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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施妙計俊男扮美女 文 / 司馬翎

    這個美麗的女孩子雖然是他義妹,彼此已可以互托心腹,但她的身世,仍然是個大大的秘密,譬如她懂得好多江湖上及武林中的事,而她本人卻似乎不懂武功,偏又有天大的膽量毅力,要赴陰風崖魔宮度化群魔。她為何要這樣做?也是個不可解之迷。此外她身上帶有許許多多的銀子,似是用之不盡,這也是十分奇怪之事……」

    他想了好久,沒有一點結果,於是閉目運功調息。

    大約到了三更過後,未到四更時分,遠處傳來一陣號聲,使得趙岳楓霍然睜開雙眼。

    號聲漸近,一聽而知人數不少。趙岳楓留心查聽著,忽然發覺那個姓周的大漢鼾聲停止,似是已被蹄聲驚醒,但他竟沒有起身,過了一陣,又發出響亮的鼾聲。

    趙岳楓微微冷笑,眉宇間泛起一般殺氣。

    過了半刻工夫,蹄聲越來越近,但並不比早先響亮,一聽而知這一群騎士都減緩奔馳速度。

    轉眼間七騎出現在路上,馬上之人,個個勁裝疾服,帶著兵器。

    他們鈕頭向騾車打量,其中兩個突然點起火把,頓時照得附近甚是明亮。

    姓周的爬起身,七騎之中有人沉聲道:「騾車中的是什麼人?」

    車把式道:「一位是姓趙的……」話剛說到這裡,那七騎忽一聲散開,接著一陣掣出兵器之聲,霎時閃動起一片刀光劍影。

    趙岳楓細細打量之下,已認出其中有兩個以前見過,正是與文開華同行縱馬掠過的許多大漢中的兩個。

    那七騎都舉起刀劍一齊緩緩向騾車迫上來,趙岳楓劍眉一皺,暗暗調元運氣,提聚功力,準備出手應付。

    形勢頓時變得十分緊張,那車把式不由得呆了,呆呆望著這七個凶悍的勁裝大漢。

    那七騎可不敢當真衝到車邊,相隔還有尋丈,便齊齊勒住坐騎。

    過了片刻,其中一個黑衣大漢低哼一聲,驅馬上前,就在馬背上伏腰伸臂,用刀尖挑住車簾,緩緩掀開。

    趙岳楓雙目閉起,頭顱仰靠住背後座墊,呼吸甚是均勻,似是好夢方酣。

    那黑衣大漢凝看了一陣,其餘六名勁裝大漢因見沒有一點響動,便紛紛摧馬上前。火炬照耀之下,只見車廂內兩個美貌艷麗的女子,都熟睡未醒。

    黑衣大漢疾地掣回長刀,車簾垂下,把眾人視線隔斷。他環視眾人一眼,突然洪聲一笑道:「咱們都白忙啦!」

    另一個勁裝大漢吞一口唾沫,道:「好漂亮的妞兒,若不是嚴令在身,我一定要跟她們攀點交情。」

    兩支火炬突然熄滅,這一群凶悍的大漢在哈哈大笑聲中,揮鞭弛去,轉瞬間連蹄聲也消失在遠處。

    趙岳楓長長噓口氣,暗暗窺看那個周姓大漢的動靜,過了一會兒,便閉上眼睛。

    翌日清晨,開始趕路,那趕車的周姓大漢並不提起昨宵之事,趙岳楓心中甚感疑惑,猜不透這個姓周的大漢到底與昨夜那些人有沒有干係。

    到了崎嶇山路,騾車顛簸得甚是劇烈,路程果然不好走,可見得這車把式昨夜並不是危言恐嚇。直到傍晚,才走完這七十餘里的山路,到達鄧縣。

    一宿無話,次日再登車上路,單水仙在車中得意地對趙岳楓道:「大哥你瞧,這個人找得還不錯吧?現下幾乎走了一半路程,看來不會出岔了。」

    趙岳楓道:「但願如此,唉,愚兄縱然到達武當,學會武當無上心法,卻還有千山萬水的路程,那時只怕比現在更加難行。」

    單水仙道:「大哥何必憂慮以後之事?小妹卻認為大哥此次到了武當之後,最快也得呆上三年二載之久才能下山,也許那時江湖已經清平,沒有敵人攔截大哥。

    趙岳楓劍眉一皺,心想她仍然不肯放棄初衷,依舊要赴陰風崖鐵柱宮度化群魔,假如她成功了,江湖自然清平無事。那時他這番列各門派學習秘藝心法之舉卻變成白白辛苦一場了。

    關於她要赴魔宮之事趙岳楓盡量避免討論,以免加強她的決心。他望住這位清麗絕俗而又尚帶著一點稚氣天真的義妹,心中忽然泛湧起敬佩之情和無限憐愛。

    這一夜,他們居然趕到漢水岸的光化縣。翌日清晨起來,上車到達河邊。那姓周的大漢道:「打這兒過河到谷城,水路有數十里之遠。如果姑娘要加急趕到武當山去,倒不如溯河上行,前面十里左右有個渡口,可以直放對岸,然後矽近路直赴石花街……」

    單水仙望望趙岳楓,見他頷首,便道:「你的主意很好……」

    於是騾車沿著漢水向上游馳去,數里之後,四下甚是荒涼,又走了數里,簡直不見人煙。騾車突然停住,單水仙向河邊望去,不見渡口,當下問道:「周大哥,這兒怎的見不到船隻?」

    周姓大漢驀地發出一聲獰笑,跳落地上,走到車門旁邊,道:「那天晚上陰風崖的人沒有看上你們,我老周可是交了好運啦!」

    趙岳楓朗目中射出寒光殺氣,卻聽那姓周的大漢接著道:「前面有許多比我更兇惡的人等候著你們,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往前走的好!」

    他的話連趙岳楓也聽得糊塗起來,單水仙道:「那些惡人是誰?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周姓大漢道:「前面的人是什麼來歷我不便說,只要姑娘你肯嫁給我老周,你家小姐便可無事,我老週一定想法把她送到武當。」

