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名部佳麗古劍其來 文 / 司馬翎
天計星鄧小龍陡然記起當年聽過前輩敘述,邵華山木女柔情,和武當玄機子比武的情形,與現下情形正相似。
心念一動,暗忖此處僻野無人,尤其這潘自達黨怪過人,對付他似乎不必緊守著江湖規矩。
又想起白蓮女尼,仗義助自己一臂之力,苦教她落敗負傷,於心不安。再加上方才跟蹤過來時,本是嚴防那蠍娘子徐真真有什麼動靜,誰知她已示意將心中的話,告知與白蓮。想來必有內情,而大致不會插手助那活自達。
於是斷喝一聲,仗劍撲入劍圈,一式「飛龍回天」,竟是從上面攻下。
潘自達的成土劍法正開始發揮威力,恰好鄧小龍搶佔先機,立即加盟進攻。他再強些,也不能小覷於他。
尤其這空中的一劍,乃是崑崙無上心法精華所在,這一當空罩下,蘊藏著無窮變化。只好揮劍所擋。白蓮女尼胸中微微作翳,也忽地以全力夾攻。
轉眼之間,潘自達那柄太微劍上的金光,暗淡了許多,而且威力大減。
他雖將他所識的戌土劍法,絲毫無訛地施展出來,可是自己覺得處處受制。暗恨這套劍法太過呆滯,全然不合他那種詭變的性格。不由得對那套劍法生起氣來,於是越發現出不濟。
白蓮文尼忽然收劍躍開,鄧小龍反應極快,也躍出圈子,站在她身邊。
她大大喘息幾下,然後道:『林走吧,貧尼不能開那殺孽大戒。」
鄧小龍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噴目逆:「姓播的走吧,咱們是後會有期。」
潘自達橫劍凝眸,片刻才道:「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一年之內,我們終會再見……」
白蓮女尼和鄧小龍一同躍回崖後,跨上坐騎,一齊揚鞭離開這黑石坡。
走了一程,天色已暗,鄧小龍回顧道:「咳,那廝武功的確強得驚人。」
白蓮女尼在鞍上俯首無言。
「你可知道他的劍法是什麼名堂?」他這次稍微提了嗓子問道。
白蓮女尼緩緩抬頭,低聲道:「貧尼並不認得來歷。」
她簡短地答一句之後,便又垂首無語。
鄧小龍心念一轉,科她是因為終於不敵那潘自達,是以心中不快。並且不願和自己說話。於是自己也掠過一絲海意,後悔當時邀她同來相助。
細想和她並沒有什麼交情淵源,甚且有點兒不大對勁。或者她是為了桑魄的緣故而勉強相助,他這麼一推想,心中更加後悔了。他本是成名江湖垂十年的人物,竟會如此示弱。
於是他又奇怪自己怎會生出請她相助的念頭。記得那時似乎十分自然,∼點兒也不勉強。這樣值得奇怪,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自然呢?
他覺出後面的蹄聲稍緩,便也放緩馬韁,在夜色中徐徐前行,曠野中的晚風中,秋意更濃,微微有點兒涼意。
好久工夫,才走了四五里路,他沒有目的地四萬眺望一下,記得左右邊不遠的一處草坡之側,有座殘破了的廟宇。這時不覺想道:「那廟裡不知有人沒有?若是座尼姑廟,她今晚正好投宿一宵。否則到前面鎮上的客店,既骯髒己也不方便。晤,我為什麼要請她幫忙呢?
