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文 / 司馬翎
歐陽元章大聲喝采,隨即命他在對面坐好,說道:「為師借與你的功力雖是已散去大半,可是你一則天性勇毅過人,是以施展這一路絕藝之時,自然具有凌厲無前的氣勢,這是千萬人之中也難發現的天賦氣質。二則你悟性極強,十分穎慧,旁人要學幾十遍才記得的招數、手法,你只須學一次就使得很好。」
薛陵見老人甚是高興,心下也快活起來,滿面泛起歡喜之色,道:「只要恩師覺得開心,弟子便日日練給恩師瞧看。」
歐陽元章微笑道:「有一件事為師可以告訴你的,那就是我不須多久就能夠恢復如常,甚且連武功也不曾減弱,以前說得那麼嚴重,只不過想徹底的試一試你的心術而已。」
薛陵聞言簡直歡喜得呆了,歐陽老人歉然地望著他,又道:「其實像你這等好孩子何須多加試探?況且是邵玉華姑娘命你前來………」他開始譴責自己的不是,薛陵開口既不是,不開口又不是,感到萬分尷尬。
幸好歐陽老人甚是豪放豁達,最後哈哈一笑,道:「現在應該開始傳授你一些雜七雜八的功夫了,要知本門以巨靈手為主,但常言道是『牡丹雖好,還須綠葉扶持』,倘若單單練成巨靈手的話,日常應用之時,勢必大感不夠。」
沙灘上一老一少的心情都十分開朗,尤其是薛陵揭開了滿天陰霾,移開了心中萬鈞巨石這份輕鬆快活當真是說之不盡。
打這一日開始,歐陽老人把許多人寰罕聞的絕技,逐項傳授給他,像縮骨、變形、天視、地聽、閉氣、神拿等等,一時說之不盡。
有暇之時,歐陽老人便縱論天下武功奧旨精義,各門功夫和種種兵刃優劣得失。薛陵心知老恩師已是一代宗匠的身份,每一句話都不是隨口編說的,因此舉凡師父所說的話,無不牢牢記在心中。
他們在海濱不見人跡,大有山中歲月之感。薛陵每月除了練功之外,還得打漁弄炊,極是忙碌,所以但覺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就是天黑,也就是過了一天。
也不知過了幾個月,薛陵已練成了許多種奇異功夫。單單那「巨靈手」進步極慢,原來這巨靈手不特以功力氣勢為主,這功力一道須得日積月累方有成就,無法躐等而進,其次這巨靈手雖是法度簡易,可是要味得神髓卻極是艱難。
有一日薛陵收到一份禮物,乃是一些內外替換衣服以及蔬菜麵粉等物,還有一封書簡。
他稟明歐陽老人,得他允許才行拆閱。此函乃是何元凱所書,說他因半年前追擊石田弘有功,擢升甚速。而本衛原先的指揮使楊震雖是諉過逃責,以致千斤陳汝龍革職,但他後來因別案牽連,也遭貶斥,現在是原先的水軍守備升任指揮使,他本人則擢任水軍守備。此外他又提及目前沿海大勢,倭寇仍然十分猖獗,不過卻是東南沿海受害最慘,東北沿海禍害較輕,此一情勢似乎與石田弘掌握了東北沿海諸倭之事有關,石田弘已是倭寇十幾個大首領之一,麾下控制的戰艦多達二十艘。
最後,他說若然薛陵不見外的話,每十日便派人送一次糧食,照樣放在離石屋數十丈外的巨大洞穴之內。
歐陽老人倒沒有反對,卻不許薛陵作覆,免得惹出許多麻煩,擾亂了他的心神。
又過了兩三個月功夫,何元凱已擢升為本衛指揮使,權柄漸重,可以大展雄圖。
這一日,天氣晴朗,薛陵獨自駕了小舟,出海捕魚。他駕舟之術已經十分高明,但見小舟破浪疾駛,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白線。
此舉也是練功法門之一。在內力修為上極有裨益。所以他每日必定駕舟出海,習以為常。
不久,他已處身碧波白浪間,舉目四望,不見山川。薛陵但覺胸中暢快,不禁引吭長嘯。
浪濤雖然洶湧,但他的一葉扁舟隨者波濤起伏,極是平穩。忽見遠處海面有一根白色水柱破水升起,高達十餘尺。
薛陵心中一凜,忖道:「我第一次縱情遠航,就碰上了巨鯨,但願不要發生事故才好!」一面想時,一面抹頭回駛。但駛出不遠,便感到海水中波濤險惡,似是有一種沖激之力,使他小舟速度大減。薛陵保持看鎮定,回頭一瞧,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數十丈遠處,一道水柱噴出,並且現出一座黑色的巨大物體。這正是鯨魚類中的「須鯨」,喜歡把龐大無比的背脊露出水面。
