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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秘 訣 文 / 司馬翎

    他們出了洞窟,不久又在天花板上招路遊行。

    經過那個有四座法壇的大廳時,只見燈光點點,佈滿在四座壇上。

    在高高的石墩頂,莫長老獨自瞑目打坐,紋風不動。

    萬家愁仍然用抱她之法奔過大廳的天花板,事先還叫鄺真真閉住呼吸。

    過了大廳,回去查看一下。

    莫長老坐得四平八穩,顯然沒被驚動。

    兩人來到一條通道,鄺真真拉住萬家愁,輕輕道:「魔教的人當真這麼厲害?連呼吸也聽得見?」

    萬家愁道:「那莫長老正在運息練功,耳目特別靈敏,我們不可不防。」

    鄺真真笑一下,有點不相信的意思。

    雖然萬家愁抱她之時很規矩,但終究把她整個人抱住。

    男人很喜歡這一套,哪怕只是這樣抱一下,也是好的。

    兩人繼續行去,到了一個較大的洞窟,出現了好幾條通道。

    由於兩人都在天花板上,所以一時不易判斷該向哪一條通道走去。

    萬家愁聽一下,又嗅了幾下,低聲道:「右邊這一條必定是通到廚房。左邊的一條隱隱有脂粉香味,不知是什麼所在?」

    鄺真真道:「一定是魔宮弟子們的寢室,那些弟子中男女各半,女的使用脂粉,所以有香味,像厲大姊是侍者身份,吃都吃不飽,哪裡還想到胭脂水粉。」

    萬家愁道:「你說得很對,另外還有三條通道,卻沒有特殊氣味,或者要過去一點才嗅得出來。」

    鄺真真心裡很想瞧瞧廚房這一禁區的情形,不過既然萬家愁想找魔教教主,便道:「我們只能從這三條通道揀一條,或者可以找到魔教教主。」

    萬家愁道:「好,我們往當中的一條碰碰看。」

    這條通道似乎比其餘的都高大,一路上從天花板的小孔隙下窺,但見路上潔淨而又光亮。

    光線是從兩壁的特製火炬來的,每隔丈半左右,便有一對火,故此一路十分明亮。

    又走了一程,前面通路一分為二。

    萬家愁在兩邊路口都聽和嗅了一會,低聲道:「右邊沒有什麼特別氣味,也沒有聲音,從微風流動的聲音聽來,還有很長的路。」

    他停歇一下,繼續說:「左邊的一條,有人的氣味,聲音雜而不亂。」

    鄺真真靠住他身子,道:「怎樣叫做雜而不亂?」

    「我的意思是說雖然有過很多人出人或停留,但這些人都不大愛講話,所以並不吵亂,你明白這意思麼?」

    「現在明白了。」師真真點點頭。

    「但你說的是從前之事?抑或是目下有很多人在那邊?」

    萬家愁知道她被那句「從前的聲音」弄得糊塗了,於是解釋道:「有從前的,也有現在的。照我的判斷,目下有七八個人的樣子。」

    鄺真真道:「會不會是廉教教主的居處?對了,魔教教主的隨從一定很多,也有很多人來謁見,但誰也不敢多說話……」

    萬家愁喜道:「好,咱們去瞧瞧。」

    這回他要鄺真真墜後,這天花板上面的通道雖是黑暗,可是縫隙間仍有火光射入依稀當可視物。

    萬家愁當先奔去,轉一個彎之後,便停下腳步。

    原來在左右兩邊,都有一個洞口,望將入去,各是一個寬大房間。

    左邊的房間沒有人,右邊的也好像沒有,聲息全無。

    但萬家愁的感覺卻曉得有人,心下訝然忖道:「這人不知是誰?雖然連呼吸之聲都低得若有若無。但休想瞞過我的耳目。」

    鄺真真已跟到身旁,萬家愁打個手勢,要她退開一點等候。

    然後一溜煙飛入房內,找到一條小縫隙,伏下去窺視。

    下面果然是寬大的圓形房間,燈光濛濛隴隴。

    四壁全用桃木板鑲,地上鋪著厚氈。

    正當中有一張圓形的床,卻用薄如蟬翼的輕紗整個遮住。

    萬家愁仔細瞧一下,房間是圓的床是圓的,燈台也是圓的,還有一桌一見以及幾把椅子,都是圓的。

    他的目光凝定在那張圓床上,忽然感到驚訝,因為目光竟被那薄紗隔阻,只能隱隱約約見到有個白白的人形在床上打坐。

    要知萬家愁的神目有透視雲霧之能,區區一重薄紗,居然阻斷了大半目光,委實有點兒不可思議。

    那床上果然有人。

    萬家愁提起警惕之心。

    目下相隔只有三四丈,但仍然聽不到聲息。

    此人功力之高,已經難以測度了。

    幸虧沒讓鄺真真進來,還叫她退開了一段距離,否則鄺真真的細微聲響必被床上人發覺。

    萬家愁沉住氣,很耐心地瞧。

    現下總得瞧出一點苗頭才行,若是空手而退,得不著一點虛實,往後定必更難應付。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床上之人仍然沒有一點動靜。

    萬家愁幾乎敢斷定這人必是魔教教主了。晰可辨。

    這床上卻沒半點響聲,除了魔教教主,誰有這等功力?