她大概會在心中瞧不起我,甚至惱我……」
他回轉頭,只見她依然垂頭不語。馬蹄一顛,她搖晃一下,似乎坐得不穩。
他勒住馬,等她的馬上來,然後道:「我們往那邊去瞧瞧好麼?」
地震動一下,緩緩抬頭。鄧小龍倏然伸手抓住馬鬃。
「師父你怎麼啦?」
「我……心中難受得很……」她的聲音微弱得很。
「你……你受了傷麼?」
她又緩緩垂下頭。
鄧小龍伸出手,正想抬起她的頭,好瞧瞧她的臉色。可是當他的手掌快要觸到她的面孔時,忽然定住在那裡,不敢移動。
終於他為難地收回手,大聲道:「是怎樣的難受法啊,你可聽見我的話?」
她輕輕呻吟一聲。
秋風吹起她寬闊的白衣。從那衣換飄擺的柔軟情形,可以知道是絲綢之類的料子。在這有點兒輕寒的夜風中,的確太單薄了點兒。尤其是身子不妥的時候。
他倏然決斷地脫下身上的外衣,技在她的身上。
她震動一下微呻道:「我心中難受得很。」
鄧小龍狠狠咬一下牙,抬起她的下巴,這時天色已黑,須要湊近去瞧。
她仰著面,慢慢地睜開眼睛,但見那英俊的男人,面孔貼得很近,彼此的鼻息已互相聽到。而他的手還抬著自己的下巴。
此情此景,她還是生平第一遭。還是她此生第一次讓男人觸摸著,而且是那麼英俊的男人,和她貼得這麼近,她的心一陣緊張,然而身軀卻無力地向後倒下。
鄧小龍一下子抱住她,但胯下兩馬快慢不一,他不得已將她整個抱過來。
別看方才對敵時,劍光四射,迅疾如風。此刻卻是那麼無力和細小。在鄧小龍的懷中,好像忽然縮小了許多。
鄧小龍騰出一手,抖昌向大路右面走去,一會兒來到草坡上,那廟宇暗黑沉沉,沒有一絲燈光。
地飄身下馬,走到廟前,只見廟門一邊掩住,卻殘破I大半,估量此廟冷落已久,便跨進廟中。
進得廟裡,騰出手摸出千里火,打著了一亮,只見這廟原來是座神廟,供著三清神像,那供桌上塵埃甚多,但仍有燈台香爐等物。而且神像旁邊還鏡看兩塊黃色布慢。
他想道:「這廟大概還有廟祝,只不知現在往哪兒去了。我是抱她回鎮?抑是在此暫歇一宵?」
自個兒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飄身而起,將黃布慢扯下來,倒是相當厚的料子,便連那邊的都扯下,鋪在地上,這才將她放下。
白蓮一時昏迷,一時清醒,卻任得這英俊的男人左抱右抱,心中原本的難受,已讓出一半位置來容納那種奇異而刺激的情緒。
他俯下身軀,在她耳邊叫道:「師父,你如今覺得怎樣了?」
白蓮閉住眼睛,輕輕道:「我難過得很,真氣有點兒反逆,曖,就是這裡……」她用手點點胸前和小腹。
鄧小龍駭一驚,想道:「那麼他的古劍也像玄機子的劍一般,能使人真氣反逆受傷。她指的部位,不就是幽囚穴和小腹的氣海、血倉兩穴麼?我只要一伸手,她便會沒事,可是……」
原來他後來也知道直機於的朱雀劍,所發出的紅光,險些兒致分鐵手書生何涪走火火魔。
此刻既有此疑,本可立刻以本身修練的內功,從掌上發出一點真元之火,在自蓮胸上的幽囚穴和小腹上的血倉。氣海兩穴上按摩,引導她反逆的真氣回到丹田,並且打通奇經八脈,便可無慮,否則會不會走火入魔,便說不定了。
他突然而起,用千里火點燃供桌上的半截殘觸,然後回眸凝思。
她躺在那兒.閉著眼睛。睫毛刻出兩彎動人的線條,使那張清麗的臉孔,更加超凡絕俗。
