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范鐵口巫山卜前程 文 / 司馬翎
他說到這裡,艾琳、厲斜兩人,還是不明白。
厲斜道:「拆散了此經,並不能幫助記憶,有何用處可言?」沈宇道:「對記憶雖是沒有幫助,但抄寫描畫,卻可以把數日之功,成於一旦。」
厲艾二人都恍然大悟,艾琳道:「唉,這真是唯一的辦法了,董華郎找幾十個人一齊動手抄描,不出一個時辰,大功就可告成。」沈宇道:「順便奉告一句,錯非是董華郎這等土生土長之人,誰也無法在這些小城僻邑中,一下子找到許多人幫忙。」
厲斜擺擺手,道:「沈兄無須再加解釋,剛才你所說的,已經足夠啦。兄弟先前錯怪了你,實是考慮欠周。」
沈宇道:「厲兄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不知董華郎已抄措了一份刀經之舉,對你有什麼影響沒有?」
厲斜陰沉地笑一笑,道:「此人遲早死在兄弟刀下,殆無疑義。」艾琳道:「你可是等這邊事畢,就訪尋他?」
厲斜搖搖頭,道:「他若是刀法無成,便不足為患。如果有了成就,則他最後勢必要找上我,與我爭一日之長短。」
沈宇道:「不錯,如果他不找上厲兄試招,便永遠也不知道他自己已修到什麼地步。」
他們之間的談話,至此暫告段落。經過這個波折,厲斜與沈宇之間的關係,大見好轉。
船到了巫山縣,他們棄舟登岸。
那神女峰即朝雲峰,在長江的北岸,纖麗秀拔,在十二峰中,最為著名,峰下建有一座神女廟。
這神女廟相傳是赤帝之女,名叫瑤姬,死後葬於巫山之陽,故此稱之為巫山之女。楚懷王游於高唐,夢見與神女相會。這件事經宋玉為之作了一篇神女賦,便流傳千古。而楚王更在巫山南麓建置廟觀,號為朝雲。
到了唐朝,初設神女詞,宋代改為凝真觀,後來又改為神女廟。
厲斜等三人在城裡略事休息,午膳之時,沈宇見他沒有作各種準備的動靜,當下忍不住問道:「厲兄,咱們就這樣子人山麼?」
厲斜道:「在沈兄眼中,這巫山十二峰想必還不算險峻吧?」
沈宇道:「奇麗有之,險峻可就算不上啦!」
厲斜道:「咱們如此前往,有何不妥?」
沈宇道:「咱們的牲口呢?」
厲斜道:「自然是一塊兒走,兄弟不認為艾琳捨得不帶著烏煙豹。」
艾琳馬上道:「我當然要帶著它。」
沈宇笑笑,道:「厲兄想來亦不願放下朱龍,對也不對?」
厲斜道:「不錯,咱們此去為時不久,沈兄無須多慮。」
沈宇搖搖頭,道:「厲兄如果能夠放棄此行,有益無害。」
厲斜道:「沈兄直到現在,還勸我們改變計劃麼?」
沈宇聳聳肩,道:「小弟曉得厲兄不會接受的,只不過是聊盡人事而已。」
他站起身,又道:「小弟出去辦點兒事,很快就回來。」
厲斜道:「沈兄請吧,你若想留下,亦無不可。」
沈宇道:「既然厲兄堅持人山,小弟說什麼也得跟去,瞧瞧徐前輩留下一個怎麼樣的悶葫蘆。」
他舉步出了飯店,厲斜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向艾琳道:「他的話中,乃是暗示此行會有危險。」
艾琳道:「我知道。」
厲斜道:「想那神機子徐通,受天下武林推重了一輩子,就算是身故物化,亦不肯受到任何侮辱。」
艾琳道:「你也想到這一點了?」
厲斜道:「當然啦,他既然不是等閒人物,我豈敢稍存輕視。」
艾琳道:「那麼你何不改變主意?」
她接著又搖搖頭,道:「我知道這話說了等如沒說,你豈肯改變主意?」
厲斜道:「但我也希望你留在此地等候,萬一我們出了事,這世上還有知道的人,沈宇和你不同,因為他要親眼看我如何獲得至高無上的刀法。」
艾琳泛起勉強的笑容,道:「不錯,料想沈宇一定跟你前去無疑。」
厲斜道:「你瞧,既然有沈宇與我同行,表面上我與他還談不到朋友的地步。可是一旦遭遇危機,我們都有唇亡齒寒之感,便不得不同舟共濟,合力應付。有他這麼一個幫手,你大可以放心。」
艾琳道:「你別勸我,容我想想。」
她很快就陷人沉思中,把這兩個青年高手,以及一切的經過,從頭到尾回憶一遍。接著她便恍然發覺,自己敢情已像是自縛的春蠶一般,陷於無所適從的困惑當中。
原先她還以為不論沈宇也好,厲斜也好,都終於不能得到她的真感情。因為沈宇與她文家的血海之仇,這一輩子,根本沒有可能結合。至於厲斜,則是殺孽滿身的魔頭,遲早還會拼上一場,逞論托以終身。
這等情勢如今已有了急劇的變化,而且兩方面均是如此。
在沈宇方面,他可能發掘出一個目前無法猜測的原因,使兩家的血海之仇,有了另一個對象。換言之,沈宇可能變成與她同仇敵汽之人,而不是切齒難忘的冤家。
