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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文 / 司馬翎

    朱宗潛道:「前輩認識令狐老人麼?」

    賀鐵老搖搖頭,道:「我從未見過他,甚至未聽過他的姓名。直到最近,才知道武林竟有這麼一位高手。」

    兩人的對話,至此告一段落。

    雙方邁步繞圈盤旋,互伺可乘之隙。走了兩匝,賀鐵老突然挺杖疾迫,步伐堅定,氣勢雄厲。

    朱宗潛忽然又掠過熟悉之感,這等動作,這等氣勢,都似曾相識,不由得分心忖想道:

    「我幾時見過如此勢派之人呢?」

    他這一念雖然只像是水面上小小的漣漪,可是賀鐵老已立時覺察,「呼」一聲揮杖橫掃而至。

    這一杖竟能使朱宗潛感到手忙腳亂,刀劍齊出,竭力抵禦。

    但賀鐵老焉肯硬拚,杖勢一變,如狂風驟雨般攻去,尋瑕抵隙,無所不至。

    朱宗潛連連後退,他一著之差,失去了機先,竟然束手縛腳,心中充滿了有力難施之感,真是苦不堪言。

    賀鐵老杖發如風,杖上勁道也越打越重,氣勢堅凝之極,漸漸已形成無可抗禦之勢。

    到了第二十招之時,朱宗潛簡直已潰不成軍,完全陷入被動之中,看來三招兩式之內,定將遭遇落敗傷亡之禍。

    當此之時,賀鐵老忽然煞住杖勢,道:「你還不認輸,更待何時?」

    朱宗潛連喘幾口氣,把刀劍收回鞘中,歎道:「賀前輩宅心仁厚,竟不趁這刻取我性命,實在難得。」

    賀鐵老道:「下次相逢,恐怕非分出生死存亡不可。是以老朽奉勸你一句話,那就是上陣交鋒之時,天大之事,也不可存想於心頭腦際。」

    這話分明是點出這一次朱宗潛陷入險境之故,完全是由於他心神分散,所以失去了機先。

    朱宗潛甚是佩服,躬身道:「在下一定記住前輩的金玉之言。不過說到下回相見,便是一次生死之時,又未免過於殘酷可怕了!咱們難道不能想個法子,事先消弭這等災禍麼?」

    賀鐵老深深歎息一聲,道:「老朽因此事也是無由自主,言之可悲可恨!」

    朱宗潛踏前數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斗笠下面那一塊竹篾織成的網罩上,好像要看透這塊網罩,沉聲道:「在下斗膽請問一聲,前輩敢莫是少林金羅尊者麼?」

    賀鐵老屹立如山,身軀全無一點震動,緩緩道:「朱大俠這一猜可謂奇怪之極。春夢姑娘也曾猜測我是三大異人一。」

    朱宗潛向他凝視了半晌,才道:「算了,前輩忘了我的問話吧!」

    賀鐵老道:「那麼請朱大俠移駕山神廟中,與你方之人在一起,不得出圈一步。直到鳥啼之時,方可走開。」

    朱宗潛向他拱拱手,大步向山神廟走去,他一出現在廟門之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昏淡的燈光,並未使他失去那赫赫懾人的氣度和豐□。誰也不知道他進來幹什麼?是敗了抑是勝了?

    朱宗潛環顧全殿一眼,這才緩步走入己方圈內。佟長白狼狽地攤手聳肩,垂頭喪氣的道:「那傢伙太厲害了,連你也幹不過他,別人就更不用說啦!」

    春夢小姐那邊的人,連說話也在禁止之列,是以人人鴉雀無聲,魔鞭盛啟接口問道:

    「朱兄可曾探出這位絕代高手的來歷麼?」

    朱宗潛搖搖頭,道:「探不出來,須得再想別的計較。」

    他目光掠過歐大先生和一影大師,擠到牆邊,蹲下查看。這時才發覺歐大先生穴道仍然受制。

    但一影大師卻全然無事。

    他為人機伶之極,當然不會露出一點神色。

    耳中忽聽法音大師傳聲道:「家師兄已被貧僧解開了穴道。」

    朱宗潛也用傳音之法,向他說道:「在下已認出那化名為賀鐵老的黑衣人,一定是貴寺長老金羅尊者,只不知這穴道禁制如何解救?」

    法音大師告訴了他,最後說道:「朱大俠既然認出,家師兄當時施展敝寺絕藝之一的風濤二十鏟,竟在這一路鏟法未曾使完之前落敗。假如不是金羅尊者,這等事簡直教人不能相信呢!其後是他老人家暗暗傳聲,告以解穴之法。」

    朱宗潛這才弄明白了來龍去脈,也確知那黑衣人真的是金羅尊者,心中頓時波濤起伏,大為震動。

    但目下當急之務,便是解開歐大先生的穴道禁制,以便應變。當即依照法音所告之法,伸手向歐大先生連拍兩掌,口中道:「那位前輩武功雖高,但點穴手法卻平常得很。」

    歐大先生果然應掌而動,朱宗潛便又向一影大師虛拍兩掌。

    春夢小姐那邊的人,與朱宗潛交手至今,經驗已多,早就曉得朱宗潛有神鬼莫測之神通。

    因是之故,朱宗潛出手解救了歐大先生、一影大師二人的穴道,他們並不十分驚異。但秦天宇、韋浩、鄧敖和秋嫂四人,卻大為震驚不已,都覺著這等事當真不可思議。

    朱宗潛向歐大先生和一影大師二人大聲說道:「那位賀鐵老賀前輩說過,咱們等到第一聲鳥啼之時,即可恢復自由之身了。目下咱們只好耐心等候。」

    他這話自然是順便告訴春夢小姐那一方之人,秋嫂聽他口氣猶有咄咄迫人之意,忍不住要挫挫他的鋒芒,冷笑道:「你說的話焉能算數,真真好笑之極!」

    朱宗潛轉頭向她打量注視,炯炯的目光,鋒利之極。

    似是能看透她的內心,秋嫂只跟他對瞪了一下,便受不住如此強烈有力的目光而趕緊移眼避開。

    朱宗潛沉聲道:「在下說的話無論在什麼地方,也未曾說過不算數的。」

    秋嫂居然沒有做聲,秦天宇等人感到很奇怪,都想她一向強悍潑辣,最瞧不起男人,今日何以對朱宗潛容讓起來?

    朱宗潛道:「老實說,假如賀前輩不是有過這等允諾,在下和春夢姑娘焉能如此容易認輸落敗?只怕直到他那對頭趕來,賀前輩尚未能解決我們之事。」

    秦天宇道:「然則朱大俠竟是故意不出全力相爭,以便賀先生得以專心壹志對付那約好的對頭了?」

    朱宗潛道:「不錯,春夢小姐亦是如此存心。我們實在測想不出什麼人堪作賀前輩的對手?是以大生好奇之心。」

    秋嫂不再出聲,殿內暫時沉寂下來。

    一影大師以傳聲之法,向朱宗潛問道:「朱大俠如何瞧出他是敝寺長老金羅尊者?」

    朱宗潛道:「說來有趣,那是因大師你才認出的。」

    一影大師深感驚訝,道:「這話怎說?」

    朱宗潛道:「金羅尊者前輩兩次挺杖進迫,氣勢姿態之中,不知不覺流露出貴寺心法。

    大師可還記得第一次咱們見面,乃是在黑龍寨一處□巢中。其時大師挺杖向我迫來,氣勢之雄,使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一影大師道:「原來如此,這等以本身功力造詣凝聚而成的氣勢,雖是無形無聲,並無法度。但金羅尊者一生修習本寺□藝,自然流露出與貧僧相似的氣概姿勢,實在是合情合理之事。」

    朱宗潛道:「大師可知道金羅尊者目下這一出現,不啻是敲起了中原武林浩劫的鐘聲麼?」

    一影大師大駭道:「貧僧不敢置評,卻甚願略聞其故安在?」

    朱宗潛輕歎一聲,道:「這等朕兆,恐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目下尚不是披露之時,還望大師體諒苦衷,大度包涵。只須提高警惕,將來應付非常之變,自然容易得多了。」

    外面忽然傳來對答之聲,但相距過遠,不但聽不出說話的內容,連口音也分辨不出來。

    殿內之人無不凝神測聽。

    但那對答之聲,旋即寂然,秦天宇和韋浩二人已迅快奔出殿外。鄧敖想是得過命令,沒有出去。

    秋嫂遲疑了一下,舉步向殿門走去。

    朱宗潛突然冷冷喝道:「站住,你往那兒走?」

    全殿之人無不十分驚訝,連春夢小姐也不例外。只因秋嫂的行動與他全不相干,卻何以突然橫加干涉?