    又過了一陣,萬家愁悄悄退出房外,躍到鄺真真身邊。

    為了小心起見,拉她回走了一段,才把那地圓房內的一切情景告訴她。

    他們不約而同往回路走去,鄺真真道:「你一出馬就找到了度教教主的寢宮,運氣真不錯。」

    萬家愁道:「那床上人的功力照理說應是魔教教主,但我又覺得不像……」

    他想了一下,解釋道:「不是別的,而是那個房間,雖是很特別,可是瞧起來不像,大概是不夠大,顯得不夠氣派……」

    鄺真真道:「魔教的教主不一定要住很大的房間呀,任是最偉大的人物,躺下來也不過占那麼幾尺地方而已。」

    萬家愁道:「我希望那人就是魔教教主,不然的話,魔教還有這種高手,實在太可怕了。」

    他們邊行邊談,不覺已回到洞窟中,當然摸黑上床。一人睡一頭,卻也守禮得很,互不侵犯。

    但過不了多久,萬家愁低聲道:「真真,你睡著了沒有、』鄺真真道:「沒有。」

    翻個身碰到他的腰腿,她沒有移開,默默靠貼著不動。

    萬家愁道:「你真的願意過這種日子?」

    鄺真真道:「在這兒我可以什麼都不想,你也不會離開。我心無牽掛,反而覺得比外面的日子好過。」

    萬家愁道:「我心中卻有牽掛。」

    鄺真真身於震動一下,心中浮現那個扮作他妻子的吳芷玲的嬌美面貌。

    像她那麼美麗的女子,男人很難不牽掛的。

    鄺真真暗自歎口氣,倒也沒有絲毫怪萬家愁之意,也不想問他。

    萬家愁坐起身又道:「我每逢想起銀老狼,心中就憤恨得要裂開,不行,我忘不了他……」

    在黑暗中,鄺真真長長舒一口氣,身子忽然變得更軟更暖,往萬家愁拼貼一點。

    原來他不是牽掛吳芷玲,只要不是她,誰也沒有關係了。

    鄺真真伸手摸他的心窩,柔聲道:「不要氣惱,那豬狗不如的惡賊,替你拿鞋子都不夠資格,何必為他氣惱呢……」

    萬家愁握住她的手,長長吁口氣,道:「你對我很好,我想陪你住在這兒,可是……可是我……」

    他曉得堅持的要走把話說出來會刺傷鄺真真,所以感到難以啟齒。

    這個洞窟的陰暗潮濕,食物缺乏等等,他都不放在心上,從前他在森林中,生活不見得比現在好,那時候還沒有像鄺真真這麼一個聰明美麗的人陪伴呢?

    日子還不是照過。

    但心中的仇恨,卻使他不能安定下來。

    老實說還有吳芷玲,總得去瞧瞧她,看她近況如何?

    是不是已逃出了白蓮教的魔窟?

    鄺真真輕輕道:「家愁,別煩惱,明天找路出去,我只是說說而已,怎能永遠要你困在這個鬼地方!」

    萬家愁如釋重負,歡喜得一伸臂把她上半身抱過來,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一切發生的都那麼突然。

    萬家愁移到她耳邊,道:「厲無雙來啦,咱們快睡好……」

    鄺真真在心中歎口氣,失望地挪開。

    片刻間有人進來,「啪」一聲打著火折,點燃了手中的半截蠟燭,隨手放在壁間一塊突出的石頭上。

    進來的果然是厲無雙,她那萬家愁聽慣的步聲,所以斷斷不會猜錯。

    厲無雙走了幾步,忽然站住不動,也不說話。

    他們注意到厲無雙的目光根本不望向他們,也沒有跟他們說話的意思。

    那麼她來幹什麼?

    她內心的痛苦他們已知道,這種態度卻使他們感到意外。

    鄺真真跳起身,奔到厲無雙身邊,挽住她臂膀,柔聲道:「大姊你看來很累了,過去歇一會兒。」

    厲無雙隨她走到床前坐下,忽然驚醒,轉眼瞧萬家愁鄺真真一眼,虛弱地道:「是的,我很累……」

    萬家愁不知要說什麼話才好,只好默不做聲。

    但目光中流露出無限關切同情。

    這一點厲無雙也覺察了,道:「不要緊,我……我會好的……」

    她深深歎息一聲,又道:「我也不知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恐怕是心裡知道你們是朋友,不像旁的人,在苦難中還要勾心鬥角……」

