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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五 章 偷窺美人圖媚娘飛針 文 / 司馬翎

    華媚娘哼一聲,隔著被子在他背上捶了一拳,道:「我知道你想什麼,但我告訴你,我聽我們教主講論上乘武功,已經聽了四年之久,天下哪一派的武功,強弱何在我都曉得。」

    展鵬飛撩起被子道:「你跟隨過你家教主?是不是中州大善人農潤霖?」

    「不錯,還有其他的人,像七星教主高晉,他講究的武功之道,還錯得了麼?」

    展鵬飛頓時對她胸中所藏的武學見識另眼相看,甚至有點兒肅然起敬了。

    「所以你不要打逃的主意,」華媚娘說:「除非老袁改變計劃。」

    兩人談論了一陣,房間內光線漸漸暗淡。

    「啊,一天又過去啦!」

    華媚娘喟歎著,大有年華逝水,紅顏易老之感。

    展鵬飛不接這個碴,卻道:「他們會不會送一盞燈給我們呢?」

    華媚娘搖搖頭,道:「不送最好,省得你眼光躲著我!」

    展鵬飛眼中泛起感激的光芒,道:「謝謝你,但我也覺得很奇怪,你突然變了很多……」

    華媚娘道:「你年輕、勇敢、熱心而且純潔,你不是我們那一類人,所以我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我想使你成為唯一不被我所害的男人!」

    展鵬飛老老實實地說道:「你的誇獎我不敢當,再說,就算和你要好,也不算被害呀!」

    他曾聽說世間有些女人天賦異稟,凡是男人與她歡好,極為耗損元氣。有人說這些女人能採取元精,補她自己的身體。

    這些話他從前聽了,只當笑話,誰知華媚娘居然自行承認,想必不假。

    因此展鵬飛引起好奇之心,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日後離不了你?」

    華媚娘哈哈笑道:「不一定是我,反正你得嘗異味之後,就永遠離不了女人。」

    展鵬飛恍然道:「原來如此!」

    華媚娘道:「不要裝出很懂的樣子,我瞧你這一輩子還未碰過女人,對不對?」

    展鵬飛不好意思地輕點一下頭。

    「但假如碰過我之後,你就會日日夜夜情慾翻騰,好色如命,你信不信?」

    展鵬飛停歇一下,才吶吶道:「我……我……不知道……」

    華媚娘道:「這句答話含有不相信之意。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想毀了你,所以我不會要你試的……」

    她翻個身,望著屋頂,悠悠道:「你可知道,一旦你變成了情慾的奴隸,你就永遠不能修習上乘武功了!」

    展鵬飛道:「但是你自己也說過,貴教教主中州大善人農潤霖、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晉,都和你……」

