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董元任狠心殺親女 文 / 司馬翎
伍芳宇暗中微笑一下,忖道:「原來這廝是最近名滿江湖的韋千里,目下反正不能免卻一死,讓他罵她幾句也好……」當下便不立即將韋千里押下去。
梅姑婆氣極反笑,道:「米粒之珠,也敢與皓月爭輝。但看你膽色不錯,姑且免刑,給你一個痛快便了,芳宇,可將此人人頭取回來見我。」
伍芳字應了一聲,正待離開,忽聽扣門之聲。伍大姑面色微變,向梅姑婆道:「不知發生了什麼要事,待我先查查看……」
梅姑婆明知她這處重地,除了伍大姑之外,任何人不准進來,因此如有什麼事,僅能扣門傳告。這刻雖知必有極要緊之事,卻仍然故示從容,道:「但把那廝放在偏院中,我看不順眼。」
伍芳宇立刻抓起韋千里,心中道:「總算你這廝命大,尚可苟延殘喘片刻……」想著,腳下如風,早已出了門口。
只見門口處站著一個女郎,容貌甚醜,但眸子內精光閃閃,顯然身手不弱。原來這位女郎也是本堡大將之一,姓姚名真娘,人稱姚二姑而不名。
她看也不看韋千里一眼,匆匆道:「大姐,雙首人蛇畢相又來了,現在正門求見白姑婆呢!」
伍大姑震動一下,道:「他真敢這樣?白姑婆如在堡中,非立即殺他不可。」
姚二姑道:「你快稟知梅姑婆,那廝位居天下九大惡人之首,可不好惹。」
伍芳宇一個箭步,躍出廳子,在一個偏院中停步,將韋千里放在一張醉仙椅上,道:
「韋千里我也久仰你的大名,但我這龍女堡不是等閒地方,你不必試圖逃走,這條捆仙索能松能緊,決掙不脫,你如乖乖在此等候,可以少受些侮辱。」
她的口氣異常溫和,因此話中之意雖然不善,卻不致於刺耳。
韋千里眉頭鎖一下,道:「我不會放棄生命,因此我決不束手待斃。」
伍大姑不悅地冷笑道:「那麼你就試試看,現在我無暇和你說話。」
韋千里忽然道:「大姑慢走,請問本堡主是何來歷?以在下看來,大站以及另外一些姑娘們都心地甚好,只有那姓梅的老嫗兇惡不近人情,究竟是什麼來歷?那雙首人蛇畢相與貴堡主有何仇隙?可能見告麼?」
伍大姑匆匆道:「目下我沒功夫跟你細說,但可以告訴你,本堡堡主是白姑婆,江湖人稱龍女白菊霜,一身劍術出神人化,為華山劍術高手中第一位。她為人慈善,不似她這位金蘭姐妹梅姑婆般脾氣乖戾。至於畢相與白姑婆之事,你一個行將人土之人,知道了也沒用處,我不饒舌了。」
韋千里不再做聲,眼看伍大姑匆匆出去,當下暗中運功掙扎,果然那條五彩的帶子十分神奇,忽軟忽緊,一任如何用力掙扎,卻動不了分毫,只好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難道我韋千里果真喪命於此?」
這時伍大姑已急急回到梅姑婆房中,稟知雙首人蛇畢相求見白姑婆之事。
梅姑婆面色一沉,冷冷道:「這廝忽又出世,必定對白姐姐不懷好意,如有機會,先將這廝除掉,可以免卻白姐姐一場麻煩。」
伍大姑提醒她道:「早先這廝來時,還和長蛇阮倫一起行動,但如今據報只有他一個人,內中可能有什麼玄虛,梅姑婆可猜得出他的詭謀麼?」
梅姑婆剛愎自用,只冷笑一聲,將佩劍斜插背上,然後出去。
伍大姑和姚二姑在後面跟隨,此堡房屋甚多,俱是世上受苦受難的女性所居,但在靠近堡門那面,有一塊方坪,堡門上建有譙樓,兩邊堡牆寬約一丈,可以沿著牆上的箭道一直巡到堡後。
這時譙樓上的女郎們共有十二個,俱都彎弓搭箭,緊張地瞄準著堡門外面。但其實她們的眼光,比利箭更加銳利地細看那名聞天下的美男子雙首人蛇畢相。
雙首人蛇結相年紀雖老,但平日最喜修飾儀容,注意衣著,因此身上著得十分講究,面如傳粉,雙目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真是不愧曾經號稱為美男子。尤其風度絕佳,舉手投足,自有一種美感,看得一眾女郎神魂搖蕩,芳心大動。
梅姑婆先上譙樓,從箭洞中向外望去,只見那風度翩翩的雙首人蛇畢相正負手在門外徘徊,等候雖久,卻無不耐之色。
她昔年和九大惡人都十分相熟,此刻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昔年歲月。禁不住喟歎一聲,然後走下譙樓,步出門外。
