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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搬救兵壞胚得重生 文 / 司馬翎

    他接著滔滔地說出這套兩人合使的新創劍法,而且最妙的是其中有三把殺手,乃是以峨嵋青城兩家的絕招,合併而成,各俱威力,而又合為一體。換言之,即是等如一個人能同時使出兩派招式,以攻擊敵人,故此這三招殺手,威力之大。以及精微奧妙,說之不盡。

    青蓮師太對於他這一套劍法,簡直是一聽就懂,一點就明。她迅即已全神貫注在這套劍法上,激發起莫大的熱情,與王寶山不停地討論起來。

    王定山亦是集中全部心神智慧,闡釋這一套兩體合一的奇妙劍法。他與青蓮師太,一是峨嵋派,一是青城派,俱是知名高手,一身武學,在武林中,本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這一套劍法,能夠令他們如此的感到興趣,可知非比等閒。

    其次,他們習武多年,也曾學過好些聯手的招數,拳腳刀劍均有,但那些聯手招數,與他們現在熱烈討論的又不相同。以往他們所學的聯手招式,雖然進退攻守,均有嚴密法度,但最大的不同之處是,在師門所學的聯手招數,總是先把攻與守之人分清楚,換言之,在攻擊之時,哪一個是主動,哪一個是掩護,必須弄得清清楚楚,絲毫不能錯亂。

    而他們自創的這一套,威力聚集在三招殺手上,每一招殺手,僅是兩人化為一體,手法雖然各自不同,但配合起來,恰好成為一個整體,在他們反覆研究之下,發現最妙的一個好處是牢不可破。

    換句話說,他們這套聯手招式,那三大殺手不但有猛銳摧敵之威,同時是以攻代守的絕妙手法。任何人碰上他們的殺手,能夠躲得過已經很不錯了,哪裡還有機會反擊取勝。

    最後,青蓮師太歎了一聲,道:「不好,我可不能再耽誤了。」

    王定山一拂長鬚,道:「我的情形,你已知道了。董華郎眼下已被囚禁於石牢中。不能讓他幫助你,這便如何是好?」

    「你得想個法子,讓他幫我這一趟。」

    她說得十分懇切,神色十分嚴肅,接著又逼:「我先把整個情況,向你作一個說明,然後你瞧瞧是不是非要董華郎幫忙不可。」

    王定山點點頭,馬上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

    「魔刀宇文登,昔年曾把天下武林,攪得一片腥風血雨,死者無數,而受害的,都是各家派一流高手,這些事情,你自然都聽老一輩的說過了。現在他竟有了傳人,當然是隔代傳人,這話是神機子徐伯伯首年說過的。」

    她雖然在說明中,附帶一些突兀的解釋,但由於王定山深悉青蓮師太的出身等一切,是以也都聽得懂。

    「總之,宇文登的魔刀,已有了傳人,名叫厲斜,年紀很輕,喜穿白衣,一表人材,但你只要看見他,就知道他是個可怕人物,因為他眉宇間,總是寵罩著一股森寒迫人的殺氣。」

    王定山插口道:「我剛剛聽到這人的消息,啊,對了,伯威……」青蓮師太過:「是的,我哥哥死在他的刀下。」

    王定山同情地望著她,道:「令兄的名聲,在一般人說來,雖然有點兒不妥,但我卻是知道內情之八,他曾得到你我兩派的同意與支持,控制川省的黑道,使得江湖上保持安寧。

    至少他立下的規條,黑道之人,均須遵守。」

    她點頭道:「你知道就好了,我得知先兄噩耗,當時憤不欲生,便帶了首年一位前輩留下的火器,準備誘那厲斜入我的火陣中,與之同歸於盡。」

    王定山大吃一驚,道:「萬萬不可,有事慢慢商量,何須行此下策?」

    青蓮師太苦笑一下,道:「當我布好了毒火大陣,卻被另一個人阻止了,這個人姓沈名宇,乃是沈木齡的兒子。」

    王定山訝道:「可是七海屠龍沈木齡麼?他是武林公認的前數名高手之一,是不是他?」

    「正是這位沈木齡,但據沈宇說,他父親已經去世了。而他本人也負冤含屈,不想活了,打算以一己之力,對付厲斜……」

    青蓮師太說到這裡,考慮了一下,才接下去把沈艾兩家之事,大略說了一下,王定山這才明白沈宇不想活之故。

    「想那沈宇既是陷在這等進退不得的矛盾中,則他的心灰意冷,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

    「是呀,但沈宇後來透露說,他還是有法子制服厲斜的,只要弄得到厲斜身邊帶著的刀經。」

    王定山馬上明白,道:「所以你想到了董華郎,想叫他做這件事麼?」

    「正是如此。」

    「但這本刀經取得之後,沈宇是不是一定可以擊敗厲斜呢?你憑什麼相信他辦得到?」

    青蓮師太一時答不上來,她支吾道:「我知道他一定辦得到,因為他是個君子,不會騙我。」

    王定山搖搖頭,道:「靠不住,莫說東西尚未到手,即使把刀經給了他,而且再假設那本刀經,的確有可以制服厲斜之道。然而請想想看,沈宇哪能就有把握用得上這本刀經?武功的成就,雖是有關資質悟性,但與鍛練之功,還是有密切關係。」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麼你費了無窮氣力,辦的仍是結果不可知之事,試問划算得來划算不來呢?」