    她縱聲笑起來,道:「傻瓜,人家已經是一流高手的身份,控制情慾已不困難。就算稍微放縱一點兒,也不大容易影響功力。你哪有人家那種根基?」

    一席話說得展鵬飛心服口服,做聲不得。現在他對這個狐媚蝕骨的美女,已經大大地改變了觀感。至少在他個人的立場來說,這華媚娘對他有益無害,存心幫他的忙。

    房門突然傳來響聲,展鵬飛吃驚地站起身。

    那道房門迅即打開,明亮的光線透入進來。只見門外有三個剽悍大漢,其中兩人拿著燈火,另一人則一手按刀,作出戒備之狀。

    其中一人走進來,房間登時大亮,這個大漢向床邊行去,展鵬飛見他來意不善,忍不住沉聲道:「你想幹什麼?」

    「滾開!」

    這個大漢怒斥著,肩頭一頂,砰一聲把展鵬飛撞開六七步之遠。

    當然這是因為展鵬飛穴道受制,全身真氣內力無法提聚之故。若是平時,這個大漢焉能撞得動他。

    「老子愛幹什麼,用得著你這小白臉管麼?」

    他一邊罵,一邊走近床前,伸手欲撩帳子。

    「不要打開帳子。」

    一陣嬌媚悅耳的聲音從床上傳了出來。

    「為什麼?」

    那大漢粗暴地問,但終於沒有撩開。

    「我告訴你,你外面還有兩個同夥的,都是虎視眈眈……」

    大漢仰天冷笑道:「你還怕羞嗎?哈……哈……」

    「我當然不怕,一萬個男人看著,我也敢光赤著身子走出去,你信不信?」

    嬌媚的聲音中,顯然含有不悅之意。

    那大漢心想若要快樂,何必先惹翻了她?當下換個面孔,放軟聲音,道:「那你為何不讓我揭開帳子?」

    華媚娘在床上應道:「如果你想舒服,最好把燈放在桌上,你自個兒悄悄上床來……」

    那大漢尋思了一下,才道:「為什麼?你又不怕別人看見……」

    不過他還是轉身走開,把燈放在桌上。

    當他放燈之時,華媚娘急速悄聲地向展鵬飛說了幾句話。

    她說得聲音又低又快,連近在床邊的展鵬飛也幾乎聽不見,所以那大漢更不可能聽到她說些什麼。

    華媚娘向走過來的大漢說道:「你聽過我的名氣,對不對?」

    那大漢乾笑兩聲,道:「不錯,你華媚娘的艷名,有誰不知……」

    華媚娘道:「你見過我的身體嗎?」

    「當然見過,」那大漢突然咕一聲吞口唾沫,道:「是我把你衣服脫掉的,我當然見過了。」

    「你見過就好辦,否則我告訴你也不信。要知你剛才若是撩起了帳子,給外面的人看見了我,他們就不會讓你自個兒享受了……」

    那大漢矍然道:「晤,這話有道理!」

    華媚娘道:「你最好把房門掩上,免得他們到時不守規矩,進來打擾……」

    大漢大感心服,他久聞此女淫蕩成性,生張熟李,都不拒絕,是以並不覺得奇怪。

    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房門口的兩個同伴,把房門關上。

    接著他走向床邊,但是那失去武功的展鵬飛,卻阻住他去路。

    展鵬飛怒聲道:「不許動她!」

    大漢面色一沉,心頭火起,厲聲道:「姓展的,你耳朵敢是聾了?人家華媚娘都願意,她是你什麼人?你的老婆?哼,哼……」

    展鵬飛仍然阻住去路,大漢忽然揮拳,砰的一聲,把他打得向左方直貫出去,跌倒之時,已是在六七步之外。

    這一交摔得真不輕,展鵬飛沒爬起身,那大漢也放心得很,深信他已不能馬上起來搗亂,更不延遲,一大步邁到床邊,伸手撩開帳子。

    華媚娘媚眼如絲,嬌靨含笑。

    她躺著的姿勢,恰到好處地暴露全身誘惑人的曲線,構成強烈的魅力。

    當大漢正要縱身上床時,華媚娘玉手抬起,作個阻止他的手勢。

    大漢煞住登床的動作,問道:「怎麼啦?」

    華媚娘道:「你的姓名我還未曾得知呀!」

    那大漢失笑道:「我叫魏榮!還有什麼事沒有?」

    華媚娘展開雙臂,作出歡迎之狀,道:「沒有別的事啦,來吧……」

    那大漢喉嚨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壯健身子,向床上直壓下去。

    魏榮到了這等緊要關頭,突然沒有任何動作,好像拉線的木偶忽然斷了線,寂然不動。

    華媚娘笑道:「利落極了,下一步怎麼辦?」

    展鵬飛的頭從魏榮上面伸出來,道:「謝謝你!」

    他這話實是發自內心,因為他在瞬息間穴道禁制獲解,恢復了武功,是以得以及時制服了魏榮,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完全是得力於華媚娘給他指示。

    華媚娘曾低聲告訴他是哪一處穴道受制,又說出相應穴道,因此展鵬飛才能夠用激怒魏榮的方式,借他一拳之力解開了禁制。

    這等奇妙解穴之法,自然不是魏榮所能看破的。故此他毫不提防展鵬飛會突然出手暗算。

    展鵬飛的頭縮出帳外,卻把魏榮整個人放上床,把被子弄好,然後走開。

    他坐在靠窗那邊,動也不動,過了一陣房門忽然輕輕打開。

    帳內傳來華媚娘蕩笑聲和喘息聲,一個大漢跨入來,瞧瞧展鵬飛一眼,使用食指按在唇邊,示意他不要出聲說話。

    展鵬飛淡漠地瞪住他,只見他躡腳向床鋪行去。

    他大可以悄然躍去,出手暗算。可是問題卻是在於剛才共有三人,一個魏榮被制,現在一個進來,則門口尚有一個人,殆無疑問。

    如果他撲過去加以暗算,諒必可以得手。但這一來勢必驚動了門口剩下那一個大漢。他迅即作了決定,起身走到門邊。

    已入房的大漢,走到床邊,伸手把帳子撥開一道縫隙,湊眼上去窺看。

    這時候房門人影閃處,第三名大漢也跨入來。

    他凝神望著同伴的背影,突然覺得有異,側身轉頭看時,展鵬飛的鐵掌已砍中他肋下要害,悶哼了一聲,身子向前仆跌。

    展鵬飛已預定會驚動在床邊的大漢,是以一掌得手,人如狂飆,呼一聲撲向床鋪,一招「雙撞掌」,貫足內力,向那大漢後背劈去,勢道猛急無倫。

    「砰彭」大響一聲,那個大漢居然動都不動,任他雙掌擊中。這一記挨得可真結實,大漢的身軀向床上猛可沖壓,差一點兒就壓垮了這張木床。

    展鵬飛一怔,心想此人何以像死人一般,任他雙掌擊中後背?

    他腦中念頭電轉,還未找到答案時,他的人已向房門倒躍過去,打算外面若是還有敵人,便硬幹一場。

    目光到處,外面是一座小院落,燈光暗淡,闃無人跡,他十分高興,連忙回頭輕輕道:

    「華媚娘,快走吧!」

    華媚娘從帳中鑽出來,展鵬飛這才後悔,敢情她仍然赤身露體,這一走動,胸前雙峰跌蕩有致。

    他回頭來查看外面,口中道:「你沒事吧?」

    華媚娘來到他身邊,暖滑的身子挨著他,道:「那廝撩帳偷看時,眼睛已被我用毒簪刺中,立刻死掉。但你還加上一掌,我可差點兒被他壓死!」

    展鵬飛聽了,這才明白剛才為何結結實實地擊中那名大漢之故。

    他抱歉道:「對不起,我一點兒也不曉得你能對付那廝……」

    華媚娘道:「我對付人的辦法多著呢,現在我們怎麼辦?走是不走?」

    展鵬飛道:「當然要走,但是……」

    華媚娘甚是精靈,道:「我知道啦,我光著身子當然不能往街上跑。你快去替我弄套衣服來。」

    展鵬飛面有難色,問道:「我上哪兒去弄衣服呀?」

    華媚娘道:「若是沒有衣服,那我就這樣走也行。」

    「不行,不行。」

    展鵬飛慌了手腳:「你這樣子怎能出去?」

    華媚娘笑道:「你知道就好啦,既然這樣子出不去,那就你給我找衣服呀!」

    展鵬飛無奈道:「好,好,我去找……」

    他深知目下正是分秒必爭的緊急情況,此地有如虎口,隨時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

    於是迅即跨出門外,穿過跨院,在偏門外面窺看時,只見外面店堂中,光線黯淡,只有一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人,在櫃檯後算帳,算盤打得劈劈聽啪響。看起來像個規規矩矩的客店。