他的外衣正好將她整個兒包裹住,顯得她是那麼嬌小,而且在那衣服垂貼的線條上,使人覺出女性成熟的娃力。
他不安地搓手躊躇著,片刻工夫,她的眉尖鎖在一起,顯得體內甚是痛苦。
當下他深吸一口氣,將自身那一點真元之火,聚在掌心,然後蹲下去,探進她衣服之內。
但覺她肌膚滑如凝脂,嬌嫩非常。他以絕大定力,按捺住場越欲飛的心魄,在她胸口略下一點的幽囚穴上,緩緩揉動。
隨即又移到小腹間,按摩那血倉、氣海兩穴。
肌膚相接,纖毫畢現。他是個過來人,當然十分熟悉地勢,不由得心猿意馬,熱血澎湃。
然而,他始終沒有稍越雷池一步。甚至他縮回手後,對於自己一度放肆的思想,也深深覺得太於卑鄙而自責不已。
她張開眼睛,紅暈滿頰,秦不自勝,勉強矜持地輕聲道:「謝謝你,外面是什麼人啊?」
鄧小龍故意裝出不在乎的樣子,開朗地笑一下,道:「因我之故,才令你受苦,倒是我該向你道勞致歉才是,外面麼?大概是此處廟祝回來,不敢逮然進來。」
他一邊將她扶起來,讓她能夠盤膝而坐,做那吐納之功。
她的僧帽完全露在燭光之下,廟外有人誇聲誇氣地叫道:「喝,敢情是個尼姑,花狗你料錯了。」
另一個人接口咕咕道:「原來是尼姑偷漢子,我花狗真開了眼界……」
鄧小龍先不回顧,垂眼瞧她,卻見她玉面變色,倏青倏白,顯然氣惱之極。
那兩人大踏步進來,當先那人道:「朋友,你今晚太背運啦,我李三可要告發你們的好情,小尼姑你是哪座廟的?咦,倒是長得挺俊的,花狗你可曾見過她介花狗道:「沒有,怕是別處來的吧,你忘了外面有兩匹馬嗎?」
鄧小龍霍地跳起來,轉身對著他們,卻因背著燭光,他們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那兩人帽歪襟敞,一派流氓氣,面上滿是嚇唬的神情。
鄧小龍沉聲道:「你們瞧見了什麼?」
李二叉手道:「朋友體居然發橫啦,我李二走南闖北,什麼希奇古怪事沒見過,你們在於麼還……」
他大套的話尚未說完,鄧小龍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花狗嘻嘻而笑,聳肩道:「有錢能使鬼推車,我們都可以替你們守口如瓶,嘻,嘻……」
鄧小龍回頭∼眼,只見白蓮女尼麵包鐵青,凝眸怒現。立刻回轉頭,冷冷道:「你們要的只是銀子?」
李三道:「那也得瞧著走,我李三當日也花過整方的銀子。」
花狗笑道:「算了吧,銀子總是好的。」」
鄧小龍倏然雙掌齊施,啪然脆響一聲。
那兩人在同時之間,受了一個大嘴巴,連牙齒也掉落好些,疼得齊齊大叫。
鄧小花又是雙手齊出,驕指如戟急戳出去。這兩人同時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
他回頭道:「你別放在心上,他們都往閻羅殿報到去了。」
猛然覺得這種口吻不應對她這種謹嚴的出家人面說,連忙俯身將兩人抓起,一徑拖出廟外,隨便擲在廟後。
回到廟中,卻聽白蓮幽幽歎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們,貧尼心中甚是負咎。」
鄧小龍忙排解道:「你這就錯了,這種下流胚子,根本活著便是多餘的,況且這是我下的手,與你一點沒有關連。」
