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怪 蠅 文 / 司馬翎
這位老和尚相貌甚為威嚴,但皇甫維卻覺得他的目光太過陰騭,好像配不上那副威嚴肅穆的外貌。
他裝出驚訝之容,道:「大師可是叫我?」
老和尚微微頷首,銳利的眼光不停地在他面上盤旋,好像想把他的心看穿看透。皇甫維跟著又道:「大師法號怎樣稱呼?可許見告?」
「老僧無意,現任少林寺達摩院監院……」他微微一頓,接著道:「皇甫施主對老僧之名,也許有個耳聞!」
「當然,當然…」皇甫維衷心地道:「大師是少林三長老之一,天下誰不知道!」
無意長老微微一笑,但甚為矜持。皇甫維又接著道:「長老居然親自離寺追來,敢問有何見教?」
老和尚道:「你不是想見敞師兄無聞麼?」皇甫維點點頭道:「不錯!」老和尚道:
「你以前見過他沒有?」
「沒有!」他簡短地答覆。
「那麼你縱然面對著他,也認不出了?」
「當然認不出啦,長老這樣問法,究竟有什麼用意?」他當真被這老和尚問得心中十分糊塗。
「你知不知道他不見外客的原故?」
皇甫維更覺糊塗,搖了搖頭,道:「區區怎會知道無聞長老的隱情呢?」老和尚眼光變得更加銳利,沉吟一會,道:「老僧相信你的話。假如我自認是無聞,你信不信?」
皇甫維茫然道:「我不知道信不信才好……」使眼一眨,忽然微笑道:「長老一口氣把我問昏了頭。我不單是被你問昏了頭,其實這兩三日來之事,早就把我攪糊塗了!剛才我忘了再問方丈長老那句話,我知道除了少林寺三長老這等地位的人之外,別人都不敢回答,像司空表之流,他提也不敢提。」
老和尚似是已發生興趣,口中重重的哦一聲,道:「司空施主目下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人物了,他也不敢說麼?是什麼問題?」
皇甫維立刻接著道:「就是關於一皇三公中的一皇……」他已瞧見對方面色微變,立刻解釋道:「我知道要叫司空表說出一皇三公四個字都極為忌憚,更別說要他說出這一是三公的底細了。」
那自稱無意長老的老和尚點頭道:「不錯,這四個人確實令人忌憚,你想知道什麼?」
皇甫維聽出他言中之意,已表示出憑他少林三長老的地位,並不在怕事忌憚之列,分明已中了自己激將之計,連忙問道:「我只是想知道那被封為『一皇』的皇甫孤是怎麼的一個人,是好人抑是壞人?他的武功如何?」
老和尚想了一下,道:「論起這人武功,深不可測,一身集正邪兩派之長而獨創一格。」
老和尚又補充道:「他有沒有朋友不得而知,但他的仇敵除非不會碰上他,否則一定喪命!」
皇甫維道:「他的仇敵都不能逃脫他的毒手?」
「逃脫?哼,老僧從未聽過有人能抵擋得住他出手一擊的。他曾經宣佈過,任何人只要抵得住他出手一招,當時決不再殺害此人。」
皇甫維笑道:「長老可相信這話?」無意長老道:「這話當然不假的了,老僧未曾聽過有誰逃得活命!」
「既然無人逃得活命,就算不是一擊成功,也無人能加以證實,長老你說是也不是?」
無意長老微微一怔,道:「這一點老僧當真沒有想到過!」皇甫維道:「謝謝長老了,區區還得趕在天黑前下山。」無意長老面色一沉,道「老衲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可是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
皇甫維答道:「唉,無聞長老你為何不早說呢,真是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老和尚微現緊張之容、等他把東西取出來。皇甫維突然驚覺,道:「且慢,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無聞長老?」
老和尚微怒道:「老衲不能把法號刻在額上,還有什麼辦法能叫你相信?」
皇甫維笑道:「區區雖然見識不多,但也知道佛門弟子有度牒可以證明身份,不過度牒也不行,你們是師兄弟,自然有法子不告而取。」
老和尚大為震怒,冷冷道:「皇甫施主可是成心戲弄老僧麼?」
話聲未歇,陡然眼中精光暴射,踏前一步,當胸一掌疾劈出去。
皇甫維面對著「一是三公」中的日月星三公,也毫不畏怯,但這刻卻被老和尚出手時那種兇猛絕倫的威勢所懾,心頭一凜,竟不知應該奮力抵禦或閃避的好?就在這略一猶豫間,一股狂風暗勁當胸壓到,在這生死一發之際,皇甫維猛然提一口真氣,護住前胸,同時翻掌向外一拂。
只聽「辟啪」大響一聲,皇甫維的身形有如斷線風箏,歪歪斜斜地向後側飛去,撞在一株碗口粗的樹幹上,竟把那樹齊腰撞斷,發出一片枝斷葉落之聲。
他本以為那老和尚乃是少林三老之一,手底何等厲害,這一下非立刻當場斃命不可,誰知這一掌挨過之後,居然沒死,僅僅覺得胸口間血氣翻騰,極為難受。同時背脊因硬碰在樹上,疼痛異常。
再看那老和尚,只見他面色慘白,雙腳釘在原地,動也不動。