    展鵬飛不敢大意,目光從店門穿出去,只見燈光下,有兩三道人影,顯然是聚在一起說話。

    他曉得這些人必定是七星教徒,但外表上可能裝作賣氣力的腳夫或車把式。而且阻擋外客投宿此店,也一定是這一班人。

    那個帳房先生看來不像是武功高強之輩,展鵬飛估計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撲出去,必可當場擊殺這個帳房先生。

    那帳房先生身子大部分是在櫃檯之內,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可以攻擊的範圍不多,而且他很容易就滑縮到櫃檯裡面。

    展鵬飛並不擔心,因為他相度地勢和遠近之後,已知道若是施展聲東擊西之法,先移開此人注意力,使他轉頭望向門外,便可乘機潛行迫近,突施殺手,把此人暗算擊斃。

    另外尚有一個較為快捷之法,那就是突然躍出去,盡快奔到櫃檯前,等他抬頭看時,猛加偷襲,亦可以成功。

    不過後一法的破綻是萬一那帳房先生早一點警覺,發出叫聲,則不免驚動了門外的七星教徒。

    他估計一下,認為還是用前一法較為適當。於是在院中檢了兩塊石子,再掩到門邊,看準部位,揚手發出一石。

    這塊石子「啪」地擊中了客店大門的門,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帳房先生被響聲驚動,果然抬頭向大門口望去。

    展鵬飛見他目光瞧向大門那邊,萬萬看不見自己這一方,正待趁機出去。忽然覺得不妥,臨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仍然繼續窺看店中的動靜,一面推測何以忽然覺得不妥之處。

    店堂內靜寂無聲,展鵬飛驀地醒悟是什麼地方不妥。然在他明白之時,店外閃人兩個短打裝扮的大漢,身上都帶著兵刃。

    展鵬飛在緊張中,又不免感到安慰,因為他及時發現情況不妙,是以直至現在為止,行藏尚未敗露。

    一個大漢問道:「黃帳房,什麼事?我們都聽不見算盤聲了?」

    黃帳房搖頭道:「沒……沒什麼……我……我手酸啦,要歇一會兒。」

    另一個大漢道:「原來如此……」

    說著便走了出去,剩下另一個大漢嘀咕道:「老兄,你可別害人,上回就是你亂髮號令,白白枉死幾個無辜的人!」

    姓黃的帳房道:「得啦,得啦,咱們殺錯幾個人算得什麼,也值得你們念個沒完。去吧,到門外守著……」

    那大漢口中仍然嘀嘀咕咕地退出客店外,姓黃的帳房先生伸個懶腰,又拿起一本帳簿來看,另一隻手覆在算盤上,準備撥動。

    展鵬飛一看他伸懶腰的動作,已確定此人武功十分稀鬆平常,更不遲疑,疾躍出去。

    黃帳房感到有異,抬頭看時,展鵬飛已經一掌擊中他左邊太陽穴。

    他只低低哼了一聲,便已斃命,由於展鵬飛左手已揪住他頭髮,慢慢放下,故此沒有一點兒聲響。

    展鵬飛立刻轉入櫃檯後側的房間內,果然發現了他的行囊和寶刀。

    他深信華媚娘的衣服一定也在這裡,因為萬一要遷移這個女子之時,勢須把衣服還給她穿上。

    果然翻了一下,找到華媚娘的衣服。

    拿了衣服,便待奔回去。但目光掃過靠窗下的那張巨型書桌時,卻又改變了心意,行了過去。

    那張巨大的書桌乃是紅木質料,堅固貴重,桌前有一把扶手椅,看來氣派很大。

    他相信這一套桌椅,決不是黃帳房使用的。而有資格使用這等名貴氣派的傢俱的人,不問而知是屬於七星教中的高級人物無疑。

    所以他不妨趁機翻看一下,希望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資料或秘密文件。

    書桌上面除了筆墨、硯台、滴水、鎮紙等文房用具之外,就沒有什麼了。

    他試試拉動左邊的抽屜,都是鎖住的,這當然難不倒他。當下迅即利用寶刀,削毀暗銷,把抽屜打開。

    一共是三個抽屜,最上的一個放著一些特製的信箋信封,都有著七星教的構形七星標誌,另外還有「袁緘」的字樣,可見得這張書桌,敢情是名列七瘟神中的金睛鬼爪袁伯文專用的。

    在這上面的抽屜內,還有數件手工精巧的珠寶首飾,展鵬飛碰都不碰,打開了第二個抽屜。

    第二個抽屜內有許多來往函件,他大感興趣,檢查之下,找出一疊信件,封口都有火漆,外面寫著一個「密」字,另外在左下方則有「高緘」二字。

    這一疊密件猜想是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晉的命令,當下抽出一封拆看,果然署名者是高晉。

    他看這一封,恰是高晉指示袁伯文對付華家莊的,所應注意的事項。

    其中一項是有關華媚娘的,高晉居然告訴袁伯文說,此女不但有殊色,而且擅長內媚之術,叫他不可輕易錯過。不過也不可傷她性命,務必帶回總壇不夜城。

    他微微一笑,把這一疊密件揣在懷中,又拉開第三抽屜。

    只見裡面有幾個公文袋,隨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個,抽出裡面的文件,赫然一幅畫圖映人眼簾。

