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表癡心賴珞險逃生 文 / 司馬翎
賴珞陰冷笑道:「房兄何必氣壞了身子,不錯,兄弟今日兩次得罪,舉動可鄙。但一個人若是死了,縱是名存千古,流芳百世又中何用?」
溫老大不覺怔,洗老五卻自語出聲道:「是啊,一口氣不在的話,留芳遺臭都是身後之事,與我毫不相干,唉!有時我覺得此理無可辯駁,但有時候又極是欽慕烈士豪傑,覺得雖死無餡……到底孰是孰非,還待細細推究……」
人人都留心傾聽他的自語,只因這些話都是他們想過念頭,而不得答案的疑難。
獨獨趙岳楓奮然仰天大笑道:「洗兄這話差矣,大丈夫立身處世,須得擇善固執,豈能斤斤計較有無得失?既是明白羽毛、泰山的分際,自當勇往直前,生死何足紊掛心頭……」
黑煞手賴珞冷冷笑道:「這話講得容易,誰不會說,但要做到可就難啦!除非活在世上事享都不遂心如意,把死字看得談了,才肯去做為名捨生之事。」
洗走五道:「你們的話都有道理,而且我都曾想過,就是因此難以決定。」
玉軸書生房仲陡然間面色大變,仰天長歎一聲,說道:「而今才知昔年誤入歧途,總因妄自尊大,不喜受世欲禮法拘束,以致加入黑道,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洗老五急急問道:「房老師忽發此言,必有所感,可許賜教以?」
黑煞手賴珞凜然一驚,想道:「房仲忽發此言,必有足以說服眾人的大道理,莫要被他煽動之下,以致趙岳楓連文開華的性命也不顧惜,出手來攻,那時節我死無葬身之地了……」
此念一生,迅即大喝道:「閒話少說,本座只問趙岳楓你一句話,那就是你要文姑娘生抑是要她死?」
這話雖然沒有提及他本人的去留,卻也就等如這麼說了。
趙岳楓遲疑一下,道:「我自然想她活在世上!」
賴珞縱聲一笑,又道:「房堂主你怎麼說?可別節外生枝,爽爽脆脆的一句話就行了。」
房仲搖搖頭,道:「這還用得著問麼?賴兄若肯饒她一命,兄弟願把頭顱雙手奉上!」
賴珞冷冷道:「兄弟與房兄無怨無仇,要你的頭顱作什麼用?既是如此,兄弟就請文姑娘相陪一程……」
岑老四喝道:「不行,這廝太靠不住,若是到時還不放開文姑娘,便怎生是好?」
洗五淡淡道:「依四哥你說,該當怎麼辦?」他料岑老四會說出什麼話,所以使他講出。
岑老四道:「這位姑娘也是變來變去的人,她的性命何足重視,別讓她耽誤了大事為是。」
於二姐尖聲道:「老四說得好,對!趙大俠立刻出手,取勝賴的人頭,姓房的若敢干預,我們足以應付有餘。」
姜三姐想想那文開華果是變化無常之人,當下也消去憐惜之感,隨聲附和。
只有溫老大顧念她守護過玉指龍女之事,感恩於心,是以沒有做聲。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岳楓面上,等他一言而決。
趙岳楓心中泛湧起萬丈狂瀾,一時之間難以處決,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動。
文開華穴道被制,做聲不得,但她反而暗暗感激黑煞手賴珞此舉,因為她到底可以測驗出自己在趙岳楓心中的份量如何。即使因此送了性命,也是甘願。
玉軸書生房仲瞧出目下形勢,已不是他力量所能挽回,當下朗聲道:「文姑娘,你若是遭遇不測,在下先為你報卻此仇,然後再找趙岳楓的晦氣。總之在下自當以此微軀報答你知遇眷顧之恩就是!」
黑煞手賴珞道:「這就得瞧趙岳楓怎生決定了,最好是互釋於戈,一切過節以後慢慢地算。」
趙岳楓突然下了決心,朗聲道:「賴兄若是放了文姑娘,在下便任你安然離開此地!」
文開華聽了這話,不由得掉下兩滴淚珠。
房仲走到趙岳楓面前,作揖道:「趙兄的英雄胸襟,實在不是常人可及!」
岑老四大聲道:「這算什麼英雄胸襟?直是割不斷捨不下的凡夫俗子!」
房仲微微一笑,道:「常言道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凡是英雄豪傑,必是多情之士,所謂『妻子豈慶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是也!岑兄不可妄評。」
溫老大喝彩道:「好個英雄無奈是多情!」他此生為了情之一字,耽誤了數十載光陰,這話自是聽得入耳。
黑煞手賴珞道:「房兄多謝他又有何由,他此番作為,更令文姑娘傾倒,你此生已經絕望,倒不如隨兄弟回宮為是。」
房仲點頭道:「兄弟何嘗不曉得與文姑娘從此永絕琴瑟之望,但在下寧可見她快快活活地活著,決不願見她淒慘而死。這等情懷,賴兄萬難體會。」
溫老大道:「趙大俠既已答應,賴珞你怎的還不放手?」
賴珞陰笑一聲,道:「兄弟情知趙岳楓為人言出必踐,決不會毀諾出手,但兄弟仍然放手不得。」
洗老五已明其意,鼻中冷嗤一聲,道:「你一萬個放心好了,我們決不會橫加干涉!」
賴珞道:「俗語有道是小心能駛萬年航,兄弟還是謹慎一些為上。」
他接著向房仲道:「房兄走吧!待到遠離他們,兄弟自會放開文姑娘,房兄在一旁瞧了便更可放心。」