    秋嫂停下腳步,怒道:「自然是出去啦!你何故問我?」

    朱宗潛仰天一笑,道:「外面傳來的聲響,不問而知賀前輩的對頭已經抵達,對也不對?」

    鄧敖忍不住插口道:「我們的事不勞閣下費心。」

    朱宗潛瞪他一眼,氣概迫人,厲聲道:「好,我不費心,秋嫂你即管出去。」

    說也奇怪,那秋嫂忽然像□了氣似的,怒容全消,既不移步,也不怒斥,只默默然逕自尋思。

    全殿之人全都大惑不解,這一回卻包括鄧敖在內。

    朱宗潛嘿嘿冷笑數聲,才道:「春夢姑娘,你想不想出去瞧瞧這一場百年罕見的龍虎爭鬥?」

    春夢小姐沒有做聲,秋嫂發急叫道:「你們想毀諾違約是不是?」

    朱宗潛道:「我朱宗潛豈能做這等事?自然春夢小姐也是不肯失身份的人。」

    秋嫂這才鬆一口氣,朱宗潛又道:「其實我向姑娘你詢問,也是多餘之舉,誰不想出去瞧瞧?既然如此,我便提出一個條件,假如你答應的話,可舉起右手作覆。」

    人人皆知朱宗潛足智多謀,天下第一。因是之故,無有不信他真有法子可以出去觀戰的。

    佟長白首先雀躍喜叫道:「好極了,咱們快點出去。」

    秋嫂接口道:「胡說,你如不違約,豈能出廟觀戰?」

    但她的聲音中並沒有堅強充份的信心。

    佟長白瞪眼反駁道:「你懂個屁,朱宗潛沒有一件辦不通的事,你等著瞧吧!」

    朱宗潛哈哈一笑,道:「佟兄未免太誇獎兄弟了,不過若論出此山神廟之法,倒有兩個法子之多。」

    秋嫂、鄧敖固然大感吃驚,別人也無不凝眸尋思。

    朱宗潛又道:「第一個法子略嫌撒賴,也未必就當真行得通。我說出來各位就明白了。

    此計便是咱們立刻動手把廟□撬個大洞,即可出去,要知賀前輩命人劃下界線,只有前面這個半圓形,後面是牆壁,並無界限。是以咱們從後面出去,勉強爭辯的話,亦可說得過去?」

    眾人都覺得大有道理,假如他不是說過「未必行得通」之言,加上又有第二個法子的話,大概都會立即動手去拆牆了。

    朱宗潛略一停頓,又道:「但此計可能行不通的是這座山神廟坍破多處,但牆壁完好如故,或者是用方石砌成,咱們合力動手撬牆,只怕不是頃刻便可辦到之事。這麼一耽誤,鄧敖兄只須跑出劃下界線,咱們還是出不去。」

    鄧敖笑道:「好極了,我敢打賭你們一定比不上我快。」

    朱宗潛道:「但我還有第二個法子出去,鄧兄可要聽聽?」

    大殿內霎時鴉雀無聲,俱是專心等候朱宗潛底下的話。這等氣氛,已顯示出大家都相信朱宗潛果然還有靠得住可以出廟之法,鄧敖在這等壓力之下,也不能不受到感染,心中已信了七八成。

    因此他囁嚅一下,才道:「在下願聞其詳。」

    朱宗潛爽朗地笑一聲,向春夢小姐道:「怎麼樣?你舉不舉手?」

    眾人的目光移到春夢小姐那邊。

    但見她徐徐舉起右手。頓時又大感驚訝,因為朱宗潛的條件尚未說出,而她竟已同意了。

    佟長白怪叫一聲,當真是山搖地動,把許多人都駭了一跳。

    秋嫂冷冷道:「你怪叫什麼?」

    佟長白一邊拍腦袋,一邊歎氣道:「咱總算是服氣啦,你瞧春夢小姐不用問就曉得了朱宗潛的心思,這兒誰還能辦得到?」

    春夢小姐心中大為受用,美眸中露出笑意。

    秋嫂怒道:「我瞧你這麼一個大男人簡直全無用處,服氣也不是這等服氣法,你敢擔保她一定猜得中朱宗潛的心思麼?」

    佟長白牛眼一睜,厲聲道:「你敢不敢與咱賭這項上人頭?」

    人人聽了這話,都有透不出氣之感,廟內的氣氛頓時十分沈重緊張。這等賭注,實是非同小可。

    秋嫂自家也喘了一口大氣,她雖是強悍之極,可是碰上這個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佟長白,也敵不過他的蠻勁豪野。

    當下道:「哼!我才不跟你賭呢!」

    她的話不啻認輸了,佟長白哈哈大笑,道:「不賭就拉倒,咱想了想也覺得犯不上。這樣好了,你准許春夢小姐開口,讓她親口講出朱宗潛的心思,咱們瞧瞧對是不對?這法子好不好?」

    秋嫂不知不覺道:「好!泵娘說吧!」

    春夢小姐發出悅耳的笑聲,使眾人心神一爽,這才緩緩道:「佟老師太瞧得起我了,假如因此之故,丟了大好頭顱,末免太不值得,你說是也不是?」

    佟長白道:「小姐等會再說這題外的話,咱們都心癢癢的等著聽呢!」

    春夢小姐道:「好,朱先生,你的條件不外是要我這一方之人,出得廟外,絕對不許參與干擾賀前輩他們的決鬥,對是不對?」

    朱宗潛道:「一點不錯,你既然答應了,不得反悔。」

    春夢小姐道:「自然不反悔啦!假如不是你提出這條件,只怕我至今尚不敢斷定賀前輩的對手是誰,現在你快點進行出廟之計吧!」

    朱宗潛道:「使得。」

    回頭向一影大師、歐大先生兩人說道:「這畫地為牢之事,你們兩位全然不知,也沒有答應過,是以有煩兩位速速出去。免得錯過了這等眼福。」

    秋嫂叫道:「他們兩個人出去又有何用?」

    朱宗潛沒理睬她,低低向那兩大高手說了幾句話。歐大先生和一影大師齊齊躍出圈外,向院門奔去。

    鄧敖、秋嫂不攔阻他們,只注意廟內的人。

    因此歐大先生和一影大師兩人順利奔出廟外,隔了一會,突然右側傳來一陣驚鳥撲飛鳴叫之聲。

    朱宗潛哈哈一笑,道:「大家都聽見鳥啼了,對不對,咱們安心出去觀戰吧!」

    眾人一哄而出,鄧敖、秋嫂二人實力薄弱,兼之朱宗潛、春夢小姐這兩人皆在廟內,更不敢有所動作。

    霎時間,廟內只剩下一個昏迷未醒的曹洛(計多端)以及兩個負傷的人,他們是春夢的四僕之二。

    其餘的人,都趕到那一塊草坪,月色迷濛,依稀可見兩道人影方自馳逐拚鬥,極為激烈。

    這兩人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金羅尊者仍然是黑衣竹笠,掩藏著真正面目。他的對手則是雄偉高大,鬚髮如銀的令狐老人。他的一根血□,在烏木杖影中,翻騰變化,出入無常。