    單水仙怒啐一口,道:「真該死,我可沒有看出你竟是這樣的一個壞人!」

    河岸上游忽然傳來數響清脆的玉馨之聲,姓周的大漢面色微變,一手掀開車簾,兇惡地道:「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肯不肯嫁給我?」他的目光掠過趙岳楓面上,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接著道:「你家小姐也長得挺美,可是我老周如果兩個都要,你們一定不肯順從,沒的落個兩頭落空……」

    趙岳楓這刻如果出手收拾這個面貌凶悍的老周,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那陣玉磐之聲使他甚感詫異,當下暗暗用傳聲之法,向單水仙道:「二妹,你最好喊救命……」

    單水仙毫不遲疑,立刻尖聲叫喊起救命來,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傳出老遠。那老周面色一變,打車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厲聲道:「閉嘴!」

    如是尋常女子,見了這把利刀,自然駭得不敢叫喊。但單水仙卻不理會他的威嚇,扯足嗓子,又大喊幾聲救命。

    老周大怒地厲聲喝叱,一面伸手去抓單水仙,單水仙迅快閃開,老周抓個空,半邊身軀己俯伸人車內,忽然間慘哼一聲,身軀一震,就此倒下,半截身軀趴伏在車門口。只見他背心上多了一支長箭。

    單水仙這時反倒駭得尖叫一聲,雙手掩面,不敢再看這人慘死之狀。

    轉眼工夫,右邊高地上的樹後有三騎疾馳下來,團團圍住騾車,馬上之人個個面貌凶悍,身上帶著兵器,其中之一手中還執著長弓,此時用那弓把老周的屍身挑開,滾倒在地上。那大漢接著把車簾挑起,六道目光都向車內瞧看。

    趙岳楓也瞪眼打量這三騎,其中一個大漢哈哈笑道:「看,這妞兒膽子真不小,人也長得挺美的……」另一個大漢接口道:「怪不得老周想背地來一手,敢情這兩個妞兒都長得真俊。」

    第三個大漢沉聲道:「喂,姑娘們帶了多少金銀?聽老周說你們自買騾車,身上總得帶上三五百銀子呢!」

    單水仙怯怯道:「好漢們要銀子的話,拿去便是,但不要難為我們。」

    那大漢詭笑一聲,道:「好極了,現在把她們分成三份,銀子算一份,她們兩人算兩份,咱們弟兄來分。」

    趙岳楓已忍不住,正要出手,忽然右側數丈遠處傳來一響磐聲,甚是清脆悅耳。他頓時按捺住心中怒氣,暗忖這一響玉磐甚是怪異,不知是何來歷?

    那三名凶悍大漢一齊轉頭望去,其中一個沉聲道:「這聲音透著有點古怪……」話聲未歇,河邊的樹叢後面已轉出一條人影,卻是個白髯齊胸的老道人,只見他身上道袍甚是破舊,手中托著一個玉磐,緩緩向他的走來。

    這位老道人轉眼便走到切近,只見他白髮和白髯上都沾著塵土,身上也甚是污垢骯髒,似是好久都沒有沐浴和替換身上衣服。他離騾車四五尺左右處站走腳步,向地上的屍首望了一望,抬頭道:「你們幹得好,一個人死了之後,便可解脫一切煩惱痛苦……」

    那三個大漢本來顯得甚是戒備緊張,聽了這話之後,其中之一狂笑道:「原來是個瘋老道,我還以為是武當山下來的道士……」

    另一個大漢陡然掣出鋼刀,獰聲道:「他雖是個瘋子,也得滅口才行……」說時催馬上前,揚刀疾向老道人所落。

    單水仙眼見刀光如雪,耀目生輝,直向老道人頭頂劈落,不由得驚得哎地大叫一聲。

    老道人右手一抬,袍袖飄飄飛起,宛如他手臂上發出強烈勁風,所以把衣袖吹起。那衣袖直向刀鋒上迎,兩人相隔尚有尋尺,只見鋼刀一偏,斜斜向兩尺外劈落,這樣自然劈個空。

    另外兩名大漢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口事,一見同伴鋼刀落空,不約而同地催馬上來,一個掣出長劍,另一個就用手中長弓,迅猛向老道人刺劈抽掃。那個執刀大漢此時也圈馬轉身二度所劈。

    老道人霜眉一聳,雙手齊出,不知如何已拿住三般兵器。

    那三名大漢用力搶奪兵器,卻紋風不動,這時才知不妙,待要棄械逃走。老道人忽然一拉,三個大漢都一齊栽跌馬下。這一手看似平常,其實卻高妙絕倫,世所罕見。

    老道人丟掉手中三件兵器,道:「都爬起來,貧道有話要問你們……」

    那三名壯漢躺在塵埃中,沒有一個動彈或出聲。單水仙跳落車去,彎腰一看,起身駭然道:「我的天,他們全都死啦!」

    老道人怔一下,似是明白又似是迷亂地道:「唉,貧道又殺死人啦,怎的都死在我眼前呢?」

    他看也不看單水仙一眼,打胸前取出玉磐,圈指一彈,發出一下清脆悅耳的響聲,接著舉步就走。

    單水仙被他這種奇怪的舉動以及絕高的武功駭得愣住,不敢攔他。老道人飄然走去,大約定出五、六丈之遠,驀地微風颯然掠過,一個人落在他前面,正擋住去路。這條人影落地現身,卻是個身材高大,年輕貌美的少女。

    老道人停住腳步,目光迅快地掠過對方面上,立時移開,再也不轉到她面上或身上。

    單水仙遠遠見到,大吃一驚,急急奔去,叫道:「大哥,大哥,你千萬不要惹這位老道長……」

    老道人雙目突然射出銳利明亮的光芒,向喬裝女子的趙岳楓身後望去,似乎發現了什麼。趙岳楓禁不住回頭一瞥,只見身後丈許之處,有一叢雜樹,老道人的目光正是對著這樹叢。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位老道長武功之高,乃我平生僅見。他這般模樣,必是有所發現無疑,我可不能輕易放過……」