雙首人蛇畢相其實等得甚是焦急,這時見一個老婦人出來,以為是昔年愛侶龍女白菊霜,心中一陣緊張,也甚感失望。
只因他年紀雖老,卻仍然保持住翩翩風度,不料龍女自菊霜竟然又蒼老又乾枯。定睛看時,不由得鬆了口氣,朗聲問道:「白菊霜不肯見我麼?」
梅姑婆怒從心起,冷冷道:「畢相你認不出我麼?」
「啊,是你。」他已認出梅姑婆,登時換上一副笑臉,道:「我沒想到你竟會在此,一時沒認出來,殊深抱歉。」
梅姑婆容色稍霽,道:「你找我白姐姐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雙首人蛇畢相搖頭道:「不行,我要和她當面說話。」
梅姑婆面色一沉,厲聲道:「白姐姐和你沒有什麼話好說,你如敢惹她,我姓梅的先要了你的命。」
雙首人蛇畢相可不敢看輕這個老婦,含笑道:「你何必這麼大的火氣,我走開也可以,但你得告訴我,她是不是已到華山去了?」
梅姑婆怔一下,暗忖這廝消息真靈通,如此說來,華山開爐煉劍之事,江湖上早已傳遍,一時倒為白菊霜擔心起來。
「她可在堡中?」
梅姑婆倔強地道:「你管不著,快給我滾。」
畢相立變得氣惱起來,厲聲道:「梅慧你口中客氣點,我畢相可不是省油燈。」
梅姑婆眼珠一轉,冷笑道:「對待你們這於人,客氣作什?你如不服,可以嘗嘗我背上寶劍。」
她看透雙首人蛇畢相絕不肯跟她動手,否則異日他可就無法與白菊霜重建感情。
譙樓上一眾女郎,都開始對梅姑婆佩服起來,伍大姑道:「她對任何人都不買帳,的確為我等女性爭光,喲,二姑你別站在此地看熱鬧,趕緊到後面瞧瞧,三姑和四姑都在後面吧?」
姚二姑應道:「她們一直分頭巡查,小妹這就到後面去。可惜這一場惡戰沒有眼福看了。」
伍大姑安慰她們地笑一下,拍拍她的肩頭,姚二姑挾劍自去。
一個女郎問道:「大姑,那廝倒底怎樣了?」
伍大姑視之,原來是珠姑,另一個玉姑在一旁也眼巴巴地望著她,等候回答。
她先笑一下,道:「偏生你們這兩個丫頭這麼關懷這件事,告訴你們吧,梅姑婆已下令處死,但適好畢相來犯,暫時擱下。早晚的事而已。對了,他可不是無名之輩呢,最近名揚江湖的少年英雄韋千里,就是那廝。」
角落裡有個女郎大大震動一下,面色陡變,但幸而沒有別人發覺。
她立刻將面孔躲在箭洞口,雙耳卻十分留神地聽她們說話。
珠姑面皮較厚,分辯道:「大姑千萬別胡亂取笑,韋千里是我和玉姑兩人擒住,因此想知道他的結局如何,究竟他闖入本堡竹林陣內,有什麼企圖呢?」
那個埋首在箭孔的女郎,聽到這一問,雙耳都聳豎起來。
伍大姑道:「誰知道呢,不過這廝大概是無心誤闖的,因為他連本堡堡主是誰還不曉得呢!」
那女郎失望地吁口氣,這時,堡門外業已開始了一場罕睹的激鬥。
雙首人蛇畢相撤出仗以成名的一對飛抓,迎敵已得崑崙真傳的劍術名手梅姑婆。只一上手,便見滿天抓影中,一道劍光,儼如神龍般出沒無常,矯健無匹。眨眼間已看不出兩人身影。
伍大姑凝眸看了一會,自語道:「奇怪,他們一上手便真傢伙拚命,這是什麼緣故?我得下去替梅姑婆壓陣。」
說罷,疾然一縱身,從譙樓上飛墜下去,手中撤出明晃晃的長劍,嚴密注視著激鬥中的兩人。
那雙首人蛇畢相,武功以詭奇獨步天下,功力之高,在九大惡人中可居首位。這時一對飛抓盡力施展,招數之奇,端的無可捉摸。
梅姑婆劍法雖得崑崙真傳,但在這對奇詭蓋世的飛抓前,便顯得呆滯,全仗身法神妙,在空中往來自如,這才暫時打個平手。
伍大姑起先是關心者亂,壓劍觀戰,打算梅姑婆稍有閃失,立刻上前接應。如今定定神,已看出他們這場激鬥,若要分出真正勝負,非打個一日一夜不可,登時放下心,只希望梅姑婆不要暴燥起來,中
了那詭計多端的雙首人蛇華相的道兒,暫時便沒有可慮之處。
梅姑婆這時暗驚對方功力招數造詣之精深,竟還在自己數十年埋首苦修之上,端的是平生罕逢之強敵。
因此小心翼翼,每一劍發出,都暗蘊若干神奇變化,留住退步。同時又知對方最無奈自己的,便是崑崙身法太已神奇,他的飛抓不時追擊落空,故此她極力把握住自己的長處,一味以身法之神奇,補劍上之不足。
伍大姑雙眉微鎖,忖道:「畢相此來,難道就僅僅要來大打一場麼?這廝一向心毒計多,從不作無益之事,我料他一定還有別的心意。如說他故意纏住本堡第一好手,以便黨羽乘機潛人本堡,但本堡又沒有什麼寶貴之物,值得如此大張旗鼓地干……」