    雙方功力深厚之極,杖拐上雄渾的內力激湯之下,衝起了陣陣勁風,武功稍弱之人,若是迫到四丈之內,只怕連站定腳跟亦有所未能。

    人人都瞠目觀戰,神遊於拐山杖海的變幻招數之中。

    盡避他們個個眼力過人,但這兩人的每一招使出來,其中的起承轉合,以及後續變化,全都感到迷惘朦朧。

    如管蠡測海,井蛙觀天,只知很是奧妙,卻無法弄得清來龍去脈,也不知下一招將有何種變化。

    偌大的草坪上,悄無聲息。

    朱宗潛亦是全神貫注在這一場龍爭虎鬥之中,在他背後,一道人影緩緩移近。

    這人移動得很慢,加上人人凝神觀戰,都不會驚覺。

    朱宗潛那麼靈警多智之士,這刻竟也沒想到會變生意外,兀自沉酣觀戰。

    那人漸漸迫近,月色之下,只見他面色白□,年約四五旬之間而已,可是那對眼睛,閃射出如鷹隼般的光芒,森冷銳利兼而有之。他右手提著一口長刀,斜向前指,步步向朱宗潛迫去,這等情況,自然是想趁他入迷於金羅尊者、令狐老人這兩位絕世高手的拚鬥之時,加以暗算,這個面貌白□,雙目如鷹隼一般的人,緊緊咬著牙關,不向場中的拚鬥望上一眼。

    此舉顯然不是易事,是以他露出吃力的表情。

    由這一點推測,可知這人也是當世高手。

    因為唯有懂得武功之人,方會對打鬥入迷,而武功越高的,遇上這等罕見的龍爭虎鬥,也就會更加無法自主地凝神觀戰。

    他正是要利用這一點,向朱宗潛暗算,是以他本身極力抗拒那場拚鬥的吸引力,進行這一幕暗殺。

    誰也不曾發現草坪上多了一人,但事實上這一幕景象卻有一個人瞧見,這人便是剛剛勉力起身走出山神廟的計多端。

    他在昏迷之中,忽然回醒,耳邊只聽見:「為兄這就去殺死朱宗潛」這句話,當下掙扎而起,出廟一望,恰好見到這一幕。

    他失聲低叫:「哎!真是大師兄。」

    頓時湧起無限信心,認定他的大師兄沈千機,這一回必定順利的暗殺了朱宗潛,退一萬步說,即使不能當場剌斃,亦定能使他受到難以救治的重創。

    莫說是素來崇拜沈千機的計多端,即使換作朱宗潛或春夢小姐,看了這種情形,也當必深信沈千機必得手無疑。

    因此計多端滿懷信心,屏息噤聲地注視著朱宗潛移動,實是不足為異。

    朱宗潛當然完全不知危機迫近眉睫,兀自凝神觀戰。沈千機雙眼凶光四射,強烈得驚人。

    他雖是急於刺殺朱宗潛,可是倒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極是沉得住氣,手中長刀緩緩向敵人背心迫上。

    卻不發出絲毫刀氣,免得驚動了敵人。

    他估計刀迫到距敵人背心五尺左右,即可電急剌出。在這等距離之內,朱宗潛縱然武功絕世,亦難逃一死之厄。是以當刀尖堪堪迫到五尺距離的界線之時,連他這等老奸巨猾之人,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血液迅急奔流。

    在這生死一發之際,站得好好的朱宗潛忽然間側躍尋丈,回頭四顧。由於他這一動作大出沈千機意料之外,是以竟無法出手追擊。

    朱宗潛目光掃過沈千機,可也不由得失聲驚叫道:「沈千機!」

    但見沈千機撥頭就走,快逾電光石火,轉眼間奔出草坪,身影隱沒在黑夜荒野之中。

    朱宗潛定一定神,連忙放步追去,轉眼間也失去了蹤影。

    目睹這一場變故的計多端,禁不住倚牆喘息,但覺變化之奇之快,如魚龍曼衍,如兔起鶻落。

    使他緊張得透不出氣來。

    全場只有春夢小姐一個人覺察到,遊目四望,見到了牆角的計多端,不禁大為驚訝。迅即奔去,問道:「你的穴道是誰解開的?」

    計多端見了她,心中一陣迷忽,道:「是卑職的大師兄沈千機所解。」

    他隨即把早先的情形說出,春夢小姐聽了,竟也替朱宗潛出了一身冷汗。

    她忖思了一下,道:「朱宗潛回來一定不肯放過你,我派個人先陪你回返迷仙洞。」

    她迅即辦好此事,但見令狐老人兀自苦鬥,尚無敗象。春夢小姐至此略覺放心,因此己方終究還有可以與對方爭持的高手。

    當下暗自用心推究一事,那就是朱宗潛何以不讓己方干涉這一場拚鬥之故?

    想來想去,得到兩個結論,一是朱宗潛與那黑衣人有了勾搭默契,所以不能讓他失敗。

    二是朱宗潛想借黑衣人之力,除掉令狐老人。

    她雖是想出了這兩個結論,但反而心亂如-,不知如何是好?使她心亂的僅只是朱宗潛英姿颯颯的影子。

    她覺得自已實在沒有法子全心全意的設法擊敗朱宗潛。但如若單單是這樣,問題不算複雜。

    原來她困難的是既不忍擊敗他和殺死他,但又不能投降認輸。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曙色已露,鳥啼處處,空氣異常的清新。在熹微曉色之下,那一對絕世高手,猶在酣戰,未分勝敗。

    別的人還不怎樣,只有一影大師、法音大師及大業僧三人,心知那名賀鐵老的黑衣人,其實是少林寺兩百年來第一高手金羅尊者。

    見他竟久戰未勝,大為焦急憂慮,有好幾次差點兒就衝上去了。

    令狐老人滿面紅光,色如丹朱,襯托起如霜似雪的鬚髮,再加上血拐繞身,舞出千百道紅光赤電,自有一種奇異的威勢。

    至於那黑衣人,在這等驚險絕倫的搏鬥中,仍然一如初鬥之時,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特別的地方。

    他們的長重兵器,雖是翻騰飛舞,迅急似電,但罕得碰上,即使偶爾碰上了一下,也沒有發出巨大聲響。

    可見得他們實是旗豉相當,實力強勁,每一招都從未曾稍稍用老,以此從無控制不住力道之事發生。

    天色已明,群山樹木都瞧得清清楚楚。金羅尊者突然振腕出杖,一招「封山招雲」,攔腰掃去。

    令狐老人眼中凶光暴射,厲嘯一聲,血拐陡化「雪滿中庭」之式,硬接敵招。

    杖拐相觸,竟發出一響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緊接著兩人都改以重手法硬拚,杖拐迅如風雨,一連交碰了七八下之多,一時「當當」