    身隨念動,雙腳頓處,宛如一縷輕煙般飛過那樹叢,突然見到樹後有條人影,危立不動。

    趙岳楓目光掠過那樹後之人,登時心頭大震,因此落地之時,險些站不住腳。他目光四射,似乎已沒有別人潛伏在側,當下毫不遲疑,直向那人撲去,晃眼落在那人面前五尺之處。

    只見那人年約六旬左右,面色焦黃,身穿淡青色布大褂,右手拿著一根通體金黃色的長杖,一端拄地,另一端高達眉際,卻是個金色的蛇頭。

    趙岳楓當日在陰風崖魔宮見過此人,正是名列七煞之內的金蛇老人鄭凱。因此他一瞥之下,心頭大震,怕只怕這個魔頭忽然現身,乃是早已查出自己行蹤,是以陰風崖高手已經雲集周圍。

    那金蛇老人鄭凱握住那支蛇杖,冷笑道:「姑娘好俊的輕功啊,高姓芳名可許見示?」

    趙岳楓雙眉一皺,迅速想道:「如果他認不出我,倒也罷了。卻怕這廝老謀深算,明明認出我是什麼人,故意裝傻,一方面可以吊住我的行蹤,查明我此行目的,另一方面勾來魔宮高手,以多為勝……」

    不過他此刻卻沒有把握一定可以殺死這魔頭滅口,故此也不敢輕舉妄動。假如對方真的認不出他,大可以設法混過。一旦動手,就非得把這老魔頭殺死不可!

    由於他首鼠兩端,所以話既答不上,也不敢貿然動手。金蛇老人鄭凱哼一聲,道:「老朽路過此地,忽見那位老道長顯露奇功,所以好奇要看看他是什麼來歷。姑娘若是同此心意,儘管先請。說老實話,老朽真有點兒不敢招惹那位老道。」

    趙岳楓眼珠一轉,突然仰天朗朗大笑,道:「老魔別裝蒜啦,你明知我就是東海門趙岳楓,卻假裝認不出來……」他停歇一下,只見對方握緊蛇杖,面上流露出戒備之容,便接著道:「第一是你分明已聽到我那義妹喊叫大哥之聲,第二是你的話中露出破綻,試想你既是對那位老道長的來歷感到好奇,怎的對我來歷不泛生好奇之心?竟然肯輕輕放過,指使我去對付那位老道長?」

    他的推論入情入理,金蛇老人鄭凱陰陰一笑,道:「算你說得有理,本座聽江湖傳說趙兄你有勇無謀,如今方知此一傳說並不可靠。」

    他雙眼打個轉,突然向左側荒野奔去,口中還高聲喊道:「咱們後會有期……」

    趙岳楓舉步追時,眼見對方已奔出四丈有餘,這等距離除非兩下腳程相差極多,才能追上。因此他心中不禁一陣懊悔,自恨早先不曾立刻出手,以致被敵人免脫,看來自己真是有勇無謀之輩。

    雙方有如流星趕月一般,眨眼間已奔出大半里地。趙岳楓又落後了兩三丈之多,原來他身上的女裝長裙都妨礙他施展,無法放盡腳程速度。

    驀地一陣勁風掠了過去,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那個老道人快逾奔雷掣電般搶過了自己,直向金蛇老人鄭凱背影追去。

    此地周圍儘是荒涼曠野,放目遙望,可以望出數里之遙,是以金蛇老人鄭凱無法躲藏,唯一法子就是仗著輕功把追兵甩掉。

    那位老道人身法好快,越追越近。金蛇老人鄭凱聽到風聲,百忙中回頭一瞥,見是那個老道人,並非趙岳楓,頓時稍稍放心。

    眨眼工夫那位老道人已追到一丈以內,鄭凱驀然停步斜旋開去。那老人腳步急剎,停在他面前七八尺遠之處。

    金蛇老人鄭凱怒道:「老道長為何緊追不捨?」

    老道人怔了一下,反問道:「你為何要奔逃呢?」

    鄭凱冷笑道:「笑話,我走我的,干你甚事?」話聲中突然又轉身急奔而去。老道人被他幾句話唬住,當真沒有舉步去追。

    那金蛇老人鄭凱奔出四五丈遠之後,趙岳楓才趕上來。老道人突然伸手虛虛一攔,道:

    「站住!」

    趙岳楓不敢不停,因為那老道人這一伸手,他根本看不出他使出什麼功夫。他停住之後,急急道:「老道長你何故阻攔於我?」

    老道人道:「你憑什麼追趕人家?」

    趙岳楓道:「那廝是陰風崖鐵柱宮的高手之一,姓鄭名凱,外號金蛇老人,在下發現他,非取他性命不可……」

    老道人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厲聲道:「他竟是陰風崖鐵柱宮的手下麼?追……」喝聲中這位老道長首先轉身追去,快如星火。

    趙岳楓啼笑皆非地搖搖頭,也自緊跟著追上去。

    又奔出大半里路,只見金蛇老人鄭凱已經停在一片草上。這時那老道人已經超過了他,不論他向哪一面縱逃,老道人都能夠衝上去早一步攔在他前面。

    趙岳楓霎時奔到,大喝一聲,舉掌疾劈而去。金蛇老人鄭凱蛇杖一揮,招毒力沉,反而把他迫退數步。趙岳楓才退又上,但對方的蛇杖威力奇大,毒辣異常,趙岳楓頓時被他迫成防守之勢。老道人突然一揚手,一道黑影疾射趙岳楓。