    那是一張精工細描的人像,只有半身,顏色鮮明,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肖像。

    畫中的少女略呈瘦弱,可是明眸皓齒,柳眉桃腮,極是美麗動人。

    這畫工手筆極是不俗,真個是描繪得栩栩如生,欲流的眼波中,含有濃濃的憂鬱。

    他看了之後,不知如何,深心中湧起了無限同情和憐惜:忖道:「她年紀尚小,為何便有許多憂鬱?」

    把畫像翻轉過來,只見背後寫著「狄可秀」三個字。

    他登時曉得這個絕色美女是誰了,心中不禁拿那三陰教主無邪仙女來和她比較,但覺這畫中人秀麗之氣深入人心,尤其是那股怨郁清幽,異常動人。無邪仙女則是一派天真,嬌靨如花,活潑明快。

    這兩女完全是不同典型,若再拿華媚娘比較,則她的妖冶媚態,又別有搖撼人心之處。

    他把畫像放回公文桌中,含有借別意思的輕輕拍了兩下,把抽屜關上。

    回到房中,華媚娘見他穿著整齊,寶刀在身,同時還帶回來她的衣服,大為欣然,奔過來接過衣服。

    展鵬飛的目光極力避開她,他不想留下太深的印象,因為這華媚娘對他雖好,但終歸不是同路人。而且她的放蕩不羈,令他感到厭惡。

    她穿衣的速度,不比脫衣慢,迅即穿好,輕輕說道:「鵬飛,走吧!」

    展鵬飛道:「前門有七星教的人把守……」

    華媚娘哦了一聲,道:「你真不錯,不但把衣服弄回來,還探知敵方的佈置……」

    展鵬飛道:「湊巧罷了,我運氣不錯,咱們從後門走!」

    「不行,」華媚娘斷然道:「前面有人把守,可見得金睛鬼爪袁伯文並不放心,因此,他佈置的人手,絕不止前門的幾個人……」

    展鵬飛道:「對了,他臨走前,曾對我說,要我管束你三天,不許離開此房,否則就取咱們性命……」

    華媚娘沉吟道:「他這話當然不是瞎說,不過,他又說過把你送給他們教主,對不對?」

    展鵬飛道:「對,他是說過的!」

    華媚娘仰天一笑道:「你們男人的心思,我摸得最清楚了,他分明是不想把你送給教主,以免日後地位高於他。所以他設下連環圈套……」

    展鵬飛不敢小視這個妖冶的美女,覺得她的頭腦判斷,的確不是常人可及,當然誠懇地對他道:「什麼連環圈套?」

    華媚娘道:「首先他想殺死你,所以他讓我們有逃走的機會。當然這並不是說他會一定留下來等著殺你,但至少他有了佈置,這是毫無疑問的。」

    她一口氣說到此處,略略喘息一下,見展鵬飛信服地點頭,甚感滿意,又道:「袁伯文是個老江湖,凡事都預留後步,他也設想到兩種情況,一是你居然不逃走,那麼他沒有借口殺你,勢必要送你到不夜城去。由於此故,他便利用我,故意剝光我的衣服,好使你陷入情慾陷阱中……」

    這一點他們曾略略討論過,所以展鵬飛一點便明,說道:「他使我陷入慾海中,永遠不能修習最上乘的武功,所以也就永遠不能高過他,我明白啦。」

    華媚娘道:「如果你仍能逃走,而他的佈置又不曾截下你,則他亦可以大大放心。因為你的根基已毀,心志不純,任何人收留你,都不能把你造成足以威脅他七星教的人才了……」

    展鵬飛完全明白了,道:「總而言之,他定要把我毀了才甘心……」

    華媚娘道:「他也深信這個連環圈套必可奏功,但他卻把我估計錯了。他萬萬想不到我會幫助你,不使你陷溺情慾。但願你別忘記這一點才好!」

    展鵬飛沉吟道:「唉,我真不知怎樣報答你的美意才好!」

    華媚娘一笑,道:「等你武功已經獲得成就,根基已固之時,你別忘記找我一次就行啦!」

    展鵬飛對這個條件並不覺得是痛苦的,他點頭應了,道:「咱們想個辦法逃吧!」

    華媚娘道:「只要能逃出這個地方而不被他們當場截住,我就有把握可以脫身了!」

    展鵬飛道:「咱們從兩側試試,或者逃得掉也未可料……」

    華媚娘沒有意見,隨著他行出房外。

    他們走到牆邊,展鵬飛道:「翻過這個圍牆,外面便是巷道,咱們順著巷道走,可以遠離此店……」

    華媚娘點點頭,但卻發現這個英俊的青年沒有動靜,不禁訝道:「那麼為什麼還不翻過牆去?你猶豫什麼?」

    展鵬飛道:「我正在想,若果正門有人把守,則兩側及後面不可能全不設防的!」

    華媚娘立刻贊成這一看法,道:「對,對,我也這麼想……」

    展鵬飛道:「但你卻不言語,你應該提醒我啊……」

    華媚娘道:「對不起,我的確應該提醒你的!」

    「但你沒有呀?」展鵬飛一面追問,一面轉眼打量四下形勢。

    「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提醒你,我……我覺得只要跟著你就行啦。」

    她所表現的溫婉依賴之態,使展鵬飛微微覺得不大自在,因為她好像已變成了他的責任,增加了他的內心負擔。

    不過他的心思很快就回到當前現實中的問題上,默默想道:「假如我是袁伯文,我將怎樣安排人手呢?若是人手實力十分充裕,當然不要費心。實力不夠強大的話,就要有所厚薄了……」