趙岳楓眼見文開華動彈不得,此時只好任憑他怎麼辦。當下目送著這三人消失在密林之內。
步聲漸遠,終於聽不見了,趙岳楓哺喃自語道:「我自家也不曉得做錯了沒有?」
岑老四哼一聲,姜三姐接口道:「當然錯了,這賴珞若不除去,擔保你明後日就碰上了武陽公!」
溫老大道:「對不對只有老天爺才曉得,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確實難說得很,這且不去管它,咱們先談一談以後的問題……」
他停頓一下,又道:「趙兄說過功力未曾恢復昔年水準,但其時你仍然贏不了武陽公,可知目下相逢的話,更難抵敵。」
趙岳楓道:「溫兄說得不錯!」溫老大又道:「只不知趙兄內傷如何才能醫治得好?」
趙岳楓道:「須得覓到千年靈芝、成形何首烏之類的罕世靈藥,加以配製煉丹丸,才能治癒賤體內傷。」
溫老大搖頭道:「這等靈藥只是聽故老相傳談論過,人間哪裡就能得睹。」
於二姐道:「這麼說來,趙大俠的內傷豈不是永遠無法痊癒?」
趙岳楓道:「也許此生再也不能恢復昔年功力了!」
溫老大眉頭一皺,道:「既是如此,咱們用不著去求取靈藥訪尋明醫。索性就找一處地方暫作隱居,老五,你出個主意!」
洗老五道:「大哥這個主意就最好不過,咱們嶺南派聯防之術向來是人數越多越好,若是找得到一處堪以藏身匿跡之地,把這聯防之術傳與趙大俠,那時只要趙大俠與咱們兄弟在一起,武陽公又何足懼?」
眾人一聽都笑著點頭,溫老大道:「好主意!只不知趙大俠可願與咱們盤桓?」
趙岳楓心中甚是感激,道:「承蒙諸位如此愛護,設想周全,還不惜以貴派獨步天下的絕藝賜教,只此一端,在下便難以報答了。」
他也曉得如果這聯防之術有自己參加,武陽公決計破不了,這正是為人為己之事,所以不再推辭。
他自然放心不下文開華被賴珞押為人質之事,心中焦慮之情現諸形色。洗老五瞧了出來,暗中對岑老四說了幾句話,岑老四便獨自去了。
眾人一面商議,一面等候文開華回來。過了許久,岑老四奔回來,道:「我追上去查聽他們的步聲,查出他們三人一直走出十里以外,便停下來……」他說到此處,沉吟一下,目光掃過洗老五面上,只見洗老五擠眼示意,不覺深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他們三人隨即分作兩起,揚長去了。」
溫老大道:「這就不妨啦,但奇怪的是文姑娘為何不回來?他們三人分作兩撥,不知文姑娘是單獨走了?抑是與房仲一塊兒走?」
於二姐冷笑一聲,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她跟房仲一齊走的!」
趙岳楓聽了這話,心中但感一陣痛苦,只聽姜三姐也道:「二姐猜的準沒錯,文姑娘對趙大俠固然有情意,但對房仲很不錯,若是趙大俠和房仲站在一起,她不用說也要跟隨趙大俠!」
洗老五道:「那麼這一次她為何不回來,趙大俠不是在這裡麼?」
岑老四一直低著頭,腳尖輕輕踢地,顯然內心甚是不安。但這時誰也沒有注意他的舉動。
姜三姐道:「我說的是假使趙大俠,可是只剩下房仲一個人在她跟前,情勢就大不相同了!」
溫老大道:「好像講得頗有道理,可惜使人有玄妙之感。」
姜三姐道:「大哥有所不知,我瞧文姑娘對趙大俠至今仍是情深一往,不辭同生共死。
而且她曉得趙大俠還有一個義妹,仍然願意委身求全,這等愛情只怕古今像她才貌雙全的女孩子很難找到。不過……」
趙岳楓此時雙眼瞪得大大的,情不自禁地問道:「不過什麼?」
姜三姐道:「不過她卻容忍不得你娶那梁珍姐為妻之事……」
溫老大道:「這話更玄了,梁珍姐根本不能與她相比,明明擺著文姑娘一個人可以獨佔趙大俠,為何反倒容忍不得?」
姜三姐道:「文姑娘才貌雙全,何等自負,正因為趙大俠肯要梁珍姐那等低賤之人,所以她才不能容忍!」
於二姐連連點頭,道:「不錯,文姑娘應當如此,哼!以她這等人才,豈能與凡庸矗俗的梁珍姐共事一夫?便她肯了我也要勸她……」
洗老五聽了心中暗覺好笑,但表面上自然不敢露出神色。當下大聲道:「既然如此,文姑娘和房仲在一起想是力能自保,咱們已不須為她擔心,趙大俠咱們往哪兒去好呢?」
趙岳楓茫然道:「隨便,我現在沒有一點主意。」
洗老五道:「你原本打算到哪兒去?」
姜三姐道:「我記得最初見到趙大俠時,他十分頹喪恢心,好像沒有目的地。」
洗老五道:「不然,他甘冒被揭破未死之秘踏人江湖,定必有了圖謀。」
趙岳楓道:「洗兄這一說倒把我提醒了,我是打算到常德探寶去的。」
他約略把發現寶庫之事說出,並且取出那截百寶孔雀的頭和兩張地圖。嶺南派五人逐一傳閱過,溫老大道:「武林三寶之名我從未聽過,不知是何等物事?」
岑老四這刻才恢復常態,叫道:「咱們去瞧瞧就曉得啦……」一面用孔雀尖椽劃在石上,石塊應手就現出一條槽痕,宛如劃在豆腐上一般。他童心大起,附近的石頭都被他劃遍。
洗老五道:「這倒是值得走一遭之事,既然得到武林三寶之人可以無敵天下。趙大俠那時便可以再赴鐵柱宮與武陽公再戰一場!」
眾人都說有理,決意陪他前赴湖北尋寶,趙岳楓極力裝出冷靜的樣子。其實心情紊亂無比,腦中想不出一點道理,只好任得他們擺佈。