    趙岳楓百忙中伸手一抓,綽在手中,卻是一根四尺長的木棍,心知這是那老道人因見自己赤手空拳,施展不開,所以不知從何處劃了一根木棍扔給他,權當兵器。

    他雖然不是使慣棍棒之人,但他以棍作刀,施展出東海門的風雷刀法,激起陣陣強猛風聲,急攻硬打,不一會兒工夫,就把那金蛇老人鄭凱打得有守無攻,搶制了先機。

    但那金蛇老人鄭凱卻有一招反敗為勝的絕著,每逢形勢危急之時,他總能使出一記怪招,稍稍盪開對方棍影,接著就極快地倒轉蛇杖,用那鑲著金色蛇頭的那一端,尋隙覓空向趙岳楓點去。他的蛇杖並非當真要點到趙岳楓身上,而趙岳楓此時卻得趕緊閃避,一面掄棍封架。這一來優勢立時失去,必須從頭打起。

    原來這金蛇老人鄭凱手中的蛇杖暗蘊凶毒,那個蛇頭之內,藏有毒針毒液。只要一按機括,便可射中數尺內的敵人。這根蛇杖在武林中甚是出名,故此趙岳楓一見他倒轉蛇杖,便得嚴密防備他蛇口內的毒針毒液。但那根蛇杖也有弱點,那就是這條蛇頭內的機括十分精細,禁不住大力敲擊,尤其是像趙岳楓這種內家高手,只要用木棍敲中蛇頭,立時可把機括震壞。故此金蛇老人鄭凱不敢老是用蛇頭這一端作戰。

    兩人眼看激戰了七八十招之多,卻變成拉鋸戰的形勢,誰也傷不了誰。

    趙岳楓一直都十分焦急,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有援兵趕到,若然自己手中用的是長刀的話,憑自己目下深厚強絕的內力,這刻早就把對方所死了。

    他卻不知道他自己正是因為急於擊斃敵人,所以反而難以得手,同時那一身強絕當世的內力根本不大用得出來。

    看看又激鬥了十餘招,趙岳楓陡然大喝一聲,棍法一變,迅掃直砸,招數凶狠無比,一連四五招,把那金蛇老人鄭凱打得頭上熱汗直流下來,腳下退個不停。

    這四五招完全是仗著深厚強勁的內力強攻硬打,佔取上風。趙岳楓試出其中奧妙。手法突然一緩,接著完全停歇,凝目望住對方,一面暗暗提聚功力,準備又來這麼幾招強打硬攻。

    而他深信如此打法,最多再來兩次,就算打不死對方,也可以把對方活活累死……

    遠處突然飄來「大哥……大哥……」的叫聲,甚是嬌脆。趙岳楓朗朗應道:「我在這裡!」

    旁邊的老道人忽然不悅地道:「住口!不要把那女孩子叫來。」

    趙岳楓暗暗一怔,但此刻卻不容他分心多想,大喝一聲,掄棍衝上去,呼呼呼一連四五棍,兇猛絕倫,打得那金蛇老人鄭凱簡直無法招架,倒退不迭。最後到底被趙岳楓一棍掃在蛇杖之上,險險就把蛇杖擊脫手去。但覺腕臂一陣酸麻,幾乎無法再行用力。

    幸而這時趙岳楓又停手不動,蓄勢運力,準備第三次攻擊。

    單水仙的嬌脆叫聲又響起來,這時已到了左近,被樹木遮住。趙岳楓雖是被那老道人警告過,卻不能不應,朗朗道:「二妹,我在這裡!」

    老道人怒道:「叫你不要喊她過來,你敢不聽?」突然一晃身到了趙岳楓右側,一袖拂來。

    金蛇老人鄭凱見有機可乘,急急揚手掄杖,曉地疾掃趙岳楓。老道人怒聲道:「誰要你多事……」另一隻衣袖呼的一聲向蛇杖上拂去,登時把金蛇老人震開七八步。

    趙岳楓雖然不想與老道人交手,可是人家袖上潛力之強,極為驚人,不得不擇棍掃劈。

    老道人一袖把金蛇老人震開之後,接著雙袖連環急拂,風聲激響,袖影翻飛,一下子就把趙岳楓籠罩在其中。單水仙在數丈外出現,還未看得清楚,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金蛇老人鄭凱面上泛起陰森笑容,落在她面前。

    單水仙駭得哎一聲,停住腳步。金蛇老人鄭凱迅快如鳳般旋到她身後,倒轉蛇杖,用那枚金色的蛇頭指住她的後背心,口中冷冷道:「小姑娘,你如果胡亂逃走的話,別怪我老朽心黑手辣殺死了你……」那邊廂趙岳楓在袖影籠罩之下,百忙中偷眼一覷,心膽皆裂,突然丟掉手中木棍,打算施展生死擒拿和這老道拚一拚,無論如何也得騰出身去搶救單水仙。

    他這裡一丟掉木棍,老道人忽然收袖退開,大笑道:「總算你這小伙子知機,曉得我紫心道人向不迫殺棄械投降之人……」他笑得像個小孩似的,白鬚飛揚,一隻手還抱住肚子。

    趙岳楓事實上不是棄械投降,可是他這時不但不曾辯駁,反而萬分驚訝地凝目望他一眼,倏然向單水仙那邊縱去。眨眼間已落在單水仙身前五尺之處。

    鄭凱冷森森喝道:「站住,別忘了你二妹的性命在我手中!」

    趙岳楓劍眉一聳,道:「我早知道啦,你此舉太卑鄙無恥,傳揚出去。看你還有什麼面目在江湖上行走?」

    金蛇老人鄭凱聲音不變,道:「這是另一回事,你乖乖的背轉身軀,如若膽敢違背,本座目下就教你目擊著這位姑娘倒地身亡!」

    趙岳楓怒道:「在你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身列陰風崖鐵柱宮四奇七煞之內,卻用出這種卑鄙下流手段!」單水仙叫道:「大哥,你別上他的當,千萬不要背轉身,小妹一點也不怕他……」

    趙岳楓心中歎口氣,想道:「你哪知他蛇杖的厲害?若果你被這廝所害。我縱使把他千刀萬剮,斬為肉醬也不中用……」他口中卻沒有說出來,忖度形勢,卻當真想不出一點法子,只好道:「姓鄭的你有什麼打算?」