老和尚凝立了一陣,突然向山上來路奔去,眨眼間已失去蹤跡。
他這個舉動反倒叫皇甫維摸不著頭腦,但大敵一去,心力登時鬆懈,忍不住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他勉強舉步向樹林內走去,剛剛轉到樹後,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輕噫一聲,忍不住悄悄從樹叢縫隙中望出去,看清那人是誰之後,心頭為之一震。
外面這時一個身披黃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在家看那株斷樹與及地上的血跡。這和尚正是地尊者。
他懷疑地忖思一下之後,旋即奔上山去。皇甫維大大鬆口氣,心想這地尊者一身武功當真不弱,若不是他輕噫一聲,並且停步查看,只怕他縱然走過,自家還不知道曾經有人經過。
日暮時分,皇甫維跌跌撞撞地走了不少路。一步也不停地走到一座山坳之內,只見四面都是石壁,洞穴甚多。
夕陽已隱在山後,暮色四合,他望望那些洞穴,心中暗喜,找到一個內寬外窄的石洞,鑽進去之後,先服下幾粒丹藥,提住那口斷斷續續的真元之氣,然後盤膝跌坐,靜心運功。
直到天亮,走出去辨認一下方向,便向東南方走去。走到下午,仍然在群山疊嶺之內,而且山勢越來越險惡難測。
峰頂上罡風凜冽,勁厲異常,一大團一大團的雲氣不時漫淹拂過峰頂。
皇甫維突然間凝神而聽,一陣營營之聲送人耳中。
「這就奇了!」他訝然想道:「在這猿鳥不到的千仞峰頂之上,難道還有蚊蠅之類?這些飛蟲竟能抵禦勁烈罡風麼?」他越是留心傾聽,越是肯定營營之聲,乃是成群的蒼蠅飛動時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查出那陣蠅飛之聲乃是從石坪中心的巨岩附近發出來,當下緩步走過去,心中不無戒懼之心。假如乃是一群蒼蠅,倒也罷了。如果是一群巨大的毒蜂,可就不能等閒視之。
走到近處,但覺營營之聲更為響亮。他慢慢沿著巨岩繞過去,只見巨岩的一面平滑得有如一堵高牆,在當中處另有一塊一丈見方的岩石,恰恰處落在巨岩前兩尺的位置,生似一座擋在門外的世大屏風似的。這塊屏風大石對正之處,有個洞口,那陣營營之聲,正是從洞內發出來。皇甫維一面泛起好奇之心,同時也恍然大悟。
原來那陣營管蠅飛之聲,既不是在空曠當風之處,便不十分令人驚異。
不過這地方高入雲表,氣候寒冷,居然尚有蒼蠅,仍然不免發人訝異。
他倒著身軀從洞的石壁與屏風石之間閃入去,探頭向石洞內一望,只見那石洞約有兩丈方圓,甚是寬敞明淨。山頂上的罡風雖然勁厲,卻因洞門外有那塊屏風大石,恰好把風勢擋住。洞內反而甚是和暖。
他略略一瞥,便大吃一驚,原來洞內有床有幾,床腳壁下還堆放著幾個大麻袋,袋中均盛著東西。這些不說,那石床上居然有個人靜臥不動,面向著洞壁,因此沒有法子瞧見他的面貌。
在那人身上,一大群蒼蠅上下飛繞,發出吵耳的營管聲。
石床上的人似乎已習慣了蒼蠅群的侵擾,理也不理。皇甫維起初疑惑那人已經死掉,故此任得蒼蠅區集頭面而及全身。可是定睛一看,那人分明尚有呼吸,身軀猶自微微起伏。
皇甫維正在疑惑之際,鼻端忽然嗅到一股腐爛噁心的氣味,趕緊閉住呼吸,皺眉尋思。
這時他肯定這股噁心臭味,必是從那人身上發出,正因此故,才會引來那群蒼蠅。
那群蒼蠅突然分出七八隻,向他飛來。皇甫雄心中充滿厭惡之情,忍不住躍入洞去鐵掌連劈帶拂,轉眼間把那群蒼蠅完全驅出洞外。那些飛蠅一出到外面,吃罡風一刮,完全失去影蹤。
洞內忽然沉寂下來,皇甫維一直閉住呼吸,因此只聽到那人低沉粗混的呼吸聲。
那人似是感到蒼蠅消失得奇怪,緩緩轉過身子。皇甫維一看之下,幾乎要嘔,肚子裡難受之極。只見那人整個面龐完全潰爛,血膿弄成一片,鼻子嘴唇和眼眉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對眼睛,卻也堆滿了黃白色的眼屎。他的身體上倒沒有腐爛,雙手完好無事,但雙膝以下的褲管因已撕掉,露出來的股骨以迄腳尖,全都佈滿干血和臭膿,有些地方已見到骨頭。
皇甫維極力忍住那陣難過欲嘔之感,大聲道:「喂,你可看得見我?」
那人眼睛一眨,身軀動一下,似是要掙扎起身。但忽又停止動作,從喉嚨中發同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
皇甫維又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他不但聽不出那人說話,而且因那人已沒有了五官,故此連一點表情也看不出來。
那人眼睛眨了幾下,驀然閉住,動也不動,若不是胸腹之間在起伏。真以為他已經死掉。
皇甫維突然舉起手掌,運功聚力,心想如果自己處於他這種悲慘可怖的境地,毋寧立刻死掉。因此這刻最妥當的處置。就是一掌把他劈死!