    他念頭轉到這裡,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當即牽著華媚娘一隻手,邁步行去。

    華媚娘停下腳步,驚異地道:「怎麼?你打算從正門出去?」

    他們已經來到店堂,大門外的燈光,比裡面似乎還要亮些。

    展鵬飛點首道:「不錯,咱們從正門出去。」

    華媚娘壓低聲音,道:「瞧,外面有三四個人哪。」

    展鵬飛道:「別怕,這些人總比在兩側和後面監視的人要差上一截。」

    華媚娘若有所悟,道:「啊,這話很有道理呢!」

    展鵬飛道:「這些人不但數目少,而且都在明處,叫人一眼就看見了,分明是嚇阻之意多於真正攔截之意。後面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手,才不易對付。」

    華媚娘道:「話這麼說是不錯,但萬一袁伯文使的是空城計,叫我們往羅網中鑽,正如當日曹操兵敗逃竄,明明看見華容道,以致被關雲長堵住。」

    她所講的這一段故事,天下無人不知,是以說服的力量特別強大。

    展鵬飛果然大為遲疑,沉吟道:「果然很可慮,袁伯文若是故意把高手擺在前面,咱們這一出去,就變成自投羅網了……」

    他聳聳肩,又道:「別的沒有關係,就算被他們生擒或當場殺死,也不要緊。可是袁伯文一定得意洋洋,當作一個大笑話逢人便說,這才使人受不了……」

    華媚娘可沒有這種想法,亦不贊成他這般重視袁伯文恥笑的問題。不過既然展鵬飛看得這麼嚴重,她也跟他覺得這種後果當真很成為一個問題了。

    她輕輕道:「我……有個辦法,但恐怕你不會同意。」

    展鵬飛斷然道:「既然你知道我會不同意,那就不必說了。」

    華媚娘沒奈何地聳聳肩,果然不再開口。現在她已更進一步的體會到這個青年魄力和決斷,的確是不同凡響。

    也許正因為他有這些特質,人家才會看中他,要傳授他們的上乘武功給他,要他繼承衣缽。

    華娘娘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展鵬飛堅決有力的聲音,傳人耳中!

    「走,咱們還是從正門出去。」

    華媚娘應一聲「好」,她本已想好不問他為何作此決定,但臨到舉步之時,話卻從舌尖溜出:「鵬飛,為什麼呢?」

    展鵬飛道:「這很簡單,我自然不是曹操,袁伯文更不是諸葛武侯。所以咱們不要多憂。」

    他不管華媚娘同意與否,逕自向大門行去。

    轉眼他已跨出大門外,在燈籠光線下,一共有三個漢子,其中兩名短打佩刀的大漢,是早先曾經人店向姓黃的說話那人,滿面鬍子,一望而知很多天沒有梳洗剃面了。

    這三人一齊轉眼望著展鵬飛,由於展鵬飛衣帽齊整,笑容可掬,態度十分自然,所以他們一時之間,沒有想到別的事情上去。

    他們都幾乎是同時向這個儀表出眾的青年點點頭,作為招呼。

    當然他們也馬上就醒悟了自己的愚蠢,登時人人面色大變,又驚又怒。

    兩名漢子鏘鏘掣出長刀,口中各自怒罵連聲,迅即向展鵬飛撲去。

    餘下那個巨頭大漢,打地上揀起一根粗棍,少說也有鴨卵那麼粗,長達六尺。棍尾拖地之時,發出了鐵石碰擊之聲。

    由此可知道這個巨碩的打手,使用粗棍乃是鋼鐵所鑄制,重量必定十分驚人。可以想像得到此人若是出手夾攻展鵬飛時,所謂「一力降十會」,單單是靠那兩膀的蠻力,就足以使展鵬飛萬分頭痛了。

    另外那兩人亦不弱,兩口長刀電閃般向展鵬飛攻去,刀法精奇,又配合得好,以致展鵬飛的鋒快寶刀,連連削空,竟不曾找上人家的兵刃。

    巨碩大漢握著粗長鐵棍,大步上前,口中喝道:「讓開,讓開,待老子一棍砸死這婊子養的白臉……」

    但另外兩個大漢正攻得順手,展鵬飛步步後退。因此那巨漢沒有揮手的機會。

    店門一道人影悄然飄出,那巨碩大漢只覺眼睛一亮,不由轉眼望去,只見一個身段豐滿玲瓏的女子,正急急逃去。他只望了這麼一眼,就知道了兩件事。第一點是個女子不但很美,曲線動人,而且衣服還沒有穿好,前胸一定是裸露著,可以看得見那隆聳的酥胸。