至於厲斜,由於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她已深知他的抱負,也知道了他的天性為人並非殘酷惡毒之士。也就是說,厲斜僅僅是為了追求武道至高境界,所以發生殺人流血之事。
在沈宇這一邊,仍然有未知數,說不定他偵查的結果,艾家的冤恨,應該由沈家後代負起。
在厲斜這方面,雖然他為了追求武功至高無上的大道,但他激烈的手段,亦有不可原諒之處。
因是之故,這兩個各有千秋的青年高手,在她心中居然能割據對峙,都獲得了她深切的關懷了。
厲斜微微一笑,起身行出店外。他知道自己已獲得第一個回合的勝利了,因為沈宇與她本是青梅竹馬的伴侶,所以他能使艾琳把他與沈宇等量齊觀,當然是初步的勝利。
他輕鬆地信步行去,念頭轉到沈宇身上,暗暗懷疑這個傢伙吃完飯之後,到底獨自出去幹什麼事?街上的人大都向他投以驚異的注視,因為他面貌既英俊,又是一身白衣,腰佩寶刀,浦灑中含蘊著英氣。這等儀表人才,實是少見。厲斜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走到另一條街上。
橫巷中走出一個穿灰布大褂的瞎子,左手拿著竹枝,右手提著一面報君知。出得巷口,便當當敲了數響。
厲斜先是不經意地望了那著者一眼,隨即比較注意地打量了片刻,才移開目光,心想:
這瞎子於淨得異乎尋常,連小指寸許長的指甲,也剔洗得晶瑩發亮。年紀四旬不到,這等天生殘疾,卻也可憐。念頭方自轉過,感覺中已得知那個瞎子,竟是迅速向他迎上來。
厲斜盾尖輕輕佻動一下,意會到這名瞎子,好像是衝著他來似的。
他當然毫不懼怕,亦不奇怪。因為他在這數年中,已殺了不少名家高手,其中大半是江湖上的高手。雖說他每次手腳都做得很周密,不留線索。但最近他這麼一公開露面,從前那些被殺之人的親朋戚友,自是很快就勘破了箇中秘密,不用說也會紛紛查證和準備報仇。那算命者到了他面前,正如他所料般停下腳步。
厲斜一面打量他,一面道:「好得很,本人就是還未碰到過失明的高手,但望你手底的功夫,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那立者於咬一聲,道:「不才范鐵口,先生貴姓大名?」
厲斜冷冷道:「你如果不知我的姓名,那就讓開。」
范鐵口點頭道:「不才僅如遵命就是。」
他一轉身,當真毫不遲疑的行去。
厲斜全身紋風不動,屹立如山,靜靜地凝視著此人的背影,直到他已走出十多步,這才聳身一躍,凌空飛去,無聲無息地落在他前面數尺之處。
范鐵口忽然停步,側耳聽了一下。
此時厲斜已閉住了呼吸,假如此人真的瞎了眼睛,當然聽不到任何聲響。
厲斜料他一定繼續行過來,因為假如此人真的瞎了,既看不見又聽不到,當然要繼續前進。如果他是假瞎,更要裝模作樣行去,直到碰上了他為止。故此他便不遲疑,一伸手就拔刀出鞘,精芒閃射的刀尖,悄然指向對方心窩部位。
他這口刀鋒快無比,普通的兵刃都能削斷,血肉之軀只要挨一下,必受重傷。
這時厲斜的面色,有如寶刀一般冰冷。他已下了決心,此人如果不顧一切的行來,不管他是真瞎假瞎,也讓他撞上刀尖。
當然這一碰之下,非刺人心臟致死不可。若是一個真的瞎子,說起來就未免太殘忍了。
那瞎子跨前一步,便出乎他意料之外停住了。面上還微微泛起了笑容。
厲斜雙眉一攏,湧起了森森殺機。
卻聽那瞎子以冷靜逾恆的聲音道:「不才只不過是土雞木犬而已,豈足以污了先生的寶刀?」
厲斜一言不發,冷冷地注視著此人。
瞎子又道:「先生你身上透出的殺氣,感覺靈敏之人,十丈以外都感覺得到。」
這話大有意思,厲斜微微動容。
「還有就是先生身上的森冷氣味,不才十步之內,便能感到,只不知先生信是不信?」
厲斜全無聲息地滑前數尺,刀尖已堪堪刺到瞎子心窩。但見那瞎子身軀震動一下,道:
「哎,好冷。」
厲斜已把他雙眼看得更清楚,但見他兩點瞳仁,都有一層白濮。
這等眼珠,一望而知,決對無法視物。
他以全無聲響的動作,收起寶刀。
瞎子透一口大氣,問道:「先生已收起寶刀了麼?」
厲斜冷冷道:「你再說一句話,便割掉你的舌頭。但你如不把來意說出,我也割掉你的舌頭。」
那曾者聽了這等難題,居然面不改色。微微含笑想了一下,隨即仰天連笑三聲,接著便拱手作揖。之後,停頓一下,才又頓足號哭了三聲。
厲斜道:「這意思是先賀後吊,可惜你交待得不清楚,無法得知何事可賀,何事可吊?