    鄺真真問道:「大姊,你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給你好不好?」

    厲無雙道:「唉!我哪裡還吃得下?若不是一直沒挨餓,今天早就瘦得皮包骨,那就不用受那個罪了……」

    他們都明白她話中之意,當時那名魔教弟子,便曾說他不怕俄,一餓反而更漂亮,所以命她脫光了衣服,讓幾十個男子恣意觀賞。

    鄺真真道:「那麼你躺一會兒吧,我們聊聊天。」

    厲無雙沉吟一下,忽然道:「你們想不想逃出這個齷齪可怕的地方?」

    萬家愁接口道:「當然想啦……」

    鄺真真的心沉了一下,但口中也附和道:「大姊敢是知道有法子逃得出去麼?」

    厲無雙道:「我先帶你們到排雲崖出口,大夥兒再想想看有沒有法子逃走。」

    鄺真真道:「可是大姊你的燈呢?你說過每傳者都有一盞本命燈,每三天刺血添油。你走得了麼、』

    厲無雙道:「我忽然想起,那盞本命燈說不定是唬人的。總之,得決意試一試,歸而無悔。」

    萬家愁見過白蓮教的邪術妖法,所以不敢輕易贊同。

    但反過來也不願勸她放棄嘗試。

    當下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先去觀察一下?」

    厲無雙振作一下精神,道:「現在就去。」

    鄺真真大有透不過氣來之感,訝道:「現在?你……你不是很累麼?」

    厲無雙起身當先行去,道:「你們來不來呢、』萬家愁和鄺真真跟在後面,出了洞窟。

    一路上靜悄悄的,彎來彎去,竟沒有碰見一個人。

    萬家愁感覺中地勢一路斜斜向上,空氣也越來越新鮮,知道就快到達排雲崖出口,不由精神大振,同時也更為小心,以免被魔教之久發現攔截,以至功虧一貨。

    空氣中已傳來山野間的清鮮味道,萬家愁和鄺真真都貪婪地用力多吸幾口氣,大有久違忽晤自然歡喜之意。

    厲無雙默然往前走,腳下全不停滯。

    突然一堵白色照壁攔住去路,兩邊洞壁上風燈高懸,光線明亮。

    只見照壁右上角畫著一條龍,騰雲駕霧。

    左下角畫著一隻風鳥,五色繽紛,生有氣象。

    在這墨龍綵鳳當中,鑲嵌著一塊四尺長的黑色石板,刻著白色的詩文字跡。

    厲無雙似是知道萬家愁他們一定會閱看那些字跡,逕自停步等候,一言不發。

    黑色的石板上,白白的字跡顯得特別鮮明。

    鄺真真輕聲念道:「排雲之崖高百仞,龍飛鳳翔上青天。山深尚恐時人至,遁入黃泉覓福田。」

    她念罷聳聳肩,道:「這是什麼意思?黃泉之下,哪裡還有福田呢?」

    萬家愁雖是讀過書,認得字,但談到詩詞之類,就有點心怯了,不敢發表意見。

    鄺真真又道:「這一道照壁齊整光滑,又特地照得十分明亮清晰,可見得照壁上的圖畫文字,含有深意。乃是特地給出去的人瞧得清楚之意。但究竟含有什麼意思呢?家愁,你想得出麼?」

    萬家愁忙道:「這個我不懂,你問問厲谷主吧。」

    厲無雙搖搖頭,道:「這條路從不封閉,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經行,有本事就落崖離去,沒有人會阻止。據我所知,還沒有人能從這排雲崖出口逃離的。」

    萬家愁道:「你說過那是本命燈作怪,大家都不敢作逃走之想……」

    厲無雙道:「這固然是主要之一,但這排雲崖高逾百丈,誰也下不去,這一點亦是不爭之實。」

    她說了幾句話,聲音已沒有那麼呆板,精神似是振作了一點。又道:「我問過所有的侍者,這些人來自天下各地,全是知名之士,都來過此地,看過這些圖畫文字,可是,卻沒有人懂得其中含意。」

    鄺真真道:「但既然刻畫在這等所在,定必有深意存乎其中,可能暗示一種意思,魔教之人才瞧得懂。」

    萬家愁道:「那就得等到有機會時,問問魔教之人才知道。」

    厲無雙的精神漸漸恢復黯淡,道:「他們也不知道,魔宮數十侍者都用盡心機查探,不管如何百般誘哄,都得不到一點線索。」

    萬家愁舉步轉過照壁,只見三丈外便是一道高大門戶似的洞口,夜間的星月光輝透入來,令人精神一爽。

    等到鄺厲二女都跟出來,他才奔出洞外。

    外面是一塊十餘文寬的石坪,地上甚是平坦。

    走到邊緣上一瞧,上不見天,下不著地。

    勁烈的山風不斷吹刮,若是常人只怕站不住腳。

    萬家愁運足自力一瞧,道:「這兒是數百丈懸崖峰壁的當中,往上的峭壁光滑無可著力攀援。往下也是光溜溜的,看不見有突出的岩石樹根之類可供借力緩勢。真是天險絕地。我平生見得多奇險的地方,卻沒有一處可與此地相比的。」