這個機智絕倫的女郎,正在苦苦思索畢相用意,門樓上面一位女郎,忽然藉故下樓,在廣場上四顧一眼,然後向當中屋宇大門奔去。
她的行動神速異常,如讓伍大姑等人看到,一定大吃一驚,只因這位女郎自報姓名是趙娟娟,不大會武功,只因在江湖上流浪過,是以學會幾手花拳繡腿。
可是現在看她的腳下功夫,分明是一把內家好手。武林中想找出她這種功力之人,卻也不多見哩。
她奔人大門之後,行動越發神速,同時顯得甚是神秘,左張右望,轉眼間已奔人後面。
梅姑婆所住的院內寂靜無人,她迅速地巡視一遍,便立刻退出來,惶惑地尋思。
忽聽不遠處似乎有打鬥之聲,這位美麗嬌小的女郎躊躇一下,便疾奔過去,一路掩蔽著身形,穿過十餘座院落,只聽斗聲從一座通天大院中傳來。她掩到門邊一看,不由得為之怔住。
院中此時有五位妙齡女郎,一式手揮長劍,圍住一位中年人,此上彼落,進攻不休。這五位女郎不但動作敏捷,同時甚有法度,毫不紊亂,分明是飽經訓練的劍陣。
每一劍出得都恰到好處,連環呼應,精奇異常。是以被困之人,雖然武功奇高,一時也難脫身。
這位中年人長衫飄揚,舉手投足間,威力奇大,面上一般威嚴神情,令人不敢輕慢,此人正是黑道梟雄,穩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七步追魂董元任。
她驚駭地退開老遠,然後定下神來,想了一下,便又掩過去偷看。
圍攻著七步追魂董元任的五位女郎,俱是本堡一時之選,其中有兩個更是本堡大將,人稱陶三姑和水四姑的便是。
她們劍上的造詣,已得華山劍術真傳,比諸其餘三人,確實高了一頭。這個五行劍陣中她們兩人領導發動,精謹辛辣之極,變化極是繁複,連七步追魂董元任那等人物,一時也不敢輕易出手反攻,露出破綻。
打了十餘個照面,七步追魂董元任漸漸露出怒色,朗聲道:「董某擅闖貴堡,固然罪有應得。但我那不教逆女,托庇貴門牆之內,董某今日非將她帶回不可。各位如真要攔阻,莫怪董某手下毒辣。」
陶三姑為五人之首,聞言冷笑一聲,道:「董元任你曾為南北十三省黑道盟主,何以連江湖規矩也不懂,擅闖我堡,尚要拿人。龍女堡雖非銅牆鐵壁,但要讓你來往自如,卻還不至於,你想如願,只問你手底功夫如何?」
七步追魂董元任冷笑一聲,施展出白骨掌力,倏然使個怪異招數,不進反退,回掌劈開兩柄精光耀眼的長劍,驀然騰空而起。
他的外號稱為七步追魂,可以想見其厲害。只見他躡空而走,瞬間已從眾女頭上飛過,落在靠牆地上。
眾女當中,以陶三姑和水四姑最為高明,但已攔阻不成,只好嬌叱一聲,身劍合一,疾追過去,只見兩道劍光,宛如長虹飛射。
七步追魂董元任相度距離地勢,知他們追之不上,長笑一聲,正待騰身出院,猛聽牆上有人嬌叱一聲,一道劍光如匹練般捲到。
董元任問目一瞥,已知此人劍上功力十足,比之陶三姑。水四姑又高出一頭有多,不覺大奇。定睛看時,來人一身勁裝疾服,眉目粗大,面目間豪爽而有英氣,心中一面暗付:不知此人是誰,一面揮掌還擊。
他雖是輕描淡寫地一掌拍出,其實威力無窮。來人正是本堡第一位大將伍大姑,劍光灑出去,連變三招,方始抵擋住敵人這一掌,不由得大為凜駭。
伍大姑本來凝神看梅姑婆和那雙首人蛇畢相酣鬥,他們這一戰,武林罕見,是以看得十分人神。
忽聞譙樓上告警之聲,匆匆回頭一瞥,有人打個手勢,告訴她在什麼地方有警。當下迅即挾劍趕來,恰好見七步追魂董元任意欲離開該院,便立即出手攔截。想不到敵人功力之高強,平生未睹,芳心不禁暗暗打鼓。
陶三姑和水四姑在這頓挫之間,已追上來,一面分頭突擊,陶三姑更一面叫道:「大姐,這廝是七步追魂董元任哩!」
伍大姑哦一聲,便不管以多敵寡,也自揮劍夾攻。這三人聯劍上來,威力大不相同。七個照面過去,董元任已覺得十分吃力,面色轉為凝重,小心應付。
角門外那位女郎見董元任一時間難以離開,立刻轉身復回內宅,找尋了好幾個院落,終於發現偏院內的韋千里。
韋千里知覺未失,見她進來,登時睜大眼睛,吶吶道:「啊,董姑娘你真在這兒。」他的意思是指她果真如曲士英所言,落腳在襄陽。
這位嬌小玲瓏的美麗女郎,正是董香梅姑娘,她急急問道:「你知我父親會來此麼?」