因此不能作數。」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也沒有以狠狠的口氣說出。然而聲音中自然而然有一股蕭殺之氣。
教人一聽而知,他乃是說得出辦得到的人。厲斜平生還是第一次用這個辦法對付一個毫不相識之人。以他想來,這個瞎子今日休想躲得過割舌之厄無疑。
但見那范鐵口淡淡一笑,左手提處,那面報君知當地一響。
厲斜方想這廝如是發出暗號,找人幫忙的話,那叫做自尋死路。
卻聽范鐵口開口唱道:「造化牢籠困我徒,不如意事數偏多。堅心降得魔千丈,畢竟今吾勝故吾。」
他唱來抑揚有致,倒也悅耳。
厲斜忖道:「這四句已唱出我先憂後喜之意,但終嫌籠統,不能解釋明白。」
范鐵口又唱道:「是前緣墓地裡狹路相逢,范鐵口乍膽子判君竅通。想受折磨賤如蟻蟲,看今日佩寶刀心壯氣豪。」
他唱的是流水快板,字字清晰,比之言語傾述,動聽得多了。
厲斜至此也不禁佩服這個瞎子的急智,他既不准對方開口說話,又要他立作解釋,除了用唱工之外,恐怕已別無他途了。
范鐵口又唱道:「有一言君且聽記取心中,此去也亂山裡魔難重重。」
這一段流水快板嘎然而止,范鐵口側著頭,神色莊肅,似有所待。
果然厲斜道:「范先生請了。」
范鐵口聳聳肩,沒有回答。
厲斜道:「范先生若是有聽指點,但說無妨。」
范鐵口才開口道:「先生不是凡俗之士,不才豈敢有違嚴令,所以先生未收回成命以前,不才是萬萬不敢開口的。」
厲斜道:「鄙人厲斜,適才多有冒犯范先生之處,還望不要記怪心上。」
范鐵口道:「厲先生好說了,不才流浪江湖,半身貧賤,不敢當得厲先生折節之言。」
厲斜道:「范先生如果有所賜教,厲某這就洗耳恭聆,若是沒有的話了,咱們就此別過。」
范鐵口道:「不才冒犯厲先生虎威,當然還有話說。」
厲斜道:「只不知范先生指點過之後,要厲某如何報答?」
范鐵口道:「厲先生說哪裡話來,這根本談不上報答之言。」
厲斜道:「那范先生找上了厲某,為了什麼、』范鐵口道:「不才平生研究心命相之學,是以每逢遇見了奇人異士,總要設法認識。」
厲斜對他此言,倒是相信不疑。而且他自問也稱得上奇人異士之稱。至於對方說到不要酬報,便不足為奇了。
他考慮了一下,才道:「那麼敢問范先生有何指教?」
范鐵口道:「此處談話不便,何不尋間茶館,坐著慢慢的說?」
厲斜道:「厲某有事在身,只怕不能多談。」
范鐵口道:「談的時間長短,悉聽尊便。」
厲斜同意道:「好,咱們且找一家茶館坐談。」
兩人一同行去,就在附近,找了一間小茶館,卻也幽靜整潔。
他們泡了香茗,舒舒服服地坐好,范鐵口才道:「厲先生見不才過來搭訕,一定覺得奇怪,其實不才純粹是想交攀一番。」
厲斜打定主意,如果這個瞽目之人,說不出有份量的話,他拍拍屁股就走,絕不多留。
當下接道:「范先生就算識得天下間有一技之長的人物,亦有何用?」
范鐵口道:「說出來只怕先生見笑,不才精研命理之學,自問頗有所得。是以頗有野心,希望上窺至精緻妙之境。」
這話一出,厲斜頓時泛起了知己之感,因為它對武功之道,心情正復與范鐵口相同。不然的話,他打可以滿足於目前的成就了。
他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厲某失敬了。」
范鐵口道:「假如厲先生沒有什麼不便,可不可以把生辰八字賜告?」
厲斜道:「范先生在未知厲某姓名以前,如何得知我是你心目中的人物選之一?」
范鐵口道:「說來不免涉及玄妙了,此是厲先生的龍行虎步中,自然而然發出一股堅強氣勢。不才雖是遠在數丈以外,亦可感知。」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厲先生如果不見怪的話,不才方敢直說。」
厲斜道:「范先生即管請說。」
范鐵口道:「當不才行近厲先生時,馬上感到一股森冷殺氣侵到,心中便知不妙,故此真想臨時撤退,不敢招惹於你。」
厲斜道:「厲某就算殺氣騰騰,與范先生又有何於?」
范鐵口道:「不才也識得許多在武林中知名之士,但不論是正是邪,都沒有像厲先生這般冷酷的味道。」
厲斜道:「這話也許不假。」
范鐵口道:「不才再聽了厲先生的聲音,便知你這種冷酷的味道,敢情是把世間之人,視如物件,故此不生悲憫之念。只不知不才有沒有說錯了?」
厲斜道:「不錯,厲某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
范鐵口道:「不才還感到成先生心事重重,以你的為人,為了解決心事,定然不顧一切的排除障礙,當下袖占一課,得知你將有入山之行。依此卦相。預斷凶吉,大體上先是平平,中間其凶,最後則是中上之運。所謂盈虛消息在機先,理數原從一晝天。故龍自分泥塗死,頓有風雷直上天,這就是卦象的大概情形了。」
厲斜微微一笑,心想一個人的運道遭遇,不是凶就是吉。這范鐵口甚至連凶吉之間的不凶不吉也帶上了,當然猜得中。
唯一使人覺得范鐵口有點兒道理的,便是他說中了厲斜有入山之行。若然他連這一點也沒有提到,則厲斜一定不肯與他再多費唇舌了。
要知厲斜也是江湖經驗豐富之人,深知一般的命相之士,多有一套誘取對方口風的言詞和方法,所以最佳之法,莫如悶聲不哼,靜靜的聽他說。
范鐵口得不到對方反應,大概已曉得厲斜不是易與之輩,當下說道:「厲先生的左掌,可不可讓不才摸一摸?」
這個要求很合理,因為范鐵口既是瞎子,總不能單單聽聲音就算出了他的命運遭遇。厲斜伸出左掌,讓對方觸摸。