且說文開華被黑煞手賴珞抓著前奔,房仲跟在後面,大概走了十里路左右。黑煞手賴珞突然停步,皺眉道:「房兄目下是決計不能返宮的了。」
房仲道:「老山主武功蓋世,才智無雙,兄弟若不返宮去,只怕激怒了老山主,親自出馬追查,那時決難逃得活命。」
賴珞道:「那也不然,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隨便哪處都可潛蹤隱跡。」
房仲訝道:「賴兄似是有意勸兄弟不回宮去?」
賴珞搖首道:「你想錯了,但事實上你豈能返宮?別說兄弟不敢替你隱諱今日之事,單說文姑娘這一方面你就無法兩全,難道房兄願意把文姑娘帶返宮去任由老山主處置不成?」
房仲歎氣道:「還望賴兄有意教我!」
賴珞道:「兄弟倒是有兩個主意,可供房兄參考,卻恐房兄不信兄弟的話。」
房仲心想聽一聽他的話也無妨礙,便道:「賴兄即管指教,兄弟洗耳恭聽,但還望先放了文姑娘。」
賴珞道:「放了她並無不可,但在未曾講妥以前,兄弟須得委屈文姑娘一下,暫時禁止住她的武功!」說著鬆手放開文開華,但己點住她的穴道。使她不能提聚真氣施展武功,不過行動卻可以自由。
文開華走開一旁,突然尖聲叫道:「房兄快走,他想趁你這刻身負內傷之時動手……」
叫聲未歇,黑煞手賴珞已躍到房仲面前,此時房仲想走也來不及了。賴珞陰險地笑一下,道:「文姑娘有時不免為聰明所誤,房兄不必介意。」房仲只好敷衍道:「不錯,她也許對賴兄懷有成見,所以作此想法,現下便請賴兄指教。」
賴珞又迫近兩步,這時他已完全掌握住控制之勢,當下冷冷道:「兄弟沒有打誑,房兄目下當真只有兩條路,一是生路,一是死路!」
玉軸書生房仲得到文開華提醒,早就認定他存下不善之心,聞言也不十分驚訝,淡淡道:「生路怎樣?死路又怎麼樣?」
黑煞手賴珞道:「生路是你自縛雙手,待兄弟押解返宮,任憑老山主發落。兄弟可以允諾的便是倘苦房兄真有這等悔罪之意,兄弟便盡心盡力在老山主面前為房兄開脫,決計不會處死。」
他停歇一下,正要開口,文開華嘲笑道:「底下的話不須說啦,無非是如無悔罪之心,便出手當場格斃,這就是死路了;對不對?」
房仲道:「賴兄未免太不顧交情了。」
賴珞道:「兄弟決不是全無義氣感情之人。但一則公私須得分明,二則事情若不危及兄弟本人生命的話,才有商量餘地。」
房仲微笑道:「這正是兄弟後悔失足加入黑道的原因,回想這數十年來,結交的賓朋友好,沒有一個是重義輕生,雖死不悔的豪傑之士。單以賴兄而論,一到了生死關頭,這種背信無義,賣友求生之事全做得出,是以賴兄用不著假借什麼公私分明的大道理……」
黑煞手賴珞面色一沉,道:「既然你有改邪歸正之意,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只好在手底見個真章了。」
說到此處,突然聽到聲響,他頭也不回、大聲喝道:「文姑娘若是妄自走開,莫怪賴某待會兒加辱於你。」
文開華已拔步奔向左方一片樹林,耳中聽見賴珞威脅之言,仍然不停步地奔去。心想:
「你這話只好騙騙愚笨之人,哼!我逃或不逃也終難改變你的歹念……」
她一身武功雖失,但腳下仍比常人迅快,轉瞬間已奔入樹林之內。
玉軸書生房仲玉軸迅掃出去,喝道:「賴珞接招了」,這一軸毒辣奧妙異常,力道強勁之極。賴珞心中一凜,連忙收攝心神,全力應付。
黑煞手賴珞本以為房仲內傷,功力大減,最多十招八招就可以收拾下他。誰知房仲的內功別具妙用,居然能硬生生壓下內傷,依然發揮得出以前一樣的武功,自然這等法門只會使傷勢更為嚴重,無異於飲鳩止渴。可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之下,這種暫時壓制內傷打法門倒是十分有用。
這兩人共事多年,對彼此武功的長短都頗為瞭解,因此這一交手,形勢險惡無比。
黑煞手賴珞心中暗暗叫苦,原來玉軸書生房仲的手法與平常不同,十招之中倒有八招是兩敗俱傷的傷殘手法。在他而言,若是能得與賴珞同歸於盡,自然十分上算。賴珞功力雖是比房仲深厚一些,可是碰上這等情況,許多奧妙手法都使不出,只能穩紮穩打,不讓對方有機會迫攻上身。
青看已鬥了四十餘招,玉軸書生房仲已感到內力消耗極巨,眼看就要無以為繼,到了內力用盡之時,不要說被對方拳力劈上身,便那內傷猛然發作,也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他本也是慣經大風大浪的人物,心念一轉,決定盡量拖延時間,一方面讓文開華逃遠,一方面希望趙岳楓來相助。
於是他改變手法,一味游鬥,輕易不肯出手進攻。賴珞可不敢絲毫大意,明知對方拖延時間,也不敢冒然反撲,局勢便立呈膠著狀態。
兩人又鬥了三十招,這三十招幾乎等如平常的一百招之久。黑煞手賴珞運足掌力橫掃對方手中玉軸,只聞輕響一聲,那根玉軸容容易易就飛開老遠,他正要順勢攻入,忽見房仲左掌護在前胸,手法奇突,似是有極厲害的殺手,登時打消攻人之念,卻見房仲身形一晃,隨即跌倒地上,動也不動!