但這不足為奇,使人感到可怕的是在這條小山似的巨鯨四周,浪花騰湧噴濺中,無數一兩丈長的巨鯊奔竄跳躍,從四面八面向巨鯨攻擊噬咬。
那條須鯨體積雖是龐大無比,可是碰上這一群飢餓兇惡的鯊群,竟沒有禦敵之法,一味搖擺急游,因此波浪山立,濫聲震耳,大有風雲變色之勢。
一晃眼間小舟已捲入洶湧波濤之內,頓時大為顛簸,或是滴溜溜的打旋。許多長大的惡鯊從舟上猛急竄過,只要有一條落在舟上或是碰上,小舟定要粉碎。
薛陵雖是沉穩膽大之士,但在這等險境之中,也不禁冒出一頭大汗。他深知惡鯊的厲害,只要小舟破碎,人落水中,不消轉眼工夫,自己便被群鯊撕為無數碎片吞入肚中。
驀地一條長達丈半的惡鯊從浪濤中躍出水面,直向小舟飛墜。
薛陵眼視四面,耳聽八方,在這等奔濤如雷,仍然瞧個真切。趕緊抓起木槳,提聚功力,向鯊魚白色的肚子點去。
他使的內家借力手法,若是在平地上,這條巨鯊雖然來勢兇猛有若雷霆,但還有七八分信心可以把惡鯊借力湯開。然而這刻腳下小舟轉搖顛簸,站得穩身子已經不易,自然很難使出這等奧妙上乘的借力功夫。
木槳才出,小舟忽然猛烈的傾側,薛陵整個人的方向都歪開數尺,木槳便點不中惡鯊。
薛陵心想:我命休矣!卻聽砰的大響一聲,那條惡鯊擦著船舷落在浪濤之中,原來小船這麼一側,不但使薛陵木槳點個空,連帶也避過惡鯊猛砸之劫。
他一口大氣還未透完,便又有一條惡鯊從另一面躍離海水,像箭一般凌空射到。
薛陵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心中已估計出這條惡鯊的衝力決不少於萬鈞之重。尤其是它剛好對正船腹頭下尾上的斜插下來,其勢更是銳厲難當。
他曉得縱然使得出借力功夫,也很難在這等驚濤駭浪之中把惡鯊湯開。當即毫不遲疑的伸獎入水,運力一撥,小舟滴溜溜疾旋開來,那條惡鯊又恰好是擦舷而過,真是間不容髮,險到極點。
在這等波翻浪湧的海面上實在不該轉移小舟方向,要知小舟能夠不翻已經是十分幸運的事,因此薛陵這萬不得已之舉卻惹來覆舟之險。
但見一個突然湧出水面七八尺高的巨浪奔雷般掃到,小舟升到巨浪顛峰時,餘勢猶勁,猛可被拋起在空中。
薛陵暗暗向自己說道:「千萬要沉住氣,無論如何也得保存小舟,否則就得葬身魚腹……」
他在心中叨念著安慰自己之時,小舟已在空中翻個身,像個長形的木盤向海面扣覆而下。
薛陵抓緊木槳,藉著小舟翻轉之勢,突然竄起,其時他雙足猛力一蹬船舷,加強小舟翻轉之力。
百忙中偷眼一看,只見小舟在空氣中翻轉一下,恰好在碰到海水之時完全翻了過來,因此又恢復了舟船仰浮在水的態勢。
然而他本人卻向兩丈外的海面落下,目光到處,七八條凶獰巨鯊正在騰溜急旋。這些巨鯊雖然不是在等他落下,但他這一撞下去,勢要被它們的利齒撕為粉碎而不用超過一秒鐘的時間。
薛陵心中已不容任何念頭轉動,眼見一條巨鯊乎然破水躍起,不知不覺用右手中緊緊抓住的木槳向鯊魚頭部點去木槳一觸及魚首,一股極強的力道反震回來,薛陵的心突然噗咚噗咚的急跳著,趕快吸一口真氣,借這股反震之力,呼一聲飛起丈許,然後向小舟那邊斜斜飄落。
當他雙腳再踏到船板之時,但覺恍如隔世,可是這場可怕的噩夢還在繼續中。
那條須鯨被飢餓的鯊群兇猛攻噬之下,遍體受創。海風中充滿了血腥氣味,它雖然利用巨大無倫的尾巴和極大的嘴巴連連還擊,但收效不大,因此它鼻孔中噴出的水柱更為急激,衡上半空。
小舟連接有四次被突然升起的巨浪拋離海面,這是因為那條巨鯨已經與小舟很接近,所以海水中千百股勁急激流形成的巨浪特別的多。幸而每一次薛陵都鎮定地利用精純武功,定住小舟,不讓小舟翻轉。
一條巨鯊在小舟前方落水,堅強有力的尾巴拍中船頭,登時一陣巨響,薛陵還以為小舟已經散開,定睛一望,還好的是船頭只毀去一點,還不礙事。
薛陵放眼一望,四面八方都是惡鯊,為數不知多少,而那條龐大如小山般的巨鯨便在數丈之外,海水奔騰怒吼,震耳欲聾。