    這話從萬家愁口中說出,等於宣佈絕望。

    以他的功力,以及他自幼在猿猴群中長大習得的技能,尚且認為無法上落,旁人就更不必妄想了。

    鄺真真挽住他胳臂,探頭上下張望。

    她目力遠遜萬家愁,在晚間實是難以瞧得明白。

    當下道:「我們慢慢找找看,不必急切便下結論。」

    厲無雙道:「萬公子說得對,這排雲崖乃是天險絕地,要不然冥天宮條條道路都有人巡查,獨獨這條永遠不必管它。」

    鄺真真道:「大姊曾經說過,魔教長老可以打這兒上落,必有辦法可想。」

    厲無雙道:「我只是聽說而已,究竟有沒有這麼回事?抑是魔教之人故意神乎其說,天知道。」

    她沮喪不安地走來走去,又道:「我從前想過,以這排雲崖的高度,縱是有假借繩索等物事之力,但下去還有可能,上來卻萬萬不行……」

    萬家愁道:「如果有繩索的話,只要膽力夠,還是可以上來的。」

    在夜色中三人靜默無聲地位立了一陣,鄺真真發覺厲無雙的不安情緒正在增加。

    如果她繼續讓情緒惡化下去,大有可能一頓腳踏下去。

    鄺真真不動聲色,道:「大姊,上落此崖目前未能解決。咱們不急在一時,倒是有一件奇事,要請大姊琢磨琢磨。」

    她提到「奇事」,果然使厲無雙注意力分散,側耳而聽。

    鄺真真故意等一下,使厲無雙的心意更集中在新的話題上。

    「大姊,我和萬家愁早先閒著無事,出來走了一下,到了一個圓形房間,裡面什麼東西都是圓的,當中的圓床,用輕紗密密罩掩,那是難住的地方?」

    厲無雙愕然造:「你們走得那麼遠?不可能,有沒有經過一座大廳,廳中有東西南北四座石壇?」

    鄺真真道:「有,當中還有一支高高的圓五墩,墩頂有個黃衫人打坐。」

    萬家愁武功出神入化,一聽而知厲無雙懷疑的是什麼,當下道:「是我抱起真真,繞過石墩,從那人背後繞過,且喜沒有驚動他。」

    厲無雙駭然道:「你們太大膽了,那黃衫人便是莫長老莫植,外號鞭師。他的武功有鬼神莫測之妙,如是被他發現,一頓鞭子,哼,唉……」

    她的話以一聲歎息結束,可能是想起那條打入奇痛的魔鞭。

    原來那黃衫人外號鞭師,怪不得會制練出使人奇痛難熬的魔鞭了。

    鄺真真迅快尋思一下,才道:「我走遍天下,見識不算少,但從未聽過鞭師莫植這一號人物。」

    厲無雙道:「魔教三大魔使九長老,在江湖上都籍籍無名。他們行蹤神秘無比,隨便派一個人就可以弄得江湖天翻地覆,哪須他們親自出手。」

    她沉吟一下,又道:「根據我觀察聽聞所得,魔教這些高手大多數沒有涉足過江湖。」

    鄺真真反應很快,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派銀老狼出去,他本是老江湖啊。」

    萬家愁一聽到銀老狼之名,愛時血沸心裂,恨聲道:「這個大壞蛋,我非殺他不可。

    哼,他還在耀武揚威,包管他見了我,駭得兩腳打抖……」

    這不是大話,從前在章武幫時,遇有強敵,總是請萬家愁蒙面出手,那銀老狼的江山便是這樣打下來的。

    那銀老狼有多大本事,萬家愁自是曉得。

    反過來說,萬家愁的本事銀老狼也素所深知。

    厲無雙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又不好意思駁他,當下道:「你們剛才提到的圓形房間,下次切切不可聞人去,那是三大魔使之一的妙色魔使所居。妙色魔使是個女的,面孔皮膚和身材都美不可言,由頭至腳無一不美。她老是在這圓床上裸身練功,用迷仙幛隔斷了外界,免得有人誤見了她的色相而墜劫……」

    談起這個奇特的女人,厲無雙興致勃勃。

    這自是與她天性增厭男人有關。

    萬家愁對於色相的誘惑全不放在心上,倒是聽了迷仙幛之名,生是注意,問道:「迷仙幛就是那重紗帳子?是何物製成的?」

    厲無雙道:「用什麼質料做成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那迷仙幛乃是冥天宮異寶之一,能隔聲絕形,誰也不知道幛內風光。」

    萬家愁大喜道:「什麼?還可以隔絕聲音麼?」

    厲無雙道:「聽說人在幢內,任何聲音都不會透出。也看不見她身形,所以她在內,永遠無人得知。」

    萬家愁道:「這就對了,無怪全無聲息。」

    鄺真真道:「先前我們還以為是教主,把自己駭了一大跳,想想看真好笑……」

    厲無雙搖搖頭,深心中很不以為然。

    他們的態度說話中顯得太輕估魔教的實力,實是危險得很。

    厲無雙早先當真煩躁得想跳下那深不見底的崖下,一了百了。

    但現在卻忘了此事,一心一意考慮如何掌話點醒這對青年人,使他們提高警惕,不可大意招致滅亡之禍。

    三人都同意暫時回去,仔細研究一下,瞧瞧有沒有法子上落排雲崖再作區處。

    當下三人循原路回去,轉過那幅巨大照壁,萬家愁回頭凝視了一陣,才跟上她們。返回那明暗潮濕的洞窟內。

    厲無雙胡亂吃點東西,萬家愁突然現出緊張之色,道:「快躲起來,大家小心點。」

    轉眼間這個洞窟無人跡,但那床鋪卻來不及拆卸。

    不一會工夫,一陣極輕微步聲來到洞窟外停下,過了一陣,有人輕輕道:「老朽返魂叟,諸位體得驚疑。厲谷主在是不在?」

    厲無雙從一塊巖後躍出來,道:「我在,你找我有何貴幹?」

    洞壁那道長縫中伸入一個人頭,鬢髮皆白。

    但雙眸炯炯,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

    便十八九歲的少年也沒有他精神大。

    老人的目光在洞內巡視一匝,道:「厲谷主,你的朋友好了沒有?」

    萬家愁躍出來,他藏在一道尺許寬的石隙內,使的是縮骨神通,否則那麼大的一個人絕對塞不進去。

    「我好了,聽說是你教的法子,多謝你了。」

    返魂叟細細打量萬家愁,由面孔一直瞧到腳尖。

    他的表情沒有透露任何意思,連厲無雙亦測不透這老頭子究竟想瞧出什麼道理。

    不過他名為返魂叟,又有神醫之稱,這等瞧法必有原因,誰也不去囉嗦他。

    終於他恍然大悟地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朽心中的疑團總算解開了。」

    鄺真真亦已從另一塊石後轉出來,應聲道:「但你老人家可把我們給坑慘啦!」

    返魂叟訝道:「什麼?小姑娘你就是五毒魔女鄺真真?老朽見時坑了你們?」

    鄺真真微微一笑,道:「您心中的疑團解開了,自然舒服得很。可是我們卻讓您留下一個疑團,輪到我們不舒服啦,這是不是把我們坑了呢?」

    返魂史呵呵一笑,道:「好,老朽說出來就是了。先前厲谷主敘述了萬仁兄的傷勢,老朽就打心底相信有這麼回事。因為這種傷勢分明是經外奇穴被極上乘的功夫例如劍氣之類所閉鎖。環顧當今之世,有這等功夫傷人的不算稀奇。但禁受得起這等傷勢的卻是天下少有。

    小姐你現在明白了沒有?」

    鄺真真道:「勉強明白一點,但也可以說還不明白。」

    返魂鄺道:「只因萬仁兄年紀太輕,老朽想來想去,他的武功不可能達到禁受得住劍氣閉穴的境界。遍數天下億萬人,有如此功力的恐伯也數不出三五人。直到現在老朽親眼見到萬仁兄,見了他的骨骼元神,原來是天賦異稟,在形相骨骼來說,叫做天猿格,別的嬰兒尚在襁褓中呀呀索乳時,萬仁兄已可以在樹梢飛躍自如了。