    之聲,不絕於耳。

    場內觀戰之人,無不感到耳鳴心跳,但覺這兩人火拚聲勢之猛烈,直是平生未之前見。

    假如換了一些武功稍弱之人在此觀戰,只怕單單是這等強勁巨響,就能把他們震得昏跌地上。

    一影大師等人心知這刻已進入另一凶險階段,由於雙方武功精妙,功力相埒,是以走上硬拚之一途。

    這等拚法是招招都是真才實學,實是凶險得教人提心吊膽。眾人無不睜大眼睛,等看不久就將決定的結局。

    直到這時,別的人一個也沒瞧出黑衣人的武功家派,只認出令狐老人不時夾雜得有崑崙派、天山派的絕招。

    他早先整套施展的一路神奇拐法,不論是攻守之間,以至步伐身法,皆別有神奇奧妙之處。

    與一般的武學源流極多不同之處。

    這兩位絕代高手硬拚了十五招以上,令狐老人突然躍出圈外,黑衣人竟不追擊,提杖屹立,迫視對方。

    但見令狐老人面色赤紅得彷彿會滴出血來,煞是可怕。他□目厲聲道:「咱們都是八九十歲之人,年老血衰,如此相拚,遲早兩敗俱傷。」

    黑衣人緩緩道:「令狐兄有何見教?」

    令狐老人重重的哼一聲,道:「你若是不隱藏本身家派,放手施為,不難在招數之間取勝我。」

    黑衣人道:「令狐兄若是認為如此,何不棄杖認輸,讓我帶走?」

    令狐老人厲聲大笑道:「老夫向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除非當真把我打得躺下,否則休想我認輸。」

    黑衣人徐徐環顧全場之人一眼,突然間舉步向西南方走去,秦天宇、韋浩連忙跟上。並且高聲招呼鄧敖、秋嫂。

    這一夥人很快就遠離山神廟,不知去向。一影大師等人心下茫然,不知應怎麼辦才好。

    令狐老人竟也全不作聲,因此,春夢小姐方面之人,也沒有任何動作表示。

    一片靜寂中,佟長白突然怪叫一聲,把眾人駭了一跳。

    法音大師問道:「什麼事呀?」

    佟長白道:「朱宗潛呢?」

    一影大師、歐大先生等人忙忙轉眼四顧,果然不見了朱宗潛。

    春夢小姐冷笑一聲,道:「汝等何不向我請問?」

    若是別人這麼說,定要被佟長白臭罵一頓,但春夢小姐開口,他既不敢亦不能不信。

    他果然楞頭楞腦的問道:「請問小姐,朱宗潛呢?」

    春夢小姐道:「他得知他師父冷面劍客卓蒙遭難,登時失魂落魄的向東南方奔去,想是急於查個水落石出。」

    一影大師誦聲佛號,道:「這就奇了,是誰告訴他這個消息的?」

    春夢小姐沒有回答,佟長白這人根本不管面子問題,接口道:「是啊!他怎會知道的?

    小姐可否賜告?」

    計多端接聲道:「真真好笑得緊,你們不會追上去,自己向朱宗潛問個明白麼?」

    歐大先生已盤算過目下雙方實力,自然早走為上。

    是以立刻說道:「春夢姑娘身份甚高,決計不會哄騙咱們。既然如此,咱們果然得盡力追上朱大俠,越快越好。」

    他向春夢小姐那邊也拱拱手,當先向東南方跨步走去。其餘的見他動身,也都跟著移步。

    這一堆人,霎時間已奔離了草坪,他們很快的奔出數里,一影大師突然越過歐大先生,道:「諸位隨老衲來。」

    一影大師領先走上嶺坡高處,忽然停步,回身遙望。眾人一瞧而知他是遠眺山神廟。

    大概是暗查春夢小姐等人的動靜,因此也都學他的模樣,凝神遙視。

    但這刻距山神廟已遠,雖是居高臨下,也只隱隱見到那座古廟。即使春夢小姐等人仍然在廟側的草坪上,亦是難以查看得出。

    眾人望了一會,佟長白首先道:「隔這麼遠,屁也看不見。」

    魔鞭盛啟道:「是啊!」

    話聲忽然中止,原來他目光一轉,發覺一影大師竟是跨馬步站著。

    法音大師站在他背後,伸出一掌,抵住他的後心。兩個人的面上都稍稍露出用力使勁的精神。

    別人也發覺了,心知其中必有古怪,都不再做聲。

    過了一陣,一影大師說道:「奇哉怪也,那令狐老人竟是在草坪上盤膝趺坐,春夢小姐以及一眾手下,在他四周放哨警戒,人人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歐大先生道:「那令狐老人有沒有受傷的跡象?」

    一影大師道:「不似是受傷,反而似是在進修某種深奧奇功。春夢小姐的手下諸人,也沒有擔憂之象,看來只是防範有人驚擾令狐老人而已。」

    歐大先生道:「果然奇怪了,假如令狐老人乃是修習□奧神功,何不回去之後才動手?難道他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佟長白道:「喂,老和尚你當真看得見嗎?」

    一影大師未曾答覆,歐大先生已道:「一影道友當然看得見啦,他目下施展的是少林寺一種□藝,借卻後面法音道友的功力,增強己方。」

    佟長白道:「原來如此。」

    隨即遊目向別處亂瞧。

    他剛才說的話雖然無禮,但人人皆知此人粗魯凶悍,個性如此,也不怪他。

    一影大師還在小心查看,忽聽佟長白怪叫一聲,道:「快看,老和尚快往那邊看。」

    他伸出粗長的手臂,向左側一座山峰的半腰指去。此峰相距較近,是以眾人循聲望去。

    都見到山腰間一處懸崖上,有四個人正在鏖戰相搏,刀劍飛舞之時,光芒閃閃。

    但他們都瞧不清這些人的面貌身材,一影大師轉眼望去,立刻驚訝萬分的大聲說道:

    「哎!是朱大俠被三個敵人纏住。」

    佟長白道:「如若他形勢不妙,咱們快點趕去援助。」

    十丈河諗七姨接口道:「我們下得此嶺,再設法渡過那道淵壑,上得懸崖,只怕要費去個把時辰之久。」

    一影大師驚道:「我佛慈悲,怎的竟是沈千機呢,還有一個身材矮胖,手拿鐵傘,武功之高,極是駭人。」

    佟長白著急道:「那□就是笑裡藏刀安順了,還有一個是誰?」

    一影大師道:「那傢伙身材中等,動作僵硬,但卻迅捷無比,出手招數也是硬繃繃的,甚是古怪,以老衲猜測,此人大概是僵□黨的高手。」

    眾人一聽,便都感到事情大是不妙,單說那黑龍頭沈千機,就已很難對付,加上了一個與佟長白齊名的笑裡藏刀安順。

    要知當世之間,邪魔外道之中,要以三凶兩惡最著名,僵□黨便是三凶之一,此黨橫行出沒於湘、贛、閩等地。

    其中最著名的人物是陰陽雙□鍾氏兄妹,黨魁白骨抓羅岡反而不及鍾氏兄妹出名。

    戳魂刀巴靈說道:「大師可曾發現那僵□黨高手有什麼特徵嗎?」

    一影大師道:「那□身穿黑衣,左手用一條軟的兵器,好像是一條鐵□、只有四五尺長。」

    巴靈道:「那是陽□鍾勿光,他們兄妹都是用□,右手指爪鋒利如刀,練有特別功夫………」

    佟長白厲聲道:「不管趕得及趕不及,咱們也要試試。」

    說罷,邁開長腳,迅即奔向嶺下。

    一影大師歎道:「這位佟兄倒是個血性愛友之人,但可惜的是朱大俠已經險狀百出,十招八招之內,定必落敗身亡,咱們唯有籌思如何為他報仇之計了。」

    眾人都感到十分緊張和震駭。

    朱宗潛一死,便不啻群龍無首,想要一一找到這些奸狡兇惡的魔頭為朱宗潛復仇,真是談何容易?