    第二點是這個美女不會武功,步伐散亂無力,一手就可以把她攫住。

    當然他知道這個美女,正是一谷二府三教等六大邪派裡頭聞名垂涎的尤物華媚娘。登時心花怒放,猛一轉身,大步追去。

    華媚娘走得慌慌張張,才奔出十七八步,忽然絆倒,左腳上的繡鞋也甩到一邊,情形十分狼狽。

    巨碩大漢已經追到她身邊,哈哈一笑,伸出巨靈之掌,一下把她揪起來,果然首先看見她敞開的前胸,高聳著玉瓊雪堆似的雙峰。

    大漢的念頭還未轉過來,猛然感到全身一陣麻木,四肢百骸都失了知覺,粗長的鐵棍噹一聲掉落地上。

    他的神智仍然清醒,可是口舌僵硬,無法開合,所以發不出聲音來。

    華媚娘已經自家站定,一點兒乏力的樣子都沒有,面上含笑盈盈,可是媚眼中卻射出可怕的光芒。

    她抬手伸向大漢的面門,只見她纖纖玉指中,捏住一根又細又短的針,針尖泛動著藍光。

    巨碩大漢一望而知此針淬有劇毒,頓時駭得汗流浹背。敢情他軀體雖是壯碩逾於常人甚多,但也捱不起人家這根小小毒針。

    華媚娘笑道:「蠢漢,姑娘豈是你們這種癩蛤蟆吃的麼?瞧,我這支小小毒針,紮在你眼珠中,你就活不成了……」

    巨碩大漢只有連連眨眼的份兒,他很想一直閉起眼睛,無奈眼皮蓋子上沒有練過功夫,決計擋不住毒針一刺之厄,再說,他也不能不看她的動靜。

    華媚娘的身子簡直緊貼著他,所以挺突在衣服外面的雙峰,碰觸著他胸腹,可是他卻毫無感覺。

    這個冶艷誘人的女郎又道:「蠢驢,姑娘我告訴你吧,我左腳的繡鞋沒有古怪,但右邊的這一隻卻裝有上了麻藥的鋼刺兒,所以你被我輕輕踢了一下,就動彈不得了。為什麼我不兩隻鞋子都裝上麻藥刺兒呢?那就是妙計啦。剛才我跌了一跤,甩脫一隻繡鞋之後,你看見了,便自然而然會感到我的鞋子不是特製的。想想看,特製的鞋子,哪會甩脫的?」

    她在這邊嘮嘮地說,那邊展鵬飛因為少了巨碩大漢的威脅,業已施展出威猛過人的刀法,連連施展反擊招數。

    華媚娘又道:「我再跟你說吧,蠢驢啊,我出來時候,特意用鏡子的反光照射你眼睛一下,使你發覺我逃走,卻不是你有那麼靈警的,知道了沒有?」

    巨碩大漢聽得懂聽不懂,都無從回答。

    華媚娘不悅地哼了一聲,道:「好啊,你敢不理睬我嗎?哼,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他豈是膽敢不理睬,事實上是不能之故。華媚娘的話簡直是無理取鬧,可是她卻像是很認真,纖指捏著毒針,一寸一寸地向大漢眼珠移去。

    比黃豆還大的冷汗,從大漢鬢邊冒出來。

    華媚娘笑道:「你怕死嗎?」

    大漢眨眨眼,忽見毒針已碰到了眼睫毛,不禁駭得心膽俱裂。

    華媚娘全無一點兒憐憫之意,毒針向前一送,登時扎入大漢眼珠,大漢吐出一口氣,寂然不動了。

    她轉眼一看,展鵬飛恰好一刀劈斷一把長刀,他這一刀殺氣騰騰,筆直砍落,把那名大漢劈為兩段。

    另一個大漢駭然躍開,正待逃走,展鵬飛聳身躍起,凌空飛撲追殺。

    他的寶刀閃耀出一道電光,眩人眼目。可是最具威力的還是他那強大無比的氣勢,罩住了敵人。

    那名大漢心膽皆寒,反而不知往哪邊逃竄才好。略一猶疑,寶刀精光寒氣已經迫上身來。

    但見展鵬飛劃空掠過,那大漢砰一聲跌倒地上,氣絕斃命。

    展鵬飛一個起落,拉著華媚娘道:「快走……」

    華媚娘笑一聲,道:「你的刀法真夠勁……」

    展鵬飛拉住她一隻手,放步奔去,霎時轉到街上。

    這個市鎮不大,入夜之後,這條僅有的街道上雖然還有不少店舖都點上燈火,但行人已經稀稀落落。

    展鵬飛心中叫聲不妙,因為這等情況,對逃走的人十分不利,對追兵來說,隨便一問,都查得出他們的逃向。

    他決定折入巷道內,以免被街上行人看了,指點追兵。

    可是華媚娘卻停下腳步,目光望著一家雜貨店。

    展鵬飛拉她移步,道:「快走,你想等追兵麼?」

    華媚娘道:「不好了,袁伯文放心遠去,敢情已部署了厲害人物,高手竟有三名之多,我們萬萬逃不掉啦!」

    展鵬飛訝道:「你如何知道的?」

    華媚娘道:「我的人留下暗號,指出金睛鬼爪袁伯文部署留守的人手實力強大,而且有三名高手之多!」

    展鵬飛聽出破綻,立刻詰問道:「你的人?你哪裡還有人手?華家莊被破,雞犬不留,哪兒來的人手?退一步說,就算還有人手,他們怎會知道你在此鎮?」

    華媚娘道:「我父親向來深謀遠慮,早就提防發生全莊覆沒的事情,所以他另外安排了幾個人住在莊外,平時亦不往來。有事之時,這些人的責任是跟蹤敵人和通報消息。所以不但我的下落他們曉得,連我父親亦已得到消息啦!」

    她笑一笑,又道:「我一路上都以獨門秘傳手法留下線索,所以他們不會找不到我的!」

    展鵬飛聽了,心中半信半疑,當下道:「依你說來,咱們應該怎麼辦?」

    華媚娘道:「我們看看能不能躲起來,只要暫時避過他們的耳目,救兵或者就趕到!」

    展鵬飛不以為然,道:「咱們救兵趕到時,那金睛鬼爪袁伯文也回來啦,兩相抵消,咱們還是佔不到便宜。」

    華媚娘聳一下肩頭,道:「那你說怎麼辦?」

    展鵬飛目光四射,但見那雜貨店和街道對麵店鋪一些人們,都驚訝好奇地向他們瞧著。

    在這種小市鎮上,根本沒有秘密可言,何況華媚娘冶艷風騷,見過她的男人,恐怕一兩個月之內印象還不會磨滅。

    他決然搖搖頭,道:「沒有用,咱們沒處可躲,走吧!」

    華媚娘緊跟著他,和他並排往前走去。他步伐不快不慢,毫不匆忙,亦不掩飾行蹤。

    華媚娘輕輕道:「如果沒有敵人威脅,那多好啊。我最愛在黃昏時光出來散步……」她聲音中漸漸含有神往的意味:「在山林中也好,在田野中也好,甚至是在市街上也好,我都很喜歡……」