    返魂叟的目光轉到萬家愁面上,問道:「老朽說的對不對?」

    萬家愁點點頭,鄺真真道:「聽起來真是稀奇古怪之極,家愁這不成了小猴子麼?」

    返魂叟道:「除了天賦異稟之外,亦須得機緣巧合,得到良師才行,不過,萬仁見這一身功力深不可測,如果他說苦練了百年,老朽也不相信。」

    厲無雙道:「這一點就沒有可能了,萬公子今年才幾歲,焉能苦練了百年之久……」

    返魂史沉吟了一下,道:「有些人服了珍奇靈藥,於是功力陡增。武林中這種例子並不少見。不過,要達到萬仁兄這等造詣境界,恐怕僅僅靈藥還不行。」

    厲無雙眼珠一轉,忽然目光凌厲,盯住返魂鄺,道:「你到這兒來便是為I瞧瞧萬公子?這麼簡單?」

    她這邊表情聲調一變,鄺真真便已躍到出口,隔斷了返魂叟逃路,反應神速,配合得甚妙。

    鄺真真出身素門,見慣了爾虞我詐翻臉無情的事,才能夠如此迅快配合厲無雙。

    換了萬家愁,雖然武功強過鄺真真無數倍,但在這一方面,斷斷無法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更談不上配合了。

    返魂鄺擺擺手,道:「厲谷主,你敢把萬仁兄和問姑娘之事告訴老朽,可見得你本來信得過我返魂叟的,目下你仍然可以相信我,不用多疑。」

    萬家愁一聽這話簡直沒得反駁,心想;對呀,先前厲無雙你相信人家,什麼話都說了,現下為何忽然動疑?太沒道理了……

    厲無雙冷冷道:「玉無瑕死了沒有?」

    返魂叟愣一下,道:「她麼?她活不成的啦!」

    厲無雙道:「我問你,她這刻死了沒有?」

    返魂叟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應道:「她……死了。」

    厲無雙點點頭,道:「這就對了,玉無盡如果未死,你不會到這兒來的!你想查證一下萬公子鄺真真是不是真有其人,是不是真的在此地。」

    返魂臾搖搖頭,道:「老朽明白了,你以為玉無瑕死了,老朽畏罪,所以動了歹念,要拿萬仁兄他們立功贖罪,是不是?你錯了,老朽不會出賣朋友……」

    厲無雙哼了一聲,道:「一個人為了自保,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鄺真真道:「大姊此言有理,很多人原本不想出賣朋友,但到了自己生死關頭,便難說得很了。」

    萬家愁這才弄清楚怎麼回事,起先他本以為厲無雙很無道理,可是經她們一分析,果然不錯。

    但厲無雙怎知玉無瑕已經死了?那明鏡庵玉無瑕的影子浮現起來,皮膚白皙,眼神澄明,不須說話便自透出高華美逸的氣質。

    萬家愁替她的悲慘遭遇扼腕歎息一聲,道:「王仙姑死了,怎樣死的?」

    厲無雙道:「原來萬公子也認識她。那玉無瑕被迫瘋了,後來腳踝上又挨了一鞭,帶走之時已經奄奄一息。」

    鄺真真道:「那是什麼鞭子?一個有武功之人,竟也挨不起一鞭?」

    當時那一幕鄺真真和萬家愁都瞧在眼中,所以她這一問,一來表示毫無所知,二來也真想曉得那是什麼鞭子。

    厲無雙道:『那是鞭師莫長老的魔鞭,他外號稱為鞭師,有這等古怪鞭子亦不足為奇。」

    返魂叟道:「這條鞭子除了用過藥物泡製之外,還有某種神秘力量,能令人精神沮喪,意志崩潰。故此鞭子上的藥力,比平常時強大十倍不止。玉無瑕的死因,便是精神方面的創傷太重,全無求生之想,所以老朽亦束手無策。」

    他想了一下,又道:「東海火雲洞主呂余是何等樣人物,雖是比旁入怕痛些,但仍然強勝過凡俗之人。厲谷主一定還記得他在魔鞭籠罩下那種瑟縮神態,你想想看,那呂余若不是意志已經崩潰,怎會駭得屎尿齊流呢!」

    厲無雙沉吟道:「這話很有道理,不過,你讓玉無瑕死了,卻怎能向上面交待?」

    返魂叟道:「說來湊巧得很,玉無瑕正當迴光反照,狂歌亂叫的時候,妙色魔使恰好經過,她見了玉無瑕幾乎認不出來,後來表示很厭惡的樣子,老朽一見機不可失,便稟說玉無瑕永遠都是這副可厭的樣子。妙色度使當下准許老夫不必費神看顧玉無瑕……」

    他苦笑了一下,眼中微露悲憫之色。

    「老朽根本不必怎樣,玉無瑕不多時已是燈盡油枯撒手西歸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厲無雙黯然無語。

    鄺真真道:「妙色魔使便是三大魔使之一?」

    返魂叟道:「對,三大魔使地位更在魔教請長老之上,排行第一的是幻變魔使范光明,第二位是音響魔使聞中聞。第三位是女的,便是妙色魔使宋香。……」

    鄺真真道:「這些名字似乎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想必從來不出冥天宮一步,這一點我很感興趣。」