    一影大師突然驚叫一聲,閉目不看,顯然,那種情形極是使他驚心動魄,或者是悲慘得令人不忍卒睹。

    眾人都隱約見到那懸崖下有人跌落。

    眼下只剩下三個人還在懸崖上,是以不問而知,必是朱宗潛被那幾個惡魔迫墮於無底淵壑之內。

    一影大師頹然道:「完啦,他終於掉下去了。」

    法音大師接口道:「師兄何不向那深壑內查看一下?」

    一影大師道:「我早先已抽空瞧過,壑內瘴霧沉沉,深不可測,任什麼都瞧不見。」

    他長歎一聲,又道:「朱大俠也煞是英雄了得,在那最後關頭,使出一招奇奧刀法,勢如奔雷閃電,竟連傷二敵,假如這回敵方不是三個的話,縱然以沈千機武功之高,再配搭上任何一個魔頭,相信亦無法把朱大俠迫落懸崖之下。」

    戳魂刀巴靈問道:「朱大俠最後一招傷了那兩個?」

    一影大師道:「沈千機和陽□鍾勿光。」

    巴靈點頭道:「那笑裡藏刀安順最是好狡滑溜,這次鏖戰獨獨他沒有受傷,並不稀奇。」

    歐大先生沉吟道:「以朱大俠的相貌而言,應是主盟天下武林的蓋世英才,卻不料今日喪生於這王屋山中,實是令人在傷心悲痛之餘,又感到難以置信,唉!」

    大家都覺得很難過,尤其是最近奇人異士紛紛出現,而這些邪魔惡頭也聯成一氣,勢力浩大,形成了武林極大的隱憂。

    他們這一群名望甚著的高手,已生出難以為敵之感,是以除了悲傷難過之外,又另有心灰氣餒之想。

    眾人在峰腰呆呆佇立,那絢爛的太陽,和暖的山風,蒼翠的峰巒,都徒增眾人對那武林慧星,一代奇才的追思哀悼。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一影大師道:「咱們也該動身了。」

    杜七姨道:「大師意欲何往?」

    一影大師道:「咱們這就設法到壑下找尋朱大俠的遺體,但主要目的卻是趕去幫助佟長白,此人雖然不是吾道中人,但他對朱大俠忠誠敬愛,因而必將受到沈千機等惡魔的仇視。」

    他略一停頓,又道:「老衲猜測沈千機等人必定會到壑下查看朱大俠的遺體,說不定會與佟兄碰上。」

    歐大先生奮然道:「不錯,咱們快快趕去,說不定在朱大俠英靈暗佑之下,咱們可以趁機殺死一兩個惡魔。」

    這兩人都這麼說法,別人自無異議,大夥兒立即奔落峰腳,向那道淵壑迅快趕去。

    數里之地,迅即馳過,抵達那道大壑邊緣,由於寬達兩三里,壑下又黑暗多霧,必設法須從斜坡慢慢下去,才能加以查看。

    這刻在上面,簡直完全見不到任何跡象,他們俱是煉就了上乘武功之人,一生也不知走過多少險絕之地。

    是以都未把這一道深壑放在心上,紛紛散開,找尋入壑之路。

    他們費了不少時間氣力,才繞落數里外的一處深谷。當即結隊再往回慢慢的走,越過這一道深谷,便見荊棘叢生。

    處處皆是怪石或泥沼,以及無數奇怪蟲豸或毒蛇。

    這下面光線幽黑,濕氣鬱蒸,眾人都極為小心地呼吸,以便一旦發覺有異,立時可以閉住呼吸,免得吸入大量毒氣無法可救。

    眾人只行了里許,就發覺沒有法子找到朱宗潛的遺體了,要知這壑內地方遼闊,又崎嶇起伏,光線幽黯,目力無法及遠。

    莫說他們人數太少,縱然再來上三五十人,也無法搜遍這等險惡之地。

    走在最前面的一影大師,忽然停步,並且叫眾人連連後退,大家退了數丈,聚立在一個乾燥的士丘上。

    一影大師說道:「前面地勢更為低陷卑濕,蛇蟲甚多,以老衲的經驗,必有可致人於死的毒霧沼氣,是以大膽阻止諸位前行。」

    眾人面面相覷,一影大師又道:「老衲又發現了一件事,非向諸位報告不可,那就是佟長白施主竟然已深入那一片危險地帶,我發現了他的腳印。」

    他乃是極為老練的人物,既然說是佟長白,自然不會有錯。

    法音首先訝道:「佟施主竟不怕沼氣毒霧嗎?」

    一影大師道:「這也不足為奇,愚兄亦可逕行深入,但別人卻不宜冒此危險。」

    盛啟道:「大師如若敢冒此險,兄弟當要追隨。」

    一影大師忙道:「話不是這樣說,老衲乃是因為昔年得到兩粒辟瘴丹,一來一回,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內,定可無妨,此丹只有兩粒,如若分用,雖然可以多一人同行,但時間卻太短促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法音大師道:「小弟想請師兄賜贈靈藥,讓小弟前往一探,只因佟施主已先走了一步,小弟與他相處較為相得,若是見到他,定可合力行事,只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一影大師沉吟一下,道:「這樣也好,但你可得多加小心。」