他迅即瞧清楚眼下已面臨絕望的形勢,由於須鯨及鯊群做成的激流漩渦,任何舟船也別想衝得出去,何況這刻時時有覆舟之危,根本無法操舟行駛。
其次,他也瞧見那龐然的須鯨被惡鯊群不斷地咬噬的情形,這使得他胸中湧起一股不平之氣,恨不得拔出背上的長劍放手大殺那鯊群一陣。
正在這危機瞬息之間,他忽然觸發了一個靈感,迅快地忖:「是了,我想脫險已經絕望無疑,如欲大殺鯊群以消胸中惡氣,卻有一個法子。」
這個完全屬於報復和盡力除害的念頭,使他對於他自身的安全不再加考慮,事實上,也是無法兩全之事。
須鯨更加迫近,七八條巨鯊躍出水面,交織在空中。薛陵口中長嘯一聲,木槳交給左手,右手迅快掣出鋒快長劍,閃耀出一道森森寒芒,劃空而起。
他是連人帶劍升起,在半空中一連刺中三條巨鯊,另處又用木槳點中一條,他本可以用內家重手法運劍力劈,鯊皮雖是堅韌,不甚畏懼刀劍,可是碰上他這種內家高手,卻也難逃皮破骨斷之厄。
可是薛陵已考慮到手中的長劍到底是凡兵頑鐵,若以重手法砍劈的話,固然可以立刻斬斃惡鯊,但最多使用一陣就得斷折毀損,而他還想大殺一陣,豈可以毀損了手中利器。
因此他改用靈巧手法,每一劍都從鯊魚眼珠處刺入,如此便是利用長劍的鋒銳而不是使用劍刃,就是連續刺上一千次也不會毀去長劍。
他左手的木槳也是利用直戳的巧勁,免得一下子就擊折了。
四條被他擊中的惡鯊一齊掉下,有兩條砸在小舟上,巨響連聲中,小舟已散裂為無數破片。
薛陵的身子直向巨鯨飛去,霎時已落在它小山一般的軀體上。
他雙足一碰鯨身,就發覺這條巨鯨身軀極是滑溜,難以站穩,倘若挪到背脊最頂之處,自然容易站穩,可是離水面太遠,便無法擊殺惡鯊了。
薛陵恃著一身武功,隨看巨鯨翻騰搖擺之勢挪移重心,一時之間不會滑落水中,一方面看準前面突出來巨大的鰭翅,想出一個法子。
要知須鯨又名露脊鯨,軀體廣闊,長達六七丈,當它把背脊露在水面之時,當真有如一座小山。它的頭部極大,佔全身約三分之一,口極大,沒有牙齒,但上顎有纖維質的堅硬薄片三百六十多枚,每一枚都有八九尺長,好像是巨大的門板一樣。它的嘴巴雖大,但喉嚨卻很狹細,只能吞食一些較小的食物,覓食很方便,只要吸一大口海水,然後從齒縫中把海水排出,食物便留存在口中。
須鯨沒有脊鰭,胸鰭在眼睛後面下方,有一部份時時露出水面,薛陵所見的正是胸鰭的上端,他吸一口真氣,趁巨鯨上升之時,刷地躍去,落在眼後微凹之處。
他伸出一足掛住鰭根,雖然仍舊不易站穩,可是總算有多少可以著力的物事,在他這等武功高強之人,便覺得牢靠多了。
薛陵隨即又生一計,迅速用長劍把木槳末端削尖,又劈刻成一個倒勾,然後看準鰭上其中一根骨縫刺入去,用倒鉤勾住那根骨頭。
那巨鯨身遭許多創傷,這一點點小意思倒不在意,沒有什麼反應。
薛陵叫一聲謝天謝地,便用雙膝夾住木槳,試過很是穩固,才放心倚賴這根木鉤。
他又長嘯一聲,揮劍向長劍所及的惡鯊刺去。鯊群本來數目就多,加以游動迅速,忽來忽往,因此顯得更多。
薛陵雖然在固定的一點上,可是已夠他大殺一陣的了。這回他用不著照顧腳下的小舟,一心一意刺戮惡鯊,不一會就刺中了二十多條惡鯊的眼睛。
突然間鯊魚群中起了一陣異常的騷亂,原來那些被刺中眼睛的惡鯊一則奇疼難熬,二則瞎了一邊眼睛,所以分辨不出同類,一碰上就咬。
惡鯊群自相戮殺起來,更加兇猛可怕,突然間有兩條巨鯊向薛陵飛襲。
薛陵一側身讓過其一,隨手出劍刺中眼睛,另一條則從後側襲到的,他只好一掌掃劈出去。
「砰」地大響一聲,那條惡鯊震歪數尺,砸在鯨身,力道極猛,巨鯨似是感到有敵人落在背上,一陣劇烈搖擺之後,便向海中潛下。
海水淹到薛陵腳上之時,他暗暗叫聲不好,連忙伏低身子貼著鯨軀,免得被海水沖走。
可是在水中他就沒有法子可以攻擊惡鯊,相反的只有被襲之厄。他心中暗暗大罵這條鯨魚混賬,但罵也沒有用,一轉眼間已完全浸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此刻雖是有劍在手,但在海水中一則運轉不靈,二則瞧不清楚,根本沒有作用。