    萬家愁道:「他們個個苦練魔教秘傳絕藝,沒有時間到江湖行走,不覺奇怪。」

    鄺真真道:「你說的沒錯,然而冥天宮這些高手個個都不是清心寡慾的修真之士,怎肯窮年累月的蟄居冥天宮?」

    返魂叟道:「老朽被困此地,已經二十餘寒暑,連上一任的教主任鼎也見過面,這冥天宮的情形,老朽可算是知道得最多的人了。」

    鄺真真道:「那好極了,您告訴我們吧!」

    返魂叟道:「冥天宮之人並不是從不離宮一步,而是出宮的時間很短,三大魔使和諸長老都曾在某一段時間內出它。但總是那麼三五年之後,便全部留在宮內拚命潛修苦練,竟抽不出時間到江湖上行走。據老朽所知,他們當年出宮的行蹤秘密之極,究竟為什麼要到外面去?負有什麼任務?那就非老朽所知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記得上一任的莊教主,不但生前極為神秘,便死了亦留下無法解得的疑團。因為他在事前召集長老會議,預先宣佈仙逝的日期,然後,到了那一天,莊教主便失去影蹤。」

    人人都聽得極有興趣,厲無雙也是初次得聞魔教秘事,當下道:「到底那莊教主的遺體最後有沒有找到呢?」

    返魂叟道:「如果找得到他的遺體,便沒有疑團了。正因迄今莊教主的下落全無所知,而據老朽觀察所知,現任的段天民教主,亦好像有當年莊教主的趨勢一般。」

    厲無雙道:「你意思說段教主死後,也會神秘失蹤?」

    那位老人點點頭,雪白的鬚髮微微飄動,使入暮地泛起了淒涼之感。

    他於今已是桑榆暮景,眼看已沒有幾年可活了,但仍然被困此地,過著那受奴役被侮辱的日子。

    返魂叟目光轉到萬家愁面上停住了。

    這人年紀輕輕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很可能是重見生天的唯一機會。

    返魂叟忽然伸手出去,道:「萬仁兄,待老朽瞧瞧你的脈息。」

    萬家愁一點不怕,任得返魂叟三指搭在脈門寸關尺部位上。

    厲無雙和鄺真真卻有點擔心,因為這一處脈門乃是人身要害,最易受制。

    返魂叟閉目把脈,過了一陣,才睜眼放手,道:「難,難,難上加難……」

    鄺真真慍道:「當然是難啦,要不然還用得著你麼?」

    有些人耳中聽不得拂逆之言,鄺真真正是這一類。

    厲無雙道:「返魂叟,你外號神醫,如果這個醫不好,那個也救不了,還算什麼神醫?」

    返魂叟道:「凡是容易醫得好的傷病,老朽很難碰到。能碰上的全是奇難之症,或是不治之傷。唉,老朽真是倒霉得很。」

    萬家愁道:「老先生如果治不了我的傷勢,也就罷了。我知道這傷勢難治得很。」

    厲無雙哼一聲,道:「返魂叟你醫不了萬公子之傷,來此何事?」

    近魂叟道:「老朽為了他傷勢特地來的。萬仁兄的傷勢正如老朽所說,乃是經上奇穴被劍氣閉鎖,任何藥物之力,都解不開這個死結。」

    萬家愁道:「我自己慢慢練功,說不定哪一天自行打通這經外奇穴。」

    返魂叟道:「不行,你起練越打不通,你的功力日久積聚在傷處四周,反而另外形成一道障礙,益發的難以打通那罔象穴。」

    這話很有道理,入人都默然不語。

    返魂叟又道:「唯一的辦法,就是趁你自己末封死罔象穴四周的經穴以前,借重某一極強的外力,突然打通,恢復如常。」

    他接著解釋那罔象穴的部位和特點,血氣應是如何通行等等。

    萬家愁想了一會兒,道:「魔教中能人高手甚多,我借他們的力量好不好?」

    近魂叟道:「這也行得通,但萬仁兄請你記住,段天民段教主滿腹經論,學富五車,乃是文武全才天縱之士。尤其是醫道之精,不在我運魂史之下。你千萬別碰上他,若是被他撞見,馬上就瞧出你身負奇傷的大概情形,那時候休想借魔教高手的力量。最可怕的是所有的人得到段教主指示之後,很容易將計就計,一舉把你殺死。」

    他的目光逐一掃過那三人.又道:「老朽這話出自肺腑,沒有半字虛假,但願萬仁兄相信才好,」

    鄺真真道:「大姊,我們可不可以相信他?」

    言外之意是問厲無雙放不放人。

    厲無雙猶疑一下,道:「萬公子,你意下如何?」

    萬家愁搖搖頭,道:「我也不曉得……」

    他本來是個很容易相信別人的性格,但自從被銀老狼所害,深感世上人心險詐,不免變得有點偏激。

    加上這兒的猜疑氣氛特別濃厚,處身其中,也不免受到感染而事事猜疑了。

    返魂叟微微一笑,道:「老朽已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但很想在這有生之年,能逃出這可怕的魔宮。萬仁兄的安危跟我的希望息息相關,我不會害他的。」

    萬家愁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們同心協力,試試看能不能逃出此地。」

    他的決定未必正確,但總算有了負責的人,厲鄺二女都透一口氣,不再討論此事。

    他們第二天早上,又聚集一起商討逃走之事。

    返魂叟道:「老朽聽到一個好消息,說是段教主要閉關練功,這一來咱們的機會便大了很多……」

    厲無雙出神地望住洞頂,眼前有兩大個題難住了她。

    第一個問題是本命燈,根據魔教的說法,這是一種拘囚魂魄的無上大法,若是油枯燈滅,這個人雖然在千百里外,一樣逃不了死亡噩運,而且,死得很慘。

    這個說法也不知是真是假,誰敢以身試「法」呢?另一個問題是上落排雲崖之法,在無數的觀察下,這一片上下百餘丈光溜溜的峭壁,確是猿怕鷹愁。

    如果有人能告知歷來魔教長老們是用何法上落的話,真是感激不盡。

    她長長歎口氣,擺在面前都是無法解決的難題,即使是武功高如萬家愁,亦無濟於事啊。

    返魂叟瞭解地憐憫地望住她,卻自知無法助她。

    目光轉向鄺真真,她的面型和神情,老經驗一望而知此女美艷而帶有毒刺。

    奇怪,她瞧來漫不經心的樣子,難道不想逃出冥天宮?