黑煞手賴珞先是怔,隨即仰天冷笑一聲,心想:房仲他分明內傷發作,真力耗盡,是以自行倒地。在他欲倒未倒之前,無意中舉掌當胸,我還當是一招深不可測的殺手,險險被他駭退,真是好笑得很。
轉念一時,隨意一腳踢去,玉軸書生房仲肋骨微微發出響聲,似是被他這一腳踢斷兩三根之多,同時身軀也飛開七八尺遠。
房仲落地後仍然僵臥如死,賴珞這才略略放心,他剛才的一腳只是要試一試對方是否已死,所以力量不重。
當下又走上前去,想了一想,提聚真力貫注在右掌,緩緩舉起,打算施展劈空掌力再給他一掌,以免被他死裡逃生。
這一掌欲發未發,忽聽三丈外傳來一聲打,同時已感到一宗暗器帶著破空之聲哧地迅急襲到。
黑煞手賴珞極是老練沉穩,閱歷豐富,一聽日昔便辨認出不是趙岳楓,也不是文開華,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口音。
當即變化掌勢,那股掌力砰的一聲向襲到暗器劈去,同時之間還不肯放過房仲,生怕他還有萬一生還的機會,提起左腳向房仲胸口踹落。
他的掌力到處,登時劈飛那宗暗器。但這時又發覺另有一宗暗器襲到他腰間的章門穴,相隔極近,萬萬無法出手擊落。
這章門穴乃是人身要穴之一,中者立斃無救。賴珞雖是心黑手辣之極,一心一意要多給房仲一下殺手,以免他還能復活,可是目下要穴受襲,自己性命要緊,便顧不得治房仲,扭腰疾閃開去,但那故暗器勁疾地從腰問掠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閃開尋丈,站定之後,轉眼四瞥,心想被自己掌力劈飛的那枚暗器勁道平常,但襲向腰間穴的暗器卻顯然內力深厚,指力奇強,遠在三丈外發射,仍然如此勁疾,實是駭人之事。再加上這枝暗器所取的部位十分歹毒,竟是預先算準他有提腳踹人的一著,所以先襲章門穴,迫他無法不閃避開去。這個敵人能在自己尚未起腳以前,預先發暗器襲向這一處還是空虛的部位,而自己卻不出所料地把身體湊上那部位,可見得敵人料事之明,才智之高,非是常人可及。
樹叢後出現三個軒昂少年,大步奔出。賴珞不覺駭一跳,但隨即瞧明白這三人沒有趙岳楓在內,這才鬆一口氣,冷冷道:「諸位練得好高明的暗器手法,本座還要請教諸位姓名?」
當中的一個瀟灑英雄的長衫少年應道:「在下向鎮行,這位是任君麟,這一位是查剛。」
黑煞手賴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心想近年來鐵柱宮對各地武林探查已鬆,許多得力舊部相繼離開,所以耳目不周。若在從前,江湖上出了這等少年好手,定必早就查得一清二楚,飛報宮中了。
向鎮行又道:「我們都曉得賴堂主的身份名聲,只不知地上這位房堂主何故見罪於賴堂主?」
賴珞心頭又是一凜,迅快轉念道:「我向來行蹤隱秘,享名雖盛,但江湖上認得出我真面目之人寥寥無幾。況且我相貌平凡,毫無特徵,最是難認不過,這幾個後生小子怎的都認得出我?又認得房仲?」
這念頭快如電光石火般在心中一抹而過,表面上仍然裝出若無其事之狀,淡淡道:「本座處置敝宮罪犯,內情無須告訴你們,只不知第二枚暗器是哪一位施放的?」
向任查三人都微微怔,向慎行接著點頭道:「正是區區所發!」
賴珞特別注意地打量他幾眼,他早就瞧出此人乃是三人之首,因此向慎行自認是他施放第二枚暗器,便不能不信。
他連番激戰之下,內力消耗極巨,這時連忙暗暗調氣運功,一面說道:「你們想必是初次出道聞名立門,因此雖是師門武學不同凡俗,但本座仍然不知諸位來歷!」
向慎行暗覺訝異,心想聽說鐵柱宮這幾個頂尖高手甚是驕傲自大,動翱殺人。怎的這賴珞似乎甚是和藹平易,態度相當謙和。
於是朗聲把自己三人的師門來歷說出,然後說道:「房堂主不知犯了何罪,以致賴堂主起了務必置諾死地的決心?」
黑煞手賴珞仰頭望大,不聲不響,原來此時他運功正到了要緊關頭,所以不能說話。
向慎行他們測不透賴珞仰首望天是什麼意思,又問了兩次,忽見他額頭鬢角微微冒出白氣,向慎行恍然大悟,可是這刻縱有出手偷襲之心也來不及了,何況向鎮行乃是當今崑崙派掌門人的公子,豈肯做出偷襲之事。
他微微一笑,道:「賴堂主大功告成之後,想必就要出手為難我們了?」
黑煞手賴珞透一口大氣,不再仰頭望天,轉跟望住向慎行,冷冷道。「不錯,諒你們三人也不是本座敵手!」
查剛怒道:「世上盡多盜名欺世之輩,你雖是名頭響亮,但未必就有真才實學。」
任君麟大笑道:「對!對!是不是贏得我們三人,還須動過手才見分曉!」
這叫初生之犢不畏虎,那黑煞手賴珞名震武林多年,即使是他們三家的長輩高手遇上了,也不敢胡亂開罪他。但任查二人卻毫無忌憚,肆意反嘲。