韋千里頷首,道:「正是如此,我們才會趕來。」
董香梅沒注意到他口中所說我們兩字的意義,卻感到十分詫異,問道:「你幾時變得這麼勇敢?啊,長得比以前更英俊啦!」
韋千里心中一陣飄飄然,微笑一下,沒有作答。
她感激地道:「你肯為我這樣奔波,總算沒辜負我不忘你之情。呀,我得快點解開你的捆縛,我父親正在那邊,和本堡幾位大姑激戰「他真個來了,真可怕,他的眼線遍佈天下,日後你可不知往什麼地方藏身?」
她看見他露出憂慮的樣子,不禁甜蜜地報以一笑,道:「怕什麼,我不信他會殺死親生女兒。」
韋千里從捆仙索中脫身出來,他念念不忘這條捆仙索的妙處,隨手放在懷中,口中趕快糾正她的想法,道:「董姑娘你一定還未明白處境之危險,我親耳聽過老莊主說,只要碰見你,誓必立下重手,連話也不容你說呢!」
董香梅玉面大大變色,但見到韋千里說得嚴肅認真,不能不信。然而心中的確不服這口氣,當下強笑道:「算了,這一點且別研究,倒是此出龍女堡,想到那兒去,可笑本堡的人,不知我來歷,還以為是個凡庸女流。」
韋千里本想告訴她說,自己可能要到華山去。但一想起到華山見的是徐若花,假如董香梅追問起來,他要否據實說出來呢?事實上他說了也沒關係,但他不知何故,偏不願她知道,當下沉吟一下,道:「我還未有確定去處,但總要知道你沒有危險之後,才能安心。」
他們一邊說,一邊離開這座偏院。韋千里迅速地瞥她一眼,看到她又露出感激之色,心中莫名其妙竟會浮起一陣喜悅。
她輕倩地笑一下,道:「現在你有資格說這等活了,但碰到我父親,你還得小心一點。」
韋千里慨然而笑,道「我本和姑娘你大師兄一起來,但我的馬快,因此把他撇在後面,他曾約略和我較量過……」
「啊,大師兄也要來嗎?你們較量結果如何?」
韋千里笑笑不答,董香梅立刻猜出來,登時又把他的武功估高許多。要知小閻羅曲士英乃是白骨門中第二把高手,七步追魂董元任火候功力雖是強勝一籌,但要擊敗曲士英,也得費一番功夫,由此推論上去,韋千里的武功,該是與七步追魂董元任同級。
「董姑娘,你繼續在這兒耽擱下去嗎?」他問:「既然老莊主已知你藏身此堡,這次縱然擒你不著,但第二次第三次必會繼續設法。」
她憮然點頭,這一頃間,她突然變得可憐荏弱。
韋千里昂然道:「董姑娘,請恕我多事,依我看來,你必須想個解決法子。我早先蒙你救命之恩,但盼有以報答。」
董香梅困惱地俯首尋思,沒有做聲,事實上要她立刻想出個什麼法子徹底解決,談何容易。
韋千里又道:「你可能還不相信處境之危,但要是你真知道令尊心意時,方信我的話絕無虛假。但到那時,只恐已無濟於事。」
董香梅懊惱地道:「我不信爹爹真會下毒手殺死我。」
韋千里為之氣結,董香梅眼珠一轉,忽然道:「你未見過我爹的武功,現在何不悄悄去瞧瞧,日後遇上,好有應付之方。」
韋千里一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兵法上最重要的原則,於是同意了。
兩人一同穿過靜悄悄的院落,韋千里每逢處身在這等重門深院之中,必有一番感慨。像他這麼一個毫無事業根基的人,幾時才可以安靜地在這種寧謐的環境中,滿足地生活?
董香梅哪能瞭解他的心情,顰眉催促道:「快點走啊,否則打完了,便看不到啦!」
韋千里不作解釋,仍在跟著她,穿過十多個院落之後,聽到激鬥之聲。
董香梅先一步撲到牆邊一棵茂密的樹下,聳身一躍,伸出玉手勾住一根橫枝,從牆上伸出頭顱窺著。四周樹葉甚密,故此院牆那邊的人,絕難發覺有人。
她看了一眼,見形勢甚佳,便回頭向韋千里招手,招他上來。
韋千里也躍上她所踏的橫枝,從她香肩後窺望。景物尚未人眼,董香梅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幽香,已送人鼻中。
他為之神魂搖蕩,意馬心猿地瞅一眼她雪白的粉頸,心中禁不住升起一縷遐思。這種遐思乃是由本能的慾念而產生,不須經過理智思考。
但當他因這一縷蕩心動魄的幽香而聯想到徐若花這個紅顏知己時,他便覺得自己太過卑鄙可恥,趕緊按捺住心神。
眼光到處,只見三位女郎,各揮鋒利長劍,布成一個精嚴異常的劍陣,此進彼退地圍困住黑道中一代高手七步追魂董元任。