    青蓮師太道:「但如果我不助他,他將隨厲斜前往巫山,陷於必死之地。縱然厲斜不前往了,但沈宇為了制止他的暴行,仍然須得與厲斜作殊死之鬥。」

    她歎一口氣,又道:「我學佛以來,萬緣俱息,想不到這個青年人,卻使我感到非常關心,一如昔年關心你一般。」

    王定山愣了半晌,才道:「你……你不可能對這個孩子發生了感情吧、』「我也不知道。」青蓮師大道:「但最後我自然可以談下來,一如我對你一樣。」

    王定山道:「假如你這話是在前幾年說的,我一定很痛苦。」

    「現在你不痛苦,對麼?」

    王定山點點頭,道:「咱們不談這些,且回到那話題上,董華郎已經犯規被囚,不能出手助你。再說,以他這等為人,肯不肯冒生命之險,為你做這件事,也是一個疑問。」

    青蓮師太道:「以前我對他很不錯,他亦很敬重我。」

    「以前的董華郎,還沒有壞到今日的地步。你可知道他的最大的罪行是什麼?哼,強姦殺人,而且一共有三個女孩子,死在他的手中。」

    青蓮師太大驚道:「他還沒有娶妻麼?」

    「沒有,他不肯娶妻,口口聲聲要重人玄門,這就是使我上當的原因。因為我身為玄門弟子,當然希望他能大徹大悟,重返三清座下。」

    青蓮師太道:「也許他在你面前,所說的話,俱是出自真心。但碰上誘惑時,便觸發了獸性,也未可知。」

    王定山道:「他反正不能幫你了,我們不必再談他的事。」

    青蓮師太道:「不,我們再談談他,也許他還能幫助我,這也是幫助他自己。」

    王定山搖頭道:「他是不可雕的朽木,你不須對他有所期望c」

    青蓮師太道:「你不肯再給他一個機會?」

    王定山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陣,才道:「這件事對你竟是如此重要麼?」

    「是的。」青蓮師太道:「我辦好了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潛修。我想,我以後永遠也不會再踏入江湖一步了。」

    她最後的幾句話,顯然打動了王定山的心,他面色微微變了一下,道:「你能夠安心修持,這件事對我也很重要。此外,你也說得對,我好像不肯再給董華郎一個機會。」

    他尋思片刻,歎一口氣,道:「好吧,但我警告你,華郎若與厲斜結交上了,有了此人做靠山,可能不把你我甚至師門放在眼中,那時候…」

    青蓮師太點頭道:「我知道,此舉可能為世間多添一個惡人,你先讓我去見過他再說。」

    王定山見她已站起身,顯然這件事勢在必行,已不能挽回了。他當下也跟著離座,卻在這剎那間,內心中得到了一種解脫的寧靜之感。

    他耳際響起青蓮師太早先說過的一句話,她說的是:「辦好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潛修。」敢清王定山也有這種感覺,似乎幫了青蓮師太這一次忙之後,他亦可以從此潛心修道了。

    不久,青蓮師太獨自站在一扇鐵門外面,門上有一個巴掌大的洞口,可以看得見門內的情形。

    她湊在洞口,向門內望去。但見這是一個寬敞高大的石室,床榻桌椅用物,一應俱全,不算簡陋了。

    對面石壁上有一個窗戶,用粗如兒臂的鐵條隔著,十分牢固。

    房內光線還好,從窗口望出去,還可以看見蔚藍一片的天空,和濃綠的樹葉。

    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躺在床上,面向著窗戶那邊,雙手抄著後腦袋,正在出神,故此沒有一點兒聲息。

    青蓮師太叩一下鐵門,還未開口,床上的男子頭也不回,就朗聲道:「我靜欲眠君且去。」

    青蓮師太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那男子突然躍起,在空中滴溜溜轉回身子,落地之時,恰在門邊。他銳利地注視著門上洞口,說:「你是誰?咦,你是女人……」青蓮師太道:「你可是要我走開麼?」

    「不,不!」他連忙否認,道:「那是違心之論,你的光臨,正有如空谷足音,使我恐然而喜。」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打開門,你會不會趁機逃走?」

    「大概不會吧,我逃到哪裡去呢?」

    「你自有逃匿之法,誰知道你會逃到哪裡?」

    「好吧,我保證不趁機逃走便是。」

    他眼中透注出強烈的好奇,極想快點兒得知這個女人是誰,也想知道她的來意。但最要緊的,卻莫過於瞧瞧她的全貌,看她長得如何。

    青蓮師太用鑰匙打開門鎖,接著把門推開。

    石室內那個男子,一見青蓮師太的全貌,登時為之目瞪口呆。他的樣子,一望而知是被她的艷麗容光所攝。

    青蓮師太也打量對方,這個男子,依然保持修長個子,分得很開而尖稍又微微垂下的雙眉,和斜著瞧人的眼睛,顯出一股不羈的味道。

    他大致說來,相當好看,是個很受女人眷顧的類型的男子。也許是他的浪子格調,特別容易惹人注意的緣故。

    青蓮師太道:「董華郎,好久不見啦!」

    他眼中現出一絲惶恐,但旋即灑脫地聳肩笑道:「你好啊,但我好像沒見過你呢?」

    他退後兩步,作個請她入內的手勢,又遭:「見過不見過有什麼打緊呢,對不對?」

    青蓮師太曉得是因為自己從前與他相見時,總是女尼打扮,現下滿頭青絲,兼且換上色彩鮮艷而又適體的衣裳,所以他認不出來,實是理所當然之事。她步入室內,漫然地掃視裡面的陳設。

    董華郎道:「請坐,我在這兒款接貴賓,實是怠慢得很。」

    青蓮師太微笑道:「我瞭解你本意不想如此,也就夠了。」

    董華郎道:「這真是天大的奇事,我居然會有貴客來探視,心中當真感到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青蓮師太道:「我也想不到竟是在這等地方,與你重逢。」

    董華郎尋思了一下,終於抬起充滿了迷惆的眼睛,向她注視,用懇求的聲調道:「你究竟是誰?我們見過面麼?」

    青蓮師太道:「何止見過面,你還曾對我不懷好意呢!」

    董華郎搔搔腦袋,道:「那麼我更該死了,為何想不起何處見過你?不過我決不後悔曾經對你起過歹念之舉。」

    青蓮師太道:「你現在還是這樣不成器麼?」

    董華郎一愣,道:「這話有人對我說過。」

    「那就是我了。」青蓮師太微笑道:「不過那時候我都是繃著臉說的。」

    董華郎聳聳肩,道:「怪不得你故意一直含著笑容,每個人的面孔,在含笑與繃緊之間,差異極大。你不信就繃起來,我一定能認得出你。當然這須得是我曾經見過你才行。」

    青蓮師太道:「好啦,閒話休提,我且問你幾句話。」

    她把笑容收斂了,董華郎馬上泛起了似曾相識之感。不過他敢肯定的事是只要他見過這麼美貌的女子,他怎會輕易淡忘?青蓮師太道:「你在等候山上的判決,對不對?」

    「是的。

    「那麼你對自己的罪行,有何感想、』「沒有感想。」董華郎答得很快:「我簡直不敢回想,因為這些回憶,使我感到不安。」

    「你為何不乾脆脫離玄門,回到俗世中,與師門遠遠隔絕呢?」

    董華郎道:「我不知道,也許我不想出力謀生吧!」

    「假如你有足夠的財產,不必辛苦為生計勞碌,你可願遠遠走開,回返俗世之中?」青蓮師太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經地問他。