范鐵口摸了一陣,最後還查聽過他的脈息,才道:「厲先生乃是至為清貴之格,天下之大,竟不作第二人想,此是不才平生所遇的第一個人。」
厲斜心中大為受用,但口中卻道:「范先生只怕看錯啦!」
范鐵口道:「不才之言,一個字也改不得。厲先生目前已是一等一的人物,但不出半年,過了最後一劫以後,便成為宇內第一清貴之人。」
厲斜道:「除此之外,范先生還有什麼可以賜教的?」
范鐵口道:「厲先生此生事事皆能成功,無人可以匹敵。但有一宗例外。」
厲斜道:「那是什麼事?」
范鐵口道:「就是男女之情方面,你命中注定要備嘗反覆變化之苦,結局亦不能稱心如意。」
厲斜哦了一聲,道:「這一點厲某倒是不大相信了。」
范鐵口道:「不才之言,一字也不能改的。」
厲斜雙眉一皺,心中不悅。暗想這個瞽者.到平直有占兒滿現ˍ但這話聽了之後.卻叫人很不舒服。
范鐵口又道:「命運雖是早已注定,但趨吉避凶,或是釜底抽薪,或是未雨綢繆,多少有點兒幫助,只不知厲先生信不信?」
厲斜道:「如果能夠使命運發生變化,范先生的斷言,豈不是要更改了麼?」
范鐵口道:「怕只怕不才雖是貢獻了良策.用未蒙採納實際上亦是徒然。」
厲斜道:「范先生有何指點?」
范鐵口道:「據不才的看法,厲先生日下已處身於情海之中。若是當真要不才進一步淪斷,便請厲先生把生辰八字賜告。」厲斜暗念把生辰告訴他,也沒有害處,於是說了出來。
范鐵口唸唸有詞,似是在推算他的命運。厲斜看看天色,發覺自己離開飯館,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只不知艾琳會不會感到不耐煩。
范鐵口叨念了好一會兒工夫,才道:「奇怪,奇怪?」
厲斜不覺大感興趣,問道:「什麼事奇怪了?」
范鐵口道:「不才從各方面推算,在情場這方面,竟有雲龍風虎,逐鹿中原之相,這豈不大奇特奇麼?」
厲斜道:「縱是當真如此,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啊!」
范鐵口道:「不然,以厲先生的卓越條件,世上還有什麼人,堪作你情場敵手呢?」
厲斜道:「說不定其中另有因緣之故。」
范鐵口道:「只好作如是解釋了,但不才卻敢斷言的是,厲先生雖是一代英才,文武雙全,但這個敵手,卻是你心腹大患。」
厲斜道:「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對不對?」
范鐵口遲疑了一下,才道:「古語有云:當斷不斷,自食其亂。
唉,不才這樣說法,不免罪過。」
厲斜闇然忖道:「照他的口氣,分明要我早早殺死沈宇,可免後患。」此念一生,頓時滿面泛起了駭人的殺氣。
范鐵口道:「不才還要奉勸厲先生一聲,從現在開始,你萬萬不可行向東南方,如若不聽忠言,不出兩個時辰,必遭非常之禍。」
他從開始說到現在,只有這幾句話最具體,時限也很短,只要兩個時辰,就可以得見分曉。」
厲斜念頭一轉,道:「如果厲某馬上向別的方向,便可無事,是也不是?」
范鐵口肯定地道:「是的,在命相之學中,小論時地,首詞人m和小限之分。厲先生立刻向別的方向行去。只要行出六六三十六里,就可應過此劫,禍事自然消失。可是厲先生恐怕不肯採信不才之言。厲斜道:「那也不一定,容我考慮考慮。」
兩人的談話,暫時中斷。
厲斜想了一陣,突然暗暗失笑,忖道:「真是見他的鬼,我怎的當真相信這等古怪之言起來?莫說我不怕亦不信有任何禍事,就算真有奇禍,我能不向東南方行去麼?艾琳正是在東南方,巫山亦在東南方,我除非決定不再見到艾琳,亦不能赴巫山。不然的話,我還是要向東南方走的。」
他笑了笑,道:「范先生可知道那是什麼禍事?」
范鐵口道:「是一種不測的奇禍,有刀兵,有血光,有淚水。但究竟是怎麼回事,恕不才無法奉告了。」
厲斜道:「厲某可會喪命?」
范鐵口搖搖頭,道:「喪命不至於,但也相差無幾。」
厲斜豪情大發,仰天長笑一聲,聲震屋瓦。使得別的座位上的茶客。都向他投以詫異的目光,但這位白衣刀客毫不在乎別人的注目,站了起身,拱手道:「承蒙范先生指教,是非真假,厲某瞧瞧便知。」他接著道:「厲某倒要瞧瞧,還有誰能降禍於我身?」
他井不向范鐵口言謝,強烈地暗示出他對范鐵口之言,並不相信。
范鐵口也站起身道:「厲先生如果有意再找不才談談,可到此處相尋。不才如是出去,這裡面的人,亦可以代為傳訊。」
厲斜轉身行出茶館,對於范鐵口的危言,他雖是不相信。但心裡卻多少受點影響。是以快行回艾琳正在等待他們的飯店。
他還未走人這間飯店,心中已知道不妙。因為飯店內不少人正在哇嘈說話。他一踏人店內,所有聲音冥然靜息。
但見飯店的掌櫃跑堂和廚日下的師傅,都聚集一起,另外還有幾個相熟的客人,不知談論什麼。
厲斜目光一轉,看不見艾琳蹤影,但他們早先所坐的座位上,卻大包小包地堆放著一些物事,其中包括有他們三個人的簡單行李。
掌櫃的堆笑過來,道:「厲大爺,你老別發脾氣,待小人把洋情奉稟。」
厲斜冷冷的瞧著他,兩道目光,森冷如刀。
那掌櫃的雖是見慣了各式各樣之人,可是厲斜的目光,卻使得他心膽皆寒,全身發冷,生似驟然間跌落冰害中一般。
只聽厲斜問道:「你怎知我姓厲?」
掌櫃忙道:「起初是另一個人說的,後來是姓沈的大爺說的。」
厲斜道:「這樣說來,一共有兩個人告訴過你了?」
掌櫃的道:「是的,那沈大爺臨走時吩咐小的告訴您兩句話。」