白蓮凝視著他,須臾又歎道:「你是瞧見我氣惱得很,才下這毒手的,是麼?」
鄧小龍勉強搖一下頭,其實心中卻願意承認是為她而殺人。
她道:「我必須立刻離開,回山在佛祖之前,閉關痛仟此孽。你……請你替我找到桑師叔,說是家師希望能見見她,這樁事你肯應允替我辦麼?」
鄧小龍一面點頭,一面失措地援手道:「你這就回山去麼?」
白蓮緩緩站立,道:「這是非之地,血腥盈鼻,我焉能再事逗留。你………自己保重,我們不會再見了。此生再也不能再見了。」
鄧小龍惆然道:「唉,都是我處理不當,你何必自責呢?」
他們後來的對話中,再也不用施主、師父或貧尼在下等字眼,完全用你。我來稱呼。卻是自然如此,兩人中沒有一個曾加以思忖。
這是一場奇異的離別,有顯明的感情,也有必須立刻分手的默契。而巨當她上馬時,還再申明此後再不能和他相見,顯然暗示重見時,會有不能自拔的危機。
鄧小龍一生為事業奔忙,從沒有這種情感發生過。也沒有女人能在他心上留下影子。
可是此刻他滿懷惆悵,一時不知說些什麼話。
他聽到她在馬背上歎息、之聲。便道:「方纔我曾經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請你幫忙,卻是那麼毫不勉強……」
她揚起絲鞭,但沒有立即落下。
在夜色中,她微傾前了身軀,俯視著他的身影。
她想道:「你可以再去獲得完全的感情,包括身體。但我卻完全相反.我此刻內心的激盪,已是深不可拔的罪懲。可是,我為什麼明知故犯呢?為什麼呢?」
她戀戀地凝視著他挺拔的身影,並且想像出他英俊的面容。
兩點情淚悄悄滾下來。她是連多看那影子兩眼,也是這麼艱難。而巨此夜一別,將是人天水隔。從此音塵各悄然,壽山如黛草如煙;她是佛門弟子,還有什麼指望。
鄧小龍在夜色中凝仁不動,他也深深地注視著她。他似乎知道她矛盾而紛亂的情懷。是以動也不動,任她再多看一眼他的身影。
終於地猛揮絲鞭。蹄聲響處,載著白色人影,冉冉隱沒黑暗的遠處。
鄧小龍頹然坐在廟門石階上,蹄聲逐漸消失,終於剩下一片空寂。
他但覺自己空空洞洞,生像遺失了什麼,而且是永遠地遺失了。
他們的分手,是這麼倉促和淒涼,以致關係於陸丹的消息,她也忘記轉告鄧小龍。
原來當晚鐘基和潘自達雙戰毒書生顧陵時,秋月禪師一拉齊玄,飛躍出迎月館外。
齊玄心有顧忌,惟恐家口受累,本不肯走,可是秋月撣師分析道:「日下這場爭戰還未知結果,但冀南雙煞等人已受重傷,而且是毒書生顧陵所為,你之離開,已無妨礙。何以當局迷惑至此?」
齊玄一聽也是道理,便和秋月彈師離開相府。
秋月彈師一看已屆子丑之交,早過了亥時整整一個時辰,急急忙忙,和齊玄飛撲疾奔。
齊玄一面走,一面問道:「繆叔,我們往哪兒去?」
秋月禪師聽到他稱為繆叔,那是許多年前的老稱呼,前塵影事,忽然兜上心頭。
他早已禪心湛明,把以往種種都遺忘了許久,然而此刻乍聞舊時稱呼,不免記起當年之事。
他自幼即練成苗閉一絕的三毒神掌,傳名天下,得到三毒童子的外號。
後來,他無意中和金蠍子齊紹給交,成了生死之交,並稱西南雙毒。
那時他不過十五六歲,而齊紹則比他大上兩倍,甚至兒子齊玄也比他六十餘歲。但那時他喜歡裝老成人,齊玄便是一徑稱他為叔。