    金蛇老人鄭凱道:「你先轉過身去,本座才告訴你。」他冷笑一聲,道:「那個老道已經走開,你別指望他會出手救你,本座看他八成是個瘋子……」

    單水仙好像有話不便說出似的,急得連連頓腳,道:「大哥,大哥,你只管動手,我不怕他……」

    趙岳楓不理她的叫喊,凜然道:「鄭凱你可不能欺負一個無拳無勇的女流,我趙岳楓可以背轉身去,但你得馬上就放了她。」

    金蛇老人鄭凱道:「這個辦得到,本座只要制住你的穴道之後,就把她放了,絕不食言。」

    單水仙見趙岳楓當真不理她的話,突然尖叫一聲:「大哥快打他……」叫聲中放步就跑。金蛇老人鄭凱怒哼一聲:「你這是自己找死!」手中蛇杖疾然向前一點,已點中單水仙的後背心。趙岳楓駭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見單水仙應杖俯仆在地上。

    趙岳楓頓時心膽皆裂,大吼一聲,疾撲上去,兇猛如獅虎,拳劈掌掃,迅攻仇人。

    金蛇老人鄭凱掄動蛇杖,點戳劈掃,招招凶毒如蛇。但卻硬是被趙岳楓凌厲強勁絕倫的拳風掌力迫得腳下連退,不由得面上微微變色,暗忖這廝數月不見,一身功力陡然增強數倍之多,簡直太以駭人聽聞。

    他心念轉動之際,忽然覓到空隙,一杖迅急掃去。趙岳楓卻不知如何右手疾撈過來,一把撈住蛇杖。

    鄭凱心頭大凜,明知對方功力深厚,絕對搶不回蛇杖,毫不遲疑,鬆手棄杖,轉身急急放步飛奔。

    趙岳楓隨手扔掉蛇杖,銜尾疾追。此時他已經紅了眼睛,不論仇敵上天下地他都窮追不捨。

    兩人如流星趕月般霎時已奔出三十餘丈,趙岳楓突然瞥見在他們前面不遠之處,有個人影正向前走去,那人影一望而知乃是剛才瘋瘋癲癲的老道人。他不由大吃一驚,想到假如那老道人突然出手攔住自己,這一宗血海深仇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清雪,當下提聚起全身真力,驀地舉掌向五尺遠的鄭凱後背劈去,掌力宛如排空巨浪般向前捲去,聲勢極是威猛。

    金蛇老人鄭凱此時不得不迅快旋身繞步,避開對方大半掌力,同時發招封擋。趙岳楓厲聲大喝道:「惡魔還我二妹性命來……」喝聲中雙掌連環疾劈,一時潛力山湧,四周砂飛石走,草木皆伏。

    鄭凱在武林中也不是等閒之輩,出道以來,身經大小數百戰,卻沒有一次像此刻般心寒膽戰,應付維難。他被迫得一連硬接了對方三掌,只震得渾身真氣飛騰欲散,雙臂酸麻。然而他仍然苦苦支撐,原來這個老魔頭也想到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道人可能會聞聲轉回來出手擊退趙岳楓,那時便可乘機逃走。

    趙岳楓一連劈了七八掌之多,還未曾擊斃敵人,仇焰恨火益發騰湧,突然搶到敵人身邊,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掌劈指掃,招招不離對方身上必死大穴,自家卻奮不顧身,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他的氣勢凌厲兇猛,完全把敵人壓倒。金蛇老人鄭凱拼了數招,不由得魂飛魄散。只聽趙岳楓大喝一聲著,砰的一掌擊中對方胸膛。金蛇老人鄭凱身軀應聲飛開丈許,跌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趙岳楓一掌擊斃仇敵之後,心中湧起一陣哀傷,仰天悲嘯一聲,叫道:「二妹啊,愚兄已把仇人殺死,但是你已香消玉隕,永別塵衰……」他悲憤嘯叫之際,那紫心老道人已經轉頭回來,看看趙岳楓,又看看地上屍體,似乎感到十分茫然。

    趙岳楓聲音甫落,數丈外傳來一陣步聲,接著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大哥,大哥,小妹沒有死啊……」趙岳楓為之一怔,轉面看時,只見單水仙迅快奔來,除了頭面身上沾了不少泥土之外,果然是個活蹦亂跳的人。

    他喜不自勝,大叫道:「二妹,你真的沒事麼?呵,呵,愚兄歡喜死了單水仙撲到他懷中,道:「大哥你看,我不是說過不怕那個惡魔的嗎?」她雖是抱住趙岳楓,但天真的表情和口氣使得這一切動作都沒有一點點邪意,她接著歎息一聲,道:「但是他卻被你打死了!」

    她這種悲天憫人的心腸,趙岳楓早已深知,所以曉得她內心的確為那鄭凱難過而不是做作。

    旁邊卻有人冷冷接口道:「欠錢還債,殺人償命,這道理總不會錯。」

    趙岳楓和單水仙轉眼一看,發話之人,卻是那個紫心老道人。但見他滿面嚴肅凜然的表情,已無絲毫迷惘錯亂的神色。

    趙岳楓趕快推開單水仙,抱拳道:「老仙長可就是武當前輩高人紫心道長麼?在下趙岳楓,乃是東海門下……」

    紫心老道人嚴冷地道:「不管你是哪一門哪一派的人,膽敢在貧道面前殺人害命,貧道少不得要主持公道,替那死去之人伸雪冤仇。」

    這位老道長聲色森冷,一看而知絕不是鬧著玩的。但所說的話,未免有點不分皂白好歹。是以趙岳楓暗暗明白對方仍然神智不清,甚至瞭解對方乃是由於多年仗義行道,為天下人打抱不平,因而此刻口口聲聲主持公道,其實已分辨不出真是真非。