巨鯨一面下沉,一面向前急游,速度極快。薛陵仍然感到巨鯊的侵襲。現下可就不知幾時會被巨鯊咬中一口,然後被其餘的惡鯊嗅著血腥味追來,把他撕成粉碎。
他覺得生存的機會實在太以渺茫,何況縱然僥倖從鯊吻中逃生,這條巨鯨一直游到茫茫大海之中,有生之日只怕決計瞧不見陸地了。
絕境是一件事,求生的意念又是另一回事,他迅即記起自己所學的絕藝中有一宗是「縮骨神功」,由於他是童身,而又得到師父借助增益內力,所以日下已可以把身體縮小到像個小童一般。
他立刻施展縮骨神功,把身體縮小,並且盡力將身軀窩藏在鰭根的最深凹之處,此處,又用長劍封住向外的空隙,最低限度鯊魚襲到之時先碰到長劍,也能有所警覺。
突然間海水壓力大增,顯然巨鯨已潛到很深,海水的顏色變得很黯黑,他空自張大雙眼,卻一點也瞧不見任何事物。
巨鯨潛行的速度一點也不曾減少,薛陵須得非常用力才能不被海水沖離鯨身,這已是躲貼在鰭後才如此,若不是有巨鰭擋住大部份海水沖力,他早就脫離鯨身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劍上沒有什麼動靜,在他感覺之中好像已沒有惡鯊侵襲。他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鯊群發生騷亂,正在自相殘殺,所以被巨鯨潛落海底逃掉。
時間變得十分悠長難渡,他努力調息體內氣機,盡力不使氣濁,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支持得很久,因為他若是不要消耗氣力抓緊木鉤的話,那是潛浸水中幾日幾夜也不妨事,可是目下情況不同,能夠支持這麼久已經很難得了。
他很奇怪巨鯨為何能夠潛行這麼久而體力還不衰竭,假如它疲倦了,自然要浮上水面休息,可是巨鯨不休不止的向前急行,好像永遠也不會疲倦一般。
又不知過了多久,薛陵已準備離開鯨身,忽然感到壓力漸漸減輕,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大鯨魚啊,不枉我為你刺殺不少惡鯊,你快快浮到水面,讓我吸幾口空氣,然後你愛怎樣都行……」
海水漸漸明亮,不久,他身上一輕,終於破水而出,回到空氣中,他先長長的呼吸幾下,把體內濁氣完全驅出,然後凝神四望,但見水天相接,一片青碧,竟不知身在大洋中的什麼地方。
薛陵在海邊居住了大半年,已經曉得海洋之大,遠不是他以前所能夢想得到的,此刻但見碧海連天無涯無際,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巨掠身上負傷多處,又經過一番掙扎惡鬥和長程迅游,此刻似是疲乏無力的浮在海面,鼻孔中的水柱噴得急促而不高,要知鯨魚須要呼吸,鼻孔中的水柱便是如此作用,此時急促而不高射,顯然已經力乏。
天色雖然已近黃昏,但在海上仍然很明亮,薛陵是早上出海的,經歷了一場大險大難之後,不知不覺已耗費了一日。
他小心的貼上鯨背,放眼四望,四周圍都是水天相接,瞧不見陸地影子。
他茫然忖道:「巨鯨一向生活在海中,受傷之後,會不會游近陸地?倘若它一直游向茫茫大海之內,我縱是能夠活下去,不曾渴死餓死,但獨個兒在鯨背上活個三五年,只怕也得發狂啦!」
想到此處,連打幾個寒噤,不久,天色已黑,他已回到鰭後老地方,因為他怕巨鯨忽然沉下,沒得抓持,定被海水沖走,他並且在天黑齊以前用長劍刺中一條尺長的海魚,胡亂把鱗及首尾腸肚去掉,便生吃起來。
這等吃法在他早已習慣,倒不覺苦。天上星宿羅列,月亮半圓,他如何睡得著?只好睜眼望著夜空,胡思亂想,而在紊亂思緒中,齊茵的嬌美的面龐清晰異常地出現在他腦海。
他解下腰帶,把自己手腕和木漿牢牢繫緊,如此他一旦睡著滑落水中,還可以回到原處,然後,他一手勾住木漿,閉目假寐。
到了半夜時分,他突然醒來,倒不是他滑落水中,而是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或者是一種氣味驚醒的。