賴珞心中充滿了殺機,這倒不關任查二人的無禮,而是向鎮行的功力及心計都使他十分嫉妒驚惕,心想如不及早除去,日後又是一個強過自己的高手了。
他又想起了房仲,總覺得沒有多加一掌或是踹上一腳便放心不下,心中盤算了一下,當即決定先得了結房仲這件心事,然後再放手屠殺這三個少年,倘若萬一敵不他們,逃也逃得毫無牽掛。
此念一決,暗中計算雙方與房仲的距離,算定只要能夠用言語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趁機躍去,一腳就足以了結房仲這回事。為求萬全起見,最好出手之時,順帶發出暗器分襲那三人,便可萬元一失,甚至牽掣得他們根本無法施展暗器阻擋自己。
他彎腰撿起一截樹枝,突然間向他們左後側瞪眼道:「什麼人?」喝聲中迅快把樹枝折作三段,抖手發出。
向查任三人只要被他詭計騙得轉眼一望,心神一分,便難躲過他偷襲的暗器。
誰知這三人眼睛轉也不轉,因此瞧得真真切切,一齊及時地閃避暗器。
賴珞佯喝,發暗器以及撲向房仲這些動作一氣呵成,此時人已猶如離弦之箭,疾射出去。驀地一縷勁風襲到,又是恰到好處地取他左胸天池穴。
賴珞只要停得柱撲去之勢,這枚暗器根本就射個空,但賴珞此時焉能煞住去勢,身軀一直趕湊上去,這一來賴珞哪還有餘暇端踢房仲,一提氣加快衝去的速度,同時發掌劈擊暗器。
剎時間形勢已變成賴珞飛越過房仲,落在丈許以外,向、查、任三人則早了一點站穩,個個瞪眼怒視。
查剛火氣較猛,大喝道:「兄弟先會一會這惡徒!」掣出精光閃閃的鋸齒刀,撲了上去。賴珞不等他迫近便自出手,一掌隔空劈去,查剛出手封御,但覺敵人掌力雄勁無比,竟無法迫前半步!
向慎行一瞧這黑煞手賴珞果是名不虛傳,掌力之強一時無兩,不敢再讓查剛獨鬥,以免死在賴珞掌下。當即掣出長劍,大喝一聲,縱上半空疾羚敵人。
天下間只有崑崙派的門人膽敢縱起半空攻敵,黑煞手賴珞對他枯價甚高,迅即騰挪易位,一面出手抵徹。
向慎行使出崑崙派雲龍大八式,當真是矯夭如龍,飛騰迴旋手中長到發出嘶風之聲。加上查剛的鋸齒刀兇猛所劈,只把大名鼎鼎的黑煞手賴珞,攻得招架不迭,竟無還手之力。
向、查二人放手迫攻,這一股銳氣大有三軍辟易之概,一旁的任君麟不住口地喝彩助威,面上也露出一猛躍躍欲試的神情。
雙方看看激鬥了二十餘招,黑煞手賴珞己瞧出這兩個少年雖則武功不俗,但絕不如自己歷料想的那個高明。尤其是向慎行的長到劈風之聲顯示出他的內功火候尚淺,再者,這兩人都同具臨敵經驗不足的弊病,他瞧出敵方虛實之後,心中一定,但仍然不敢立即出奇兵蹈險反攻,這正是賴珞老好巨猾之處,一則多鬥一會兒工夫,可以確定敵人有沒有使詐隱藏起真正功力。二則還可使敵人增長驕意,因此待出手反擊之時,更易得手。
三人又激戰了二十餘招,黑煞手突然間舌綻春雷地大喝一聲,左手封住向慎行劍勢,右手運足全力向查剛左肋劈去。原來此時查剛恰是刀招落空,橫躍開之勢,賴珞的掌力突然追擊面去,宛如迅電奮擊,勢不可當。
向慎行眼見查剛形勢危殆,心中大急,突然間一劍劃空急瀉而下,搶救好友,他這一劃乃是雲龍大八式中「龍吟海裂」這一招的五個變式之一,此式極是深奧奇妙,他一向不曾練好,所以從來不敢使出這個變式。但目下查剛危機一發之際,他一心一意要拯救好友,根本忘了一切,這一來心無雜念,沒有了患得患失之心,這一劍反而使得比所有使過的劍法都高明得多,真是一氣呵成。
黑煞手賴珞聽到長劍嘶風之聲,但覺他這一劍氣勢勁厲無匹,足以開天裂地。這一驚非同小可,迅即一個觔斗翻開去。
饒他應變得快,而且不惜使出這等難看的逃命身法,左腿上仍然被劍氣掃中,褲管盡裂。雖是不曾受傷,但比負傷掛綵還要難看。
任君麟離他最近,把他尷尬氣惱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鼓掌大笑。
黑煞手賴珞激起凶野之性,怒吼一聲,快如掣電般撲向任君麟,雙掌連環劈去。掌力一出,風翻飆轉,聲勢極是驚人。
向慎行大喝道:「君麟須得小心」喝聲未歇,只見任君麟齊膝蓋以上的身軀向後一仰,極是古怪地微微旋轉,恰好超過對方連環雙掌的力遺。同時一伸手,不知如何便抓住賴珞右手腕脈部位。
向慎行查剛二人只瞧得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任君麟那一下古怪身法,雖然到底是避過賴珞毒手,但當時實是問不容發,險到極點,故此事過境遷之後,他們仍然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繼續歡呼一聲,衝將上去,向鎮行喜道:「任家神拿手法天下無雙,果然名不虛傳!」
查剛也大笑道:「早知如此,咱們也不必動手了。」