    展鵬飛驚異地瞧她一眼,雖然他隨即默默繼續走去,但內心卻並不沉默,想道:我以為她只喜歡華麗富室,以及錦衣玉食那種奢靡生活,誰知不然。散步只是那些慾望較少的人們的樂趣呀……

    只聽華媚娘又道:「但今晚更有意思,因為有危險在暗中等著我們,這樣更刺激有趣了……」

    展鵬飛道:「危險並不是有趣的事!」

    華媚娘道:「每個人想法不同,你無須勉強別人同意!」

    展鵬飛道:「這話也是,瞧,咱們快走出此鎮了!」

    華媚娘道:「敵人一定在鎮外等候我們,因為在街上動手的話,太多人看見,總是不大好!」

    她話聲停歇一下,又問道:「你為什麼決定大搖大擺地走出鎮去?難道這是深不可測的空城計麼?」

    展鵬飛一笑,道:「不是空城計,只不過我深信此地沒有可藏匿之地,所以乾脆光明正大地走出鎮外,與敵人決一死戰,你認為我這看法如何?」

    華媚娘道:「你是個不圖僥倖的人,所以稱得上是一條好漢。」

    她意思是說換了別人,當要考慮到躲藏之舉,也許能躲過敵人耳目,這便是僥倖之心了。

    展鵬飛苦笑一下,道:「多謝你的誇獎,但據我所知,越是英雄好漢的人,越死得早,對不對?」

    華媚娘道:「正是,但這也是沒可奈何之事。一個人在某一方面有所得,另一方面必有所失。」

    展鵬飛一來感到不易接下去,二來他們已走出這條最後的一間店舖,已步入危機四伏的範圍內,所以不做聲,警惕地行去。

    華媚娘用手肘輕輕碰他一下,道:「展鵬飛,對我們來說,我們有沒有救兵,都沒有分別,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展鵬飛訝道:「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華媚娘想了一下,忽然改變主意,道:「算了,你遲早會明白的!」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奇怪,七星教的人怎的全無蹤影?他們打算什麼時候才動手?」

    展鵬飛笑一下,道:「咱們何須替人家煩這個心……」

    他話說得輕鬆,其實心潮起伏,細細尋味這個美女剛才的話。她的話決不會無因而發,內中必有深意,但一時之間,卻不易猜透真意。

    華媚娘又用手肘碰碰他,道:「展鵬飛,我有個提議,就怕你不肯接受。」

    展鵬飛道:「你先說來聽聽好不好?」

    華媚娘道:「我想……如果有敵人出現,你最好別管我,你逃你的,反正他們不會把我怎樣!」

    展鵬飛道:「這如何使得。咱們逃走時,已殺死他們不少人,你還認為他們會讓你活著嗎?」

    「我對這些人很瞭解,他們不會殺我的!如果是名門正派,又不同了!」

    她自信地笑著說:「七星教之人,彼此間沒有什麼感情道義可言,我們殺死的不是他們的性命,他們才不管呢!」

    展鵬飛道:「那也不見得,我瞧七星教這一派人,個個凶狠嗜殺,恐怕跟別的邪派的人不太一樣!」

    「沒有的事,」華媚娘道:「你要明白,對象是我而不是你,所以他們的反應不同!」

    「但是我卻不能捨下你自行逃走,」展鵬飛話聲相當堅決:「我若是那樣一做了,將來還能做人嗎?」

    華媚娘笑一聲,道:「傻子,你若是戰死此地,更沒有價值!」

    她見展鵬飛不做聲,顯然不同意她的話,便又說道:「唉,你的思想和行動,都像是那些正派古板的俠士,我真不明白你為何會幫助三陰教的,你不是那一類人。我看你還是抽身退出這場是非的好!」

    展鵬飛道:「我現在還能抽身撤退麼?」

    華媚娘道:「當然可以,除非你已被三陰教主無邪仙女迷住了!哈……哈……想想看,她居然自稱無邪仙女,真是天曉得。如果她無邪的話我簡直可以當上聖女啦!」

    她格格笑著,看來她一點兒也不把團團黑暗中的危機放在心上。

    展鵬飛認為這事不好分說,何況事實上他是誤打誤闖捲入這一場天下各大邪派的是非之中的。由於一來這些邪派決不肯讓他曉得許多秘密的人,隻身退出。二來義弟阿平還在無邪仙女手中。三來他也有著好奇之心,想把這一場邪派風波看個水落石出。

    他腦海中泛起了無邪仙女的影子,但忽然另一個清麗絕世的臉龐閃現心頭。後者是他在袁伯文書房內看見的畫像,也就是引起這場邪派拚鬥的主要人物狄可秀,燕雲大俠狄仁傑的獨生愛女,她的影子竟使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連展鵬飛自己也驚訝起來。

    在荒郊大道上,四下雖是黑暗無光,可是華媚娘走得很穩,可見得她內功火候還不錯,眼力明銳,已到了夜能見物的境地。

    他們忽然一齊停步,原來在他們前面二十餘丈遠的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團火光。

    華媚娘訝道:「瞧,人家用火把來迎接我們啦!」

    展鵬飛道:「奇怪,我沒有看見人影啊!」

    華媚娘道:「相隔這麼遠,人家插下火炬就走開,你豈能看見?」

    展鵬飛道:「不,彼明我暗,就算距離稍遠了些,也不可能看不見人影閃動,奇怪,這支火炬怎能突然出現呢?」

    華媚娘道:「過去看看就知道啦,何必瞎猜!」

    展鵬飛即不移步,也不反駁,心想:「你哪裡明白呢?我如果猜測得出對方手法,便不難看破他們的用心,更進一步便可測透所有的部署了!」

    他的腦子忙碌地工作起來,很快就想出要使火炬突然出現的辦法,竟有好幾種之多,例如利用特製的黑罩,用長索遠遠控制,隨時可以扯開,露出火光。

    又或者是在路邊先挖一個坑洞,人躲在其中,上面遮住火光透出。用時只要迅快打開遮蓋物,舉起火炬就行了。

    再者就是用特製的火彈,在一兩丈外擲擊火把,將之點燃亦可。

    總之,手法有好幾種之多,但不論怎樣,任何人在這等處境中,只有兩種反應,一是轉頭逃走,二是過去看個明白。

    第一條路比較不可能實行,因為轉頭逃走之時,便不免疑惑黑暗中是不是有敵人等候狙擊。第二條路比較行得通,至少人家已知道你的下落,反而點燃火把,必有緣故。若要狙擊,何須事先驚動你呢?