他先是側耳而聽,海風中好像傳來一種響聲,甚是低微,卻不是幻覺。
這幾乎是難以置信之事,他解開腰帶,悄悄躍上鯨背,舉目眺望。
遠處的海面上閃動著昏黃色的燈光,薛陵大吃一驚,忖道:「我敢是發燒了,所以神智模糊不清?」牽手摸摸額間,卻很正常。
然後,他已瞧出那是一艘巨艦的燈光,總數不止一盞,瞧來好像在那兒停泊著不動,這又是詭奇難解的疑團,因為巨鯨沒有游動,一直浮在水面,所以他曉得四下都見不到陸地,而這艘巨艦卻在大海中停泊,這是什麼道理?縱然是此艦沒有其他目的地,但食糧貯水總是有限,又有風暴之險,因此任何船隻都不會停泊在茫茫大海之中的。
他把長劍橫銜口中,回頭向巨鯨瞧一眼,忖道:「鯨魚啊,再見了,我無論如何都得游到那般巨艦去,縱然那是倭寇的八幡船,也非去不可!」
接著便盡力用最輕巧的身法躍入水中,迅快向巨幡停泊之處泅去。
當他已迫近巨艦之時,大概已是天色快亮了。薛陵吸一口真氣,加快泅去,相距數丈,他已完全放心,暗念:「此艦縱是起錨航駛,我也不愁被拋棄在大海之中了。」
為了怕被艦上之人發覺,他潛入水中,直到艦下才冒出水面,只因這艘巨艦竟是倭寇的八幡船,他可不能露出形跡,更不能公開求救。
在靠近船尾處他找到一條粗索,便悄悄的攀升。
薛陵可是全仗武功高強,體內真力生生不息,才不致於疲倦乏力,如若換了普通的人,縱然水性極佳,但泅游這麼遠一般水程,這刻定然四肢乏力無疑。
他揉升到舷邊,抬頭一望,天邊已露出曙光。他暗暗吃一驚,忖道:「再過些時,全船之人都起來,那時再覓藏匿的地方就不容易了。」
眼光從船面甲板溜過,但見尾樓上燈光之下,有一名倭人靠著欄杆,正在打瞌睡。
薛陵尋思一下,把口中長劍放下,向海水投去,長劍刺開海水,悄然無聲息的沉沒水中。
緊接著他躍入船面,一下子就隱入黑暗中,溜到一個艙門,側首一聽,沒有什麼聲息,便迅即進去。
從陡直的木梯落在艙內,卻是一條甬道向中心走去,不一會,便聽到鍋勺之聲。
他竭力鎮靜著再上前,有一道敞開的門戶,窺視之下,裡面是廚房,有兩個人正在炊煮,此外,還有四五個人睡在兩側重重架設的窄板床上。
廚房內有幾道門戶四通八達,薛陵看準其中一道關閉著的門戶,心想這兒大概是貯藏糧食的倉庫。暗暗吸了口真氣,無聲無息地躍入去,落在門前。
這道門是否能拉得開?會不會發出響聲驚動了那兩個正在做事的人?薛陵一點也不知道,只在心中默禱,伸手輕輕一拉,那道木門居然應手而開。
門開之時微微發出響聲,薛陵不管三七廿一閃入門內,隨手拉上,動作之快,有如閃電。
那兩個弄炊之人果然驚動了,回頭一看,全無事故,當下也不以為意,繼績他們的工作。
薛陵拉上門之後,一面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一面轉眼打量,敢情真是一間貯藏糧食的倉房,四下堆放滿一箱箱和一袋袋的東西,發出奇異的氣味。
倉房內有許多堅固的木架,由地上直到上面的船板,架上都放有大包小包的物事,因有木板釘隔,又是輕便之物,所以縱是船身劇烈搖晃也不怕掉下。
這樣,一間相當寬大的倉房便被木架間隔為許多格子,同時地面通道上還有方形的艙門,大概是底下的艙內還堆放得有糧食。
要知這八幡船上有二三百人之眾,所以糧食佔去極多的地方貯藏,以備一時迷航海上不致有斷糧之虞。薛陵大為放心,一直走到最內部,靠著艙牆,想道:「此處安全不過,還可以覓機偷食物充飢,只要此艦有一日靠岸,我就可以脫困了,但只有大小便不易解決,小便尚可,大便時發散極刺鼻的臭味,當必被他們發覺。又若三五日還忍得住,再久的話,那就非大解不可,這又是一個大大的難題。」
不過他目前沒有時間擔憂這些,在角落中坐下,靠牆處有兩排麻袋堆起,他伸手摸一下,發覺是食米。
想了一想,又有計較,先取起靠內的一袋,搬到別處去,那兒便留下一個凹處。
他此舉只是備而不用,因為倉內被木架隔成許多格子。以他的武功身手,隨時可以在這些格子間閃避對力的視線,決計不會被敵人發現。
倚靠看麻袋睡了一會,船身搖晃不定,使他發覺此船已開始航駛,廚房無時無刻不傳來聲響,可知船上人數甚多,所以廚中忙個不停。