黑煞手賴珞摹地一掙,脫出任君圈掌握,退開六七步遠,面色極是森冷。
眾人都料不到他居然掙得脫身,齊齊大吃一驚,任君麟頓足後悔道:「我早該想到他功力深厚,單單拿住脈門難以制住,應當趁勢扣穴捏筋才對……」向鎮行道:「不要緊,咱們再跟他鬥一場!」
黑煞手賴珞其實是仗著數十年精修苦練之功,不惜經脈受傷,硬掙出去,此時一面運功打通經脈間塞瘀的血氣,一面提聚內力,準備再拼。
他已瞧出這三人之中,應以查剛最易收拾,而那任君麟若然不是練得有這等奇異手法,本是最弱的一環,現下寧可設法先擊斃查、向二人,才單對付任君麟。
查剛卻首先揮刀撲去,黑煞手賴珞左手從胸口斜斜伸出,作出封擋之勢,右手掌心貼著胸膛,此時他這隻手掌心已變成烏黑之色,正是運起仗以成名的黑煞手,打算一擊斃敵。
他這一門功夫極是霸道,而且極是耗損真元,因此他不在萬不得已之時,決不施展。尤其是對上功力相當的高手,更不敢使用,以免出手無功時,自身功力便減弱一分。
可是這三位少年好手的功力火候都比他差,因此他只須擊斃一兩人,就穩佔上風。這刻只等查剛刀招逐到,他左手略略一封,右掌迅圓圈推出去。便是他威震武林的黑煞手絕藝。
查剛哪裡知道敵人的殺手這等厲害,刀光一閃,兇猛斫落。
黑煞手賴珞陰惻地冷笑一聲,左手一招「大衍如環」,化解了敵人刀勢。右手運足功力,便待翻劈出去。
驀地感的一聲響處,一宗暗器已經迅急襲到他腹下的石門穴,暗器來到,那一縷勁風已經使賴珞心中大是震撼掠駭,無暇傷敵,本來要翻錐而出的右掌向下一按,恰好按在那枚暗器之上,五指一合,把暗器抓在掌心。
查剛第二刀第三刀連環劈到,賴珞單以一隻左手封架,竟不怎麼吃力。查剛第四刀橫削出去;卻削個空,原來賴珞已施展極快身法躍出圈外。
賴珞嗔目喝道:「是哪一位高人屢屢暗算本座?」
心中卻盤算道:「若是趙岳楓出現,我掉頭就走!他們見我如此凶橫。勢必料不到我會逃走……」
原來他抓住暗器,輕輕一捏,發覺竟是一截短短的樹枝。不禁大吃一驚,估計發出暗器之人功力,比自己只有更高,而決不會低弱,是以連忙躍出圈外,並且又想到這個隱身不露的高手三番兩次發出暗器,都能預先料中自己下一步的動向,才智之高,又足以冠絕一時。
若非如此,以黑煞手賴珞這等身份,豈會泛起逃命之心。
查剛喝道:「要打就打,不必再牽扯別的人!」任君麟道:「對啊!」
兩丈外的樹叢後忽然轉出一個女子,賴珞只道是文開華,心中剛剛驚凜,驀然瞧明白不是文開華,而是昔日統率群雄的武宮主武芳佩,登時目瞪口呆。
武宮主微微一笑,道:「賴堂主別來無恙,適間威風神勇依舊,的確是一時高手格局……」
賴珞欠身抱拳道:「宮主大駕幾時蒞臨此地?恕屬下有失迎接之罪!」他何嘗不知武宮主現身江湖的話,就等如反出了鐵柱宮,根本就變成他必須全力擒殺之人,但他目下處境不同,焉敢作立功之想。但望能得因恭敬執禮使她不好意思出手,逃得性命,已是萬幸了。
武宮主微笑道:「我已經是鐵柱宮欲得的罪人,賴堂主何須自稱屬下,再說……」
她沉吟一下,突然面色一寒,又道:「再說我違命重入江湖之事,只有賴堂主一人得知,咱們也不必多鬧虛文,繞彎抹角了!」
黑煞手賴珞那顆心直向下沉,背上沁出陣陣冷汗。心想我在內四堂中雖屬首座,但一身功力只與她不相上下,最吃虧的是她深知自己的招數殺手,而自己卻全不知道她擅長什麼手法。
原來昔年武陽公命武官主羅致這些黑道高手之後,便假借傳以絕藝之名,先考查他們本身武功,此所以武官主對他們的武功不特深悉於心,而當年武陽公更暗暗把這一千高手的破綻及破法傳授給她。此事已是人所皆知,故此賴珞見是武官主,聽她口氣有除去自己以免洩秘之意,這一驚比碰上趙岳楓還甚。
他除了害怕武宮主的武功之外,更怕她的過人才智,知她平生所謀無有不中,現下既是現身出來,那就一定已經有了佈置,再也難以逃生。
賴珞在心理上如此畏懼武宮主,這場架不用說也是輸定的了。
他歎一口氣,說道:「在下對老山主忠心耿耿,宮主必定曉得。但只有宮主之事例如你已違命重人江湖此事,在下甘冒死罪為宮主隱諱。」
武宮主微微頷首,道:「這一點我也信得過你。」
賴珞這時改口不自稱屬下,又道:「倘使宮主要在下隨侍效力,在下亦可考慮。」這話不啻說他為了武官主,竟不惜背叛武陽公。
向慎行等三人都驚訝之極,武官主心中盤算了一陣,搖頭道:「不行,我須殺了你滅口。」
賴珞黯然地透一口大氣,心想她答的這句話,無疑已拒絕自己多年來的癡心妄想。
他目光閃掠向慎行他們,驀地了悟於心,一陣妒恨激起了他的鬥志,長笑一聲,道:
「好!好!在下總得領略武宮主手段,才能甘能!」
向慎行等三人見他精神陡振,殺氣湧面,都覺得他變化甚快,無不為之大惑不解。