    這等形勢未免難以處理,對方即是前輩高人,又是神智不清,實在不便與他拚命,再說這位老道長雖是腦筋不靈,但武功卻一點不遜色,自己能不能拚得過他,倒是個大大的疑問……

    紫心老道長屹然卓立,卻如有所得似的。趙岳楓苦笑一聲,道:「老前輩為何尚不出手?」紫心老道人道:「你激戰多時,定然筋力衰退,貧道等你恢復之後,才取你性命,免得你死不瞑目……」

    趙岳楓聽了心中一方面大為佩服,一方面卻暗暗叫苦。突然靈機一動,道:「老前輩可知道那個被殺之人是誰?」

    紫心老道人眼神一亮,似是突然記起那金蛇老人鄭凱的來歷。趙岳楓連忙道:「那老魔頭就是陰風崖鐵柱宮七煞之一,多年以來滿身惡孽,實是死有餘辜……」

    老道人雙眉一聳,道:「原來他是十面閻羅武陽公手下,那就死不足惜了。但貧道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要不然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何以要扮成女子之身?」

    趙岳楓道:「老前輩有所不知,晚輩因身上任務重大,生怕在路上被對頭們截住,不能抵達武當,故此不惜出此下策……」

    他說到這裡,剛想往下面再說出三門四派代表的悲慘下場以及自己所負任務的詳情,忽見對方翟然向右側遙望,耳朵聳起,似是聽到可疑之聲。趙岳楓不禁停口,也自側耳聆聽。

    紫心老道人忽然間放步向右側奔去,口中大喝道:「那邊有人走動,想是武陽公的手下,待貧道去把這些惡魔們收拾掉。」

    他一忽兒就奔出老遠,趙岳楓本想跟去,卻又記起如果留得單水仙孤身留此,十分危險,只好放棄追去之念。

    回頭看時,只見單水仙已走到金蛇老人鄭凱屍體旁邊,低頭合卜嘴唇微動,不知念誦些什麼。

    趙岳楓等了一陣,她才走過來,不待趙岳楓詢問,已經說道:「小妹替他念了幾遍超度往生的經文,唉,這武林中的冤仇殺戮不知幾時才能絕跡?」

    她向四面望了一眼,又道:「那位老道長已經走了麼?他好像有點精神失常,唉,像他諾大一把年紀的人,神智不清,孤零飄泊,當真可憐可憫……」

    趙岳楓沉吟一下,道:「那位老道長自稱道號紫心,如果不假,他就是二十年前參與陰風崖鐵柱宮之役的高手之一了。那一役武陽公被迫閉關二十年,鐵柱宮也被夷為平地!可惜他不容我問個清楚就匆匆走了……」

    他的話聲停頓一下,振起精神,道:「不過我想只要能夠到達武當山,這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啦。二妹,我們繼續趕路吧!」

    他們走到那輛騾車,卻因車把式已死在強徒勁箭之下,趙岳楓心想無論是單水仙或自己趕車的話,反而惹人注目。當下迅速地剝下一個勁裝大漢身上衣服,連佩刀也取了過來,躲在車後換上,再奔到江邊把面上的脂粉眉毛洗乾淨,回轉來從那些屍體中取了一頂英雄帽戴上,那副神氣打扮,乍看真是闖江湖的二三流人馬。

    趙岳楓把那些死屍通通丟到河中,他本想連金蛇老人鄭凱的屍身也丟到河中,消滅一切痕跡,可是剛剛把這邊的收拾乾淨,其中就聽到尖銳的竹哨聲,先是遠方響起,緊接著近處也有竹哨升起應和,並且應和的不止一個,分明已有不少人走到近處。

    這些竹哨聲宛如鬼哭般刺耳難聽,單水仙雙眉緊皺,道:「大哥,那是什麼聲音?」

    趙岳楓道:「愚兄以前也未曾聽過,不知是什麼幫派的消息暗號。不過這也不難猜測,這些人不是那幾個被紫心老道長殺死的凶悍大漢的同伴,就是跟隨金蛇老人鄭凱之人,也就是陰風崖鐵柱官的手下。」

    他跳上騾車前座,等單水仙上車之後,便揚鞭驅車沿著河邊向上游馳去。

    鬼哭般的竹哨聲此起彼落,有些急促連響,有些音節悠長,似乎那些人用這樣哨聲在交換情報。

    騾車不久就馳出二三里路,但竹哨聲依然有些迫得很近,聽那聲音的移動方位,似乎有約三十人散開搜索。

    趙岳楓焦急地驅車前馳,河邊哪有渡口?然而回轉去的話,簡直是自投羅網,故此他硬著頭皮繼續向前馳去。

    忽然前面數里遠處也有竹哨聲響應,一聽而知前路已斷,除了河流那一面之外,不論是前後及右面荒野都有竹哨之聲。

    趙岳楓冷笑一聲,道:「我們已變成網中之魚啦,這道大江又過不去了。」

    單水仙驚慌地道:「那怎生是好?大哥,這些包圍我們的人不知是何方強梁?」

    趙岳楓沉聲道:「那還用說,自然是陰風崖鐵柱宮的惡徒。單是這等浩大聲勢,目下除了陰鳳崖鐵柱官之外,天下哪裡還找得出第二幫……」

    單水仙極力斂抑住心中驚慌,想了一想,道:「大哥,前面那一群後來發出哨聲的人,一定是打對岸過來的……」

    趙岳楓道:「二妹怎生得知?」他接著輕哂一下,道:「就算他們是剛剛渡河過來的,又與我們何干?」

    單水仙緩緩道:「他們的竹哨聲音是後來才突然升起,並且人數不少,很快就向岸上荒野那邊展佈開,形成攔截之勢。由此可知這一夥人無疑是乘坐船隻從對岸過來……」

    她微微一頓,神情甚是慎重,接著道:「因此,我們只要能夠渡過此河,對岸那邊一定沒有敵人。我們可以搶快一步直赴武當。」

    趙岳楓苦笑一下,道:「二妹之言雖是有理,可是目下的困難在於如何飛渡這寬如茫茫大海般的大江?」

    單水仙道:「這個……這個……」她的目光在河岸邊轉來轉去。但見這一帶河邊不是深深的蘆葦,就是繁密的樹木,並無渡口。這種地勢,一望而知從來無人在這一帶泊船上岸。

    她深深皺起眉頭,這時騾車緩緩沿著河岸高起來的平地向前滑行。她道:「看來不容易找到船隻,然則大哥作何打算?」

    趙岳楓豪壯地朗笑一聲,道:「事至如今,己無選擇餘地,愚兄今日已非營比,一身武功,足可與惡賊們血戰一場。假如能夠突圍而去,當然最好不過。假如對方高手雲集,無法衝出,那就放手與他們周旋,除非愚兄身亡氣絕,絕不能讓那些惡賊們把二妹劫走。」