大約到了午間,好像又停止航行。他挪一個地方,背脊靠著艙牆閉目假寐。忽然間,隱隱聽到說話之聲,而且不是嘰哩咕嚕的倭語。薛陵精神一振,心想:「此船之上那得有漢人?」
語聲是透過艙牆一道極細的裂縫透傳過來,薛陵把耳朵貼在裂縫上,凝神聽去。
只聽一個聲粗嗓暴之人說道:「阿宏,你對大首領和黑田船長說,敝上的為人外和內剛,所以特別請他們注意的就是謁見時禮數不可有絲毫簡慢。」
當下便有一人用倭語說了一遍,接著便有一個聲音低沉的人用倭語說了幾句。通譯向阿宏說道:「大首領言道,三海王威布三大洋,他謁見時將執臣下之禮。」
薛陵不禁大吃一驚,忖道:「我的老天,是誰具有如許威權,連倭寇的大首領也向他執臣下之禮?大首領已等如石田弘兄的地位,可不是等閒人物可比。這三海王外號中的『三海』二字,想是指渤海黃海和東海而言。若然他當真能威布三海,那大首領要向他執臣下之禮,可就不見得是很驚人之事了。」
鄰室中一個沙啞聲音說道:「赤鯊君侯是主上最推重的五鯊候之一,想必時時入官晉謁主上,大概不會弄錯地點。」
此人聲音從未聽過,因此薛陵推想得出此人必是黑田船長無疑。他迅快的向牆上四下張望,忽見上面尺許處隱隱透入一絲光線,趕緊移眼貼隙,凝神窺視。
目光透過細隙,只見那邊是四力船艙,當中一張堅木方桌,四面各有一張高背椅,都似是釘牢在船板上,縱是顛簸搖擺,也不會移動。
背向著他的高背椅上沒有人坐,其餘三椅上都坐得有人,正面對著他那張椅上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只眼射出陰鷙的光芒,穿著黃色夾袍,寬袖的外掛上有個飛魚圖案的紋章。
左方的矮短漢子衣服也差不多,只不過外掛上的飛魚紋章較小,從而得知他地位較低,定是黑田船長無疑。
右方的是個雄偉大漠,相貌兇惡,身披銀灰色長衫,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個紅布扁形包袱。他右手擱在包袱上,因此薛陵瞧見他指上戴著一隻紅寶石的巨大戒指。
此人身邊站著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不問而知乃是專司通譯的舌人阿宏。
他瞧清楚這幾個人之後,心中還在回味那黑田船長為何會提及地點的這個問題。而從黑田船長的口中,他又得知那長衫客乃是三海王手下五鯊候之一,五鯊侯想必就是五名高手。
薛陵一聽見「鯊」字就頭痛討厭,暗中已生出敵意。
赤鯊侯哈哈一笑,道:「不會錯,這水晶宮我已到過不知多少次,焉能差誤?」
黑田船長乾笑一聲,說道:「黑田失言,請君侯見諒。可是心中仍然感到奇怪,難道那水晶宮真的是在海底不成?若然如此,又從何處出入?」
赤鯊侯得意的顧盼他們一眼,開始說話,這時不但黑田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連薛陵也不禁聳起耳朵去聽。
赤鯊侯道:「問的好,阿宏且退。」那舌人連忙離開這會議室。
他才接著道:「此是許多人都想知道的大秘密,將來兩位也不可以向外洩漏。」
黑田船長向那大首領望了一眼,大首領緩緩道:「我聽得懂,不用翻譯。」
赤鯊侯又道:「兩位自然不會洩漏機密,尤其是北條大首領圖謀成功的話,將來也只有大首領一個人人進過水晶宮,別的人再也沒有資格前往,現在本侯告訴兩位,這水晶宮果真是在海底,咱們潛水進去。」
北條大首領和黑田船長都吃一驚,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黑田船長道:「君侯恕黑田多口,請問水晶宮中可是充滿了海水?」
赤鯊俟笑道:「都是水的話,人如何能居住其中?」
黑田船長道:「對呀,主上雖然不是凡人,武功高深無比,但也不能長久居住在水中啊!」
赤鯊侯面色一沉,道:「你可說錯了,主上倒是寧可長期住在水中,但是別的人卻不行。要知水晶宮中並不是只有主上一個人。」
黑田船長連連領首,露出惶恐的神情。赤鯊侯又道:「你心中好像還有疑問?」