他正要出手,那人墓然又睜開眼睛,這一次眼中現出奕奕神采,似乎突然間已經好轉很多。皇甫維只好放下手掌,朗聲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忙麼?」
那人點點頭,緩慢地抬手探人胸前衣服之內,取出一個玉盤,顫巍巍地遞給他。
皇甫維見他那副形狀,早已作嘔,當真不敢伸手去接他那個玉盒。
那人眼睛眨了兩下,突然流露出懇求的意思。皇甫維怔一陣,心想此人眼看已遭受到天下間奇慘的遭遇,自己不能救他,心中已經有點難過,豈還能連一個玉盒都不敢接過來?他心中一陣激動,便不顧一切,上前伸手把玉盤接過,大聲道:「你可是要我替你把這玉盒送給誰麼?」
那人吃力地點點頭。皇甫維又問道:「送給誰呢?」
那人已閉上眼睛,隔了一陣,突然深深吸一口氣,身形暴漲,跟著一挺身,已坐起在床上。
皇甫維大為驚詫,心想這人在目下這般奇慘的情況之下,尚有這等驚世駭俗的功力,若然是平時,總可以列人武林前幾名的高手以內。正在轉念之際,陡見那人身軀一震,喉頭略略有聲,皇甫維不暇思索,突然一掌輕輕拍去,掌勢拍向那人後背的「命門穴」上,相隔尚有尺許,便收回掌勢。
那人低吼了一聲,腰肢忽然能夠挺直,轉目向皇甫維望一下,點了點頭,似是道謝之意。須知皇甫線這一掌乃是內家中絕頂功夫,恰好在對方真氣欲斷未斷之際,運掌力逼人他要穴之內,助他真氣接上。
只見那人似是不願浪費時間,伸出右手,用食指上長達一寸的指甲劃在石床上。
皇甫維向石床上瞧去。那人寫道:「十日後即五年期滿,請速送與鬼醫……」
皇甫維心中甚覺不解,暗想這人危在旦夕,處境悲慘可怖,任何人處於這種境地,應該只設法救自己一命,但他還殷殷要托人把玉盒送與那「鬼醫」,這種舉動用心,真令人大惑不解。
那人已繼續寫道:「你貴任大名?」
皇甫維在聲道:「區區複姓皇甫,單名維。」
那人聽了突然一震,抬目瞧他,忽然發覺他雙眉眉心各有一顆痣,身體又是一震,疾然寫道:「是一是三公的……」
皇甫維已知道他下面的意思,大聲道:「是不是你不必管,我答應管你送到便了。」
那人眼中露出焦急之色,驀地一長身,撲向皇甫維身上,一手擊敵,一手搶那玉盒。
皇甫維本來就極怕他那一臉膿血,見他突然撲來,一時倒沒想到他的用意是要搶回那玉盒,生怕他的面部碰到身上,疾然以掌背拂出去,身形同時暴退。
那人只慘吼一聲,便仰跌回石床上,動也不動。皇甫維猛一頓足,縱回床邊看時,只見那人這回當真死掉,結束了悲慘可怖的掙扎。
他不忍再看,疾然退出石洞。
夕陽漸漸被遠山遮住,皇甫維怔了一陣,決定不再入洞翻動那人的屍體,趕緊尋路下山以免過了十日期限。
這一夜他一直趕路,天明之際,到了許州地面,許州城就在東南十餘里處。
不久,他已走幾許州城,先找一家客棧要了個房間,略事盥洗。
他本想換過一副面目在江湖上走動,但轉念一想,最近數日的遭遇,那些武林人物無不對他雙眉紅痣發生興趣,假如換了面目,有些尋上身的的事便不能發生,豈不是少了許多線索。
於是他大聲叫店伙過來,有人在門外低沉地應了一聲,推門進來。皇甫維心頭一動,暗想這個夥計不但早先未曾見過,而且他為何生像是在門外等候自己叫喚似的?皇甫維絲毫不露出神色,悠然道:「我想跟你打聽一點事情……」那店伙低沉地道:「客官儘管下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皇甫維暗中一笑,心想國有這種矯飾作態的店小二。當下道;「這許州城內有哪些出名的武林人物?」
那店小二陣子一亮,緩緩道:「據小的所知,有兩位人物在武林中大大有名,頭一位是中州一劍許伯英大爺,不過他老人家近年來已經隱居家中納福,不再出來走動。第二位就是鐵膽馬君武。」
皇甫維點點頭,道:「姓馬的住在哪裡?」
那店小二歇了一陣,才道:「客官特意來此找他麼?馬爺素常很少在家,縱或沒有出門,也甚為忙碌。」
皇甫線微微一笑,道:「那麼我很難見到他的了?」
店小二道:「那也不然,假如客官把想問他的問題說一兩個出來,讓小的先行轉告,或許能引起馬爺的興趣。」
皇甫維呵呵一笑,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等如說問你也是一樣,對麼?這樣也好,我所要問的,關係著武林中五年前發生的一個大秘密」
店小二道:「客官何妨說一點,小的也許聽人提起過。」
皇甫維搖搖頭,道:「你多半攪不懂,譬如武林中有一位鬼醫,你可聽過?」
店小二道:「當然聽過,他的姓名是向公度,住在……」他忽然停口,反問道:「客官可是說的這位鬼醫向公度?」
皇甫維道:「不錯,不錯,武林難道還有另一位鬼醫不成?我說的正是他……」
皇甫維斟了一杯之後,雙目望著茶杯,面上泛起含蓄的笑容。那店小二在一旁,微露緊張之色,凝視住他的舉動。皇甫維舉起茶杯,估以唇上,正要吸飲,房門外突然出現一人宏聲喝道:「馬君武你喬裝店伙,有何用意?」
皇甫維失手把茶杯跌在地上,轉眼向門外望去。只見一個年約六旬上下的老者,相貌雄壯,腰間佩著一口長劍,氣度不凡。再轉眼看那店小二,這時已把氈帽取下,露出一幅凶橫的面貌。雙目含怒瞪著門外的老者,厲聲應道:「姓許的你憑什麼管這閒事?」皇甫維心中暗喜,敢情這兩個許州知名的人物已出現在自己面前。
鐵膽馬君武凶橫地大笑一聲,道:「姓許的,你莫以為真是本城第一位人物,大家把你捧得久了,你就真的以中州一劍自居!今日你膽敢扯破面皮,向我馬君武尋事,大約是已聽知家師和……」他話聲忽然一頓,望望皇甫維一眼,接著道:「你大約是聽到家師快要抵達本城的消息,所以搶先下手,是也不是少中州一劍許伯英眼中露出訝色,道:「他居然離開老巢?跟誰一道來的?」