    法音大師聽了,隨即在囊中取出幾卷非布非帛之物,迅快地纏裹雙腿,又由一影大師幫忙。

    分別纏裹住僧袍內的雙臂,此是他們方外之人深山行走之時,防範蛇蟲和荊棘毒刺的裝備。

    收拾妥當之後,法音大師先把一粒丸藥塞在耳孔中,同眾人合什稽首,扛著方便鏟,迅即向前奔去。

    不一會,他已獨自處身在異聲四起的幽壑之內。

    腳下一直發出吱吱的水聲,四下有些低窪之地,霧氣蒸騰,教人感到好像已置身於幽冥鬼域之內。

    法音大師一方面留意不讓荊棘或有刺樹叢勾破衣服,一方面又得小心不要掉在泥沼水窪中。

    另外還須查看朱宗潛的遺體或佟長白的蹤跡。

    走了一程,這位少林高手心中大為惕凜,因為目下四方八面的水窪更多,霧氣濃厚,低矮的灌木叢生,瞧起來完全是一模一樣,很容易迷失回去之路。

    因此他採取緊急措施,撕下一大片衣襟,每逢行經一叢灌木,就撕一條纏搭在上面。

    這樣他縱然迷了路,但只要找到任何的一叢纏搭有布條的灌木,就可以從布條的一定方法,找出正確回程。

    要知像法音大師這等高手,江湖門檻雖然不精,但辨認路途方向之能,卻非常人所能及。

    因此,目下的情況居然連他也不能不留下記號,可知這深壑之內,何等的幽黯和景物相似了。

    他邁開腳步之時,一些小事或籐蔓擦過他的綁腿,不時發出尖銳的聲音,那是極尖的刺刮過絲質的綁腿布上的響聲。

    假如沒有這等裝備,可想而知他小腿上早就被毒刺勾傷劃破了。

    他已經前行了好幾里之遙,突然間聽到一陣聲響。

    他頓時精神大振,加快腳步,但手中鋼鏟卻不時向地面揮掃,拍死了不少毒蛇,轉眼間已奔到切近。

    但見數丈之外,三條人影正在拚鬥,其中一個不時咆哮怒吼,正是銅面凶神佟長白。

    以他的身手功力,居然被兩個敵人打得吼叫不已,可見得那兩個敵人定是非常之士。

    法音大師抖丹田大喝道:「佟兄放心,咱們趕來啦!」

    他聲音才起,戰圈中已有一個刷地躍出圈外,如飛向東北方奔去,想必是另一條可以逃出這座大壑的通路。

    佟長白怒喝道:「安順,你這混賬王八蛋回來,咱跟你拚個高下。」

    話猶未畢,那僅有的對手也躍出圈外,向同一方向奔去,迅若飄風,霎時已隱沒在黑暗中。

    法音大師走過去,只見佟長白滿身泥污,喘息不已,卻似是未曾受傷,便放心地透一口氣,道:「這兒太黑了,數丈外便不辨人面,他們是誰?」

    佟長白道:「一個是笑裡藏刀安順,一個沈千機,但沈千機已經受傷頗重,唉!咱已瞧見小朱摔了下來,完蛋啦!」

    法音大師感歎道:「可憐!一代英才,遠赴修文之召,實是使人心傷魂斷。」

    佟長白雖然不懂得他說的「修文之召」是什麼典故,但悲痛之意卻感覺得出,不由得悲嘯一聲,迸發出心中悲慟之情。

    法音大師道:「我們再踏勘一下,可就得回去了,免得大夥兒提心吊膽的等候。」

    佟長白厲聲道:「小朱交了這許多朋友,卻只有你敢捨命找尋他的遺體。」

    法音大師道:「他們都很敬佩你的義氣,家師兄只有兩粒辟毒之藥,都被貧僧要了,所以沒有法子跟來。」

    佟長白忽然地哼了一聲,邁開長腿,開始踏勘找尋□體。

    他天生的粗皮厚肉,筋骨強韌,根本不怕毒蛇毒刺,對那些毒瘴霧氣全然不放在心上,叭噠叭噠的到處亂闖,喉嚨中不時發出咆哮。

    找尋了一會,法音大師忽然見到一潭污水中,飄浮著一件物事,好像是個人的形體,不禁喘口大氣,叫道:「佟兄這邊來。」

    佟長白叭噠連聲的奔過來,向水中望去,竟然立刻就大步衝上,不管污水,把他下半身完全浸濕。

    亦不考慮水中有沒有奇異可怕的毒物,一下子就衝近那件物事。

    法音見他如此奮不顧身,暗暗一歎,想道:「他果是熱誠之至,無怪他會譴責別人不夠朋友。」

    正轉念間,佟長白已大聲叫道:「是他,是朱宗潛。」

    聲音淒厲,大是震撼人心。

    法音提氣凌空躍去,咚一聲落在水中,污水四濺,但他已顧不了這許多,低頭向佟長白手中的人望去。

    但見朱宗潛雙目緊閉,面色青紫,有如死人一般。

    他面上只有很少一點污垢痕跡,可見得他摔下來之後,就是這樣仰天浮在水面,是以面部不甚污髒。

    法音大師道:「佟兄別急,先瞧瞧他有救沒有?」

    但聲音發顫,顯然他自家已緊張得難以控制。

    佟長白道:「咱覺著他已經死啦,咳!朱老兄,你放心死吧,咱老佟定要替你報仇。」

    這話雖是有點兒不倫不類,可是其情卻充溢於言語之外。

    同時他一會小朱,一會qqqqTransferinterrupted!並非有所褒*。

    法音大師連聲長歎,道:「讓咱們再仔細檢查一下。」

    但他心知再檢查亦是多餘,只因佟長白是何等人物,既然感覺到朱宗潛已死,那是決不會有假的了。

    他又長歎一聲,道:「善哉,善哉,朱大俠行俠仗義,功德無量,是以雖然從百丈懸崖摔下來,仍然保存全□。」

    佟長白道:「這一潭水可惜太淺了,否則他也許不會跌死。」

    說到這兒,這才發覺還站在水中,於是邁步走出去,法音默默的跟在後面。

    到了干地上,佟長白仍然抱住朱宗潛,說道:「大和尚,你來檢查一下。」

    法音道:「好的。」

    過去摸摸朱宗潛的手腳,又察看他口鼻間有無呼吸,弄了一陣,他緩緩抬頭望住佟長白,說道:「他雖然似是沒有呼吸,可是四肢尚軟,肌肉也還有彈性,大概是生機未絕,但是他怎麼沒有呼吸呢?貧僧想不通這個道理。」

    佟長白急急放步奔去,一面道:「咱們快快出山,找個天下第一的大夫瞧瞧他。」

    法音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想道:「等到出得王屋山界,已拖延了不少時間,焉能有救?」

    兩人奔行了一里,佟長白突然跺足大叫道:「死啦!死啦!」

    法音大師的心往下一沉,道:「是不是他的身體已冰冷僵硬了?」

    佟長白道:「咱不是說他,是說咱們。」

    法音奇道:「咱們何以會死呢?」

    佟長白道:「咱認不得路途方向了。」

    法音這才明白,當即越過了他,當先帶路,一面道:「貧僧已留下記號,不愁出不了這片大山。」

    又奔了一程,法音大師驀然加快腳步,一面大聲向後面的人說道:「快點,快點,外面放著敝師兄精通醫道,找他瞧瞧就知道朱大俠還有得救沒有了?咳!貧僧怎會忘了他啊!」

    在他們感覺中,這一段路程真是長得可以,好不容易才奔出了這一大片瘴霧騰騰的沼壑。

    一影大師等人遠遠望見他們,都極為緊張,心知大事不妙。

    眾人終於看清佟長白抱著的人乃是朱宗潛,人人都流露出悲愴之容,氣氛沉重異常。

    法音大師道:「朱大俠摔在一片污水之中,是以全身外面沒有傷損,但他的呼吸已經停頓,想必業已罹難。」

    佟長白厲聲道:「你不是說他似乎尚有生機的嗎?」

    法音大師道:「不錯,他軀體尚軟,肌肉還有彈性,這是生機未絕之象。」

    杜七姨道:「可是你說過他呼吸已經停歇,可對,若然已經沒有呼吸。如何還有回生之望呢?」

    法音道:「此所以貧僧趕回來找敝師兄細加查看。」

    一影大師已走到佟長白身邊,道:「佟兄暫勿放下朱大俠,尤其最忌讓他躺在地上,只因他若是生機未絕,但傷勢卻十分嚴重的話,由於體內已全無抵抗力,最易受地氣所侵,以致斷絕了一線生機」說話之時,已伸手抓住朱宗潛的左手脈門,三隻手指覆按在腕脈的寸關尺上,閉起雙眼。

    眾人都不敢出聲,以免驚擾他。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一影大師睜開眼睛,找到朱宗潛右手,又依樣查診他的脈門。

    眾人幾乎都忍耐不住了,才見到一影大師鬆手睜眼,又聽他長長呼一口氣。

    但誰也沒有法子從他的動作表情上,猜測出他診查的結果,是以一片寂靜,單等一影大師發表意見。

    一影大師重重的咳了一聲,打破了岑寂,這才說道:「朱大俠果然尚有生機,他的脈搏還在跳動,不過輕微得連老衲也幾乎覺察不出。」

    佟長白大喜道:「那麼咱們快走,你開好藥方,咱們抓藥救活他。」

    一影大師道:「這倒不忙,老衲剛才一面診查脈息,一面動腦筋尋思急救之法,咱們第一步須得讓他恢復呼吸,再查明他內傷的情形,才用藥物救醒他不遲。」

    他忽然緩緩走開,仰頭望天,一派深思冥索的樣子,眾人於是又都不敢開口,免得妨礙他的思路。

    一影大師繞圈子走了好一會,才道:「以老衲的猜想,朱大俠呼吸停頓之故,恐怕是他自行施展龜息之法,並不是因傷勢太重所致。」

    佟長白道:「這怎麼可能,假如他落在水中之後,尚且有力施展龜息之法,何不乾脆走出污水。」

    盛啟也道:「是啊,他從那麼高摔下來,縱然是金剛不壞之體,也得立時不省人事,如何還能施展龜息的功夫?」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幾乎都認為這個假定不能成立,只有歐大先生獨自凝思,久久不語。