黑田船長忙道:「正是,若然從海底進宮,海水不會灌入宮中?再者出入一次,身上都要弄濕,也很不方便啊!」
赤鯊侯傲然一笑,道:「這出入之法乃是秘密中的秘密,不過,即使讓別人曉得,也毫無辦法可施。這便是水晶宮中有一艘特製的金船,利用空氣的浮力,可以上升或下沉,上升時容易,下沉時就須借助宮中長纜之力,才能加快速度和潛進水晶宮的入口甬道。」
他停歇一下,北條大首領問道:「我們都乘坐金船入宮的了?」
赤鯊侯道:「不錯,那金船體圓而長,一次可乘搭兩人,進入甬道後,船頭便插入一個圓洞之內。這時,船尾有兩重鋼門一齊關閉,隔住海水。然後船頭兩尺遠的甬道鋼門打開,金船船頭的小門這刻也可以開啟了。」
薛陵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如此,這樣流入宮中的海水只不過是船頭到鋼門的兩尺空間那麼多而已。這出入之法如此奧妙,縱是千軍萬馬到此也毫無辦法。同時水宮中不放出金船的話,天下第一等的高手也混不進去。」想到這一點,稍覺安心,因為他被挑觸起的好奇心因此而消滅了。
這時,北條大首領突然站起身,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說道:「本人心中有個疑團,無法解答,還望朱先生指教。」
朱赤鯊道:「好說了,大首領但說不妨。」
北條緩緩道:「本人無法無能,比起石田弘遠有未及。但三海王卻肯答應助我除去石田弘,使我成為真正的大首領,不知是何緣故?」
朱赤鯊反問道:「石田弘如何比得上你?」
北條道主「他武功智計比我強勝不少,而且性情不如我的殘暴嗜殺,這些都大有關係,對不對?」
他暗示由於三海王是中華人氏,而他卻大肆殘殺中國人,三海王怎會反而看中他?更何況智勇都不及石田弘?
朱赤鯊道:「若論智略武功,你可不比石田弘差。而主上看中你的正是你殘暴嗜殺的性格。」
北條和黑田都不禁一楞,薛陵反而從迷惘中驚醒,恍然忖道:「若是如此,這三海王定必與那邪惡無比的萬孽法師有關,但石田宏豈是等閒人物?他們計謀雖毒,也不容易得手。」
想時,又發覺自己對石田弘印象好得多,因為石田弘的仁義有道,竟是千真萬確之事。
這等人雖是淪落為橫行海上的大盜,但仍然值得敬重。
朱赤鯊獰聲笑道:「只因敝主上的性情也是喜愛這等殘暴之事,所以決意要讓你統率所有的八幡船,橫行全國沿海,大大殘殺生靈,造成一場浩劫。」
北條不禁放聲大笑,透露出心中的欣慰快意。朱赤鯊縱是舉出千百個理由,但卻遠及不上這麼一個理由就足夠使北條千信萬信。
薛陵也不感驚訝,但卻感到這些凶殘成性之人使他作嘔,恨不得出去把他們一一殺死。
朱赤鯊說道:「只要大首領你宣誓效忠,服下藥物,馬上就把石田弘交給你親手處死!」
北條驚喜交集地沉吟片刻,才道:「好,只要能親手殺死石田弘。」他驚的是「服藥」
之言,喜的是石田弘已落在三海王手中,可見得三海王何等厲害。
薛陵心中一陣急跳,大驚忖道:「什麼?石田兄已落在三海王手中?唉!瞧來這個神秘人物厲害得很,但我仍須想個什麼辦法救一救石田兄才行。」
那邊又傳來話聲,敢是談到北條當上正式的大首領寶座之後,應該如何大大的進襲中國。
朱赤鯊忽然說道:「十國沿海七十五城衛除了其中一衛之外,其餘都可任意殺掠。這一衛便是威海衛,大首領定要記在心中,免得出事而敝主也無法幫助。」
北條道:「本人一定記在心中,但不知原因何在?」
朱赤鯊道:「因為那兒有一位武林高手,舉世無敵,你若是把他惹出來,誰也救你不得。」
北條道:「本人已聽說過那位歐陽老人的,一向覺得不大可信,誰知道竟是真……」
薛陵聽到這話,不禁大為興奮,忖道:「以前師父說萬孽法師只怕他老人家和孤雲山民徐斯,果然不假,我不要弱了師父威名才好。」
鄰室之人開始飲酒進食,薛陵閉目沉思,想找出解救石田弘的法子,然而他連眼下倒底在大海中的什麼地方都不曉得,縱然有法子救出石田弘,又如何能回到陸上?而最辣手的還是如何出入水晶宮的問題。
