一對漢子顯然是被谷底這一片屍陳滿地而引過來的,他們立刻發現了艾老大盤膝坐在那兒。
艾老大正要強抑制重傷,收起手上的青石盒,但他立刻機警地發現了有人到來,他索性地裝著不動,明知並非上策,但他此刻是動手收盒,那兩人必然立刻看見,另一方面他自覺內傷甚重,已達難以支持的地步了。
兩人緊張地對望一眼,立即看見了艾老大的手中青石盒。
兩人緊張地一齊停了下來,左邊的問道:
「大哥……青石盒……是那話兒麼……」
右面的瞧了瞧屍陣狼籍的情形,點頭道:
「多半是的!」
這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立青只道又是一場屠殺要開鑼了,他緊捏了拳頭,想到「以武止武」四個字——
卻見那一對金沙門的高手相互對望了半天,卻不上前去搶奪石盒,艾老大分明已經是奄奄一息了,只要上前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忽然那兩人同時歎了一口氣,左面的道:
「大哥,我們沒有這份運氣。」
右面的點了點頭道:
「老二,瞧這情形,這黑廝分明是宰了這許多人方奪得石盒,縱使如此,我們漠南薩家的人豈能乘人之危,橫刀奪人之物?這一趟算是我們白跑啦,老二,我們走吧!」
這一對兄弟竟然手牽著手揚長而去,任由那你爭我搶的青
石金握在垂死的艾老大手中。
立青目睹這一幕,他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慨,這一對兄弟的
舉動,好像是替立青出了一口氣一般,他目送著這一對兄弟走得
老遠,直到看不到為止。
艾老大掙扎地站了起來,他踉蹌了三步,猛然鮮血直噴,一
跤跌坐在地上,口中依然噴血不止,眼看就不行了。
只見他掙扎著想舉步,卻已經是寸步難移,他一分一分舉走
手來,那只青色的小石金握在他的手中。
他喃喃地道:
「想不到我艾老大命絕在這裡,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著……」
他奮力地把石盒一擲,要想擲入那黑死潭中,但是石盒只被丟出數丈,堪堪落在湖邊,發出清脆的一聲。
艾老大雙目怒放,喘息噴血,卻無力拾起再去,只聽得「叭」的一聲,也倒斃在地上。
立青驚得呆了,艾老大和原先第一個送命的人在垂死之際都是同一想法,都想將石盒沉入潭中,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這隻小小青石盒,已經有六個武林高手橫屍地上,立青覺得自己彷彿麻木了似的。
□□□
他緩慢地一步走出來,那青色的小石盒,安靜地躺在地上。
他默默拾起石盒,揭開石盒,只見盒中既不是金銀珠寶,亦非仙丹奇藥,竟是一本破破爛爛的羊皮紙小冊。
那破舊的封皮上寫幾個古篆,立青看之下,心中猛然一震,他慌忙地從懷中將情而死的青年所贈的秘笈拿出來,一比較下,只見兩本書上寫的都是「崑崙秘笈」四個字。
他打開書來一看,卻全是看不懂的蝌蚪文字,他不禁驚得喃喃道:
「難道天下大,強如三心紅王、純陽觀主也為的是這麼一本書麼?怎麼與我這本書名同而內容不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一個如寒冰一般的聲音從立青的身後傳出:
「把石盒裡的東西交給我。」
立青猛然轉頭,只見那瞽目殺君馮百令瞪著一隻獨眼,如一尊凶神惡煞一般立在身後半丈之距。
立青把石盒向後一扔,道:
「你要便給你。」
他右手飛快地將兩本小書往懷中一塞。
石盒飛在空中時瞽目殺君已看見是空的,他猛發一掌,那石盒在空中忽然轉向,嗚的一聲射向立青。
立青心知已處絕境,反倒絲毫不懼了,他見那石金來勢雖然快速,但伸手硬接,那石盒距他手掌數寸之時,他掌心一吐,反應便操在手中。
瞽目殺君不禁暗驚,忖道:
「難道這半個時辰不見,這小子又進步了不少?」
立青毫不退縮地盯著他。
瞽國殺君道:
「快把懷中之物拿出來!」
立青也冷冷地道:
「不拿。」
馮百令受到立青的氣也夠了,他知道多說無用,當胸便是一掌劈來。