    大家最後都發覺了,望住歐大先生,等他發表意見。

    歐大先生緩緩道:「老朽認為一影大師的看法很有道理。」

    眾人得聞此言,無不目瞪口呆,歐大先生又接著道:「一影道兄,假如你的看法不錯,便該如何下手搶救?」

    一影大師道:「先設法解開他龜息之法,以咱們目下人手,足夠有餘。」

    歐大先生沉重地道:「假如咱們判斷錯誤,便將如何?」

    一影大師道:「那時朱大俠的一線生機已斷送了,再無搶救的可能。」

    歐大先生道:「換句話說,咱們如若判斷錯誤,以為他是用龜息之法閉住呼吸,而事實上卻不是,則你若下手的話,他立時身亡,是也不是?」

    人都不知道這位武當高人何故嚕嚕囌囌的說這許多的話,卻聽一影大師道:「道兄說得極是,這事決計不能錯,一錯便休!」

    歐大先生道:「然而假如咱們不動手,你瞧朱大俠能維持多久?」

    一影大師道:「最多半個時辰,就永絕生機。」

    歐大先生目光如電,掃射過眾人面上,嚴厲地道:「諸位都聽見了,假如咱們不咬牙動手,朱大俠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硬著頭皮試一試,老朽認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假如朱大俠命不該絕,則一影師兄的推測一定沒錯,或者可以把他救活也未可料。」

    佟長白道:「那就快點動手,假如不幸失敗,誰也不會怪到一影大師頭上。」

    一影大師道:「好,事不宜遲,咱們動手吧!」

    他環顧眾人一眼,又道:「這龜息之法,諸位無不懂得,但外人要出手解救,卻十分不易,必須有幾位高手同時合力震拍二十四處穴道,方能破解,現下咱們人數不少,老衲擬請歐道兒、巴施主、法音出手相助,每人認取六處穴道。」

    他很快向那三人說明那些穴道,以及下手時的次序,然後取出一粒丹藥,交給杜七姨,道:「有煩你仔細守著,當朱大俠嘴巴張開呼氣之時,立即塞入他口中,此丹入口即化,效力迅速,立時可以使他心臟恢復跳動。」

    囑咐已畢,四個人各佔方位,一影大師輕喝一聲,四人同時運功出手,疾拍朱宗潛身上各處穴道。

    他們拍到第六掌時,朱宗潛突然嘴巴一張,呻吟吐氣,杜七姨手急眼快,一下子把丹藥塞在他口中。

    一影大師抹一抹面上汗珠道:「我佛慈悲,咱們居然弄對了,這一步難關總算渡過,馬上就要開始第二步治療了,假如略有差錯,他縱然不死,那一身武功亦無法保存。」

    佟長白道:「那麼大家切切要小心行事,試想失去了一身武功,何等悲慘,倒不如死掉還要好些。」

    一影大師道:「咱們目下在這深山野嶺之中,無法找到適合的藥物,因此之故,咱們多半要運用內功心法,幫助朱大俠遏抑內臟傷勢,使之暫時不致於惡化,然後趕到城鎮,始行用藥物醫治。」

    杜七姨道:「武林公認少林寺跌打傷科天下第一,假如連一影大師也束手無策,宇內定無別人可以救治朱大俠了。」

    佟長白聽了這話,喉嚨中咕嚕一聲,方要表示反對,但旋即想到法音大師亦是少林高手。

    他向來意氣用事,並不理會是非、善惡,當下忍住了反對的話,一影大師已開始診察朱宗潛的傷勢,是以沒有開口。

    倒是法音大師道:「杜七姨好說了,敝寺的跌打手法容或有點效用,但卻萬萬不敢當得天下第一之稱。」

    歐大先生老謀深算,這刻已抽空走開,勘查地勢,並且要盛啟、巴靈等人散開放哨,以防萬一。

    一影大師診脈良久,這才決定似地點點頭,放開朱宗潛的腕脈,轉眼四顧,恰好見到歐大先生奔回來。老和尚便向歐大先生道:「我們須得找一處向陽避風的地方,以便向朱大俠施以急救。」

    歐大先生道:「老朽相信那邊的一處地方,可能合用,諸位請隨我來。」

    眾人見歐大先生如此老練,都十分佩服。

    當下隨他奔去,越過一片深谷的東北部,到了西南面一片斜坡之上。

    但見綠草如茵,樹木蒼翠,並且在一塊巨岩左側,有一個凹入的洞穴,寬大明亮,地面相當平坦。

    盛啟和巴靈還合力搬了幾塊石頭,堆砌在洞口,使那本來已很輕微的山風,也吹不進來。

    他們用乾枯的樹葉□成墊褥,這才讓朱宗潛仰臥其上。

    一影大師認為一切已準備妥當,這才說道:「咱們目下開始第二步急救,由於朱大俠內傷嚴重萬分,咱們在這荒山之中,如若能延續他的生機,使他能支持到外面就醫,便算是功德圓滿。」

    歐大先生道:「道兄可是很憂慮會失敗?」

    一影大師道:「不錯,由於他傷勢過重,如若不是他稟賦奇佳,又尚是純陽之體的話,早就氣絕斃命了。」

    別的人全然無法插口,只有旁聽的份。歐大先生不愧是武當內家高手,見識淵博,閱歷甚豐,但聽他問道:「道兄將會碰上什麼困難?」

    一影大師歎口氣,道:「老衲打算仰仗大家之力,替朱大俠打通全身經脈,這麼一來,他五臟六腑乃至於這四肢百骸,都因血液暢通,恢復了重生之力,此舉由於目下沒有藥物及種種設備,只好在這山洞之內,利用咱們大家苦修之功,勉強行事。」

    歐大先生點點頭道:「果然困難重重,這等違逆天地至理的手法,當然很不容易成功了,只不知道兄認為那一部份最容易失敗呢?」

    一影大師深深注視他一眼,緩緩道:「就是歐兄和老衲掌管的兩部份最難成功,尤其是歐兄,更是困難重重,全無後援可求。」

    歐大先生道:「道兄的話自然有理,但我卻不大明白,難道道兄便有後援可以倚靠嗎?」

    一影大師道:「正是如此,老衲或可得到法音師弟和大行師侄之助,但歐兄卻沒有幫手。」

    眾人曾見法音大師以功力轉輸一影大師,因而目力大強,能及百里之事,是以都能大略明白其意。

    歐大先生頷首道:「若論這等內力轉借之法,敝派亦別有心傳,可惜若非敝派之人,便無法施展,假使老朽後勁不繼,果然無人能得相助。」

    一影大師道:「據老衲所知,貴派的內功心法敦厚精純,以柔為主,以是之故,打通朱大俠奇經八脈的部份,定須歐兄分擔一半責任,別人無法代替,但此舉非同小可,假如歐兄在最後關頭,氣力不繼,則不但朱大俠萬劫沉淪,連歐兄自家亦不免於受累呢?」

    歐大先生以及旁的人,無不曉得一影大師詳細剖析其中利害,乃是一種警告,假如歐大先生就此退縮,別人自然不能怪他。

    同時,假定歐大先生最後失敗受累的話,自也怪不得一影大師。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歐大先生,石洞內的氣氛甚是嚴肅沉重,歐大先生拂髯一笑,道:

    「搶救朱大俠之事,義不容辭,既然道兄認為朱大俠奇經八脈部份,定須兄弟的家數方能奏功,兄弟豈能不略效棉薄,至於成敗生死,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必多慮。」

    一影大師長長吁一口氣,道:「歐兄義薄雲天,全然不把得失榮辱放在心上,這等胸襟,可欽可佩,現在咱們開始動手。」

    他開始分派任務,在場的八個人,包括大行和尚在內,都有職責。

    除了奇經八脈,由一影大師、歐大先生兩人分別負責之外,尚有十二經,二十六穴,分配與其餘六人施功打通。

    一影大師向法音道:「你當知在緊急之時,如何助愚兄一臂之力的辦法。」

    法音大師道:「小弟曉得。」

    一影大師環顧眾人一眼,又道:「假如歐兄後勁不繼,咱們大家雖然無法以本身功力轉借與他,但卻有一個釜底抽薪之法,那便是咱們緊緊守住自己崗位,全力維持原狀,免得他兩邊壓力增加,更形不支,以歐兄數十載清修之功,或者可以在最後一剎那間,轉危為安。」