鐵膽馬君武道:「這個你別管……」皇甫維忽然插口道:「等一下,我或者猜得出來……那人縱或不是鬼醫向公度,卻也必是與他有關的人」中州一劍許伯英深深吸一口氣,登時恢復常態,道:「不錯,不錯,老夫一時竟想不起就是這個惡人!閣下機智超人,敢問貴姓大名?」
皇甫維道:「區區複姓皇甫,單名維」許伯英的面色忍不住又變了下,拱手道:
「久仰,久仰」
鐵膽馬君武似是不願他們兩人多說,厲聲道:「姓許的你既帶劍在身,我這就領教你幾手劍法,走,我們到後面的場子去!」
皇甫雄心念一轉,忽然道:「兩位且慢動手,區區有些不明之事,想向馬兄請教……」
中州一劍許伯英立刻道:「皇甫兄儘管說,等到問完之後,我們才動手不遲……」口氣中甚為謙遜。
馬君武道:「你不必問了,前幾日洛陽司空表遣出十二弟子,冒著風雨四出找你,為的是什麼緣故,我現在才明白……」
皇甫維聽了一怔,心想難道司空表已把「免死金牌」之事洩出江湖?那中州一到許伯英也同時露出訝異之極的神倩,道:「你明白什麼?」
馬君武大笑道:「就是為了他身上的寶貝……」說時神態甚為凶橫,攫奪之心已暴露無遺。皇甫維皺皺眉頭,道:「什麼寶貝?我真的聽不懂……」
馬君武道:「你囊中寶光外映,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必有價值連城的寶物。至於是什麼東西,那就要打開腰囊瞧一瞧才曉得了!」
皇甫維暗想那「免死金牌」既然能駭退「三公」,大概當真是件寶物,便不再說,轉過話題道:「這且不管他,我要請問馬兄的是令師與及鬼醫向公度何時到達本府?」
鐵膽馬君武沉吟一下,道:「這個…說不定……」
皇甫維悠然道:「若然許老師把你殺死,他們在十日之內,會不會出現?」鐵膽馬君武濃眉一皺,道:「也說不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甫維聳聳肩,道:「沒有什麼,你們動手吧!」
馬君武突然驕左手食指,疾點皇甫維右肋,跟著右手一招「分光捉影」,巧妙無比地拍向他面門。口中喝道:「你想開溜麼?沒有那麼容易…」許伯英嗆地亮出長劍,厲聲道:
「住手」但這時馬君武的左指右掌已攻到皇甫維身上,許伯英就算想出手相助,也來不及。皇甫維突然抬手向外一拂,掌鋒指尖罩住對方左右兩手的脈穴,迫得馬君武不得不急收招數,同時退開兩步。
中州一劍許伯英接口道:「姓馬的,咱們到後面去打!」鐵膽馬君武心想那皇甫維武功高妙,暫時還是不惹為上。
他昂然道:「走,咱們後邊去,皇甫維你有何打算?」皇甫維道:「我自然要跟去觀戰,假若馬兄你不高興,區區奉陪幾招也無不可……」馬君武冷冷一笑,當先出門。三人轉到店後,卻是一座地方寬敞的花園。
轉念之際,草地上兩人已經開始交手,鉤光劍影,在中午陽光之下,映出萬道光華。
中州一劍許伯英一上手便使出一路迅快綿密的劍法,劍上功力十足,著著都暗蘊驚人變化。那馬君武的武功,雖然招數辛辣詭奇,但功力較弱於對方,同時又被對方佔了先籌,一上手便居於波動之勢,是以一直拆了四十餘招,卻仍然招架捱打的局面。
馬君武一味見招拆招,手中利鉤不時以攻為守。那中州一劍許伯英沉聲道:「這廝左手的一對鐵膽,專門抽冷子暗算對手,今日老夫不叫他施展出這一手絕活,相信他死不瞑目……」
皇甫維突然暗暗叫聲「不好」,疾躍過去,左手拂掃向許伯英持劍手臂。許伯英剛想變化劍勢,把敵人劈在劍下,突然感到有人暗襲,百忙中閃目一看,只見皇甫維的掌指已堪堪拂到,出手不但快得出奇,同時相距尚有半尺,已被他掌指上的潛力掃得手臂隱隱生疼。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猛然沉臂退步,劍化「倒捲簾」之勢,斜封上去,一面自衛,一面克敵。
皇甫維拂去之勢倏然加急,「叮」地微響,指尖已拂在許伯英劍身上,登時把許伯英震開兩步。他出手拂中許伯英長劍之際,右手也同時橫拍出去,快通閃電,一掌把馬君武左手掌心的兩枚鐵膽拍飛數丈之遠。
他兩邊得手之後,突然退開數尺,道:「兩位暫時歇歇,我有話說」對面的馬君武卻破口罵道:「他媽的,你抽冷子出手,算什麼好漢……」
皇甫維含態瞪他一眼,道:「你竟敢罵人……」馬君武心中一餒,不敢答話。
中州一劍許伯英輕輕歎口氣,道:「今日竟不能把這廝劈於劍下,以後已無機會,算他命大……」
皇甫維訝道:「你的意思不是指他師父妙手巧匠耿青和鬼醫向公度趕到而言麼?」
轉面向馬君武道:「你可有法子找到令師?我有樣東西要托他轉交給鬼醫向公度……」
馬君武沉吟一下,道:「當然找得到,是什麼東西?」
「東西不能交給你,你馬上去找他們到許州來!」
馬君武面色突然一變,道:「是什麼限期?」皇甫維道:「這件事很重要,還有十日,便滿五年之期!」
馬君武凜然道:「哦,五年之期,你是受誰所托的?」皇甫維心想如說不知是誰,未免笑話,於是含糊道:「說之無益,你到底辦得到辦不到?」
許伯英見他們之間居然有瓜葛牽連,自忖已無動手的機會,不覺又歎口氣,一言不發,轉身向國外走去。剛剛走出園門外面,突覺風聲颯然,一個人已疾然攔在前面,舉目一瞥,正是那皇甫維。
皇甫維含笑道:「老兄為何這等灰心?那姓馬的當真一定要在今日殺死麼?」
許伯英怔一下,不知他此言是否含有惡意?轉念一想,突然談談道:「那倒不是,馬君武雖然作惡多端,為武林一大敗類,但只要有人能殺死他,遲早都無不可……」皇甫維立即接口道:「為何你自己不能遲些日子取他性命?耿青很厲害麼?」