三毒童子級天其隨著齊紹,居住於華山腳下的萬松在。認識了華山本女桑清,時相過從,感情甚是不錯。
華山水女桑清年紀比他大上十年,但因深得內家吐納之術,瞧起來不過十八九左右。
三毒童子繆天真暗中癡戀著她,對她真是無微不至。
華山水女桑清也覺察了,卻僅是一笑置之。她甚至對齊紹說過,嫌他年紀太輕,不大懂事。而且武功也遠不及她的造詣,也是被嫌之一。
齊紹情知三毒童子繆天真寧死不變的性格,可不敢將這些話透露。反而那齊玄也知道了,而他本人尚不知道。
這樣過了幾年,三毒童子繆天真漸漸變得陰鬱,整日價書房咄咄。因為他也覺得這些年來的水磨功夫,仍然得不到玉人一點兒表示。
突然有消息傳來,他的一個相當好的朋友,忽然全門為那橫行天下的瘟煞魔君朱五絕所屠殺。這位朋友並非武林中人,而且是現規矩矩的商人。
他們是因為萬柳在常年有些特產和在華山採些藥材等販運到外地去而結交相識。
三毒重子梁天真這時因感情上受到絕大的折磨,一聽到這訊息,便突然悄悄離開萬松任,立誓要殺死那橫行天下,永無敵手的瘟煞魔君來五絕。
他這一種舉措和決定,並非基於為友復仇之上,僅僅是為自己部結的感情尋到出口而已。
不久他便追上瘟煞魔君朱五絕,須知朱五絕能夠橫行天下,除了本身技業的確可以凌傲復手之外,還得機智絕倫,以免受暗箭之傷。
可是三毒童子繆天真的長相,直似街上較大的頑童。是以綴墜了好多天,那瘟煞魔君來五絕仍未察覺。
三毒童子繆天真一綴拾到朱五絕的行蹤,立刻明白了人家所以橫行天下之故,的確有這種驚人的條件。以自己這種功行,再來一百個也不成。
當時既灰心氣餒,卻又執拗不肯罷手,暗中跟隨了一年有多,那殺他報仇除害的心志更決,一方面又看破世情,覺得十丈紅塵和彈指光陰,卻無足戀。
這兩種矛盾的思想,使他無所適從。
終於知道了唯有一法可以制瘟煞魔君來五絕的死命,便是須要將自己的三毒神掌練至爐火純青,然後從指尖迪耶劇毒出來,給他服下,日子稍久,漸漸侵蝕他的內臟,令他的罡氣奇功慢慢破掉,那時候才可以動手殺他。
但這樣他必須尋個地方苦練那三毒神掌,正好自家已看破世情,便剃度出家,遁入沙門。
當他受三戒大法之前,便已在佛祖座前立下大願,誓將瘟煞魔君朱五絕親手除掉,以利眾生。
在他剃度不久之後,便遇著左右光月頭陀這位天竺高僧,受他指點而投奔星宿海的西寧古剎。
尊勝老禪師其實已滅度了十年,正用那金剛不壞之身,和瘟煞魔君來五絕作諸魔侵體的爭持。
秋月排師自此便在西寧古剎修持。十年來半句話也不說,直到白眉大和尚到西寧古寺,輸敗給瘟煞魔君本五絕。後來又忽然發覺竟是贏了(詳見本書第一集),他便挺身而出,以三毒神掌浸在一盅酒中,給朱五絕喝了。
他明知這一著最少也須十年才能見效,因此還恭送那魔君離開古剎。
心事已了,率給他年。直到這二十年後,他已升為西寧古剎的主持。
他所最擔心的,便是九天蘭實和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那九天蘭實前文曾經提過,凡是服下這種天府仙果,立刻可以練成先天真氣的功夫。
這本是一樁好事,但壞在那佛法精微的左右光月頭陀,曾經留下一個錦囊內之言,為他消解一孽。
他們怎知這錦囊中說的是什麼事?如是佛門弟子不便做的,豈不糟糕?