    單水仙眼睛一眨,面泛愁容,道:「這樣說來,竟是小妹連累了大哥啦!唉,這些日子以來,小妹已深知大哥天生俠骨義膽,光明磊落,小妹縱然有三寸不爛之舌,也難說動大哥丟下小妹,逕自突圍脫身,不然的話,小妹自己留在此地,足可以阻擋強敵,轉移他們注意。大哥便可趁機脫因,甚至不必動手拚命就出得重圍。」

    趙岳楓凜然道:「二妹知道就甚好,愚兄已把二妹你當作嫡親手足看待,焉能讓你落在惡魔們手中?」

    單水仙感動地歎息一聲,道:「自從小妹長成之後,因無親無故,心中時時泛起孤零淒涼的悲哀。而所有的人對小妹大都不懷好意,當真沒有一個像大哥這樣胸懷坦蕩,比嫡親手足還要親愛憐借小妹……」

    趙岳楓道:「二妹說得這般淒涼,愚兄更要盡力照顧你,可是今日的局勢,已迫得愚兄無法選擇。愚兄若是不幸戰死,你……你……」

    他的話聲忽然停住,卻是因為想不出下面應該怎樣說才好。當下歎息一聲,道:「愚兄如若戰死,那時已管不了許多,二妹你自己珍重……」

    單水仙感動得珠淚雙拋,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突然間荒野中傳來尖厲悠長的哨聲,連續傳來七八響,似是碰上了什麼事。接著所有刺耳的竹哨聲一齊停歇。

    趙岳楓沉吟忖想一陣,突然面現興奮之色,道:「莫非是他們碰上武當老一輩的高人紫心道長麼?」

    單水仙趕快抹掉淚痕,道:「那麼我們快點向前走!」

    趙岳楓搖了搖頭,道:「沒有用,這騾車能有多快?況且留下鮮明痕跡,怎樣也逃不了,除非能夠過河……」話聲未畢,果然上游不遠之處又有竹哨聲隨風傳來。

    單水仙本來對自己的榮辱生死絲毫不放在心上,她的著急,完全是為了趙岳楓。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細細尋思脫身之法,一邊小心地注視河邊形勢。

    騾車緩緩向前走了兩三丈遠,河邊二片蘆葦,隨風搖動,發出陣陣沙沙響聲。

    單水仙忽然道:「大哥,你看看那河邊……」

    趙岳楓轉眼望去,只見那片蘆葦又高又密,再有就是一片白茫茫的河水。於是應道:

    「愚兄看不出有何可疑……」

    單水仙道:「小妹是說這片蘆葦與河岸干地之間,似乎遺有足跡腳印趙岳楓點點頭,道:「二妹眼力不凡,果然是有人走過,也許正是早先敵人們經過……」

    單水仙道:「不,這足印之中,有一個可以看出乃是赤足之人留下,試想那干敵人們豈有赤足之理?」

    趙岳楓道:「二妹雖是看出這一點,但於我們沒有什麼關係……」

    單水仙要他停住車子,道:「大哥,小妹隱隱感到此事不比尋常,也許我們就靠此得救!」

    趙岳楓道:「二妹別胡思亂想了,此地縱有漁人土著行走過,也是尋常之事,怎會與我們現下局勢有關?」

    單水仙微微一笑,道:「小妹現在還拿不定,大哥最好循著那些腳印,深入蘆葦中看看……」

    趙岳楓心想這也費不了多少時間,即騰身下車,舉步奔去。

    不一會兒他已走入蘆葦之內,那片蘆葦中儘是淺水濕泥,尚幸趙岳楓一身武功不比尋常,一味借力移動,才不至於深陷泥中,但也弄得下半身都濕透了。

    在車上的單水仙看不見趙岳楓,只見到蘆葦刷刷地響,一直向河邊移去。她面上流露出緊張之色,似是等候趙岳楓發現奇跡的聲音。

    過了一陣,趙岳楓已到了外面水深之處。他自幼在沿海長大,懂得水性。是以雖是穿著全身衣服,仍然能在水中來往自如。

    不久,趙岳楓又從蘆葦穿過,上得岸來,全身都濕淋淋直往下滴水。他奔到車邊,面上露出笑容,道:「二妹,真有你的,蘆葦中果然有一艘空船,可是甚為破舊,也沒有櫓槳等物……」

    單水仙先是十分高興,道:「這就行了,小妹深信蘆葦內必有船隻……」她忽地皺起雙眉,道:「小妹很怕水,只不知大哥水性如何?」

    趙岳楓道:「愚兄雖然稱不上水底功夫高強,但如果跌落水中,不但足以自保,連二妹也足可以救回。二妹不必憂愁害怕。」

    單水仙想了一下,道:「如果大哥水上功夫不高的話,那就要另想別計了。」

    趙岳楓訝道:「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找到船隻,你卻要另想別計?」

    單水仙道:「大哥一說那艘船又小又破舊,並且連櫓槳都沒有,小妹就覺得不妙了。現在細想一下,果然十分危險……」

    她舉手指住右邊一片荒山曠野,道:「那邊敵人雖然布下羅網,但到底還有掩蔽藏匿的地形可供利用。如若坐上小船,漂到河中,遠隔十里就可瞧見,敵人們既有船渡江,其中勢必有些人是本地的好手,這些在江水附近的黑道好手,自然水上功夫高出凡流。因此我們的小船一被敵人發現,不須多久,就得被他們的快船追上。如果大哥水中功夫高強的話,尚可一拼。但聽大哥所說,似乎還不能與敵人水中爭雄稱霸……」