這刻董元任完全採取守勢,那陰毒異常的白骨陰功,僅僅能將敵人攻勢迫住。
伍大姑等三人嬌叱連聲,每一劍都是華山派劍術精華,奧妙凌厲之處,真是一羽不能加。
七步追魂董元任平生歷經大風大浪,在這種局勢之下,越發沉得住氣。他並非不能逞強猛攻數招,然後仗著特佳輕功,脫身出困。
但他之所以不這樣做,有幾個原因,第一點,他明白堡中已沒有什麼能人,是以他們打了這老大一會,尚無人露面接下來,與他單打獨鬥,故此他盡可以從容尋覓破敵之計。第二點,他久聞華山派劍術,擅長佈陣群攻。目下一試,果然威名無虛,以這三個女郎,劍術雖精,但只有一個伍大姑可以勉稱敵手,但比起他一身精純而又陰毒的功夫,仍然差了一籌,其餘兩人更不足論,可是憑她們三人合力聯劍,居然足夠將自己纏死。由此可見劍陣之威力,的確不容忽視。
於是他起了趁機摸清華山劍陣底蘊之心,是以一時未出全力。第三點,他今日此入龍女堡,早已準備抓破臉皮,最好能重創龍女堡之人,以便把九大惡人中的雙首人蛇畢相及長蛇阮倫,這兩個老魔頭也拖人混水,異日華山派尋仇,他便不致於勢孤。有此毒念,自然不肯燥急輕進,務求摸準之後,一擊斃敵。
韋千里看了五招之後,便低聲道:「你爹還沒有出全力哩!」
她為了聽他的低語,身軀微退,橫枝上能有多大地方,這一來已貼在他的懷中。韋千里一陣心跳,自覺面紅耳赤,生怕她回頭看他,便無話找話,低聲又道:「你看見老莊主眼中隱隱閃動著凶光嗎?我最知道清楚,他這種樣子,便是滿胸殺機,你最好趁這時悄悄逃離此地……」
董香梅不作聲,臉上卻露出不悅之色。
又看了七八招,但見滿天匝地俱是劍影,籠罩住長衫飄飄的董元任。不過那劍陣看來雖然凌厲,其實卻毫無制敵取勝之機。同時七步追魂董元任,因是穩紮穩打,亦沒有反攻取勝之兆。
董香梅突然擺動身軀,韋千里心中微慌,以為是自己貼緊她,因此她不滿意,連忙盡力鬆手縮退。董香梅驀然一縱身,竄上牆頭。
韋千里大急,壓低聲音問道:「喂,你上去幹嗎?」
她頭也不回,低低應道:「我要知道爹爹是否真能殺死我?」
韋千里急得直搓手,這時董香梅的鞋跟雖然就在他鼻前,但他卻不能伸手拉住,否則連他的形跡也得敗露。
一旁觀戰的女郎有一個振吭叫道:「趙姑娘你幹什麼?快下來!」
七步追魂董元任一眼瞥見,陰惻惻長笑一聲,道:「不孝逆女居然敢來見我。」
董香梅伏身一竄,飄飛在院落中,大聲道:「爹爹,你這麼生氣麼?」
伍大姑等的劍陣立時鬆懈,一來是她們都要瞧瞧董元任的女兒是誰。二來她們已沒有拚命打下去的理由,假如事主已經出頭包攬回去的話。
好個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是心黑手辣,做事貫徹始終,趁三女鬆懈之際,左手一式鳳翔於天,擊落陶三姑、水四姑手中長劍,掌心吐處,一股陰柔力量,打向水四姑胸前。
伍大姑眼明手快,颼地一劍戮去,左腿同時蹬出,其疾如風,蹬在水四姑左胯上。水四姑身形一歪,突黨肩上一陣奇疼攻心,登時昏倒。
董香梅看得心驚膽跳,叫道:「爹爹,這些大姑們並不知女兒來歷……」
董元任濃眉一掀,目射凶光,驀地躍到董香梅身畔,右掌運足真力,以重手法擊出。口中跟著大喝道:「董家沒有你這種賤人……」
董香梅終因聽過韋千里諄諄告誡,雖然不信,心中卻不無影響,這時腳下不知不覺已移宮換位,避開父親這一掌正面凶威,跟著雙掌齊齊招架。
七步追魂董元任甚有把握一掌擊斃董香梅,而料定她絕不敢封架。誰知事情大謬不然,心中更怒,掌上運足十成力量,排山倒海般掃過去。
董香梅驚叫一聲,雙足站立不牢,蹬蹬蹬連退六七步,那七步追魂董元任好狠心腸,已自如影隨形,跟蹤撲到。鐵掌一揮,發出白骨陰功,志在必斃董香梅。
牆上有人朗朗喝一聲打字,一塊拳頭般大的石頭,打橫刺裡襲到。
石頭來勢既神速,時間拿捏得更好,七步追魂董元任再高明些,也不得不先擊落這塊石頭,才有餘暇傷人。
他這個老奸巨滑,反應甚快,從喝聲中已分辨出來人內功之深,在武林中可入有數幾位高人之列。暗自一驚,一時想不起會是什麼人出頭作梗。
只因那喝聲分明是個男嗓子,那麼絕不會是本堡堡主龍女白菊霜,也不會是被雙首人蛇畢相絆住的梅姑婆。同時在武林中,具有如此內功火候的人,竟會來到龍女堡出頭架樑,實在想不起是誰?