    董華郎道:「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也沒有想到過這等問題。」

    「你現在想想看。」

    「我大概願意,唉,我也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可見得就含有未必願意的成份了。訪問什麼事使你可能不願接受呢?」

    董華郎大感興趣,想了一下,道:「或者是我想重返玄門之故。」青蓮師太笑一笑,道:「做道士有什麼好?以你的為人性格,應該到江湖上混,開妓院,設賭場……」

    「不錯。」他承認道:「但我又不想那樣做,你可覺得開設妓院賭館這等事,太沒有出息嗎?」

    青蓮師太道:「哈,難道你竟敢奢望得道成仙不成?」

    「我為何不想,只是辦不到而已。」

    青蓮師太道:「你究竟說了幾句真話?」

    董華郎道:「奇怪得很,我跟你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我有生以來,還沒有這麼坦白地與任何人談過話的。」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放你出去,你說好不好?」

    董華郎聳聳肩,道:「你有什麼條件?」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在好與壞之間,作一次最後的抉擇。」

    「這話怎說?」他不解地問道:「我一定得抉擇不可麼?」

    「當然啦,這是條件。」

    「聽起來既有趣,又不易置信。」董華郎困惑地道:「你究竟是誰?」

    青蓮師太道:「你也許想像一下,如果我改為比丘尼的打扮,你認得不認得?」

    董華郎跳起身,驚道:「什麼?你是青蓮師太?」

    他接著拍拍自己額頭,又道:「我早該想到是你了,錯非是你,大哥豈肯讓你進來?」

    「我與定山不過是童年好友而已,你說得過火了一點兒,對不對?」

    「一點兒也沒有過火,你是他的魔障,豈僅止是童年好友而已。」「哦?」她如有所悟地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王定山那副灑脫之神色。

    「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做一次賊,但當然很不容易。」

    「你找別人吧,我雖然不是好人,但還不至於下流到這等田地。」「別客氣了,你做一次又有何妨。」

    董華郎現示一副啼笑皆非的神色,道:「你別尋我開心好不好?我們總算是舊相識,也曾一齊辦過一些事情。總之,我們多少也留點兒交情,你何必還來此落井投石,打我這個落水狗呢。」

    青蓮師太道:「既然你不肯,我只好走啦!」

    她起身向房門行去,董華郎連忙攔住她,道:「等一等,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蓮師太道:「我不想打落水狗,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董華郎滿不在乎她的諷刺,聳聳肩,道:「別挖苦我啦,請你解釋一下好不好?」

    「我打算托你去偷一樣物事。」

    「但是你又不是不知,小弟我出身峨嵋,平生沒有學過什麼神偷八法之類的技藝,偷東西可不高明呢!」

    「我當然知道。」青蓮師太道:「你自須動點兒腦筋,而這一點兒也正是我找上你幫忙之故。」

    「聽你說來,好像是這個腦筋只有我動得到,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點點頭,道:「是的,因為那個人的武功,宇內罕有敵手。這還不說,最要命的是他手段毒辣,動輒殺人。如果是用平常方法去偷,等如是去送死而已。莫說你是個外行,雖然是個賊祖宗,一旦前往,亦將有死無生。」

    董華郎現出駭然之色,道:「這等厲害人物,叫我去下手,這算是啥名堂?」

    青蓮師太默然望著他,面上毫無表情。過了一陣,董華郎表現出屈服的態度,歎一口氣道:「我去就是了。」

    青蓮師太道:「你考慮清楚沒有?」

    董華郎道:「當然是考慮清楚啦。」

    「你會不會假意答應幫我,目的卻只為了逃離此地?」

    「老實說,有這等可能。」

    這回輪到青蓮師太大惑不解了,問道:「你何以如此老實,竟敢承認?」

    「我只說有這等可能,並非說一定為了逃離此地,才答應幫你。」這個身量頎長的男人,舉步向窗戶行去,轉眼已到了窗下,但見他一伸手,扳下一根鐵枝。他回頭說:「瞧,我隨時可以逃離此地。」青蓮師太道:「你稍安毋躁,我去去就回來。」

    她很快就出室去了,剩下董華郎在石室內,不住發楞。

    他知道青蓮師太此去,乃是向王定山交涉借用自己,剛才她雖然進來過,與自己談及這事。但她那時只是先行試探一下,瞧瞧能否信得過他。也探過他的口氣,瞧他肯不肯出馬?

    現在她已猜得出答案,便須向王定山交涉。如果王定山最後還是拒絕釋放他,問題就大了。

    她會不會把窗門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青蓮師太見到王定山,道:「他答應啦,而且也大概可以信得過。」

    王定山道:『肯憑什麼相信他?」

    青蓮師太道:「請不要迫我回答,反正我認為值得一試。」

    王定山道:「他的罪行,恐怕會遭遇處死的嚴厲懲罰。這一點兒他當然曉得,故此他會設法使你相信。以我看來,他幫你是假,而企圖逃走是實。我最明智的決定,是不答應放人。」

    青蓮師太一怔,道:「你說什麼?」

    王定山平靜地道:「我不放他出去。」

    青蓮師太道:「可是你卻讓我去看他。」

    「我是希望你發現他靠不住,自動放棄找他幫忙之想。誰知你居然為他所說動,相信他的說話。」

    「真是豈有此事,我從今不理你啦!」

    王定山泛起苦笑之容,卻沒有開口。那意思已顯示他雖然很遺憾發生這等不歡而散的場面,便卻愛莫能助,只好由得她生氣了。

    青蓮師太忿然作色,道:「峨嵋派既然對這件大功德袖手旁觀,我去找別的家派,一定有願意仗義挺身之士。」

    她離座而起,很快就走出廳門。

    這時地忽然停步,忖道:「假如我不再回去,董華郎便知道王定山不肯放人,因而認為掌門人必是已判他死刑。在這種情形下,他當然利用那扇窗戶逃走。以董華郎的為人,若非大徹大梧,逃得出來,不須多久,保證故態復發,做出更多的壞事惡結,不知將有多少人受害。因此,我是不是應該先把私人的喜怒放在一邊,而將窗戶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