立青像是忽然想起這一天來一直被獨眼龍迫得走投無路,他心煩火起,舉掌毫不相讓,「碰」的—聲,立青退了半步,他感覺出自己若是再退半步,便得跌入「黑死潭」了。
那江南七義中的老二跌入潭中全身發黑的情形湧上心頭,他不由打了個冷顫。
瞽目殺君那一隻獨眼充滿著血絲,一步步緊逼過來,那可怖的眸子中射出一種血腥遍地寒光。
馮百令昔日一現武林,便連屠三十六名高手,殺名之重,在武林中猶無出其右者,他這一露殺機,的確令人不寒而慄,立青幾乎不敢與他目光相對——
馮百令的腳步緩慢地走近,立青心中忽然興起一絲苦笑,暗道:
「不,我豈能任人宰割?就憑這獨眼龍我便任他宰割嗎?」
他抬起頭來,雙目射出堅定的光輝,這時,馮百令站在他身前不遠處。
呼呼兩聲,馮百個拍出兩掌,又重又沉,宛如兩隻百斤重的鐵拳在飛舞一般。
立青雙腳釘立在潭邊上,他只覺得瞽目殺君的兩掌猶如化成了十幾隻手同時攻來,真不知該防哪一掌才是。
立青吸了一口氣,索性閉上眼,管他來的是幾掌,對中就是一掌推出——
馮百今只覺得他這一掌剛柔井濟,似乎是出自一個內外兼修的已經達化境的高手,他一觸而收,另一掌卻在這一霎時之間攻出九掌。
這九掌全是一代宗師三心紅王手創的絕招,其快如電,絕非世俗所能看到的其中的厲害,而立青目不轉睛,在這一剎那間雙掌上下飛舞也還了九招。
立青這九招前三招還是少林寺廿八路「先敵神掌」中的路子,後面的六招卻是聞所未見的了。
馮百今只覺得這六招無論力道招式都妙不可言,但是這就沒有一招他能叫出名堂來的,甚至連路數都摸不清。
莫說瞽目殺君馮百令識得這六招的名目,便是當今武林之中,只怕沒有一人叫得出名目來,只因這六招乃是方才急切之中立青所創的。
□□□
立青在一月之內,一招一式也沒有學到,但是卻得到了兩種極端的蓋世內功,相濟之下,竟然產生了意外的威力,更可貴的是,一代怪傑何克心傳授給他相當於「道僧王后」程度的武學道理。唯則立青不能全懂,但他都牢記胸中,只他能瞭解的這一丁點,恐怕已不是換一個人苦修終生所能看到了。
他胸中沒有一招固定的招式,但在這生死懸於一線之時,被馮百令沉重的掌力迫得見招拆招,而那些深奧的武學道理使他信手出招出都表現出一派高手的風範。
瞽目殺君馮百令驚奇得幾乎叫起來,他喃喃地罵道:
「難道這小子是神仙麼?這下子他像又是精進呢?」
於是瞽目殺君馮百令瘋狂般雙掌翻飛,招招全是不可思議的厲害絕著。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立青雙足牢釘在黑死潭的邊緣上,雙眼注視著對方的出招,雙掌隨著對方招式變化而變,硬碰硬地擋了瞽目殺君三十大招。
也就是說,立青在這一霎時間,又信手創了三十招妙招!瞽目殺君掌出愈來愈快,掌力也愈來愈重,然而他卻發現立青的掌勢封得也一招比一招緊密。
馮百令暗暗想道:
「若讓這小子撐到五十招之上,逼不動他半步,瞽目殺君威名何在?」
他冷哼了一聲,突然雙手連發三掌,招招重如開山巨斧,立青奮力招架,發為之上指,然而馮百令陡然雙掌一停——
武學中上乘高手講究的所謂「舉止之間有若行雲流水,起於萬靜之中,而停止於所當止」,像馮百令這等突然從萬動之中變為萬靜,確是聞所未聞,這正是三心紅王研究的武學異於正道之處。
立青雙掌驟然架空,他一征之間,猛可脖上一緊,一道鐵箍般的手掌已扣在他的脈門之上。
立青心中又驚又駭,此時他倒不是害怕馮百令擒住了他,而是驚恐於馮百令這一招不可思議的怪招,瞽目殺君抓住他的脈門,他好像沒有感覺似的,腦中只是充滿著方纔那一招神妙之處。
瞽目殺君冷森森地道:
「小子,你服了麼?」
立青不答,其實他根本沒有聽見,瞽目殺君指上一用勁,立青立感奇痛刺骨,他怒哼一聲道:
「你要怎的?」
馮百令見他到了這地步還要發脾氣,不禁怒道:
「我先廢了你的招子又怎樣?」
立青望著他的獨眼,不禁一寒,但就在此時,一個靈感如閃電般地掠過他的心田,他喜上眉梢,喃喃叫道:
「是了。」
馮百令喝道:
「什麼是了?」
立青猛提一口真氣,雙腳飛起,單掌一翻,馮百令退了三步,立青己掙脫了他的控制。
立青道:
「就是這一招是了。」
馮百令忽然一錯身,立青只覺得眼前一花,他才要遁掌,猛覺腕上一緊,竟然又被扣住。