當下暫時擱下殺死女兒之事,躍開兩步,望著院牆大聲喝道;「是哪一位高人要強行伸手管董某家事?如若有心,便請露面出來。」
董香梅心知那人必是韋千里,是以立即為之分散注意力,口中叫道:「爹爹,你難道真個要下手殺死女兒嗎?」
伍大姑已匆匆審視過水四姑傷勢,見她所傷甚重,可能一條左臂完全殘廢,這一怒非同小可,悲忿地罵道:「老賊你敢以毒手傷我龍女堡之人,我伍芳宇擔保你一世沒口安樂飯吃。」
言猶未畢,颼地一劍截至。旁邊另有本堡女郎來將水四姑抬走,勝下的兩人及陶三姑,都齊齊揮劍湧撲而上。
她們華山派的劍陣絕學,並不限定人數,只看當時人數多寡而各有一套劍法。此時四人聯劍合圍,轉瞬間環攻了七八劍之多,每一劍都大有名堂來歷,尋常武林人,只怕多半接不住開頭數招。
那七步追魂董元任一心只在那隱身不露的高人身上,對於她們這個劍陣,並不大著緊。
但見他赤手空拳,左封有架,進退自如,僅僅在伍大姑和陶三始兩人長劍遞到時,劈出的掌力增加至八成份量。
伍大姑智勇雙全,外表雖然流露出十分悲忿之色,內心卻沉得住氣。此時劍上功夫,也僅僅使出六成。也極希望剛才發聲擊石之人,再來那麼一下子,董元任心神稍分,她便可以運足全力,乘隙捨命攻人去。
董香梅欲哭無淚,佇立在院落中心發呆。韋千里暗暗著急,但又不能出聲招呼她快走,因此空自急得在肚中唉聲歎氣。
七步追魂董元任隨機應變,見那隱身高人不肯答腔,驀然雙袖一拂,跟著雙掌連環擊出。登時將一位女郎長劍擊落塵埃。那女郎驚呼一聲,退出劍陣。
伍大姑一看情形不對,突然運劍如風,一連使出「春雲乍展」。「少陽再弓;」、「數點梅花」、「俊鶻摩空」四式奇詭絕招,劍上貫足內家真力,搶救上去。
正是一夫拚命,萬夫莫當。七步追魂董元任為之一凜,已萌退志。
誰知陶三姑見伍大姑拚命,也不肯落後,唰唰唰一連四五劍,全是奮不顧身的拚命招數。
七步追魂董元任為之大窘,一時狼狽不堪。韋千里一看有便宜可撿,突然發出一石。
要知韋千里熟諳白骨門招數,故此他石頭所取部位,特別厲害。
董元任更覺手忙腳亂,劍光顫閃中,微聞嗤的一聲,血光崩現,敢情董元任已經掛綵,被伍大姑一劍劃在左肩上。
但七步追魂董元任絕不能白白受傷,右手化為「旋風掃葉」之式,疾拍在陶三站長劍身上。晶光一閃,落在塵埃,他也趁機躍出圈子。
韋千里知他吃了石頭之虧,一定會過來瞧瞧,疾忙退到屋內,只露出一對眼睛窺著。
七步追魂董元任果然不出所料,一股輕煙般躍到牆上,四掃一眼,見沒有人跡,便縱下牆頭,一直撲奔對面院牆,登高察看,卻因韋千里已躲在屋內,並非躲到那邊去。他這一番心機,仍然白用。
董香梅癡癡木立院中,竟不曉得逃走。陶三姑面含羞愧之色,拾起長劍,另外那名女郎,也忙忙撿起長劍。
四位女郎挺劍指著董元任,伍大姑喝道:「董元任你帶了多少人來?」
董元任理也不理,嚴峻地喝道:「不孝逆女,還不跟老夫走。」
伍大姑厲聲道:「龍女堡宗旨是庇護弱女,董姑娘你要是不願意,不必隨他出堡。」
七步追魂董元任暗中已運功遏止左肩傷處的流血,知道並無妨礙,便復又冷峻地道:
「住口,老夫管教女兒,你們龍女堡焉得多事?」
董香梅望著父親冷酷異常的面孔,忽然真正相信這個嚴峻的人,能夠下手殺死她,一種無言的悲憤絕望,襲上心頭,使得她狂叫一聲,直往後退,一面尖聲叫喊道:「不,不,我不跟你回去。你現在已不愛我,只痛恨我……」
她爆發一陣哭聲,結束了昏亂的叫喊。
七步追魂董元任一陣愕然,眼見女兒退到牆邊,一味掩面而泣。這個冷心鐵腸的人,這刻也為之心生微動,浮起憐憫之倩。
但這一點憐憫之情,剎那間便消散於烏有之鄉。因為他記起眾叛親離,一個視如親生兒子的小閻羅曲士英,一個親生女兒,叛離他的門下,還擄走了能夠致他死命的本門信物白骨令。
這件事曾經令他氣得幾乎嘔血,因此思路一轉到這件事上面,他便立刻完全消滅了憐憫,暗忖:「今日必需爭取機會一舉擊斃女兒,然後全力緝捕惡徒曲士英。」
他的嚴肅異常的面孔,本來就夠讓人看了心中害怕,如今眼中流露出凶狠煞氣,更加顯得驚人。
伍大姑等四人,已移動劍陣,攔住董元任的去路。若然七步追魂董元任要抓董香梅,首先便得闖過她們的劍陣。
這時四位挺劍欲發的女郎,全神貫注七步追魂董元任,八隻眼睛瞬也不瞬。
院牆上突然縱落一條人影,但見這人以巾蒙面,幾乎連眼界也看不見。
這個蒙面人手之快,甚是駭人,只見他一落在董香梅身邊,低低喝道:「快跟我走。」
猛一伸手,將董香梅挾在肋下,頓腳飛上牆頭。
七步追魂董元任睜目大喝道:「孽畜們哪裡走?」騰身欲撲過去。
伍大姑叫道:「提防詐語。」手中劍唰唰兩響,疾取董元任咽喉和胸前穴道。
她是劍陣之首,這一發動,另外三人登時配合陣法和時間,環攻上去。
霎時劍氣漫空,將赤手空拳的董元任困在四柄精光耀目的長劍陣中。