厲斜冷冷道:「是哪兩句話?快說!」
掌櫃的忙道:「沈大爺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就是這麼兩句話,小的可不敢多問了。」
厲斜哼了一聲,道:「那位姑娘呢?」
掌櫃的定一定神,道:「這話便要從頭說起啦,那位沈大爺不是先出去的麼?後來您老也行了出去,片刻之後,艾姑娘的桌前不知怎的多了一個人,我們全都不知道他幾時進來的。當時我們就覺得透著古怪了。」
厲斜道:「閒話少說,先把緊要的說出來。」
掌櫃的忙道:「艾姑娘當時竟不理睬這個人,後來那人說,厲大爺你和沈大爺已鬧得不可開交,艾姑娘才向他望去。」
厲斜道:「艾姑娘隨即跟那人走了,是也不是?」
掌櫃的答道:「正是如此,不過艾姑娘好像想了一下,還冷笑了一聲,才跟他行去的。」
厲斜道:「那麼沈大爺回來時,又怎麼樣?」
掌櫃的道:「沈大爺一聽您老先走開,然後有人如此這般領走了艾姑娘,他馬上急得變了顏色,一巴掌打在桌子上,把小店那張挺結實的桌子給打碎了。」
厲斜登時明白這飯店之人,如此的畏懼他們,敢情是因為沈宇露了這一手。他這時反而變得和氣起來,道:「以後還有什麼事沒有?」掌櫃道:「以後沈大爺把剛買來的東西,都堆在座位上,除了吩咐小的轉告那兩句話外,又說厲大爺您老脾氣不大好,叫小的小心說話,把情形完全告訴您……」
厲斜道:「我的脾氣有點兒急躁就是了,沈大爺向哪一方走的?艾姑娘離開時,曾說過什麼話沒有?」
掌櫃道:「您老這麼一提,小的才記起來。艾姑娘臨走時,吩咐小的好生照管行李,還有就是不准小的收拾你們的座位。」
厲斜走到座上,銳利的目光在桌面上掃視了一匝,沒有發現什麼。當下想道:「艾琳交待這一句,必有深意。」
他隨口問道:「沈大爺也知道她臨走時的吩咐麼?」
掌櫃道:「不,沈大爺走得匆忙,小的還來不及告訴他。」
厲斜尋思道:「既然沈宇不曾聽到艾琳此一吩咐,則他自無消滅了痕跡線索之理。」
他想到這裡,靈機一動,坐落艾琳的位子上,先查看一下桌面,仍然沒有發現,這才把面前的茶杯拿起來。
目光到處,但見木桌上有兩個字,一望而知是用指甲刻出來的,那是九一兩個數字。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跡。但厲斜認為已足夠了,只要參詳得出這兩個數字的意義,便可以知道一切了。
那掌櫃見他陷入沉思之中,雖然不知何故,卻不敢作聲,靜靜地站在一邊。
厲斜左思右想,對於這兩個數目字,由年月日想起,直到道路裡數,或者是在附近幾家的意思,鑽研了一遍,都—一予以否定。
他腦筋靈活,並不是鑽牛角之人,是以一旦在有關數字方面想不通,馬上從頭想起,從別的範圍著手。
掌櫃還站在一旁,厲斜問道:「那個來把艾姑娘叫走之人,怎生模樣?」
掌櫃道:「那人大概有四十歲,衣服相貌都沒有特別之處,可是小的卻瞧不出他是幹哪一行業的。」
厲斜道:「他講話是哪個地方的口音?」
掌櫃泛起笑容,道:「沈大爺也問過這一句,那人的口音,雖是本省腔調。可是小的一聽就知他是外地人。至於是哪一省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厲斜面上第一次現出了笑容,揮手道:「好,你休息去吧!」
原來他聽到外地人三個字,馬上記起在成都一家酒樓,與沈宇發生事故的經過,其時除了有兩個本省的黑道人物拚鬥之外,其中的一方,還請了外地的武林高手幫忙。
那一路人馬,正是武林中少數幾家擁有最上乘武功心法的門派之一,就是衡山的九黎派。
艾琳所留下的九一二字,字音雖與九黎不盡相同,卻也相差不遠。況且黎字筆劃太多,不便書寫,所以她以九一兩字代替,實是不難猜出。厲斜心頭一寬,暗想這一條線索,已經很夠了。
在飯店眾人注視之下,厲斜站起身,大有出去之意。那些人個個都暗地鬆一口氣,巴望他趕快離開。
卻見他忽又坐下,若有所思地瞧著桌上的大包小包東西。
厲斜本擬趕快出去訪查,好在這巫山縣不大,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馬上傳到全城每個角落。但心念一轉,認為還是先瞧瞧沈宇購買了一些什麼東西回來,這樣就可以判斷那沈宇在九黎派這一場陰謀中,是否有份。
他動手拆開那些大包小包東西,細細看過,覺得很有趣。
首先是一些藥物,厲斜研究了一下,心中茫然,忖道:「我亦粗識醫道,但這些藥物配搭在一起,顯然有千變萬化之妙,使我測不透用處,由此可見得沈宇在藥物之上,勝我甚多。」
接著就是數捆柔韌的上佳麻繩,粗細皆備,還有鐵鉤,鐵撬等零星工具,他還發現有一包已配好的火藥,打火用的鐮石、蠟燭、針線,數幅粗布,筆墨硯紙,幾本書。
此外還有很多乾糧,一小布袋的鹽,兩個新的小鍋。
厲斜訝然忖道:「看他的準備,好像要在山中住上很久。雖然神機子徐通的本事,不可小覷,但沈宇作此安排,卻像是得知若干底蘊似的,只不知他知道多少?」
現在他疑心盡釋,因為購買這些種類繁多的零星用品,以及食物等,實在要費上不少時間才能購辦得齊全。故此沈宇去了很久,可說是正常現象。
他站起身,走出店外。心中記起那個瞽者范鐵口,便不遲疑,快步奔去。
早先那范鐵口諸多做作,說了許多不著邊際之言,理由已很明顯,敢情是設法拖延他,以免他回去時,恰好碰見誆走艾琳的行動。
他很快就來到那間茶館,范鐵口正如他所預料一般,已不見蹤影。但厲斜仍然向茶館的夥計打聽。