    另一念倏然掠過腦際,忖道:「萬萬不可,董華郎除了使我相信他的用心之外,同時亦認定我可以依賴,不至於出賣地,才示我以秘密。假如我把此事告訴了王定山,那麼我變成一個什麼人呢?豈不是好細還齷齪麼?」

    她內心為了這個矛盾,正在交戰,一時難以委決。

    只聽王定山的步聲,匆匆出來。

    他看見青蓮師太還站在廳門外,不禁一怔,道:「噫,你準知我會回心轉意麼?」

    青蓮師太搖搖頭,道:「不,我正陷於困惑中,無法解決。」

    王定山道:「峨崛派豈能後人,我決定擔當這個風險就是。」

    青蓮師太道:「這話可是當真?」

    王定山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青蓮師太大喜道:「謝天謝他,我的難題也解決啦!」

    「別高興得太快,」王定山警告地道:「華郎此去,未必能夠得手呢!」

    「我不是說這個,」她道:「董華郎早已把窗戶上的鐵枝弄斷,他其實隨時隨地可以逃走,我早先為難的是要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王定山大吃一驚,道:「他隨時逃得出那間石室麼?」

    「不錯,他當場扳斷了一根給我看。」

    「那一定是他在未出事之前,已佈置好的手腳。可見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關在這間石室內。」

    王定山話聲一頓,又問道:「他為何一直不逃走呢?莫非還希冀掌門人從輕發落麼?這是很不可能之事呀。」

    青蓮師太道:「這是他還忠於師門的證據,我憑這一點,才膽敢相信他而下這個賭注,但願我的看法沒錯。」

    她回到石室中,還是問董華即道:「告訴我,你何以一直沒有逃走?」

    董華郎見她去而復返,心知王定山是已經答應放人了,當下不答反問,道:「我大哥何以肯讓你帶我走?」

    青蓮師太道:「你問來作甚?」

    董華郎道:「你先回答,我再解釋。」

    青蓮師太在肚子裡斟酌了一下,最後認為還是從實說出的好,當下說道:「他認為在這件危險的大事中,應該有峨嵋派的一份,所以他終於下此決心。」

    董華郎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他那清秀的面上,慢慢地泛起了笑容。他道:「既然大哥不是因為私情而放我,我可就不能辜負他的期望了。」

    「假如他是因私情而放了你,你反而不高興麼?」

    「當然啦。若是為了私情放我,他只是縱容溺愛而已,並不是認為我有這等能力可為師門爭光。」

    青蓮師太道:「你的看法,很是深刻,這真是想不到之事。」

    她舉步向室門走過去,一面道:「去吧,我們時間無多啦!」

    董華郎道:「等一等!」

    青蓮師太訝然停步,回頭瞧著他,問道:「還有什麼事?」

    董華郎道:「你要我設法接近厲斜,盜取他隨身帶著的刀經,然後交給你,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道:「不錯,你把刀經交給我,就沒有你的事了。」

    「假如厲斜發覺,當然會追究不捨,故此我雖是得手,但殺身之禍仍在,對不對?請問你得到刀經之後,用什麼法子制服他?」

    「這一點我自應向你解釋,有一個青年,根骨甚佳,武功亦已獲兩家之長,雖然仍然打不過厲斜,但已經差不多了。他只要得到那部刀經,便可以得悉厲斜的刀法,找出破他魔刀之道。」

    「他叫什麼名字?要多久時間呢?」

    「他姓沈名宇,相信不要很久的時間吧!」

    董華郎苦笑一下,道:「這是會出人命案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沈宇究竟要多久時間?」

    「我不知道。」青蓮師太坦白地道:「恐怕他自家也不能回答。」

    董華郎聳聳肩,道:「我若是接受這個任務,一定是失心瘋啦!」

    青蓮師太禁不住回答道:「是的,不但你發瘋了,連你大哥,我和沈宇等,凡是與厲斜為敵的,都是在發瘋。」

    董華郎道:「據我所知,魔刀乃是天下無雙的絕學,練得成這門刀法之人,無疑是已得到武功之大道,就像是你佛家的金鋼菩薩,我玄門中的仙真一般。沈宇雖然獲得他的刀經,恐怕也無法擊敗他,除非沈宇自己也修練到登峰造極的境地,方可與之抗手。」

    「但也僅僅是抗手而已,大概誰也贏不了誰,我看你們早點兒死了此心,我也不趁機怎樣,還是在這兒等候師門法旨裁處。縱是判處極刑,也落得個心安理得,你說對也不對?」

    青蓮師太道:「如果我是你,橫豎是死路一條,不如豁出性命,與厲斜周旋一番。」

    董華郎道:「我曉得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勸你別叫我去。」

    「你會怎樣呢?趁機逃走到天涯海角?抑是與厲斜當真打成一片,反過來收拾我們?」

    董華郎道:「與他打成一片最有可能。」

    青蓮師太道:「我願意冒這個險。」

    董華郎甚感不解,驚異地望著她,想了一陣,才道:「假如我幸獲成功,我可以得到什麼?」

    青蓮師太道:「你若是成功得手,那時只要我們能夠付出的,你都可以得到。」

    董華郎眼中光芒一閃,道:「我雖是有一個要求,卻是你不肯答應。」

    青蓮師大道:「只要我能作主的,無有不可以答應的。」

    董華郎道:「我的要求說出來,你可不許生氣。」

    青蓮師太道:「我不會生氣,你說吧。」

    董華郎道:「我若是盜得那本刀經,給了沈字,希望能得到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話聲更然停歇,等待對方的反應,在意料中她一定會迎面啐他一口,並且加以呵責。