這一下立青自始至末就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他驚疑地瞪著馮百令,馮百令冷冷地笑道:
「你再掙扎著?」
這次馮百令可不敢再大意,他伸手把立青胸前衣襟一扯,把那兩本小冊扯了出來,他仰天哈哈大笑,似乎高興得意已極。
過了一陣,馮百令把兩本破舊的小冊子小心仔細地收在懷裡,喝道:
「跟我走——」
敢情這裡滿地屍首,極易引起山上人的注意,瞽目殺君拉著立青飛快地跑離這片黑死潭。
立青脈門受制,只得跟著他飛奔,他腦中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們跑了許久,峽谷變得更狹窄了,天空的藍色也成了一線。
瞽目殺君停下身來,立青也只得停下身來,前面出現了一片密林子。
馮百令走進密林中,在立青腳前軟麻大穴上猛點一下,盤膝坐了下來。
□□□
他從懷中把兩本小冊子掏了出來,抱著書本翻著看了看,抓了抓頭,皺著眉頭,把那兩本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立青發現他壓根兒把那兩本書倒捧在看,過了一下,他索性把收橫過來看了。
立青暗暗奇道:
「難道這瞽目殺君是個不識字的老粗?」
馮百令看了半天,又把書收起,似乎在思索著一件難事,正在這時候,一陣輕微的人語聲傳了過來。
馮百令十分機警地一伏身,他從樹幹中間向前窺去,只見遠處走來了三個人。
立青全身麻軟,但他躺在地上,也能勉強看見,那三人走得近了。
瞽目殺君閃著獨目,看著這三個人,只見當先是一個髮髯皆白的老頭,那老頭看起來總有七十以上了。
後面跟著的兩人,左邊的一個青年面白英俊,只是太過白皙了一點,眉目之間帶著一線殺氣,右邊的一個步履穩若泰山,每跨一步,皆有一種龍騰虎躍的氣度,一眼看上去,這人起碼有一甲子的苦修內家功力,但年齡卻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之間。
馮百令再一仔細觀察,登時大吃一驚,原來這瞧不出真實年齡的人面貌竟然長得和立青一模一樣,只是高矮略有不同。
馮百令低聲道:
「這人是你什麼人?」
立青搖首道:
「什麼人了不是。」
馮百令冷冷地道:
「乖乖躺著不要出聲,否則就叫你死得好看。」
那三人走到離立青不及三丈之處,那老人揀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那兩人也在對面一截樹幹上坐了下來。
老人似乎經過了一番跋涉,氣喘如牛,一面掏出汗巾揩拭額上的汗珠,一面呼著熱氣,那面色白皙的青年道:
「老丈有話休息再說不遲。」
老人點頭歎氣苦笑道:
「人老了,真不中用了。」
那兩人背對著馮百令這邊,一同坐在一段粗樹幹上,那白皙的青年用手指在背後樹幹上刻寫道:
「這老頭看來滿腹神秘,他若問我,我用什麼姓名相答?」
他手指運轉如飛,如同在沙上寫字,又快又清晰,他寫完了伸手抓住那酷似立青的手,按在那行字上。
那人一伸手,似乎已經知道刻的是什麼,他也伸出指頭刻道:
「隨便捏造一個名字吧!」
白皙青年伸手一摸,猛可掌緣在樹幹上一刮而過,所有的字跡全讓他給刮去了。那酷似立青的人,老淚婆娑地顫聲道:
「方少爺,當真是皇天有眼,方家忠義,一世若是絕了後嗣,那麼那……秘密只好隨著老朽沒入黃土了,天可憐見,終於讓老朽碰上你,你……方……方少爺長得真和你祖父象了,是以老朽一眼便認了出來……唉,整整五十多年啦……」
老人激動地說著,立青一句一字地聽在耳中,他心中又驚又喜——正在這時,闖是令低著嗓子道:
「這兩人是誰?你識得麼?」
立青哼了一聲道:
「飛狐雲煥和……」
馮百令沉聲問道:
「還有一個——那個和你十分相像的!」
立青幾乎要說出是「鐵掌司空凡」,但是聰明的他立即忍住了,他搖了搖頭表示知道,他心中暗道:
「顯然這老人認錯了人,而司空凡這老狐狸,竟然卑鄙地冒用我的身份騙取這老人所說的什麼『秘密』……」
想到這裡,他暗道:
「如此說來,這老人原是要尋找我的,他……他找尋我幹什麼……啊……他方才說什麼『你祖父』,我祖父?與我祖父有什麼關係?……」