夥計道:「那位瞎爺從未來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厲斜點點頭,在椅上坐下來,打囊中取出一錠銀子,大約有四五兩之重。
他把銀子放在桌上,態度慎重而又森冷地道:「這塊銀子,你可以很容易賺到了。」
夥計忙道:「小的不是貪心之人,大爺別弄錯了。」
話雖如此,他那對眼睛,一個勁兒瞅著那塊發出燦爛光芒的銀子。
厲斜道:「我只要你去打聽一點兒消息,你是本地人,很容易就辦到。」
夥計面上泛起喜容,道:「打聽消息是小的最拿手本領,小的這就打聽去。」
他匆匆轉身奔出店外,厲斜不覺微笑起來,心想這廝也夠粗心的了,還未問明打聽什麼消息,就跑出去。
眨眼間,那夥計又奔回來,尷尬地道:「您老要打聽的事,還沒告訴小的呀!」
厲斜道:「你一下子就跑了,我哪來得及說呢,現在你聽著,你去打聽一夥外地來的人,都帶著兵器,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相信那個瞎子,亦是其中之一。這一夥人,現在已誘拐了一個美貌姑娘,說不定這個姑娘,會跟他們打上一架。」
他不但形容了艾琳的外型,還把沈宇的樣子說出,並且說明他與艾琳是一路的,亦是外地前來之人,所以不可誤會而打聽錯了。
對於九黎派之人,厲斜說不上什麼特徵,只能告訴夥計說,這幫人個個都有一股驕橫陰森之氣,與常人不大相同。
那夥計這口出門而去,只隔了半個時辰,就奔回來。
厲斜一瞧他的神色,便知必有所獲。
果然那夥計道:「大爺要打聽的事,小的已探聽出來啦!」
厲斜為了免得他多說廢話,馬上道:「他們有幾個人?」
夥計道:「一共有五個,那位瞎爺亦是其中之一。」
厲斜道:「他們現下在哪裡?」
夥計一怔,道:「這個小的可不知道啦。」
厲斜不悅道:「你究竟打聽到什麼消息?」
夥計忙道:「這夥人原本在一處人家歇腳,等到其中一個人把那姑娘帶出城外,其他的人都走啦廣厲斜道:「他們走的方向,你問過沒有?」
夥計連忙道:「有,有,他們向西北走的。」
厲斜道:「還有什麼消息沒有?」
夥計道:「還有就是那處人家,大爺你猜是誰?」
厲斜皺眉道:「我付銀子不是來猜的。」
夥計一聽真有道理,陪笑道:「大爺說得是,這處人家,正是本城無人敢惹的劉三爺,他家裡經常有各式各樣的人走動來往。」
厲斜站起身,一直行出去,拋下那夥計身後,望著桌上的銀子發愣。
九黎派取道的西北方,正是他們三人來路,所以厲斜不用詢問,迅快行去。心中記起范鐵口的言語,曾經警告他不可向東南方行,現在回想起,竟是史人誤人歧途之計。
假如他得不到茶館夥計的消息,則根據范鐵口的言語,一定疑惑對方已通向東南方,因而往這方向追趕。
等到發現不對,才回轉頭時已來不及了。
他已奔出城外,突然又折轉身,返回飯鋪子。
一瞧之下,沈艾二人仍無蹤影,當下吩咐店中之人,好生守著行李,然後牽了艾琳的烏煙豹出來,一躍而上,隨即馳出城外。
這匹名駒腳程極快,霎時已馳出十餘里外。
厲斜猛勒紀繩,四顧忖道:「我追到此處,尚無線索可尋,莫非已過了頭?」
當下放鬆了組繩,伸手拍拍馬頸,說道:「小黑,走吧,找你家主人去。」
他連說數遍,不知是放鬆了馬絡的關係?抑是此駒居然值得他的意思?忽然掉回身子,迅速馳去。
往回走了數里,烏煙豹略一停頓,接著向左方的一條岔道行去。
穿過一片樹林,便繞上險狹的山徑。
厲斜坐在馬上,一點兒也不用擔心,不一會兒,已繞到一片平坦寬闊的山坡,可是仍不見人影。
這匹烏煙豹向上坡的一條小徑衝去,厲斜連忙勒住,躍落地上,向它低低道:「走開,等我叫你才回來。」
他拍拍馬屁股,那匹通靈名駒,果然悄悄行人另一片樹林中。
原來厲斜從烏煙豹表示興奮的小動作中,得知它的主人已離此不遠,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所以棄馬步行。
他步上山徑,心知情勢一定十分嚴重。因為九黎派之人若是在這上面,則山徑開始之處,應當派得有人把哨,因為這是最佳的放哨地點。目下居然沒有發現人影,可見得上面定是戰況激烈無比,以致敵方之人,通通都參戰去了。
那九黎派擅長聯手之陣,獨步武林,人越多越強。所以在情況吃緊之時,人人都派得上用場。
厲斜提一口真氣,迅速躍跳上山。那條山徑轉了兩個彎,便聽到上面隱隱傳來廝殺叱喝之聲。
此時厲斜更加確信了自己料想得不錯,定是對方吃緊而把人手都抽調上去了。當下更不作隱蔽身形的打算,刷刷刷幾個起落,已躍出七八丈之遠。
但覺眼前視界陡寬,原來已登上一座平崖,大概有數畝大小,在左前方靠崖邊處,刀光劍影,此起彼落,人數還真不少。
厲斜一眼望去,不禁一愣,敢情敵方之人,共有七名,都擠在一起,形成一個陣勢,尖端突出,攻擊著一名敵人。
這個備受猛烈攻擊之人,不是艾琳,而是沈宇。
厲斜發得之故,原因在此。
但見沈宇站在崖邊,長劍旋飛刺劈,硬是抵住了敵人的三角陣勢。
可是他顯然相當不利,受到極強大的壓力,卻又不能再退。
厲斜最先閃過心中的念頭是:「我且不出手救他,等他被迫墜懸崖下,才出刀殺死這些傢伙。」
但第二念接著掠過心頭:「沈宇不是執拗頑固之人,明明可以側閃,以躲過敵陣最強的威力,何以牢牢站在當地,不肯移動?」
他馬上想到其中必有溪蹺,要不是雙腳已經匍在地上,那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作間讓之計。