「不關耿青的事,他雖然多年來領袖豫晉一帶黑道人物,聲勢浩大,但諒他還不敢妄動老夫。主要是老夫已遭遇上另外更厲害的仇家,三日之後,決無幸理,是以本想在這三日之內,多做點好事,盡力為人間除害,誰知公子忽然有事找他,那也無法,只好……」
「原來如此,許兄的胸禁的確令人佩服…不過你中州一刻在武林中不是等閒人物,是什麼仇家這等厲害,居然有比閻王爺還凶之勢?」
「公子真不曉得麼?」他歷山詫訝之狀,道:「三公令箭比閻王爺的拘魂牌可凶的多了!」
皇甫繼豁然遭:「我一時沒想到是他們」許伯英道:「只有公子身邊的免死金牌可以把三公令箭擋回去,但老夫與公子素無淵源,實在不敢相求……」
「你怎麼曉得我有免死金牌?」他問。許伯英道:「司空表是我們五個結義兄弟的大哥,是以我會知道!」他歎口氣,接著道:「我們兄弟五人二十年來,在武林中互為聲援,因此薄有聲名。可是司空大哥最近卻眼睜睜看著四弟,五弟全家被人屠戳,毫無辦法……」
皇甫維尋思一下,突然從囊中取出那面金牌,送給中州一劍許伯英,道:「你見到他們,可說此牌主人留下話,說是適好有事他去,多則半個月,少見十日,使到你家中取回……」
許伯英喜出望外,反而怔住。皇甫維又道:「你不可說出我的相貌,只說是個高瘦老人,但黑夜中看不真切……有人偷窺」話聲甫出,人也如一縷輕煙般直向院子牆上縱去,迅疾異常。剛剛撲上牆頭,眼角間已曾見一條灰影快如離弦之箭,貼著牆根縱走,一閃即逝。皇甫維兩道劍眉緊緊鎖起,退落回院子中,道:「那廝好生機靈,身法快得驚人,難道是他?」
許伯英凜駭之極,道:「公子身法之快,就算我司空大哥也未必能及,目下武林中還有誰能有此身手?是不是三公之一親自查探我的行蹤?」
皇甫維搖頭道:「不是他們,你回去吧!」轉身重又走入那座花園之內,那鐵膽馬君武猶在原地恭候,見他進來,便道:「請問公子我可以動身了麼?」
他沉吟一下,道:「我們一道走。」
他們因趕路時須施展腳下功夫,日間行人眾多,不大方便,是以顛倒晝夜,日宿夜行。
第五日清晨時,已踏入河北保定府地面。
皇甫維一直都沒有問馬君武關於妙手巧匠耿育和鬼醫向公度的下落,但他卻暗中默察他的神色,這時候若在往常,馬君武經過一夜奔馳,必定急地找個地方歇息。但這天大早晨卻顯得甚是暇豫,放慢了腳步向保定府城走去。這樣走法,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便可直進府城。
皇甫維不覺微笑一下,道:「馬兄可聽過一皇三公之名?」馬君武面色一變,道:「我雖無緣見到這幾位老前輩,但他們的大名,曾經聽家師等起過,最近也聽到三公出現的消息。」
「好極了,日月星三公近來大出風頭,你如道他們的名字不算稀奇,請問一皇是誰?」
馬君武衝口道:「一皇就是皇甫孤,他老人家可沒有人敢亂起外號,湊巧地的姓氏第一個是『皇』字,他老人家手下又有三公,故此被稱為一皇三公。」
皇甫維淡淡一笑,眼中卻射出陰森殺氣,緩緩道:「你可記得我姓什麼?你何故稱我做公子?」
馬君武念頭一轉,身軀陡地一震,差點沒站起來。囁懦道:「公子難道就是……」說到此處,已接不下去。
他點點頭,兩眼一翻,望著天空,登時變得冷傲迫人,緩緩道:「你知道就行了,你且試一試運轉真氣……」一言未畢,馬君武已急忙運功行氣,忽然間出了一頭大汗,手中兩枚鐵膽跌在地上。
「你可想嘗一嘗我獨門分筋錯骨手法的味道?」
馬君武面如土色,吶吶道:「小的自忖沒有開罪公子,縱然有失敬之處,但小的那時不知公子身份……」
「也好,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聽見沒有?」
馬君武連拭汗也不敢,趕快應是。皇甫維道:「剛才你猜是誰人托我代辦此事?」
「小的猜是武潘安余訪!」
「哦,武潘安……他一定長得很漂亮的了?」
鐵膽馬君武眼睛一轉,道:「公子…公子說得不錯,那武潘安余防是武林公認的美男。」
皇甫維問道:「武活安余妨在你眼中看來,為人如何?」馬君武囁懦了一陣,道:「他算得是正派之人,平生以使義自居。不過…」
皇甫繼而上毫無表情,釘上一句道:「不過什麼?」馬君武接著道:「小的與他向來沒有交往,聽人家說,他似乎氣量狹窄,性格偏急一些……」
皇甫維道:「耿青是黑道中人,余防是正派之士,怎會攪在一起?鬼醫向公度與聯育交情如何?」
馬君武道:「他們情如手足,多年來總是在一起!」
「這就對了,余仿怎會與這些黑道巨孽合作起來?」
「這個……這個小的也不知道!」
皇甫維冷笑一聲,道:「但你一聽到我提及五年期限,便知有東西要帶給他們人又猜得出是武潘安余防所托,你當真不知道內情麼?」
馬君武但覺對方眼中寒芒迫人,不知不覺又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公子有所不知,只因家師等曾經對我等說過有個五年期限,並說有幾個人要送東西來,囑我等好生留意,是以得知有這麼一回事。至於內容如何?實在一點也不知道。」
皇甫維覺得也有道理,假如此事關係極大的話,耿青向公度等可能不讓手下知悉內情。
當下道:「耿青他們在保定府城內是不是?」
馬君武點頭道:「是的。」
皇甫維冷冷道:「你這廝負生怕死,欺軟怕硬,留在世上也沒有用處……」馬君武聽他口氣不善,大驚失色,正要開口,皇甫維突然一掌拂出去,指尖掌鋒在他胸前半尺之處虛虛拂過。馬君武低吟一聲,突然仰跌地上,氣絕斃命。皇甫維徐徐起身,拍一拍長衫上的露水,望也不望那屍身一眼,逕自走向保定府。