是以他本人以及本寺弟子,沒有一個敢妄想服那九天蘭實。而他又得謹慎護持這天府奇珍,免被別人無知誤服,可沒有義務要履行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
秋月神師因此之故,極傷腦筋。幾次想將那株蘭實仙草毀掉,又怕內中另有因果。況且當年的主持金尊者也沒有妄動,他也不便妄自毀掉。
後來,他決意將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拆開,以便決定是否可以毀掉這株仙草。
誰知那錦囊竟是兩重。外面的一重,註明是留給秋月禪師,大意說是此草乃是他種,隨緣而生,他大可不必煩惱,也不可毀掉,否則本寺必有不能挽救的大劫等語,這一來,秋月排師便死了心,不再理會。
臣說秋月禪師聽齊玄這麼稱呼,便道:「你不必這樣稱喚,貧納早已是出家人,現在貧油要帶你到鍾整的居住,替他的女友治傷,即是被你馳名江湖的毒針之傷,你不會反對吧?」
齊玄愣一下,道:「原來梁……大師你和鍾望有淵源麼?那受傷竟是他女友?好吧,瞧大師的面上,便替她治一趟。」
秋月排師道:「此刻已過了亥時許久,貧銷也不知道趕得及否。」
兩人展開腳程,宛如星拋丸擲,跨屋越房而馳。
秋月排師忽見巷口一棵樹影下,有人負手徘徊,看那衣著黨是個女人,當下指給齊玄看。
齊玄只須一眼,便認出是那蠍娘子徐真真,立刻躥下去,手中已摸出遊絲毒針。
他的動作,哪能快過昔年與他父親齊紹齊名的西南雙毒之一的秋月件師,但見他身形疾衝,宛如灰鶴橫空,眨眼間趕在頭裡。
這兩人落在樹影之下,那女人正是蠍娘子徐真真,她不過是疲乏無力,此刻歇息了許久。又在新鮮空氣之下,已恢復了精神,正等得心焦。忽見有兩條人影電急撲下,不由得駭一跳,歎地驚喚一聲。
秋月禪師沉聲道:「你不得在貧衲之前,擅開殺戒。」他的話自然是對齊玄說的。
齊玄很恨地嗯了一聲,道:「這賤人死有餘辜,可惜那天晚上我沒有下手。」
秋月排師道:「你沒有下手麼?那麼今晚又何必下手呢?」
齊茲心念一轉,記得鍾望苦苦要奪取金蛇,那種捨死忘生的樣子,卻是為了另一個女友,那麼,面前的她斷不是他的姘頭了。
於是立時妒念全消,將毒打放回囊中。
秋月撣師問道:「她是誰?」
齊玄道:「她勝徐名真真,外號蠍娘子,此刻大概是在等那鍾望吧?」
秋月排師啊一聲,道:「徐姑娘,我們一同走吧,貧油此時正往鍾荃住處……」
蠍娘子徐真真最是忌憚齊玄,但見那次衣僧人似乎輩份甚高,連齊玄也得聽他的話。正好自己也等得心焦,便連忙應了,並且清問他的法號。
秋月排師回答了之後,便一同往鍾基居處飛馳。
蠍娘子徐真真施展夜行術,不免力怯,倒是齊玄一路扶著她,終於到了鍾基所居之處。
秋月撣師一徑湧身進屋,只見一邊房子裡露出燈光,便走過去。
那木門虛掩著,從縫隙露出燈光,他輕輕扣門。
扣門的手還沒放下,忽然木門齊開,門中立著一個白衣女郎。
她問道:『十師是誰?何故愛夜至此?莫非是走錯路了麼?」
秋月梯師吁口氣,道:「姑娘便是陸丹麼?這就好了,貧油正急著不知來得及不。」
白衣女郎啊一聲,退一步騰開通路。
秋月排師當先走進,後面兩人也跟了進來。
秋月彈師介紹之後,陸丹聽知那老頭竟是齊茲,不由得十分詫怪。