自然他雙足不可能載牢在地面上,厲斜仔細一瞧,不禁駭然,原來沈宇一隻腳下,踏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通出懸崖外。
厲斜雖是看不見這根繩子吊掛著什麼物事。但看沈宇拚命維持這等局面的情形推想,十之八九是艾琳已掉在危崖外面,靠這根繩子吊著。假如沈宇一移動腳步,艾琳首先跌個粉身碎骨。
他不但沒有時間找出艾琳何以跌落崖外的原故,事實上縱有時間,也很難想得出一個道理。
但聽沈宇痛得哼了一聲,敢情被一名敵人的刀尖,劃破了左袖,血光冒現。
厲斜振吭道:「沈宇,再撐一下。等我宰了這一群工八蛋。」
他的聲音,與殺氣一齊送出。
敵方的三角陣,馬上微微一亂。
沈宇趁這機會,力劈三劍,竟將敵陣震退了兩步。
厲斜見他如此悍勇,不禁皺一皺眉,但已不暇多說,邁開大步,挺刀迫去。他每一步踏在地面,都發出噴的一聲,雖是在刀劍交鳴聲中,仍然聽得分明。說出稀奇,他的腳步聲連續響了六七下之後,便變成一種強有力的節奏,使他的氣勢平添了無限威力。
這時他距敵陣尚有十五六步之遙,厲斜但覺這一股氣勢,順暢異常,大有一氣呵成之感。
若是讓他繼續走完這十五六步,那時就可達到身刀合一的境界,發揮無堅不摧的威力,定可一舉擊潰了敵陣。
他心心唸唸,從未忘記魔刀的最上乘境界,目下在有意無意之中,看看已可達到願望,心中湧起歡快之情,難以言宣。
敵陣中一個黃衣青年,突然大喝一聲殺呀!接著其餘的六人,也先後喝喊出殺聲。
這一群人,個個中氣充足,聲音強勁震耳,這一陣喊殺之聲,直是群山響應,威勢如山洪暴聲,十分驚人。
厲斜的腳步聲馬上就被淹沒了,他驚訝而又憤怒地向那個黃衣青年望去,但見他個子修長,面色有點蒼白,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一般,但卻英氣勃發,雙目精光如電,一望而知是內外兼修之士。
此外,他還認得其中三個人,那是在成都曾被他魔刀所傷的老六劉崎,老七田丕、老八宣大紅。
那個黃衣青年,不但瞧來年紀最輕,同時也似是武功最高明的一個。根據劉崎他們以前洩漏,老九桑湛乃是衡山九黎派中的一流高手。則這個青年,一定就是老九桑湛無疑。
沈宇趁對方分出精神力量對付厲斜時,迅速拗腰探頭到崖外瞧了一下,接著高聲叫道:
「厲兄,艾琳還吊在底下。」
厲斜腳步已停,聞言應道:「很好,但你小心些,桑湛如果換到尖端的位置,形勢就大不相同啦!」
黃衣青年一怔,道:「厲大俠如何識得賤名?」
厲斜道:「桑兄乃是衡山九黎派獨一無二的高手,已可以與當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物相比擬了,你的大名,如何能不知道?」
這時九黎派的三角陣雖是已停止向沈宇攻擊,但壓力仍然存在,使沈宇不能彎腰抓起繩子,這一來自然也無法移開寸步了。
桑湛說道:「厲大俠好說了,在下才疏藝淺,在敝派之中,只是第二流腳角。厲大俠聽到的消息,並不正確。」
厲斜道:「桑兄無須過謙,剛才一聲喊殺,有撼山震岳之感,本人決不會走眼的。」
他的目光溜到其他人身上,但見與桑湛並排而立的,是個黑瘦女子,粗粗的眉毛下面,有一對三角眼,閃射出陰毒的光芒。
他立刻問道:「貴派中想不到還有女性高手,只不知她排行第幾,芳名如何稱呼?」
那黑瘦女子冷冷道:「老娘袁繼男,排行老四。」
厲斜今日脾氣奇佳,居然毫不動火,道:「原來是袁四姐,久仰得很。」
他繼續瞧住三角陣尖端的那個矮壯漢子,道:「這位仁兄領先攻堅,可見神勇過人,還未請教貴姓大名、』那矮壯漢子道:「在下排行老五,姓祖名橫。」
厲斜點點頭,道:「祖五兄使的是四尺鋼矛,大有張翼德長板坡之威,在現下的七位同門之中,想必是僅次於桑湛的高手了,還有就是袁四姐,亦有驚人絕藝。其他的餘子碌碌,恕我不請教I。」
桑湛等人聞言,都神色聳動,可見得厲斜過人的眼力,已使他們折服。
沈宇插口道:「厲兄,你已駕臨了好一會兒工夫,還不動手,難道想讓艾琳跌個粉身碎骨麼?」
厲斜道:「沈兄你身負絕世武功,既然能夠早我一步,趕到此處,艾琳的安危,便是你的事了。」
沈宇道:「厲兄此言從何說起,難道你不關心艾琳麼?」
厲斜道:「我當然關心她的安危,可是你既然有把握幫助她,我似是不便插手了。」
沈宇道:「小弟幾時說過有把握的話?」
厲斜淡淡一笑,道:「你在行動中,已經這樣表示過。當然並不須每一件事都說出來的,對也不對?」
九黎派之人從他們的對話中,發現這兩個青年高手當中,存有極大的矛盾,看來不易消除。是以不但不插嘴打擾,同時亦暫時不發動攻勢,以免在壓力之下,沈宇呈現危殆時,厲斜突然出手助他。
沈宇道:「小弟急急趕來,及時抓住這根繩子,使艾琳逃過了粉身碎骨之厄,這其間簡直沒有喘息的機會,是以厲兄的指責,小弟絕難承認。」
厲斜冷冷道:「你發現艾琳被人騙走在我之先,為何不留下線索或口訊,讓我得知?」
沈宇道:「小弟離開飯館,準備追查之時,對於艾琳究竟遭遇了什麼事,被什麼人騙走等等,根本全無所知,只不知厲兄信是不信?」厲斜不答話,逕自說道:「以我看來,九黎派這個聯手陣勢,人數似是太多了,他們開始之時,用多少人對付你?」
沈宇道:「起初是四個人。」
厲斜目光轉到桑湛面上,道:「桑兄是最後才參加的麼?」
桑湛聳聳肩道:「厲大俠問起這一點,有何用意?」
厲斜道:「我想知道哪一位最後才加人助戰?」