不久以後他已走入府城內,忽然記起剛才未曾問那馬君武關於耿青的住址,同時也忘了問他與五年期限有關的幾個人是誰?忽見街上有四騎疾馳而過。這時街上行人甚多,那四騎馳驟甚急,但騎術極佳,左門右避,不但碰不到人,而且不減速度。
在北方騎馬馳驟,本來不是奇事。但像這四騎的精妙騎術的人卻不易多見。同時在一陣工夫之內,來回三次,這種行徑也無法不令人驚異。
皇甫維心中有事,倒不大注意他們。不過他剛好朝那邊走,便稍為增加速度。眨眼已趕到那條橫街,只見在街房一座巨空門前,停著四匹駿馬,有個家人牽著馬韁,似是等候那四個騎士出來。他忽然心中一動一,暗想那四名騎士不但一身勁裝疾服,而且背上均有兵器,分明是武林中人。不管是什麼身份,反正是武林中人,總會聽過妙手巧匠耿青的名頭,退一步說,也許能指點自己到何處探詢耿青的住址。
心念一決,便一直轉入橫街。距那巨宅尚有兩丈來遠,忽見朱紅色的大門內衝出四人,正是那四名勁裝疾服的騎士。皇甫維加快幾步,大聲道:「兄台們請了,區區想請問一件事……」
那四名騎士理都不理,一躍上馬,抖韁疾馳而去。大門口那個家人一直望著他,見他自己忽而皺眉,忽而微笑,以為他是失常的人,大踏步走上來,道:「朋友,回去好生休息吧!」
皇甫維怔一下,道:「這話怎說?」說時打量那家人一眼,只見他雖是家人裝束,但肩闊腰細,舉動矯健,話聲隱含動力,分明是練過武功之人。
那家人裂嘴一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疲累了,讓你回去休息呀!」皇甫維道:「謝謝你關心,請問那四位是誰?他們的騎術真好!」
那家人笑了幾聲,道:「你敢情不知道,晤,你一定是太累了,鐵騎隊在咱們北方有誰不知?「那鐵騎隊一共三十六騎,近十年來,縱橫於山東河北一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甫維見他形容得維妙維肖,衷心相信地伸伸舌頭,道:「不得了。」
「那還用說;哼,還有一個人更厲害,就是率領這三十六鐵騎的頭兒,喝,他老人索出名了幾十年,到現在看起來還不過像是三十來歲的人,江湖上尊稱他老人家為鐵騎大將。在這冀魯一帶只要打出他老人家的招牌,盡可根行直闖!」
皇甫維不禁又伸伸舌頭,道:「他老人家姓什麼?」
那家人說得興起,道:「他老人家姓蒲諱堅,一身軟硬功夫不說,光是他老人家那副儀容,誰看了都得從心裡畏怕出來。」
皇甫維不假思索,道:「用,我若有機會見見他老人家,那就好了!他老人家可在這府裡?們那家人點點頭,道:「不錯,已住了好幾天啦!喂,我屠安帶兄弟你進府去,在暗中瞧瞧他老人家,倒是可以,但你別大驚小怪,鬧出事故來。」
是南維見他甚是熱心,似乎不好意思推卸,便笑一笑,舉步跟他走人大門之內。
那居安領著他由左邊走過去,穿過六七重院落,用內傳僕如雲,問中也碰到好幾個十七八歲的橋消傳婢。他們雖是妙齡少女,但沒有一個po作態,都大膽驚訝地凝瞧著使消某挺的是南維,反倒把是前線回對不@狗頭。
居安一走到無人之處,便跟他說話,第二吹是叫他不要來張西@,*山一間土包子的形狀。第二次卻取笑他說:「我如果有兄弟你過國俊俏面孔,包曾這些姐兒們整日價都圍繞著我用!」
皇甫維也不好說什麼,只得讀談一笑。居安把他帶到一個房間裡一@合右邊的窗戶道:
「我們在這裡坐一會,他們就在而結,等一陣必定要走紅這扇窗外,你就在這裡瞧瞧好了…、——」他歐一下,又遭:「可惜他老人家不曾全身披掛,否則那剛神威場感的樣子,你看了之後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屠安正在真心地讚揚那任驗大將布堅的威風儀容,忽然一陣環珮何當之聲傳人耳中,轉目向窗外望去,只見在院子那邊的長廊上,出現了一個農飾華麗的少女,這位少女長得不算美麗,但青春年少,五官端正,卻也有一股吸引異性的簡力。在她身後有同名詩婢,腰間都佩著一把兩尺左右的短劍,行動時輕快矯捷,不懈那華麗少女走職那等問娜生姿。
皇甫維在窗口的小方格中望出去,看得清清楚楚,但外面的人卻只能見湖房內有人,面貌便瞧不清楚。是以他盡可以大大膽膽地向她細瞧。-《.那華南少女陡然一轉眼,兩道明亮的目光掃過窗戶,跟著停住腳步,再爬5內望I一眼,又碰到皇甫維的目光。她兩道細眉輕輕一皺,道:「房裡的人是誰/屠安低低說聲「糟了」,跟著大聲應遵:『勺、的屠安向衰姑娘請安。」華裝少女道:「還有一個是誰?」居安問皇甫維望一眼,道:「是小的一個堂弟,剛剛來看小的。」
她又皺一皺眉頭,忽然從廊上走落院中,超過院子,來到房門外,一個傳婢挑起房簾,房中登時光亮得多。那華裝少女凝視皇甫維一陣,似乎想不到一個廝僕的堂弟居然長得一表人材,微微一怔,眼中嚴厲的光芒忽然消失。
居安忙道:「快跟袁姑娘叩頭請安……」皇甫維一聽豈有此理,無端端向人叩頭,成何體統?可是若然不叩頭的話,恐怕會連買這家人居安。他不掛猶疑一下,邵華裝少女道:
「屠安,你這堂弟是個讀書的廣屠安垂手如身道:「是,小的兄弟眾多,但只有他曾經上苦讀過幾年《。」
S。「既是讀書的人,那就免了院叩之禮。」
g;。皇甫維連忙深深一揖,道:「袁姑娘你好……」心中卻想道:「她在房門胞現時,面上帶著一股肅殺無情之氣,與那側面的印象大不相同。可是她這》J並回,到底還是個能夠體貼人的姑娘。」
g那還始擔棉油道:「不須多利,你叫什麼名字?」