他不但考慮過用強力威脅朱赤鯊帶他進宮,以至於利用縮骨法覷機匿藏金船之內等等方法,甚至考慮到潛水下去之途。
可是這些都行不通,左思右想,竟沒有一條計策可行,他雖是機智過人之士,這刻也只好承認完全失敗,石田弘的命運已無法改變……
過了不知多久,北條的聲音傳過來道:「君侯何時動身入宮?」
朱赤鯊道:「黃昏時分,咱們乘坐小船前往,金船出現之處離岸邊只有一里左右,請船長下令嚴禁部屬登岸或是落水窺探。」
黑田船長訝道:「難道不用先向宮中報告?宮中怎知我們已經抵達?」
朱赤鯊道:「咱們現在正是停泊在宮上,宮中可以瞧見咱們船底的寶石閃光。」
這話北條和黑田二人心中都覺得難以置信,但可不敢露出這意思。
薛陵抱頭苦想了好一陣,仍然覺得毫無辦法。但可以安慰的一點是此處離陸地竟不甚遠,現下但須想個法子泅到岸上,即可脫身。
但如何能無聲無息地離開此船呢?即使是能夠溜到船舷,可是投水之時,總不兔發出聲響。
外面鍋勻亂響,他突然泛起一個主意,忖道:「我如此這般。總可以給他們帶來一場大麻煩,說不定延遲北條入宮的時間,以致石田兄可以得救。」
當下立即起身,到外一格的走道上揭起四方艙蓋,踏梯而下。這底下是個大艙,裝有不少糧包,他從糧包上爬行,不久,就到與鄰艙隔開的木壁。
他在牆壁上上下下拍了數十掌,只要有人一碰,立即穿透。之後,他又在糧包上爬來爬去,找到一處空地,腳踏船底。
他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彎腰出掌向船底拍去。「砰」的一聲,船底的木頭雖是堅硬無比,仍然被他掌力拍碎,登時一股勁急水箭直衝上來。
薛陵如若不是避得快,非給這股水箭沖跌一交不可,伸手抓到洞口,運足指力一抓,便把洞口抓裂一把。
如此再三再四,破洞雖然更大,但冒上來的水勢更為強勁,他雖然把破洞開到一如身軀般巨大,也無法從水箭中擠出外面。
薛陵一瞧不對,連忙改弦易轍,跳上糧包,橫移過去,到達船隻側面的牆壁。此時艙內水聲震耳,想來不須太久就可以灌滿。
他連拍兩掌,登時露出一個比巴掌大一倍的破洞,陽光從海面上反射映入艙內,四下頓時明亮得多。
這個破洞離水面只有尺許,若不是他在堆高的糧包上,只怕此洞仍然是在水面之下了。
他施展縮骨神通,一下子就從洞中鑽出,落在水中,毫不遲疑地潛入深處,直向對面的方向泅去。
原來當他鑽出以前,已從洞內瞧見對方就是陸地,大約只有數里之遙。
他在水中泅得極快,穩定地保持著方向。大約泅游了不多遠,他已發現此處一共只有兩丈餘深,他潛得太深了,幾乎碰到礁石。
當他前泅之時,一路都探索海底,發現許許多多的礁巖從泥沙突出,這是十分奇怪的現象,倒像是整座礁巖沉沒在海底一般。
最後,他到達岸邊,在堅巖間爬上去,常人至此總須休息歇力,但他卻反而精神奕奕,小心翼翼的一路爬上去,轉過岩層,但見到處都是石頭,間中有些蒼松古柏,瞧起來很是荒涼。
他的目光被突起的山丘隔住,當下迅即奔去,轉到丘後,放眼一望,心中叫聲苦,原來那邊地勢斜傾平坦,除了有些樹木之外,便是沙石。並且可以瞧得出四面皆海,敢情是個小島。
不過在西北角,似乎略有不同,他逕向西北角奔去,走出里許,但見一片沙灘,延伸入海。在左方的石崖瑚角處,倒有不少破舊房子,都是石砌的牆,但其中有許多間屋頂已破。
他不禁感到安慰些,奔向那些房屋,越近越覺不對,好像都是空屋,沒人居住。
這些房舍自然是漁民所居之所,縱然通通出海,也不致於無人在家看守。可是他逐家瞧過之後,居然空無一人,而且從種種跡象判斷,這些屋舍最少也空擱了數十年以上的時間。
不過他在其中一家屋子內,見到牆上寫有「莫邪島居民某某」等字樣,因而得知此島之名,而他也知道這莫邪島在什麼地方,離文登縣一灣之隔,雖說不易泅渡,但總算知道了座落何方,設法離開之時,也不致於盲衝瞎闖。
他沉思了一陣,便到島中最高處向海上瞭望,但見那艘停泊在東方數里之遙的八幡船上,一片騷亂,船身也下沉了不少。船上之人奔走不停,許多小艇已放落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