    但這時青蓮師太卻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既是開出條件,便不得後悔變卦。」

    董華郎忙過:「當然啦,我縱是碎屍萬段,也不會後悔變卦。但你還沒有答應我呀!」

    青蓮師太道:「好,我答應你。」

    她如此乾脆,使得董華即反而感到難以置信。但他不再多言,舉步行去。

    兩人一道走出石室,到了廳中,王定山迎過來。董華郎上前行禮道:「大哥,小弟實在十分慚愧。」

    王定山拂髯歎了一聲,道:「老實說,愚兄一點兒也不相信你尚有知恥慚愧之心。」

    他這話說得很重,任何人也很難忍受。可是董華郎只嘻嘻一笑,若無其事,青蓮師太道:「定山,我們要動身啦!」

    「但願上天垂憐,讓你成功。」

    董華郎道:「這事成功不難,只不過小弟的性命,恐怕不易保存罷了。」

    王定山泛起一抹含意深不可測的笑容,卻沒有再說什麼。

    青蓮師太和董華郎乘搭在中的馬車,直駛縣城。在路上,青蓮師太順便把厲斜的情況,告訴董華郎。

    董華郎對於厲斜居然能殺死陳伯威之事,還不怎樣。但到了聽說他與艾琳同行,而這艾琳竟是武功高強,美麗動人的少女時,可就顯得特別有興趣。尤其是沈宇與艾琳,居然又是少時好友,而又是仇人對,這等複雜關係,聽得津津有味。

    馬車駛入城內時,已經過了午時。董華郎即當馬車拐彎過街角時,便悄然躍到街上,開始他的行動。

    青蓮師太踏入客店之時,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來,心想自己離開沈宇甚久,怕只怕厲斜在這一段時間,竟把沈宇加害了。

    她急急奔到房間,推門而人,但見沈宇坐在椅上看書,態度悠閒自適。青蓮師太這才放下心事,長長吁一口長氣,道:「還好,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沈宇向她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青蓮師太又道:「我回到店來之時,忽然十分擔心,你說可笑不可笑?」

    沈宇道:「你上街買東西,為何去了這麼久?」

    青蓮師太一聽這話,大有蹊蹺,立即順著他的口氣,說道:「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但你既然問起,我便不瞞你了。我除了購買一些日用之物外,還到過幾處親友家中,以致耽誤了時間。」

    她眼見沈宇大有欣許之色,曉得自己的話說對了,便又說道:「我既然要跟你遠離此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返故鄉,所以我到親友家中,含有辭別之意。」

    沈宇點頭道:「這就是了,你吃過飯沒有?」

    「吃了一點兒。」青蓮師太歉然道:「我實在辭不掉人家的堅邀。」她走向沈宇,接著以親呢的聲音,說道:「你可是一直在等我,所以還餓著肚子?」

    沈宇道:「誰說不是,但不要緊,我等會隨便吃點兒什麼就行啦!」

    青蓮師太柳腰一扭,居然坐在他膝上,雙手抱著他的頸子,道:「我回來了,你也不親一親我麼?」

    沈宇吃吃道:「我……我……你別胡鬧,我什麼時候親過你?」

    青蓮師太嬌軀扭轉,作出撒嬌之態,道:「好呀,這兩天我們日夜黏在一塊,你現在還說沒有親過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已經對我厭倦了?」

    沈宇忙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卻見青蓮師太已把朱唇送到面前,噓氣如蘭,道:哪麼你……」

    沈宇只好抱緊她,吻在她的唇上。

    他們突然分開,因為床後發出一聲冷笑,並且有一個人走出來。

    此人一身白衣,背懸寶刀,步伐緊穩有力。這一現身,房中頓時被一股寒氣籠罩,青蓮師太驚異地轉眼望向來人,接著失聲道:「哎呀,你可不是厲斜麼?」

    厲斜冷冷道:「不錯,聽起來你與沈宇的關係,已經很不錯啦!」

    青蓮師太這時才從沈宇懷中站起來,沈宇道:「沒有什麼,我們雖是親密,但是……」

    厲斜笑一笑,道:「不必說啦,你記得我說過,我有本事從你那兒,奪走所有的女人,對不對、』青蓮師太道:「你就奪不走我。」

    厲斜道:「奪取你的芳心,當然不易,但奪走你的人,使沈宇痛苦一下,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青蓮師太聽了厲斜這話,裝出震驚之容,顏色大變,道:「你打算把我搶走麼?』厲斜道:「不錯,如果你不想眼見沈宇死在我刀下的話,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青蓮師太轉眼向沈宇望去,道:「沈郎,我們合力與他一拼,好不好?」

    沈宇沒有立即回答,驀地裡房間的溫度更低了,陣陣森冷寒氣,侵入肌膚。原來此是厲斜的氣勢鋒芒,充彌全房所致。由此可知他已準備出手,只要沈宇答應青蓮師太兩人聯手抗敵,他的寶刀必定同時出鞘。

    沈宇也現出緊張的神色,想了一下,才道:「不行,我們縱是聯合,也難抵擋。」

    青蓮師太皺眉道:「最多一死而已,怕他何來?」

    沈宇道:「我尚可支持一段時間,但你卻不出十招,定必殞命。」

    青蓮師太道:「我寧可死在他刀下,也不願離開你。」

    沈宇現出恍然大悟之狀,道:「你不該這樣說,假如你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我也表現出不在乎的態度,則厲斜可能不帶你走。」

    青蓮師太道:「他故意使我們痛苦,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厲斜接口道:「我的三日之約,為的也是迫使你們黏在一起,發生情愫,現在你們雖然明白,可是已太遲啦!」

    他舉步向青蓮師太行去,登時一股殺氣,罩住了她。這股氣勢竟是如此凌厲威猛,以致青蓮師太根本不必作假,也為之發起抖來,接著她已被厲斜抓住胳臂,感到他五指上內力源出,制住了脈穴,全身頓時失去了氣力。

    厲斜脾皖側顧沈宇,見他滿面消沉蕭索的神態,不覺得意洋洋,仰天一笑,道:「沈宇,你枉為男子漢大丈夫,居然不能保護心愛之人,眼看著一個個被我奪走,仍然不敢挺身與我決鬥,我瞧你還是早早自殺的好。」