齊玄就著燈光,細瞧她的面色,然後判斷道:「陸姑娘的靈藥的是神異,那蠍毒已被逼壓一處。但再過半個時辰,便沒得救了。」
陸丹道:「是這樣麼?我起先以為化毒丸的效力只有四個時辰……」
「陸姑娘原來是峨嵋派的?」齊玄道:「那化毒凡能解天下諸般奇毒,只有秋月大師的三毒神掌和我的金蠍毒液沒法化解。每粒化毒九隻能禁遏我的蠍毒五個時辰,三粒之後便失靈效。即有十五個時辰活命時間。」
要知西南雙毒乃是方今毒藥品的名家,齊交得有齊紹真傳,當然對這些瞭若指掌。
齊玄又道:「大師我說的可對?」
秋月禪師道:「你說得不錯,但有一宗,我的三毒神掌二十年前已經破掉。雖然如今此手尚有劇毒,但與昔年已不可同日而語。」
「怪不得適才不見大師施展神威,我也是從那指掌形色上認出來,但那三毒神掌怎會被破的?」
原來三毒童子繆天真音年以三毒掌擅名天下,乃因一來武功能為出眾,二來那三毒神掌並非要沾上人身,才生毒效。而是相距一尺之內便能使敵人中毒氣絕。
秋月禪師道:「這個說來話長,慢慢再告訴你,現在還是先將陸姑娘的毒傷治好再說。」
蠍娘子徐真真自覺身有穢味,而且雙腿酸軟無力,便逕自坐向一隅,不做一聲。
陸丹嗔目道:「誰求你們來醫我的?」言下之意,竟是不肯受他無故醫治,寧可毒發而死。
秋月撣師柔聲道:「鍾乾與貧衲有甚深淵源,是以貧銷趕快來探視姑娘,並命齊玄送上解藥。」
齊玄這時不便多言,從懷中取出一包藥,遞過去道:「這便是游絲毒外的解藥,你眼下了便立刻驅掉蠍毒,」
陸丹鬆口氣,把藥接過,溫文地稱謝了,逕自找水送下那包藥本。
秋月排師見齊玄有不安的樣子,便道:「貧袖先走一步,明天再來探著姑娘,而且也有些話和鍾基說,對了,你可以先告訴他說,那劍貧衲已帶本京師。」
陸丹覺得胸前一陣炙熱,渾身血液湧騰,連忙坐向榻上,運功調氣行血,只輕輕點頭示意。
秋月禪師和齊玄走了,屋隅還剩廠揭娘子徐真真,要知齊玄所以不安,一則是為了當晚受陸丹一劍刺穿肩膀,雖說是猝出不意,但也覺得自己大能,此時不免又愧又恨,二則為了蠍娘子徐真真在此,使他心理也不安穩。
陸丹閉目運功,過了大半個時辰,張開眼睛,忽見蠍娘子徐真真坐在屋隅,托腮望著門外黑沉沉的天空.凝目不動。
她輕輕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留在這兒幹什麼?」
蠍娘子徐真真站起身,走過來行了一禮,報了姓名,然後道:「我在這裡等候荃相公。」
陸丹疑惑地瞧著她,她便將鍾變救她的情形說出來。
陸丹心中一陣翻騰,說不出是股什麼味道,凌亂地忖想道:「哼,他竟先將她救出來後,才回去找尋齊玄,她身上的血跡,不消說,定是他身上所染,可見當時浴血死戰的劇烈情形……」
她的眼睛一徑凝瞥在她身上的血跡,蠍娘子徐真真見地露出奇異的眼光,也不知是何緣故,
陸丹自個兒酸氣沖天,又想道:「他竟然只請人回來救我,而且早過了亥時。幸而那時我陸丹忍住,不肯做那絕望的自找。
「若我自拔了,那才冤呢,唉,自從到亥時,我便如坐針氈,個中苦楚,只有自家知道,一時以為他為我而有什麼三長兩短,一時又恨不得立刻毒發而死,好往陰間和他相見。
「然而他,此刻還沒有回來,那位高僧也不去幫助他,定然是沒有什麼危險。那麼他還將我的死活擺在心上麼?還有這賤婦……」