g是南維應道:「在下複姓皇甫,單名維」話方出口,忽地做伍,心暮想那家人性居,自己卻報姓是市,豈不是拆穿了這個假局?g誰知那華裝少女卻道:「這名字很好,到底是讀書種子,沒有一點俗氣g……」她頓一下,轉眼望著居安,道:形體本來是姓是前的麼?」居安忙應一「聲是,面上緊張的神色立時間消失。
她又陳昌市維一眼,道:「你的眉心也有紅德,真是巧合之事……」皇甫推心中一擦,暗想如不裝得像些,看這情形那思安可能有性命之虞。當下放作愕然,邀:「在下因眉心的紅病,所以家中雙親才聽信命相之言,送在下人塾讀書,聽許多人說;〕7間再沒有人在兩眉眉心都長有紅病的。袁姑娘的話好像說還有人像在下一般長有紅痣在眉心,不知此人姓甚名誰,現住何方?袁姑娘可肯啟我茅塞?」
袁姑娘道:「那人的姓名目下尚無人知道,只知也是個年紀輕輕的。這些事你一個讀書人不要多聽……」她回顧左邊的侍婢道:「青霜,你回頭送點銀子給他……」說時已款款走開。一忽兒便消失在長廊的那一頭。
皇甫維向屠安吐吐舌頭,道:「她怎會來查問根底?她是誰的袁姑娘?」屠安驚魂已定,忽然眉飛色舞起來,道:「哼,她麼,她就是本宅主人屠元庭的表妹,厲害極了,江湖上稱作辣水仙杜筠,全身都有暗器,惹上她的人眨眨眼睛便不知不覺死掉!」
皇甫維愁道:「這怎生是好?若果她查出我不是你的堂弟,豈不是要了你的性命?」
「沒有的事,日下已把她瞞過,她不會再查究的。你不曉得本宅中規矩是不准窺看女眷,所以她見到你在房中瞧她,使過來查問。現在不但沒事,兄弟你也許要發一筆小材呢!」
「這話怎說?」「她們沒有什麼,但我家老爺可闊極了,光是老太爺遺於來的財產,就算不出有多少。加上屠老爺十多年來做什麼生意都賺大錢,真是富可敵國。所以老爺才會得到神算公子的外號…」
他微微一頓,又道:「袁姑娘自小在本宅長大,我見過她送銀子給人家一出手救是論百的大錠銀元寶,哼,別人一世也賺不了那麼多的銀子。」
皇甫維這時可搞清楚本宅主人大致的底細,微笑道:「我能進來開開眼界,全仗老兄之力,等會兒袁姑娘賞賜的銀子,我可不能拿走,就算是你的。」
屠安大喜道:「那怎麼行,袁姑娘賜給你,我……」皇甫維插嘴道:「你別客氣,對了,那鐵騎大將蒲堅怎會住在本宅?你家老爺是個大財主啊。還有袁姑娘好好一位千金小姐,怎的用暗器殺人?」屠安正要回答,皇甫維忽然舉手道:「等一等,好像有人來了…」
屠安訝然道:「沒有啊?…咦,是青霜姑娘來了,你的耳朵真靈……」
眨眼間一個青衣侍婢如輕燕般從廊上縱下來,超過院子,走人房中。
她手中捧著一個包袱,交待皇甫維道:「我家姑娘說,希望你用功讀書,有一日能題名金榜,出人頭地,就不負他幫助你的一番好意了。」
皇甫維接過那包袱,但覺相當墜手。估量內中價值不菲,心想她雖然弄錯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這番好心美意,卻教人甚為感激。於是十分真心地道:「在下辱蒙杜姑娘厚賜,期以金榜題名,雖然未必能夠辦到,但五內感徹,永誌難忘……」
青霜微微一笑,道:「你說得文謅謅的,但願是真心話就好了,我走啦!」她忽然轉身匆匆去了。
皇甫維把那包袱交給屠安,屠安差點失手掉在地上,忙忙打開一看,只見一共有五封根子,每封一百兩,共計是五百兩銀子之多,論起來也有三十餘斤之重。
屠安咋舌道:「乖乖,五百兩銀子,簡直發了大財。袁姑娘的手面當真闊得驚人…」
皇甫維忽然道:「又有人來啦……」兩人轉目向窗外望去,片刻之後,廊上出現數人,當先是兩個年約三旬的人,都穿著長衫,一個身軀雄壯。眉濃口闊,雖是隨步而行,卻虎虎有威。另一個較為矮瘦,面白無鬚,五官清秀,雙回靈活有神,一望而知此人極是精明。
兩人的身後跟著兩名家人和四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那四個大漢一望而知乃屆三十六鐵騎隊的人。因此毋須再問,便知前面的兩人,一是鐵騎大將蒲堅,一是神算公子屠元庭。
那蒲屠兩人面上露出悻悻之色,不久便走過長廊,隱去身形。
皇甫維道:「總算見到這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啦,我可得走了……」屠安道:「兄弟你把銀子帶了才走!」皇甫維笑著搖頭道:「其實我家中也薄有資財,要了這些銀子也沒甚大用,倒不如讓你發個小財。你在本宅中還有親眷麼?」屠安道:「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那麼你送我出去再說……」他舉步走出房去,屠安無奈捧著銀子跟在後面。不一會出了大門,皇甫維突然道:「我忽然想到這筆銀子數目真不算少…」
屠安道:「是啊,多少人掙上一世,怕也掙不到一半的數目,你還是拿走吧!」
皇甫維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在想假使你得到這筆用子,但卻要冒著性命之險,你肯不肯冒這個風險?」
屠安不假思索,道:「當然值得一試,這裡是五百兩銀子啊!」
皇甫維輕鬆地笑一下,道:「那麼你趕緊捧著銀子逃命去吧,老實告訴你,我就是剛才表姑娘口中提及的紅痣少年,我和她說不定哪一天會碰上面,而你還在此宅中的話,她回來便得把你殺死……」
屠安打個哆嗦,吶吶道:「你……你不是想對屠老爺他們有所圖謀吧?」「那倒不是.我本要向蒲堅和你家主人打聽一件事,但現在只好算了、你橫豎沒有家眷,大丈夫何處不可立足?趕緊逃命去吧!」