    為什麼?

    這裡面有什麼古怪?

    返魂叟不禁惕然,心中泛起疑團。

    鄺真真的確沒有用心幫大家一齊找尋脫身之法,萬家愁不算英俊,也不算瀟灑,卻有一股吸引人的男性勉力。

    也許這是因為他不在乎的態度,從來沒有年輕男人能對鄺真真表現不在乎的。

    能夠脫身離開冥天宮,回到那繁華的花花世界,固然很好,卻怕那時候不能夠繼續和萬家愁相處在一起了。

    鄺真真固執地認為這個結論錯不了,所以尋出冥天宮之法,委實不感興趣。

    鄺真真覺得大家都太沉默了,尤其是萬家愁。

    他腦子裡想些什麼?

    是不是吳芷玲?

    那個冒充他妻子的美麗少女?

    一定要打斷他的思潮才行,鄺真真嫉妒填胸,暗暗盤算。

    她拉拉萬家愁的手臂,輕輕道:「我們想破了腦袋,也找不出飛落排雲崖下的法子,你信不信?」

    萬家愁征一下,道:「我不知道。」

    鄺真真道:「哦,原來你報本不是尋思脫身之法,那你傻傻地在想些什麼?女人?」

    萬家愁沒覺出她口氣中隱隱含著酸味,只點點頭,竟不回答,氣得鄺真真用力跺腳,不過她一時也找不出責罵他的理由。

    只好憋在肚子裡。

    萬家愁又想了一下,忽然道:「她的武功很高明……」

    鄺真真哼一聲,高明個屁,下次遇著我,不用負心竹刺死她才怪!

    萬家愁的聲音忽又送入她耳中。

    「她為什麼通通都是圓的?連睡覺的床也是圓的?真古怪,必定有某種道理……」

    鄺真真幾乎伸手在自己頭上鑿個栗子,原來他想的是妙色魔使宋香,不是吳芷玲。唉,這個醋呷得笑死人了。

    「是什麼道理呢?」

    萬家愁歉然笑一下,道:「我想不通……」

    鄺真真道:「瞧,返魂叟和厲大姊都專心尋思上落排雲崖的方法,你幫忙想想好不好?」

    萬家愁道:「你們個個學問比我好,也都解答不出,我根本連那首詩都記不全,叫我怎生幫忙?」

    鄺真真眼睛一亮,道:「你說壁上那首詩麼?上面寫著的是『排雲之崖高百切,龍飛鳳翔上青天。山深尚恐時人至,遁入黃泉覓福田。』這四句的前兩句是形容那排雲崖的高不可攀,第三句說雖在深山之中,還恐怕會有凡俗之人來到。所以第四句說要躲入陰間找福田蹤跡。」

    她定睛想了一會兒,又道:「除了第四句有點古怪之外,其餘三句的意思都是一目瞭然,沒甚想頭。」

    萬家愁恍然道:「原來你是這樣解法。」

    鄺真真訝道:「怎麼?你另有解法麼?」

    萬家愁有點不好意思,勉強地道:「我……我先看見畫著的墨龍和綵鳳,便覺得……覺得……」

    鄺真真忙催他說下去。

    萬家愁道:「我當時覺得那龍和鳳飛舞的姿式,好像含有深意?」萬家愁道:「這一龍一鳳各是一套簡單的武功,我隱約還認得墨龍似是幾把掌法,綵鳳是身法和腳法,也相當簡單。」

    鄺真真等三人都不言語,各自直著眼睛尋想。

    返魂叟忽然用力拍一下手掌,發出脆響,道:「對,對,分明是武功,再也錯不了。

    唉,何以從來沒有人往這地方想?我瞧了二十幾年,也沒瞧出來。」

    他哪知道萬家愁武功入聖,眼力非同小可。

    凡是有關武功方面,萬家愁一眼望去,總能瞧出端倪。

    況且通曉文墨之人,看了那詩,心中有了解法。

    這種先人為主的觀念真是可以蒙蔽了一切靈機,再也想不到武功上頭去。

    厲無雙連連頷首,若有所悟。

    返魂叟又道:「墨龍綵鳳兩套武功,必是專門用來上落排雲崖之用,怪不得魔教長者們可以出入自如,不用繩梯吊索等物事了。」

    這個結論連部真真也覺得全無疑問,卻見萬家愁眉頭深皺,又好像不很同意。

    鄺真真忙道:「家愁,你認為不對?哪兒不對了?」

    萬家愁道:「那兩套武功沒有什麼用處,簡單之至。即使是功力深厚無比的人使出來,也不能飛落,有什麼用處?」

    他說完便比劃起來。

    墨龍所寓的掌法共有十二式,或按或拍,或孤或扣,卻沒有一招是平推直撞的。

    接著演練那綵鳳身法和腳法,雖有矯矢翔動之勢,卻沒有幫助跳得更高或更遠的奇招絕式。

    返魂叟瞧完了茫然吁一口大氣,道:「對呀,有什麼用處?這可想不通了。」

    萬家愁從頭再演練一遍,他隨手施展,甚是流暢緊密,生像是操演多年滾瓜爛熟了。

    鄺真真忽道:「如果要到黃泉之下才找得到福田,我可不去。」

    大家又陷入無窮盡的迷惑中,返魂叟厲無雙不久便走了。

    萬家愁鄺真真等到中午吃過「撈飯」。

    萬家愁道:「我們趁魔教的人現下都睡午覺,再到排雲崖瞧瞧鄺真真被逃走之事挑起興趣,很想知道究竟能不能逃出這冥天宮,當下跳起身,連聲讚好。

    兩人迅即出發,萬家愁心中真不懂那鄺真真何以先前表示不願逃走,現下卻興致勃勃。

    女人的心思最易變,這話他不知幾時聽人講過,果然不錯,至少鄺真真正是如此!