    沈宇面色一變,但他終於沒有任何動作。

    厲斜突然一甩手,把青蓮師太推開。她連退數步,終於沒能站穩,一跤摔在地上。

    沈宇站起身,那意思是要過去扶起青蓮師太。厲斜伸手一欄,冷冷道:「我忽然改變了心意,要帶走沈宇你。」

    沈宇道:「你要帶走我?為什麼?」

    青蓮師太跳起來,道:「不行,你不能帶走他。」

    厲斜談談道:「如果你敢攔阻或是跟著我們,我就當你眼前,把他劈為兩片。」

    青蓮師太不敢作聲,厲斜這才又遭:「艾琳不會向你下手的,你放心好了。」

    沈宇征了一下,才道:「她為何不下手?」

    「因為她很聽我的話。」厲斜說道,同時側頭向房門點一下:「走吧,這個地方我可住得發膩啦!」

    沈宇舉步行去,距青蓮師太只有兩三尺時,突然停下來,凝視著她。對方的目光,也迎視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雙方面上的嚴肅沉重表情,已經道出了他們心中的離情別緒。

    打從青蓮師太踏入房間開始,她與沈宇之間,都是在演戲,目的是使厲斜相信他們之間,已有深厚感情,因而不採拔刀殺戮之法,而強迫他們分離,使他們嘗受痛苦。

    厲斜果然中計,不用魔刀對付沈宇。但目下要押走沈宇,此舉在沈宇與青蓮師太之間,當真泛起了無限離情,甚是依依難捨。

    他們心中都知道,這一別去,重逢的機會,實在很是渺茫。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超越友誼的關係,可是相處了這親密的三天,互相都發生了深厚誠摯的情意。故此當此分別之際,如何能不黯然。

    沈宇苦笑一下,轉頭跨步。當他踏出房間時,便聽到青蓮師太道:「沈宇,你多多珍重啊!」

    他的步伐頓挫了一下,接著便大步行去,不再回顧。

    但是青蓮師太的聲音,仍然在他耳邊索繞。這一段奇異的情感,不但這刻感到淒迷動人,而且在往後很久的一段歲月中,他時時會回憶起來,耳邊還彷彿聽到這位佛門的女尼,對他囑咐珍重的聲音。

    厲斜到了街上,便問旁邊的沈宇警告道:「你若是打算逃走,當然有很多機會,不過我先告訴你,若是你遵照我的吩咐行止,我擔保你在三個月內,沒有喪命之險。如若不然,不獨艾琳要追殺你,連我也得算上一個。」

    這個警告,當然十分嚴重,思忖只以一個艾琳來說,就曾經把沈宇追得天涯海角的逃個不停。若是加上一個厲斜,他焉能進得出毒手?沈宇跟著他走了一段路,遠遠已看見那間客店。在他預期中,艾琳必定在店內等候了,因此他忽然一陣心怯,還有苦幹痛苦成份在內。

    他道:「厲斜,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你說來聽聽,但我可不一定答覆。」

    「我想知道,作為何迫我與你們同行?」

    「問得很好,我也正在找答策呢!」

    沈宇想了一下,試探地道:「你想使我處於難過和自危的境地中,對不對?」

    「也許是吧!」厲斜道:「艾琳只要想起家門血恨,隨時隨地會殺死你。」

    沈宇道:「如果我被殺死,你的保證又如何呢7」

    厲斜心中失笑,忖道:「你如果被她所殺,還能夠追究我的保證麼?」

    口中卻答:「這是我的事,讓我自己擔心這個問題。」

    沈宇道:「但性命卻是我的呀!」

    厲斜道:「那麼你可以回到青青身邊,我通知艾琳去探望你,好不好?」

    沈宇沒有作聲,厲斜道:「你心中明知艾琳如果看見你與青青鬼混在一起,過得風流快活,她必定下毒手,所以你不敢說話了。」

    他們邊談邊走,看見已到了店門,厲斜忽然道:「我已經找出要同行的原因啦!」

    沈宇心中暗感興趣,口中淡淡道:「還不是想使我惶惶自危而已。」

    厲斜道:「不對,敢情是我知道你與艾琳之間,有過相當感情,直到現在,還是如此。

    所以我要你同行,假如我還能贏得她的芳心,這才是真情實意,永無懷疑。」

    沈宇道:「如果我是你,決不考慮這等問題。」

    厲斜道:「我既非你,你亦非我,所以咱們之間,想法大是不同。」

    沈宇承認道:「這話不錯。」

    「所以你用不著勸我,」厲斜道:「我本身的問題,自有辦法解決。正如你的問題,相信你也會找到解決之道,旁人無須操心。」

    沈宇搖頭道:「有些問題,乃是屬於沒有辦法解決的。」

    「那只是你的能力不行,或是沒有毅力,或是不能把握機會而已。」

    「這樣說來,你竟是從來沒有不能解決之事了?」

    「可以這麼說。雖然有些問題或困難,至今仍未能完全解決,但我沒有放棄,仍然在努力中。」

    他們一齊踏入客店,進得房間內,店小二徹了一壺茶送來,道:「那位姑娘,在對面的房間。」

    厲斜點點頭,等那店小二退出了,又呷了口茶,才說過:「你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

    沈宇垂頭喪氣地道:「我當然知道,除了艾琳,還有誰呢?」

    「不是艾琳,」厲斜得意地道:「最近我似乎變上桃花運呢!」

    沈宇訝道:「她是誰?你不怕艾琳曉得麼?」

    「艾琳早就曉得啦,這個女孩子甚是艷麗,你去瞧瞧就知道我沒有騙你。」

    沈宇道:「她叫什麼名字?」

    厲斜道:「她姓藍,名叫冰心,長得很美。」

    沈宇心頭一震,因為藍冰心的情況,他全知道,現下藍冰心在此,當然是企圖使用那口毒刀行刺厲斜。她以前也說過,為了要達到這個目的,將不惜獻出肉體,務求接近厲斜。

    由此可知厲斜的所謂桃花運,當然是指藍冰心向他表示傾慕,可能已獻出肉體,供他享樂,所以厲斜十分沾沾自喜。

    沈宇心中泛起一股強烈的憤恨,因為這個冷酷無情的白衣刀客,不但殺死了那個丈夫,還好淫了他的妻子。

    厲斜道:「你聽過這個姓名麼?」

    沈宇搖搖頭,道:「沒有,但這個女孩子既然獨自住在客店,大概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我認為沒有談論的價值。」