屠安想了一陣,覺得唯有此路可以行,當真捧著銀子走了。皇甫維覺得這次撞人後府中的經過很有意思,嘴角掛著微笑,邁步向街上走去,這會子他已決定找到鏢局的話,使闖進去問一問。
轉到一條較為僻靜的橫街,忽然一頂軟轎追了上來,轎簾深深垂著,不知裡回坐著什麼人。那兩名轎夫身強力壯,走得甚為輕鬆,忽然間那頂軟轎攔在他的前面。
皇甫維只好停步,望望旁邊,既沒有門戶,也沒有橫巷,倒不知這頂軟轎停在前面是何用意。
那矯簾輕輕晃動一下,彷彿有對銳利的眼光閃過他面上,前面的轎夫突然道:「朋友,請移駕到那邊去一趟怎樣?敝上想見一見你。」
皇甫維心想那轎夫所說的「敝上」,定是橋中之人無疑,又不知是什麼人,居然這等神秘?他好奇心一動,道:「貴主人在哪裡?」
轎夫笑一笑,道:「就在前面的巷子裡,請吧!」這頂軟轎便當先而去,皇甫維跟著,走了數丈,便轉入一條寬闊的橫巷中,巷內有幾道門戶,卻都是後門。轎子停在一道後門,轎夫先不提簾,卻推開後門,道:「朋友請進去吧!」
皇甫維毫無畏懼之念,只覺得十分奇怪。因此反而欣然走入門內。
進去便是個不大的通天院子,院內站著一個五旬左右的人,此人衣著華麗.面目間卻透出一股精焊之色。皇甫維見此人雙臂特長.有異凡人。不覺暗中一笑,拱手道:「可是尊駕約我來的?」
那華服中年人毫無表情,道:「目前可以算是這樣,閣下貴姓大名?」
皇甫維坦然說出名字,那中年人便領他進去.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道:「兄弟金旭,在江湖上有個外號是追魂爪,其實兄弟近十年來已極少離開保定,也說不上什麼追魂了…」
皇甫維的確未聽過此人名號,因此只哦了一聲。他們穿過兩間屋子,到了一個花廳內落坐。
追魂爪金旭微微一笑,道:「請問皇甫見,最近從什麼地方來的?可是從許州府來的麼?」
皇甫維皺一下眉頭,道:「你怎麼知道的?」這話不啻認了對方的猜測。金旭笑道:
「皇甫兄眉上的兩顆紅痣,最容易認出來。尤其你和馬君武一邊走,這件事誰都知道了…」
皇南維道:「你如果認定是我的話,何必再問?所以我認為你心中尚不敢確定,不能不從我口中證實!」
追魂爪金旭微微一楞,隨即大笑道:「皇甫兄年事雖較,但頭腦卻縝密精細。你猜得一點不錯,不知你是否肯坦白告我?」
皇甫維道:「我不是承認了麼?下面還有什麼問題?」
「那麼……」他拖長聲音,道:「那麼馬君武乃是死在皇甫兄手下的了?」他見皇甫維點頭,便又道:「皇甫兄不愧是大丈夫行徑,敢作敢當。但你可知馬君武是什麼身份來歷麼?」
「當然知道,怎麼啦?可是妙手巧匠要找我?」
「那倒不是,假使我不洩露的話,妙手巧匠職青一輩子也找不到馬君武的屍身…」
他停頓一下,又道:「皇甫兄能夠殺死馬君武,足見武功高強,已可列入武林高手之內了……」
皇甫維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形,便道:「這個很難說,當時我是在他不知不覺中先點住他的穴道…」
追魂爪金旭無端端透了一口大氣,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發現屍首的附近,沒有格鬥的遺跡。那麼敢問皇甫兄,你可是受人之托,要送一件東西給…」
他突然停口,笑一笑之後,接著道:「你不高興說也可以,但在事先我金旭敢保證的是,縱然你身上懷有任何寶貝,我金旭絕不強行奪走!」
皇甫維想了一想,覺得這刻正是打聽內幕的好機會。當下道:「這一點倒是無所謂,我確實受人之托,帶一樣東西,只要你把內幕詳細告訴我,也許我把東西給了你也說不定。」
追魂爪金旭道:「皇甫兄先把那玉盒取出來,讓兄弟開開眼界如何?」皇甫維道:「你既有不放心之意,我就取出來給你瞧瞧……」說時,伸手人囊把那個玉盒取出來,托在掌心。只見金旭雙眼凝注在那玉盒上,過一陣,才舒口氣道:「不錯,這個玉盒正是武潘安余訪隨身之寶,據說用以裝盛任何東西,過個三年五載,都不會腐壞。此盒名叫『璇璣』,武林中年紀稍大的人,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甫維哦了一聲,緩緩道:「這樣說來,這璇璣玉盒之中,定必裝著稀世的寶物了……」
金旭狡猾地笑一下,道:「兄弟既未見到盒內之物,又不知皇甫兄受托的經過,恕難答覆……」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不過以兄弟所知,那武潘安余防在五年前曾與鬼醫向公度等一共好幾個人相約,各自去尋覓一種稀罕的藥物,等大家都采尋到手之後,由向公度負責煉藥。這璇璣盒內裝的是不是他所負責的一種藥物,可就不得而知,除非皇甫兄打開瞧瞧。」
皇甫維把璇璣玉盒收回囊中,突然失笑道:「我替他千里條條,送這璇璣玉盒給鬼醫向公度,假如到時向公度打開玉盒一看,內中空無一物,那才是大笑話咧!」
金旭乾笑數聲,道:「兄弟已把這樁事的內幕說了出來,不知皇甫兄如何打算?」
皇甫維道:「你才說了一點,關於鬼醫向公度把幾種藥物合煉成功之後有什麼用途?有哪幾個人參加這種事?都是此什麼人等等問題,你還未說呢!」
追魂爪金旭又乾笑一聲,道:「皇甫兄怎生從武潘安余防手中取得此盒的?」皇甫維面色一沉,道:「是他親手將玉盒托付於我,金兄難道不相信麼?」
追魂爪金旭想了一下,道:「那也很難說,假如是武潘安余防親手付託於你,為何皇甫兄絲毫不知道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