蒙面人奇快無比地躍過院牆,直向堡左奔去,越屋踏瓦,片刻間已堪堪到達厚達一丈的堡牆。
董香梅緊緊攬住蒙面人的頸項,淚痕縱橫的面龐埋在他胸前。
蒙面人突然停步,側首諦聽。在他到達這裡之前,已隱約聽到前面傳來一聲慘叫。
他停步之後,心神便分,原來董香梅這樣子攬住他的頸項,的確令任何男人為之心動。
她喃喃道:「千里,可是你麼?」
蒙面人嗯了一聲,道:「姑娘你沒事吧?啊,真想不到我韋千里果然有這麼一天,能夠和姑娘你肌膚相親。」
在那塊青巾之下,韋千里的俊臉其紅如火,但他說完這幾句藏在心底好久的話後,卻宛如挪開了一塊千斤大石。
昔年他飽受這位嬌小又美麗的姑娘椰挪戲弄,但他卻覺得心甘情願。同時他又深以自己地位卑微,無法和這位姑娘以平等身份稍作親熱為憾。於是他一向暗中把她編織在他的幻想中。在幻想的宇宙中,他可隨心所欲地將她擺佈,當做情人也可以,即使猥褻地假想她是他的媳婦,也一概隨意。
幻想得久了,不免就生出要求實現的願望。此後他常常幻想把她結結實實地抱在懷中,而她又委婉如意地任他擁抱的滋味。
如今已不是夢,卻是真實不過的現實,他不禁意滿志揚而說了出來。
董香梅起初沒有什麼反應,但只隔了一下,立刻掙脫出他的手臂,頓足尖叫一聲,胡亂向前奔去。
韋千里怔住不動,重想一下早先之言,忽然跺足自怨道:「我不該說出來啊,她一定以為我在譏笑她的向我救助,而且女兒家也難忍羞愧啊……」
董香梅奔過去,突然尖叫一聲。
韋千里大吃一驚,拚命撲過去,轉出屋子,但見在堡牆和屋子間的數丈空地中,一個身長逾丈的奇高個子,恰恰邁步向董香梅進迫,伸出長得怕人的手臂,直抓董香梅。
在空地上尚有兩個手提長劍的女郎,從那長人身後追上來。地上則躺著三個女郎,其中一個身軀屈曲得奇形怪狀,顯然體內骨骼已折斷死掉。
那長人身舉步一邁,已達丈許之遠,長臂揮處,從肩胛處開始,一直到指尖,俱呈波浪般柔軟起伏,是以乍看真不知他的手掌從什麼方向抓到。
董香梅適才狂奔,迎面碰上這個長人,一掌抓到面前。她具有一身上乘武功,反應特佳,迷惘中運足白骨陰功,一掌拍出。
長人微吭一聲,退了半步,董香梅更慘,剛剛感到敵人反震之力奇強,身形已離地飛退。她為之尖叫一聲,足尖點地時,趕快沉氣拿樁,總算沒有倒下。
那長人正是九惡人中的長蛇阮倫,此人天賦奇突,身長途丈,兩條瘦瘦長長的手臂,總有六尺之長。
他也自有一套奇門功夫,厲害異常。本來傳自天竺的瑜樹術,但到中土之後,歷經奇士高人改良後,比之後世所知的瑜咖術已不可同日而語。
武林中稱這種功夫為神蛇術,施展時渾身可如靈蛇般逐節顫抖,仗著這種顫抖的幅度,能夠御消敵人擊上身來的掌力和兵器。
兩條手臂取敵時也像兩條蛇般呈波浪形起伏顫動,宛轉屈曲地尋隙攻人,能夠向任何角度轉彎。這種稀世奇功,俗世之士,連聽也未聽過,如何能夠抵敵。
這長蛇阮倫天賦特異,練這一門功夫恰是用某所長,特別厲害,是以卓然自成一家。同時因他腿長之故,行走如飛,快逾奔馬,昔年能夠名震一時,盛名確非幸致。
華山劍陣雖然厲害,但這五女之中,只有一個姚二姑功力較強,但比起九大惡人之一的長蛇阮倫,則不免瞠乎其後,相形見絀。今仗劍陣威力,將這個二次出世的長蛇阮倫纏住。
長蛇阮倫也是應七步追魂董元任之請,人堡擾敵,旨在吸引住堡中一部好手,以便董元任能夠乘機行事,把女兒擒回來。是以他也沒有立施煞手,一味設法迫住五女,最好還能令她們發出警訊求救,到來更多高手。哪知董元任團已侵人腹地,警訊先發,將伍大姑等都引了過去。
這個老惡人打了好一會,見無人馳擾,凶性一發,施展出神蛇術,兩條長臂再也不是一招一式發出,摹地從劍光中直探進去。
五女的長劍斫在他臂上,但覺劍上傳來顫抖之感,直教人心驚膽跳,卻連敵人衣服也沒扎破。方自驚慌間,阮化兩條長臂已連傷三人,其中一個更被他擊在後腰上,腰骨折斷,彎曲地倒斃地上。
剩下姚二姑和另一個女郎,駭得怔住,但隨即連眼睛都紅了,這時長蛇阮倫已向堡中走去,她們挺劍便追。董香梅奔來換了一掌,飛開兩丈六七之遠。
長蛇阮倫認出董香梅這一掌,正是白骨門的白骨陰功,登時雙目大睜,邁步過去,施展出神蛇術,伸臂便抓。
他志存必得之心,那隻手掌顫抖得更軟更快,教人無法預測他要從那裡攻人來。
董香梅一生未見過這種功夫,兼之心神怔忡,這刻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長蛇阮倫已見一條人影從董香梅身後出現,但他估計那人一定不夠快,故此毫不理會,手腕一轉,突然抓到董香梅腰帶。
五指剛剛一扣,突覺已到手的腰帶向後縮開那麼一點點,便自夠不上,跟著五指扣住一個人的手掌。
長蛇阮倫冷笑一聲,暗想這人來得好快,居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及時將董香梅拉退一點,並且伸掌相迎。