    眾人都默記於心,當下八個人團團圍繞朱宗潛而坐,依照一影大師指示,各出一掌,抵住朱宗潛的身體。

    一影大師等眾人都提聚起功力,候令發出之時,便道:「咱們一旦開始,可就不能中途罷手,因此,在這為時不到半天的一段時間之內,但願我佛慈悲,沒有別的變故發生。」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心頭無不暗感沉重。

    想到了假如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忽有敵人侵襲,那真是大劫臨頭,朱宗潛定必有死無生。

    一影大師沉聲道:「咱們動手吧!」

    石洞內立時靜寂無聲,這八位名家高手,齊齊以本身功力,迫入朱宗潛體內,合力打通他全身經穴。

    這時任何人在洞外經過,斷斷想不到這裡面居然藏匿得有這許多人。

    時光悄然流逝,最先是法音大師鬆弛下來,輕輕噓一口氣,顯然他負責的部份已經成功了。

    他向洞外望去,驕陽照耀,已近中午時分,這才知道剛才已耗去了兩個時辰之久,尚幸無事發生。

    他仍然出掌抵住朱宗潛,但覺他身體已恢復緩和,脈搏強大得多,暗自忖道:「假如沒有意外的話,朱大俠大概可以死裡逃生啦!」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杜七姨、巴靈、大行、盛啟等四人先後流露出成功後的輕鬆表情。

    佟長白在這數人之中,功力最強,可是他的氣功走的是霸道路子,而療治內傷不比動手相搏。

    因此他雖是功力精深,卻反而尚未成功。至於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二人,由於所負責任至重,是以還在全力運功施救。

    過了午時,佟長白這才長長舒一口氣,睜眼四看,他一望而知別人早已功成罷手,只好服了氣。

    原來早先一影大師沒有讓他負責奇經八脈部份,他心中有點不高興,甚至一影大師雖然解釋過必須歐大先生的內功路數,才適合負起此責,他仍然不肯全信。

    目下真不由得他不信,暗念這武學之道,暗含相生相剋之理,果然千變萬化,絲毫勉強不得。

    又過了一陣,但見那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都流露出吃力的神情,而在此同時,佟長白髮覺外面傳來異響。

    他一時分辨不出這陣異響到底是人的步聲?抑是獸類行走之聲,這是因為聲浪太微弱了,難以辨別。

    再加上醫療的情況忽然轉入緊急關頭,佟長白亦未能全神查聽這陣異響。別的人毫無異狀,似是不曾發覺。

    法音大師雙目發出奇異的光芒,定睛望住一影大師,一望而知法音乃是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待機而動。

    果然又過了一陣,法音突然提起左手,同一影大師後背心拍去,這一掌落手很重,不過一影的身子竟然動也不動,也沒有發出聲音。

    佟長白等人都感到朱宗潛體內閉住已經打通了的經脈一般。

    因此他們都不得不用盡全力,維持著那些已經打通了的經脈穴道。法音手掌一擊中一影的後背,眾人頓時感到壓力大輕。

    由此可知法音竟是及時幫助了一影大師,但這種輕鬆情形只維持了一陣,眾人馬上又遭受到沉重的壓力。

    這一回歐大先生顯出十分吃力的樣子,額上已現出汗光。眾人都瞧見了,可是誰也不敢分心多想。

    都竭盡一己之力,維持已通的經脈,免得歐大先生遭受到更大的壓力。

    石洞微微一暗,這些閱歷極豐的老江湖都不要轉眼去瞧,已知道有人走了進來。當下都急急偷覷一眼,瞧瞧來的是什麼人?

    但見數尺外站著一個青袍老者,滿頭白髮梳成髻子,結在頭頂。背插長劍,身量普通,面貌也很平凡,說不出有什麼特徵。

    但這個青衣老者在平凡無奇之中,卻又有一股與眾不同,超凡絕俗的風度。

    此時除了歐大先生一個人兀自閉目,用著全力苦苦支撐危局之外,其他的人,無不瞧見這個青衣老者。

    他們雖然皆是極老練的江湖道,卻仍然無法看出這個青衣老人的路數,以及來意的善惡。

    本來只要出言詢問,這等疑惑也不難澄清。

    可是目下情勢危急,複雜微妙,他們既不敢開口以致害人害己,也生怕這一開口,被那青衣老人瞧出他們的窘困。

    這一來那青衣老人如若是敵人的話,便促使他毫無忌憚的出手攻擊了。

    卻青衣老人湛明發亮的眼睛,一點也沒有老耄之態。目光徐徐瞥過眾人,最後停定在歐大先生面上。

    他也是一聲不響,是以眾人無法估測他的來歷。

    但眾人這刻都感覺到這青衣老人一定是敵而非友,這是從他冰冷無情的目光中生出的感應。

    佟長白忽然閉起雙眼,不去瞧那青衣老人。

    突然間,一陣香風送入他鼻中,登時知道又有一人進來,而這個人又必定是個女性,方有這等芬芳蘭麝般的香氣。

    洞內仍然無人談話,過了一陣,一個女性口音打破了岑寂,她道:「哦?你們許多人正在合力搶救這個少年是不是?」

    佟長白仍然緊閉雙目,但他曉得必定有人點頭,所以她才改變話題。

    只聽那女子說道:「這少年是誰?竟值得你們這許多高手捨命搶救?」

    這回的問話並不是點頭或搖頭所能答覆,是以佟長白又知道她一定得不到答案。果然那女子又道:「這位姊姊可願回答嗎?」

    她這話無疑是向杜七姨詢問的,佟長白忖想杜七姨既不能開口,大概只有苦笑一下,權充回答之一途了。

    只聽那女子道:「敢情你覺得很吃力,所以不能開口,我很奇怪姊姊你為何肯捨命出力,不管他是什麼身份,終究不過是一個臭男人罷了。」

    她口氣中充滿了對男性的輕蔑不屑,激起了大多數人的反感,同時又想到那青衣老人亦是男性,她用這樣的口氣,豈不是連他也給罵了?

    那青衣老人沒有作聲,因此誰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佟長白抑制好奇之心,仍然不肯睜眼,那女子又道:「喂!你為何閉起眼睛,我剛才見到你明明睜大雙眼的。」

    佟長白一聽而知,她的話乃是向自己而說,當下提聚功力,勉強迫出聲音道:「別跟咱嚕囌,咱一開口就要罵人。」

    那女子嘿嘿冷笑兩聲,道:「你如不講出原因,我先出手點你穴道。」

    佟長白大感威脅,有生以來,第一次泛起無力與抗之感。

    自然,假如不把朱宗潛的性命看得如此重的話,他並非真無抗拒之力,他竭力忍住心頭怒火,道:「好,咱告訴你,咱的性子暴烈,假如不閉上眼睛,瞧著那老小子鬼頭鬼腦的樣子,非跳起來不可。」

    那女子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趕快閉起雙眼。這叫做眼不見為淨,卻可惜你沒有法子塞住耳朵。」

    佟長白不理睬她,那女子又道:「我且問你,這少年人是誰?」

    佟長白道:「是咱的好朋友。」

    那女子失聲而笑,不過笑聲仍然含有冰冷的味道。她道:「你的朋友?真是叫人難以置信的謊話,第一點你們的年紀不對。第二,他長得很漂亮,而你卻是少見的醜八怪。」

    佟長白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狠狠道:「你給我閉嘴行不行?」

    那女子冷冷道:「我不閉嘴,你能奈我如何嗎?」

    佟長自一聽,火更大了。但她的話也是實情,自己確沒奈她何,當下只好在喉中咆哮一聲,表示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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