她開始打量蠍娘子徐真真的容貌,雖然她顯得有點兒樵停,而且衣衫凌皺。但那種妖蕩和風韻,依然吸人注目。
她心中有了偏見,自然更覺得她有一種下賤的淫蕩風韻,這是最吸引男人的特點。
揭娘子徐真真正想說些什麼。陸丹突然飄身下榻,在她面前站定。
世間上唯一能令溫文的姑娘,平空生出毒蠍般的心腸,便是嫉妒。
她在飄身下榻時,已順手拿著那柄太白劍。她只要一動手,蠍娘子徐真真便得血染當場,魂歸冥府。
然而陸丹終於沒有拔劍或動手。她腹中的狂怒變成了自怨自艾。
她極力壓住妒火怒氣,道:「那麼你在這兒等候吧!」聲音有點兒嘶啞。
蠍娘子徐真真毫不知情,問道:「陸姑娘作往什麼地方去?」
她忍不住怒聲道:『林管得著麼?」
隨即猛可移開眼光,環顧房間一周,煥然縱出房去。
蠍娘子徐真真如人五里霧中,茫然坐在榻上,過了一會兒,覺得身體疲軟,便倒下去睡著了。
關於星宿海西寧古剎的主持秋月禪師,何以會帶著古劍遠來京師,作者必須補述一章。
當日章瑞巴喇嘛在鍾基匆匆離開之後,才知道這消息。
其實方巨的母親忽然去世,章端巴拿出銀子,依著漢人的規矩,替他辦過喪事之後,想著那傻大個兒方巨無家可歸,只好排他一起返藏。
數天之後,正是鍾望自個兒在戈壁大沙漠中跋涉之時,他們卻越過崑崙山脈,到了藏邊托格羅曼坡。
恰好這地方舉行賽馬大會,各處的出名騎士和看熱鬧的人,紛紛趕來,霎時間這周圍一帶,變成人煙極稠密之地。
章端巴喇嘛為了哄那方巨不要再惦記著死了的母親,便留在這兒,打算參觀完再上路。
那方巨見一下子這麼熱鬧,什麼新奇事物都有,果然甚是開心。
一呆便是三四日,再有兩天,便是賽日,章瑞巴在西藏名聲極著,每日總有許多密宗信徒來參拜。
這天忽然從幾個信徒口中,得悉了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的行蹤。
章瑞巴從鍾整的留函中,知道他之所以忽然急追這幾個人,為的是高王劍已在他們身上,與及那徐真真被擒。
他可不太願管徐真真之事,但卻不能不管那柄寶劍的下落。
當下對方巨道:「方纔那些人說起的幾個人,正是我那鍾荃師弟連夜追趕的人,我們不如放棄了後天的賽馬大會,也追趕那些人,大概可以和鍾基師弟晤面。你說這麼辦好麼?」
方巨這些日子來,甚是渴欲見到鍾望,以便學一些崑崙掌法,便連聲應好。
於是兩人立刻動身,前文說過方巨乃是天生的飛毛腿,快得異乎尋常,是以兩人施展開腳程,竟比騎馬還要快。
他們乃是沿著大路,這通向東南下行,這條路直通前藏的拉薩,北行則入新疆。
兩天之後,他們到了羅郎帕昌山口。
章瑞巴宛如久在他鄉的遊子,回到故里時那麼奮發輕鬆,遙指西南道:「從這方向走,大約五十里路,便是我薩迪派根本聖地。那薩迪寺築在塔什市湖旁邊,歷史悠久,莊嚴宏深。你跟我一道去瞻仰一番,順便也參拜我師父智軍上人。」
方巨本來不會反對他任何意見,可是打昨天下午起,直到現在,吃的都是乾糧,他們所帶乾糧能有多少,豈夠這巨無霸般的大漢食用。是以此刻飢腸軛榆,餓火難當。
他搖頭道:「我不走了,和尚師兄你自己去吧。」他已改口不叫章瑞巴做小和尚了。
章端巴詫道:「那你在這兒幹麼?」
方巨簡短地回答道:「我找個樹蔭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