可是那人大概不知神蛇術的厲害,冒冒然上來替董香梅解困。
冷笑之聲方發,已自甩腕一抖。他這一抖之力,便千斤之物,也得應手而起,飛開數丈之遠,縱是一身武功之士,吃他直抖上天空,達到四五丈之高,摔將下來,必定摔死。
韋千里暗運玄功,沉臂猛掙。他的功力乃玄門正宗心法,天下無可比擬。尤其專克各種外門奇功。
這時遇強則強.那條手臂重如山嶽.不但沒被長蛇阮倫甩起半空,反而將他壓得向前微傾。
長蛇阮倫是出其不意,驟吃一驚。韋千里得理不讓人,左手一式「仰射金牛」,掌挾無窮潛力,斜撞上去。
這一招出得如初守黃庭,恰到好處。長蛇阮倫如不鬆手後退,勢必吃他全力撞上。本來阮倫護身有術,每遇強敵,一定硬接一兩下,自己便可乘隙一舉斃敵。
可是這一次卻是他平生以來首度懼怕敵人掌力,疾忙一鬆手,斜閃開去。饒他閃得快,也被對方掌風餘力印了一下,但覺胸口作惡,這一驚非同小可,定睛打量這個強敵,卻看不到面孔。
韋千里見董香梅身形搖晃,不知她是否受傷,忙伸手攔腰抱住。驀然驚覺她剛才正因自己輕薄,故而嗔怒。此舉雖是好意,但難免不被她誤會,心頭一陣鹿撞,便想縮回手。
哪知董香梅已軟軟靠在他臂上,韋千里收回不得,尷尬地苦笑一聲。
長蛇阮倫突覺腦後風生,口中冷嘿一聲,身形一旋,雙臂拋出。
兩道劍光電射而至,吃他雙臂一分,俱滑出外門。兩女趕快縱退,手中長劍又吃長蛇阮倫分別擊落在塵埃。
但這時長蛇阮倫卻不敢再事逗留,他這個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算盤自是高人一等。明知那蒙面人武功蓋世,恰又克住自己,再打徒然受辱,倒不如趁這時無人看見,趕快離開。
他想到就做,詐作追趕一女,轉眼已奔到堡牆,舉步一跨,上了牆頭。
堡牆外一片竹林纏繞,再過去便是一條護莊河。長蛇阮倫早先和雙首人蛇華相兩人,已嘗試過竹林奇陣的滋味,明知此陣乃是當今第一位奇人天寒老人所設,陣中奧妙絕倫,他可惹不起,便先跨下堡牆,沿著牆根走到側門小路,這才順路出去。
過了護莊河,回頭一瞥,只見那蒙面人挾著董香梅,舉步如飛,已堪堪追了上來。
老惡人長蛇阮倫大感困窘,要走吧未免太丟面子,回身打吧,卻一定吃虧。
其實韋千里功夫再高,畢竟限於火候,阮倫若是直拼,絕難在短期內得勝。但他先聲奪人,先教阮倫吃了平生罕有的大虧,同時阮倫因看不見他的面目,不知他年紀多大,這也老是惡人心懷顧忌之處。
韋千里也不管他,直衝上來,氣勢倒是不小。
長蛇阮倫一想此人既趕盡殺絕,必有制他之法,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著,走為上計,好歹先鬥鬥此人腳程如何再說。
當下轉身飛奔,他的一雙長腿比常人長多一倍,走起來快得令人疑惑。
奔出大路上,回頭一看,蒙面人居然功力超卓,相距並不甚遠。
長蛇阮倫這時已將逃走之念,改為比鬥腳程,一睹氣放盡腳程,如飛奔到襄陽城。
這時才回頭張望,蒙面人已不見蹤跡。他回心一想,一路上岔道甚多,倒不知那人挾著董香梅是追不上來,抑是由岔道走了?
韋千里挾著董香梅,走了數里路,折人一條岔道,又走了數里,這才停步。一面把董香梅放下,一面解掉蒙面青巾。
這裡僻靜得很,韋千里舒一口氣,道:「老莊主一定找不到這裡來。」
董香梅坐在草地上,那對翦水雙眸中,含情凝睇,脈脈地瞧著韋千里。
韋千里反而不好意思,故意向四下張望。
董香梅道:「你瞧什麼,這條路再過去,便是著名的冷泉,水寒徹骨,當地人稱那個水潭做解劍潭。」
他道:「為什麼叫做解劍譚呢?」
「傳說是往昔這個潭的附近,居民極多。但有一年忽然出了怪物,潭水漲落不定,淹死人畜甚多。於是居民都遷涉以避,正在淒淒惶惶地搬家時,忽然有個年老的道人經過,這個老道高冠峨髻,面如古月,童顏鶴髮,就像圖畫中的神仙一般。他問知鄉人遷涉之故,便走到潭邊。有幾個好奇的鄉人跟隨著這位老道長,在潭邊看著。只見這位童顏鶴髮的老道長從背後解下一柄劍,劍身又薄又細,長度卻比平常的三尺青鋒要長上一尺之多。這位老道長捧劍在手,定睛注視著這柄劍,好像要和此劍分離,有點依依不捨。潭水突然直往上漲,清澈的寒泉中,大家都看見一條似龍非龍的的怪物。
老道長抽出長劍,劍身上射出晶瑩奪目的紅光,驀地向潭中一扔,長劍化為一道紅光,直射人潭中。大家彷彿看見那條怪物閃避不及,尾部被紅光四射的長劍斬下一截,血水騰冒上來。大家正要歡呼,潭水越漲越高,只差一點便要漲出潭外。這些鄉人們莫不精通水性,但見狀卻全都變顏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