    厲斜不悅道:「刮鬍說,人家是規規矩矩的人。」

    沈宇訝道:「規規矩矩的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厲斜道:「她是陳伯威的遺孀,但非常年輕,二十歲還不到。」

    沈宇不必掩飾他的驚訝了,雖然他驚異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奇怪厲斜何以也曉得她的來歷。

    「現在你認為可有一談的價值沒有?」厲斜問道:「或者我們去看看她。」

    沈宇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是好。

    從厲斜的口氣中,沈宇猜不出藍冰心可曾把相識經過告訴厲斜?更猜不透厲斜打算怎樣做?是不是想當面修理藍冰心給他瞧呢?抑是設法羞辱他,給藍冰心瞧瞧,兩者都有可能。

    沈宇搖搖頭,道:「這真是不可理解之事,她知不知道你是殺死陳伯威之人?」

    厲斜道:「她當然曉得啦!」

    「那麼你要我跟你來,就是為了叫我看看她麼?」

    沈宇問這句話時,內心非常緊張,假如厲斜承認的話,那就是說,他打算利用這個女孩子,使他嘗受愛莫能助的痛苦。

    厲斜道:「你問得太多啦……」他抬眼望望天色,又道:「現在天氣已冷,天黑得早,今日或者不動身啦!」

    沈宇心想,只要你不再提到藍冰心,我正是求之不得,誰還問你?.外面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口音,道:「歷斜,你到哪裡去了?弄到現在才回來。」

    沈宇聽出那是藍冰心的聲音,看她竟是要進來的意思,而且口氣親呢,聽起來似乎對厲斜已經全無仇恨一般,雖說她本是為了想報仇才接近厲斜的,但現在厲斜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則報仇之舉,大概已告放棄。再進一步推論,她可能是獻身之後,忽然動了感情,竟至當真愛上了殺夫之仇。

    他想到這裡,心中被懷疑、好奇、憤恨、鄙視等情緒湧滿,自己也說不出這等心情,是怎麼滋味。

    厲斜走到門邊,把門拉開小半,伸頭出去,道:「我去辦了一些差事,現在我房中有一個客人。」

    藍冰心道:「啊,那麼我不進來了。」

    她在門縫向房內張望,只隱約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

    但沈字卻把她看得很清楚,只見她艷麗的面龐上,薄薄敷著脂粉,柳眉入鬢,風姿綽約動人。

    她雖是美麗迷人,但沈宇卻泛起厭惡鄙視的情緒,忖道:「她夫屍骨未寒,就打扮起來,甚是可恥。」

    厲斜問道:「你可是坐得問了?」

    「不,我要回家啦!」

    她向這個男人嫣然含笑地說話,沈宇看了,越發覺得不順眼。

    厲斜道:「回去也好,我送你一程吧!」

    他走出去,毫無顧忌地抱住她的纖腰,一齊向外面行去,人影漸遠,但笑語之聲,仍然隨風送到沈宇耳中。

    沈宇痛心地呆望不動,忖退:「女人真是太不可靠了,以藍冰心的情形,就算退一萬步說,她為了厲斜不計較他暗殺之事而感激他,從而消泯仇恨,可也不能繼續投懷送抱,與厲斜當真要好起來呀!」不多時,厲斜回來,沈宇道:『你不是說送她一程麼?」

    厲斜道:「正是,所以我回來告訴你一聲,你不要走開,在這兒等我。」

    沈宇道:「假如我逃掉了呢?」

    厲斜道:「我自有報復的手段,但我知道你不會溜掉的。」

    沈宇聳聳肩,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我一時衝動,就跑掉了。」

    厲斜深深瞧他一眼,不再發言,轉身去了。

    房間中現在只剩下沈宇一個人,他起先很安靜地坐著不動,眼光穿過窗戶上的雕花小格子,落在院落中。

    他其實什麼都沒有看見,心靈中正作深思冥索。由於他自己的處境,變得十分複雜,所以他需要想一想。

    自從在東海之濱的漁村中,得見厲斜至今,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月,可是變化之大,連他自己也有著難以相信之感。

    沈宇腦海中,把已改變的情況及事實,-一思索。首先是他與艾琳方面,變化最大,在她來說,從一見面就絕對要殺死他,變成了不能肯定的狀況,大概是因為多了一個厲斜,插入其中之故吧!

    在他這方面,也從消極的絕望的逃避,變為積極的尋求解決之道,由於他與胡玉真和青蓮師太的深談,得她們的啟發,果然發現這一仇恨很有問題,相信其中別有隱情。如果查得出其中秘密,想來必有解決之道。

    在個人方面,他這幾個月在一處隱秘的洞府中,有過一段奇遇,所以無論在武功方面,在江湖各種智識方面,都有很大的收穫。例如他前些時與馬忡昌於得時兩人,用黑道中扒竊門的唇典語交談,這等智識,便是這段奇遇中的收穫之一。另外就是那把專門用以作同歸於盡的短鋒寬身的寶刀。

    從這一把短刀,他不禁又聯想起厲斜,因為此刀將是用來對付他,與他一同增亡的最後一著。

    他沉重忖道:「到了我必須使用這口寶刀的話,我與他同歸於盡,世間一切思仇,僅已一了百了。僅剩下艾琳一個人,對她無疑是一大打擊。」

    「只不知我今日的武功,與厲斜放手相拼時,情況又如何?我在這最後一戰中,當然不惜違背誓言,使出師門絕藝,再加上我家傳武功,全力與他周旋。但他的魔刀,實在精奇奧妙之極,恐怕很難有擊敗他的機會。」

    他想到這裡,心頭煩躁,起身走了一圈,倒杯茶喝著,又坐回椅上,尋思道:「當日我不讓青蓮師太發動毒火大陣,雖是為了她的性命著想,但除此之外,也是因為厲斜可使艾琳暫時不殺我,所以設法說服青蓮師太,留他一命。」