桑湛道:「莫非厲大俠憑這句話,就可以求得擊破敝派陣勢的答案麼/厲斜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桑湛道:「使得,最後加人助擊的是家師兄戴子平,他在我們九兄弟中,排行第二。」
厲斜一下子就盯住了這個戴子平,因為對方一共七個人,三個是在成都見過的老六老七老八。餘下的除了老九桑湛,一是四姐袁繼男,一是老五祖橫。因此只有這一個人,他未曾識得。
但見此人面色焦黃,表情呆板,身穿短打衣服,手中拿著一支五尺長的桿子,不知是什麼質料製成。
這個老二戴子平位於三角陣的底部左角,距離厲斜最近。兩人目光相遇,厲斜微微一曬,道「戴二哥雖是雙目如電,神光外露,可是本人卻還認得你。」
戴子平道:「厲大俠幾時見過兄弟的?」
他一口湘音,語調低沉,一聽而知大約有四十餘歲。
厲斜道:「你喬裝之術雖然佳妙,但由於種種形勢,故此被我看穿。」
截子平道:「厲大俠這話缺乏證據,不易令人心服。」
厲斜道:「假如戴兄把早先著過的長衫披上,將面上的人皮面具拿掉,左手提著那面報君知,右手的桿子,把植下的套子套上去,那時出現的就是與我談了不少時候的范鐵口了。」
雖然他說的仍是假設之言,事實上並沒有長衫,沒有報君知等物作為證據。可是在他推論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共同點,便是這一連串的假設,都十分便利。也就是說把長衫除掉,戴上人皮面具,把桿子的套衣拿掉,以及丟棄那面報君知等等,都可以在眨眼間完成。
這等情形在戴子平全都具備了,別人沒有一個能完全有這等條件的。所以厲斜這麼一說,行家聽了,已算得上證據確鑿。
戴子平於笑一聲,道:「厲大俠的才智眼力,實是當世罕有,在下甚感佩服。」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揭下人皮面具。
果然出現的是范鐵口的形貌,唯一的不同,就是范鐵口的眼珠上有一層白自,毫無光彩可言。
「戴兄最後出手助戰,方始合理。兄弟雖是猜中了,卻不算是奇怪之事。」
袁四姐冷冷道:「我們就算沒有二哥參加,也不難收拾沈宇。」
厲斜道:「那可不見得了,假如你們對付沈兄,綽綽有餘的話,定必在山徑上留下一個人守望,以防萬一。但我一路來時,不見有人放哨,可知你們若不集中全力,實是難以收拾沈宇兄。」
沈宇眼見那個位居三角陣尖端的老五祖橫,虎視眈眈的監視著自己。他領教過此人強攻硬拚的威力,是以實在抽不出手,把吊在崖邊的艾琳拉上來。心下暗暗焦躁,但覺這等形勢,實在十分不利。
他臂上的傷勢,雖無大礙,但陣陣疼痛,到底大有影響。
只聽厲斜又道:「桑兄不遠千里而來,而且先發制人,下手對付艾姑娘,可見得目地還在厲某身上,對也不對?」
桑湛道:「厲大俠說得很對,但在下補充一點,那就是我們不只是衝著你而來,像沈兄和艾姑娘,我等也未敢小覷。」
厲斜道:「這樣說來,如果我們三人在一起之時,你們是斷斷不會動手的啦!」
桑湛道:「正是如此。」
厲斜道:「兄弟倒是有個意見,只不知桑湛兄肯不肯接納?」
桑湛道:「厲大俠的高見,定然不同凡響,在下恭聽就是。」
厲斜道:「兄弟實是不想與沈宇聯手對付你們,並且很希望假借諸位的力量,考驗一下我與他孰強孰弱。假如桑兄對我有興趣,不妨過來印證一下。反正你們的陣勢,雖是少了你一個,亦足可維持現狀,使沈宇不能脫身。」
桑湛頷首道:「厲大俠這個辦法,值得考慮。」
袁四姐厲聲道:「他想誘你離陣,九弟不可中他之計。」
桑湛道:「四姐說得甚是。」
厲斜冷笑道:「原來你們如果少了桑湛,就無法制止沈宇反擊。
既然如此,咱們另外想辦法也行。」
桑湛毫不動火,道:「厲大俠還有什麼高見?」
厲斜忖道:「此人修養的工夫很好,真是一個勁敵,我萬萬不可小覷了他。」
當下說道:「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把我放在沈宇現在的位置上,瞧瞧諸位的聯手陣勢,能不能把本人迫出崖外。」
他說得豪氣飛揚,口氣中充滿了自信和傲氣,大有不把他們放在心中之概。
九黎派之人,還未開口,沈宇已道:「厲兄還是收回成命的好,須知這繩子吊著的是艾琳,此崖高達二三百尺,人摔下去,必死無疑。你還是改個辦法考驗的好。」
厲斜道:「沈兄有一件事還不知道。」
沈宇訝道:「是哪一件事?」
厲斜道:「那就是兄弟對艾姑娘的關心,縱然不超過你,至少亦不比你差。因此兄弟決計不至於拿她的性命開玩笑。」
沈宇一愣,道:「當然……當然,我相信厲兄不會拿她的性命開玩笑……但這幾位的聯手陣勢,實是威力強大無比。只怕厲兄難以置信呢?」
厲斜道:「假如艾姑娘不幸摔了下去,本人答應賠她一命便是。」
沈宇道:「但這又何苦呢?」
厲斜道:「那麼沈兄倒是說說看,如果不讓兄弟代替你的位置,你另有法子脫身不成?」
沈宇道:「小弟如有法子脫身,決計不願還站在這裡的。」
「那就對啦!」
厲斜冷笑一聲,道:「你反正別無良策,不如讓兄弟來試一試。」必多談啦,但魔刀一脈,還有那董華郎,你可記得?」事到如今,沈宇本來沒有隱瞞必要,但亦沒有坦白的必要了,故此他沒有把真話告訴她,說道:「董華郎不足為慮,都包在我身上就是了,不過我還是先查探我們家門的不幸,揭開這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