武宮主自然瞭解他是妒恨向慎行他們,暗想你只是猜對了一半,固然我愛上了向慎行乃是事實,所以不但拒絕你的情意。但主要的還是你天性殘酷,以往蹂躪過不少女人,故此縱然沒有向慎行在側,也決不會容你生還。
她向來城府極深,越是決計殺死此人,外表上越發瞧不出來,只見她面盈微笑,極是嬌艷,緩緩道:「房仲犯了何罪,竟使你不顧多年同事之情。」
賴珞搖搖頭,道:「過去之事說也無用,將來宮主自會知道!」
武宮主點點頭,面色柔緩,毫無動手之意,她直勾勾地望住他眼睛,雙方對視片刻,賴珞眼見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已經屬於他人,心中一陣惘然,不知不覺避開她的目光。
就在他目光避開這一剎那間,武宮主雙手輕揚,長袖飄飄飛起,兩點金光從袖影中電射而去,發出勁厲刺耳的風聲。
她突施暗襲之舉,連向鎮行他們也驚訝得哎的一聲叫了出口。
黑煞手賴珞目光一閃,已瞧清暗器來勢。卻挺立如故,不閃不避。但聽砰砰兩聲過處,賴珞左肩及右腿各中了一枚金環,嵌在上面,停了一停,兩枚金環才掉在地上。
眾人無不瞧出武宮主兩枚金環用的是潛蘊之勁,賴珞可能骨頭震碎,但外表上卻沒有傷痕。查剛忍住訝道:「奇了,他為何不閃?」
向慎行卻覺心中一寒,忖道:「我素聞武姑娘心黑手辣,卻料不到還如此陰毒可怕,談笑之間便出手暗襲,這種心性實是教人害怕!」
武宮主淡淡地向賴珞道:「你不愧是一時高手,一瞥之下就曉得如欲活命只有屹立不動之一途。但我雙環雖然不曾取了你的性命,我仍放你不過!」
賴珞一張嘴巴吐出一大口鮮血,這才應道:「在下有兩個人的消息欲向宮主換取一條殘命!」
武宮主道:「什麼人的消息,你先說來聽聽。」她的神情若喜若嗔,誰也猜測不出她的心意。
黑煞手賴珞道:「第一個是文開華文姑娘的消息!」武宮主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光,迅即隱沒。
她道:「想不到文開華真是女子之身,這些年來被她瞞過天下之人,可也真不容易!」
賴珞道:「文開華姑娘也是趙岳楓的情人,這一點想必宮主尚未得悉!」
武宮主許久以來,第一次聽到人家提起趙岳楓之名,不由得芳心一震,她很想多聽一聲趙岳楓二字,當下問道:「你說她是誰的情人?」
賴珞道:「趙岳楓,東海門高手風雷刀趙岳楓!」
武宮主訝道:「真的?這事我一直都無聽悉,但我勸你最好不要故意聳動視聽!」
黑煞手賴珞道:「若無驚人之事,焉敢以此向宮主換取一命?」
武宮主道:「好吧!你且詳細說來。」
賴珞道:「第一個人的消息是關於文開華,第二個人便是趙岳楓!」
饒她城府深不可測,此時也不禁嬌軀一震,呵見得趙岳楓這三個字,在她心中引起何等波瀾。
黑煞手賴珞又道:「天下之人包括老山主在內,都以為趙岳楓業已身亡,其實他健在人間,英姿如昔,這可不是空口胡說,在下前此不久就曾親自與他動手。」
武官主道:「這話實在教人難以置信……」她腦海中泛起昔日她潛赴武當派禁地秘府,第一日投以注毒瓜果,讓趙岳楓食用,次日她到秘府之頂,彷彿瞥見一個人迅即消逝在山的那一邊,她因而暗以為趙岳楓已經逃生,不過此事只是懷疑而已,當時她曾苦苦追蹤那人,但還未迫上之時,路上卻碰見了武陽公。
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武陽公說,倘若武當派之人傳出趙岳楓死訊,可知武當派有意掩藏趙岳楓下落,趙岳楓其實未死才須要掩藏,如若武當派無聲無息,那就是趙岳楓已死,他們為了不讓鐵柱宮得知虛實,所以不敢透露出真消息。
其後,武當派果然沒有傳出趙岳楓死訊,她也深覺武陽公此一推論不容置疑便深信趙岳楓已死,因此,武陽公罰她把金剛經及愣巖經各抄千遍之後,再出家為尼,她也毫無反抗之意,一則她不敢反抗,二則她已心細死灰,出家正合心意。
直到英挺灑逸的向慎行闖入她心扉,並因種種因緣湊合,迫得她踏人江湖,她的一顆芳心已經屬於向慎行,如今忽聞趙岳楓尚在人間,她心中觸發之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
賴鉻道:「宮主縱慾不信也不可得,趙岳楓目下大概還在五十里路之內的地面,文開華沒有跟他一路,大概是在數里地面之內。」
武宮主道:「你意思說,我只須找到其一,就可以證明趙岳楓真在人間了?」
賴珞道:「正是此意,良機稍縱即逝,武官主不妨先把文開華找到,她不久以前往這邊去的,此刻她身上穴道尚被在下制住,奔行不快。」
武官主道:「這就奇了,文開華既是趙岳楓的情人,為何不跟著他?反而被你點了穴道?」
賴珞道:「內中詳情說來話長,等到講明白了,也許再找不到文開華蹤跡,她武功雖失,智謀猶在,不大容易追蹤得上。」