立青很少從父親那裡聽到關於祖父的事,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祖父是怎樣的一個人。
□□□
這時那老人放開了緊抓著鐵掌司空凡的雙手,司空凡道:
「老丈您慢慢說,先說您怎會認識……認識家祖父?」
老頭道:
「唉,這秘密藏在我心中幾十年了……老朽跟著方老爺跑江湖的時候,莫說少爺你,便是你父親只怕也不過十歲不足哩……」
他說到這裡,忽然旁邊的白皙青年,連忙住口。
司空凡會意,他道:
「老丈但說無妨,他……他是我的刎頸至交……」
老人眨了眨眼問飛狐道:
「還不曾請教這位老弟的尊姓大名?」
雲煥和呵了一聲,信口道:
「敝姓梅——」
老人吃了一驚,以手加額,喃喃地道:
「天下有這等巧的事?天下有這等巧的事?」
他搖了搖頭,疑惑地望著雲煥和,雲煥和暗想道:
「難道我信口開河,隨便捏個『梅』字就出了毛病?」
老人問道:
「尊祖父名諱可否見告?」
雲煥和是何等人物,他一聽便知要糟,但他臉色絲毫不動,裝作十分為難的模樣道:
「這個……家父一向叮囑在下,不便——」
老人點了點頭,雲煥和一看顏色,知道自己這一答又我半又碰對了,這聰明絕頂的青年細細推測道:
「這樣說來,他所謂姓梅的多半是個隱名埋姓的人……」
老人再次探測道:
「那麼你可曾說過一個『黃白巖』的名字?」
雲煥和雙目一翻,連聲道:
「黃白巖?聽過,在下當聽家父提起這名字。」
老人緊張起來,失聲道:
「呵,幾十年啦,梅大爺還記得……記得『黃白巖』,可見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說到這裡,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而雲煥和是何等機伶,他在腦中略一盤旋,已經抓住了核心,他暗道:
「聽他的口氣,他這裡所謂的梅大爺定是指『我』的祖父了,那麼『黃白巖』必是與『祖父』同時代的人……」
他竟然藉著這一線索編造道:
「家父常常一人喃喃自語:「若能尋著黃白巖,問題多半就能解決了……唉,也不知黃白巖是否還在人間?」
飛狐這一段不著邊際的謊言,居然又碰著了,那老人雙目老淚盈盈地叫道:
「果然是,果然是……梅大爺的後人……唉,蒼天真有眼睛啊,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呢……黃白巖,黃白巖就是老朽呀……」
飛狐一撞司空凡,兩人同時假裝站起來,滿面都是驚喜之色。
老人太過激動,他全身顫抖地望著前面的這兩人,忽然他像是想起一件事來,他的老臉上全是欣喜之色,伸手指著兩人道:
「方纔你……方才少爺說……說梅少爺是你刎頸之交,那麼……那麼你們已經知道前事,方梅兩家已經和好如初了……」
他過分興奮,話都說不完全,雲煥和及司空凡互相對望一眼,雲煥和面上忽然裝出十分驚奇的模樣道:
「什麼……什麼事?我們全不知道呀……」
老人皺眉想了想道:
「那麼你們本來不認得,是碰上才結識的是不是?」
雲煥和雖不知道老人此話的意思,但他知道這句話是老人根據自己的那句話推測出來的,是以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對對,老丈說得一點也不錯。」
果然老人點頭道:
「那就是了——」
老人仰望天喃喃地道:
「既然是老天爺安排得如此巧妙,老朽今日是該把這秘密說出來了……」
老人的臉上帶著一種神秘而恐懼的神色,連瞽目殺君都瞪大了眼睛,專心傾聽。
立青當然聽得出來這只狡猾的狐狸所弄的把戲,那老人說「老天爺安排得巧妙」,說來也真巧絕人寰,雲煥和隨口捏造一個「梅」,居然就讓他碰對了,而且被他一陣胡說八道,老人聽得深信不疑,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秘密關係著我方家?
老人又坐回石墩上,開始說出那藏在他胸中幾十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