    趙岳楓道:「二妹之言雖是有理,但難道就白白放過這機會?」單水仙微微一笑,道:

    「這也不然,小妹另有妙計……」

    她微微一笑,滿面儘是得意之容。趙岳楓忍不住也笑一下,心中想道:「二妹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目下雖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與敵人互鬥智計心機之時,仍然無意中流露出天真稚氣的態度……」

    單水仙緩緩道:「大哥你不是說過這輛騾子留下明顯痕跡,敵人不費氣力就可查出追到?」

    趙岳楓道:「不錯,愚兄說過這話。」

    單水仙道:「這樣說來,這輛騾車對我們已沒有用處。小妹剛才細細看過此江水勢,正好利用……」

    趙岳楓道:「愚兄生性魯鈍,二妹的妙計還是猜不出來……」

    單水仙道:「大哥趕緊去把那艘小船拖到岸邊,小妹才告訴你……」

    趙岳楓此時縱想不能,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轉身奔到河邊,涉水走入蘆葦之內。不一會兒他已拖了一艘小船出來。

    那艘小船甚是破舊,船上果真沒有櫓槳之物。趙岳楓拖到岸邊,只見單水仙牽著那匹健騾,拖著車子走下來。他不禁劍眉一聳,道:「二妹可是想連這輛騾車一齊運過此江?」

    單水仙道:「正是此意……」她一面說,一面動手把健騾卸下,拉到船邊,把它趕上了船。然後向趙岳楓微笑道:「大哥快點把車子搬上船去。」

    趙岳楓道:「這匹騾子及車輛就足以把船壓沉,哪還有我們立足容身之地?」

    單水仙道:「請大哥暫時不要多問,小妹自有主張」

    趙岳楓搖搖頭,無奈何過去把車子拉到船邊。然後運動兩膀神力,把車子托起輕輕放在船中。

    單水仙道:「從此處出去,恰是一個河灣,河水湧過時因河岸內凹,故此水流急旋出去。大哥只須把小船推到蘆葦外面兩丈左右,就可放手回來……」

    趙岳楓轉頭看看河水流動之勢,他本是在海濱長大之人,是以這一留心,便看出那河水果然恰如單水仙的話。於是無話可說,跳落去把船拉離岸邊。

    單水仙道:「大哥你把船推到外面之後,可用指力在船中心處戳三個洞,務必穿透船底,可以透入河水才行……」

    趙岳楓索性不問,頷首應了。霎時已推入蘆葦之內,嚷嚷之聲不絕於耳。不久,已穿出蘆葦。這時江水己深,趙岳楓泅游著把船推出兩丈左右,然後伸長手臂,運足指力,向船底戳下去。那只木船已甚為老舊,因此趙岳楓不堪費力就戳穿船底。共是三個小洞,眼見河水像銀箭似地激冒入船。他也懶得多管,逕自泅回。

    待他到得岸上,那艘小船業已被水流衝出四五丈。船底是穿了幾個小洞,灌進水來,但水量不大,所以暫時還看不出來。

    趙岳楓一身水淋淋的,卻不理會,一味瞪眼望住船隻,那船載著騾子及車輛,越飄越遠。漸漸可以看出船身沉下許多。

    他搖搖頭,道:「二妹你布下這個疑陣,不知可有效力?但願不會後悔就好了……」

    說時,上下游江邊竹哨之聲大作,此起彼落。單水仙回眸四顧,道:「小妹敢說不須後悔,目下我們趕緊找個地方藏身為要……」

    趙岳楓看看地上水漬,微微一笑,道:「現在愚兄要經你一個難題了,那就是以愚兄這等一身濕漉漉的,無論縱得多遠,也將留下顯明痕跡,一點不亞於蹄痕輪轍,這些敵人無一不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不管我閃逃往何方,很快就能追到,你看怎麼辦?」

    單水仙哎了一聲,道:「小妹倒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便怎生是好?」

    她轉眼看來看去,突然泛起笑容,道:「大哥如果不是已經想妥了藏匿之法,怎肯聽小妹擺佈,把船隻推出江中……目下唯一的逃路,就是藏在蘆葦之中,大哥可是此意?」

    趙岳楓點點頭,道:「總算你猜中了,不過等一會兒對頭們若是不肯死心,用快艇穿入蘆葦中搜索,那時可就宛如網中之魚,甕中之鱉了!」

    單水仙道:「大哥何必長他人氣概,滅自己威風,這沿江的一片蘆葦何等寬廣綿密,請問他們怎生找得到我們?」

    趙岳楓冷笑一下,生似胸有成算,而又故意不說出來似的。當下兩人往河中走去。近岸處河水雖淺,但底下全是爛泥,少說也有大半尺深。只走了幾步,單水仙口中就哼哼啷啷地,原來水底的爛泥吸住她的鞋襪,使她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走入蘆葦中,河水漸深,淹到單水仙的腹部,這時她可就更加難以舉步。趙岳楓道:「愚兄實在是存心教你吃點苦頭,以後才不會輕易往蘆葦中鑽。現在你趴到我背上吧……小心點兒,我已聽到聲息啦!」

    單水仙哪敢多言,趕緊趴在趙岳楓背後。趙岳楓謹慎地向蘆葦深處走去,幸而水勢一直都不加深,總是淹到腹部上下而已。

    江中飄送來叱喝的聲音,隱約聽到有人叫道:「那船沉啦,快點……把落水之人抓回來……」

    接著岸邊也傳來人聲,先是在上游那邊傳來,不久下游那邊有人聲隨風傳到,可見兩頭沿岸的人已經因發現江上小船而迅速地向當中搜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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