    他們一路上小心疾行,且喜不曾碰到冥天宮之人。

    早上聽返魂叟提過,這一條通路向來不禁出入,故此無人把守。

    二來此道斜抄各殿堂居室側邊而過,平時罕得有人假道。

    所以他們安然通過,並不奇怪。

    排雲崖崖上天風勁急,天色一片蔚藍。

    崖下那蒼茫無底的谷壑,還有綿綿的山巒,使人更感到崖高摩天,實是難以上落。

    萬家愁深深呼吸幾口,這清新又略覺稀薄的空氣,熟悉之極。

    他胸中一陣激動,很想引吭仰天長嘯一聲。

    這是從前在猴群生活時宣洩情緒的方法。

    但現下都不能這樣做,只好強自抑制了。

    鄺真真道:「那墨龍綵鳳兩套武功,我瞧不出有什麼用處……哼,摔下去不變成肉醬才怪。對了,那時候真正是到了黃泉,不過那邊有沒有福田我卻不知道了。」

    萬家愁想了一下,兩套武功的確沒法子用得上。

    但他也不想離開,這兒站得很舒服,凜冽的山風使人頭腦清醒,胸襟大暢。

    鄺真真一手抓住萬家愁手拿,身子斜斜探出崖活,向下面張望。

    迷茫中只見崖底的樹木岩石都像極小的玩具,如果有人在下面,那一定跟螞蟻般大小。

    鄺真真也感到陣陣頭暈目眩,身子好像想飛墜出去似的,急忙縮了回來。

    萬家愁忽然輕聲道:「不好,有人要出來了。」

    鄺真真吃一驚,道:「這便如何是好?」

    兩人環顧四下,這崖上雖有十餘丈方圓平坦地面,但上下都是峭壁,四周也沒有洞穴或樹木山三等物可供躲藏。

    萬家愁奔到左方,伸頭出崖外查看一下,把手叫鄺真真過來,道:「底下有個凹入的淺洞,我們且躲一躲。」

    那個凹洞鄺真真也瞧過,只不過是峭壁上一個數尺長的淺窪,就算爬得下去,也不能停留藏身。

    萬家愁所以選擇這邊,原因是這片平崖正面突出,故此在正崖邊向下看,目光不能轉彎望見左邊崖下的凹洞。

    鄺真真搖搖頭,兩隻手心都冒出冷汗,道:「這怎麼行?要是掉下去……」

    她說到這裡,連腳板心也出冷汗了。

    萬家愁笑一下,他自小在高山峻嶺,亙古森林生長,習慣了在高處行動,這片峭壁雖高,卻不在他心中發生影響。

    他湧身一下子就跳下去,鄺真真急急用手掩掩嘴巴,這才沒有尖叫出聲。

    只見萬家愁一隻手抓住崖邊,吊住全身。

    一眨眼間他連抓住崖邊的手也縮下去不見了。

    鄺真真忙俯趴地上,伸出頭去。

    只見萬家愁的頭就在底下兩三尺處伸出望上來,身子則隱沒在窪洞內。

    鄺真真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顯然萬家愁是靠雙手雙腿分別撐住覆碗形的凹壁,使身子不墜下去。若在離地數尺的地方,身懷武功之人絕對不難辦到。可是百餘文高的峭壁,心理上的壓力使得不困難之事也變得困難無比。

    她不敢呱呱叫的,還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你真有本事,但下面風太大了……」

    萬家愁道:「快下來,魔教的人轉眼就出現了,快點!」

    鄺真真哪敢學他「跳」下去,道:「不要緊,魔教的人我可以應付他。」』萬家愁道:「你想打草驚蛇?如果來的是魔使長老,你應付得了?」

    鄺真真想起莫長者以及魔它弟子對付詩者們的殘忍殘酷手段,頭皮一陣發麻。

    但那究竟是以後的事,目前要往下跳,實在太使人驚心動魄了。

    萬家愁居然還伸出一隻手,又道:「來,抓住我的手跳下來就得啦……,,鄺真真腦中泛現一個人從百丈懸崖飛墜的景象,不覺得掌心足心又沁出大量的冷汗。

    萬家愁這時可就發覺她面青唇白的樣子,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害怕,這也難怪,若是常人,連伸頭出崖向下望也辦不到呢。

    他作最後的努力,道:「你怕什麼?其實我抱著你,安全得很,來吧……」

    鄺真真從他的聲音中感到某種力量,心中忽然慚愧起來。

    倘若願意跟萬家愁在那潮濕陰暗的洞窟過一輩子;為的是怕失去了他。

    則何以不能和他一齊跌個粉身碎骨?

    她情緒衝動地突然翻出崖外,萬家愁猿臂一伸,把她穩穩抱住。

    鄺真真不敢向下面看,先打量一下萬家愁處身之所,瞧他是如何穩住身形法,這一瞧之下,又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萬家愁身子微作弓形,貼位微凹的洞壁,兩腳一手分別貼撐覆碗邊緣,但這個碗形凹洞太淺了,以致看起來實在很難著力。

    只要有一隻手或一隻腳打滑了,那就非得掉下去不可。

    這種險狀百出的躲藏,倒不如豁出去跟魔教之人周旋。

    鄺真真這個想法卻說不出來,現在只好聽天由命,挨得一刻便是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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