    .他突然正然一驚,側耳傾聽。

    遠處一陣輕微的步聲,從院門外的廊上傳來,但轉瞬間,拐轉方向,到別處去了,並沒有進入院中。

    沈宇感到一陣失望,但也有輕鬆下來的感覺。

    他驀地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我正在等候艾琳,希望趁厲斜不在之前,與她見面。怪不得厲斜不怕我溜走,敢情他已經算定,我為了她的緣故,決不肯走。」

    厲斜的猜想一點兒不錯,沈宇不得不承認。

    當下繼續想道:「這個為了武功不顧一切的刀客,是不是明知艾琳將在這個時侯來到,故此故意躲開?如果是的話,他存著什麼心思?是不是打算潛隱在近處,窺看我與艾琳見面的情況?」

    外面廊上又傳來步聲,這回是兩個人。

    沈宇一聽便知,所以並不放在心上,除非是厲斜和艾琳一同回來。但這點兒似乎不大可能。

    那陣步聲居然不拐彎,一直走入院內。這一來反而使沈宇駭了一跳,連忙轉眼向院中望出去。

    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個店小二。沈守才鬆了一口氣時,一個婷婷倩影,突然出現在他視線中。

    這個倩影,身上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乍看宛如燦爛的彩虹一般,非常奪目。加上體態裊娜,長身玉立,散發出懾人心魄的青春光影。

    她正是艾琳,手中拿著一根金絲鞭子,順著那店伙的指點,走到房內。

    她沒有立刻推門而人,回頭道:「行啦,你出去吧!」

    店小二欠身應了,轉身自去。

    艾琳唇角噙著冷笑,等店小二已走遠,這才揮征敲門,道:「裡面有人沒有?」

    沈宇硬著頭皮,懷著一肚子緊張,走過去拉開房門,道:「我在這兒。」

    兩人目光相觸,但見艾琳的眼睛中,一片冰冷,面上也泛起了憎恨的表情。

    沈宇心中暗暗歎口氣,垂下目光。

    艾琳隨手一抬,鞭絲如閃電般飛起,一下子捲繞住沈宇的脖子。

    沈宇身子一震,但脖子已被地鞭絲卷緊,以她的功力身手,實是無法掙扎了,只好仍然垂著雙手,看她如何處置發落。

    艾琳冷冷道:「這回你確確實實在我的掌中了,再想逃走,只怕不易。」

    沈宇道:「我並不打算逃走。」

    他但覺得喉嚨一緊,不但透不過氣,同時由於頸上血管被勒得太緊,大有馬上破裂的那種勒割之感。

    任他如何英雄了得,何等不怕死亡。但這刻真真正正面對死神,心中亦不禁泛起了無窮的感慨。

    艾琳見他面上出現熬忍痛苦的表情,登時一陣快意,手中內力源源湧出。現在對方的血脈受制,已經全無反抗之力,她可以為所欲為了。

    她道:「有許多事情,往往是突然發生,突然決定的。正像現在的情形了。」

    沈宇聽得清清楚楚,但他連氣也透不過,如何能夠說話。

    當然以他的深厚功力,若是只這樣卷勒頸子,則一時三刻之內,他決對死不了。

    艾琳冷冷的注視著他,又道:「你沈家可真把我害苦了。前有你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血仇如海。後有你沈宇,害得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頭來。」

    沈宇甚感疑惑,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艾琳又道:「我現在殺死了你,就回家去安排一下,以後我將托庇於佛門,永遠不踏入塵俗世界中……」

    她說到這兒,發現沈宇抬起眼睛,向她瞧看。他的眼色。含有疑惑詢問的意思。

    艾琳不知不覺搖搖頭,忖道:「為何我會覺得他含有強烈的關切之意呢?他就算很關心,我也不必放在心上呀!」

    沈宇已忘記了自身的生死,心中儘是疑惑,例如她何以說,他害得她在入前抬不起頭來?她又為何在殺死自己之後,要投入空門,削髮出家?可惜的是他喉嚨被勒得緊緊的,全然發不出聲音,根本談不到發言詢問。

    艾琳面色冰冷如故,其實心中大是煩惱,一眼盯住沈宇的眼睛。

    但見這個童年時的伴侶,被鞭絲纏緊脖子,勒得面色發紫,眼中也露出痛苦之色。艾琳突然發現自己下錯手了,應該使用鋒利的刀劍.給他一個痛快,而不是用這種緩慢的手法。

    沈宇表現出的痛苦,竟然使得她心弦震盪,只片刻功夫,她就收回內力,那條金色的鞭絲,像靈蛇一般縮回艾琳手中。但聽沈宇長長的呼吸了一下,面色迅即復原。

    他摸摸脖子,道:「你為何不殺死我?」

    艾琳秀眉一聳,怒道:「你可是以為我不敢?」

    沈宇忙道:「不,不是這個意思。」

    他小心翼翼,也籌思過說詞,才又道:「不論是什麼原因,使你暫時不殺死我,我仍然十分感激。」

    艾琳冷冷道:「誰稀罕你的感激。」

    沈宇道:「是,是。」

    他生怕艾琳一言不合,再度出手或是拂袖而去,使他無從說出他的心事,故以惶恐得不知怎樣接下去才好。

    艾琳見他這兩聲是,顯得笨頭笨腦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她展顏一笑,美艷照人。沈宇彷彿感到春回大地一般,心中勇氣陡增,恢復了常態,立刻道:「艾琳,你肯不肯給我半年時間?」

    艾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可是說半年時間?」

    沈宇道:「是的,半年一定夠了。」

    艾琳生氣起來,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其實片刻都不能等待。

    馬上就得殺死你。你為何不乾脆要求我不殺死你?」

    沈宇恢復了信心,所以不慌不忙,道:「我第二步就要作此要求了。」

    艾琳皺眉道:「你今天怎麼啦?是不是正在發高燒?」

    沈宇道:「沒有,我好得很,除了這兒還有點兒痛之外,其餘都很好。」他用手摸摸脖子,表示是這個地方還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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