武宮主忖思一下,頷首道:「這話也有道理。」
向慎行朗聲道:「兄弟甘願代姑娘去追尋文開華下落,請姑娘在此稍候。」
他不等宮主答應,迅即放步向賴珞所指方向奔去,武官主何等聰明,這時不禁一怔,忖道:他見我聽得趙岳楓在世,便露出魂不守舍之態,故此心中難受,藉故暫時走開,唉……
這一回許多麻煩之事行將接踵而至,尤其是放走了賴珞,他以飛鴿傳書回報宮中,不出數日,老山主會親自趕到,那時節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賴珞此時才把前情一說,武宮主方始明白他為何向房仲下手,同時也相信了趙岳楓果然尚在人間,他們說話之時,查,任二人已經過去檢查房仲傷勢。
查剛道:「這位兄台氣息未絕,說不走還有生機!」
武宮主心想救活了房仲的話,武陽公就多了一個欲誅之人,也就是等如多添一點麻煩,此時她心中另有兩個念頭交戰不下,一是縱放賴珞離開。一,是毀諾出手把他殺死,以除後患。
她一時之間難以決定,美麗的眼珠轉來轉去。賴珞呆呆地瞧住她,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武宮主到底委決不下,見他如此模樣,便道:「你瞧我幹什麼?」
賴珞道:「說出來也不中用,甚且或許會激怒了你!?」
武官主長眉輕輕一顰,道:「原來你心中另有鬼胎,我勸你從實說出的好!」她故意找借口以便出手取他性命。
賴珞陡然間明白了她的心意,不覺心膽俱寒,道:「宮主若要除去在下。仍須別尋借口,俗語說欲加以罪,何患無辭,在下力不能抗,只好逆來順受。」
武宮主聽了可就不好意思出手,皺眉道:「別節外生枝,我問什麼答什麼!」
賴珞鼓起勇氣,道:「宮主美眸流轉,顧盼生姿,在下因是暗中傾慕已久,是以不察其中危機,反而憫然神往!」
武宮主怔一下,更加不好意思出手。只聽查剛又大聲道:「行啦,他決計死不了!」想是灌以獨門藥物,挽救了房仲性命。
她暫且不管房仲之事,說道:「我心中有兩個主意,分編為左右兩號。你且選擇其一,瞧瞧你選中哪一個主意?」
賴珞暗中打個冷戰,忖道:「她心中的兩個主意,我也猜得出來,一是殺我,一是放我無疑,我若是選中殺我的一個主意,如何是好?」
武官主雙手伸出,暗中已決定左手殺他,右手放他,口中道:「你選哪一隻手?」
賴珞站著不動,熱汗從腦瓜子上直流下來,心中極是緊張。
他沉默地瞧了一會兒,她沒有絲毫暗示給他,當下道:「在下不選可不可以?」
武宮主冷冷道:「廢活,難道我願你鬧著玩的麼?快點決定!」
賴珞咬一咬牙,大聲道:「我要這一隻手!」伸手一指,指的卻是她的左手。
武宮主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暗中已運功聚力,準備一舉擊斃此人。
賴珞從她表情上根本瞧不出死神已經在他頭上盤旋,當下鬆一口氣,道:「在下總算得逃大難了,其實呢,在下並不是十分把生死放在心上之人,只不過死在宮主手底,大不甘心,想昔年富主倚我為左右手,而在下也竭盡心力,不辭艱危窮苦,為的只是博得宮主嫣然一笑而已。今日若是死在宮主手底,豈能醒目,在下可以走了吧?」
武宮主道:「走吧!」說時全身功力都提聚待用,眼望著賴珞轉身一步步地走去……
她縱身一躍,落在賴珞背後。賴珞感到腦後生鳳,回頭一瞧,見到是她,眼中儘是驚訝迷惘之色。
武宮主突然閣下了決心,歎一口氣,道:「你去吧!但望能夠為我略為隱瞞!」
賴珞毫不遲疑地應道:「這個自然,在下早就擬就好幾種報告的話,總得教老山主一時無暇顧及宮主之事。」
武宮主點點頭,道:「賴兄珍重,恕我不送了!」
賴珞道:「宮主這一聲珍重,在下此生永銘心頭,難以忘記……」他突然轉頭大步走了。但武宮主己瞧見他眼中泛出閃閃淚光。
武宮主怔了一會兒,才動身到房仲身邊,幫忙他們施救。
且說向慎行迅快奔去,一路上小心查看四周形勢動靜,剎時間查看了兩三里路,還無膚兆,他若不是嘔氣要找到文開華,以便從她口中證實趙岳楓的死活存亡,那時節他便可以把自己與武宮主的關係弄個明白,自然這裡面還有醋意存在,不過自己不肯承認就是。
他繼續奔去,忽見一處山坡旁邊,現出例枝折斷的凌亂痕跡,細細一看,似是曾經掙扎踐踏而致。於是心中一驚,忖道:「敢是鐵柱宮尚有人手,暗中把文開華擄走?」
此念一生,找回文開華之心更為堅決,於是循跡追去,他空身奔走,自然迅快得多,霎時間又追出數里。
他彷彿見到遠處,一片密林之內略有異動,所以迅急迫去,一面朗聲叫道:「文姑娘……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