    展鵬飛很快就分析出這個結論:絕大多數的人當此之時,必定大著膽子過去瞧瞧,再想法子應付。

    他微笑一下,舉步行去,但去勢不快。

    華媚娘跟著邁開步,一面問道:「過去要看看麼?」

    展鵬飛道:「不,我暫時讓他們安心而已!」

    華媚娘道:「真的?你作何打算呀?」

    展鵬飛道:「我要突然落荒逃走,當然把你帶著一道走。」

    華媚娘道:「如果人家在兩邊設下埋伏,黑夜狙擊之下,你十成功夫便只剩下三成而已。何必冒這個險?」

    展鵬飛道:「別怕,如果你的情報正確的話,敵方只有三名高手可以對付我,其他之人都不是我的對手。那麼你想想看,他們三名高手分散等候我呢?抑是聚在一起,合力收拾我們?」

    華媚娘道:「假使他們一個對一個沒有把握贏你的話,至少也會準備兩個人合力對付你!」

    「這就對了,」展鵬飛道:「他們既然不能分散,那麼就算大道兩邊有埋伏,諒也不是他們三人之一,我們怕什麼?如果往前走,到了火炬之處,那時你看吧,不是三個一齊大笑現身才怪呢!」

    華媚娘同意地連連頷首,故此當展鵬飛突然抱起她躍向路邊的黑影中時,她沒有異議,還盡量縮起四肢,以免妨礙展鵬飛奔躥的行動。

    展鵬飛和華媚娘躥入路邊黑影中之後,火炬照耀下的大路上,果然迅即出現三道人影。

    其中一個滿面鬍子敞著前胸的彪形大漢,譏諷嘲怒地向另一個瘦個子道:「嘿,諸葛先生的妙計到了你周蒙手中,立刻就變了樣啦,瞧,人都跑了,袁六爺怪罪下來,咱巨一峰可不管……」

    瘦個子周蒙擺擺手中長劍,正要說話。巨一峰又搶著道:「陳霸,咱們追是不追?」

    名叫陳霸的是個黑臉膛大漢,手中拿著鋼鞭,一臉煞氣。他猛一跺腳,道:「老巨,咱們不追行麼?袁六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的!周蒙這一招固然栽了,但你我兩人能置身事外麼?」

    周蒙乾咳一聲,道:「巨一峰,先別毛躁,他們只有一個去處,咱們快快趕去,說不定還能趕在他們前頭!」

    一聲慘叫遠遠傳來,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巨一峰跳起來,道:「混帳小子,又殺死咱們的一個人啦……」

    陳霸道:「那邊好像是麻子張把守的,對不對?」

    周蒙毫不動心,道:「不錯,是麻子張,這廝近來囂張得很,不大聽話,活該被殺……」

    他招呼一聲,火炬下的地面鑽出一人,雙手還持著火炬,大步走過來。

    「把火炬弄滅,地上的坑洞填好。」周蒙吩咐說:「然後召幾個人,隨後趕到東北方的古樹鎮去!」

    兩名大漢應了一聲,火光迅即熄滅,一片黑暗包圍著這些人。

    巨一峰道:「你們走你們的,咱到渡口收拾那小子!」

    周蒙道:「那展鵬飛身手非同小可,咱們合在一起,穩贏不輸,若是分開了,就說不定啦!」

    巨一峰道:「見他的鬼,姓展的小子能有多大氣候?袁六爺已經指示過如何下手便可取他性命,咱不聽你的……」

    陳霸也冷笑道:「周蒙,不是我陳霸不幫你,你最近實在有點兒顛三倒四,什麼都怕。

    想咱們十多年來殺人無數,不知會過多少名家高手,展鵬飛還遠比不上那些人,咱們怕他何來?老實說你這一招失敗了,就該聽咱們的啦!」

    周蒙搖搖頭,道:「這展鵬飛武功上雖沒有驚世絕學,但他腦筋快,氣勢強,咱們還是到古樹鎮上以逸待勞的好!」

    巨一峰火爆地道:「陳霸,別跟他窮扯啦,咱們走咱們的,讓他自個兒到古樹鎮等候姓展的小子……」

    在黑黝黝的荒野中,夜風吹刮的聲音單調而淒涼。

    展鵬飛停步道:「前面有一條大河!」

    華媚娘的頭偎靠在他肩頸間,漫然道:「有一條河麼?有船沒有?」

    展鵬飛道:「天黑這麼久,哪還有船?」

    華媚娘這時才抬頭向四下張望,說道:「渡船也沒有嗎?」

    展鵬飛道:「前面有個渡口,但有沒有渡船卻不知道了!你讓我忽然左轉忽然右轉地來到這兒,准知過了河就沒事嗎?」

    華媚娘道:「你放心,我們跟著本教的暗記走,一定可以很快到達有人煙的鄉鎮,但敵方決想不到我們居然認識得路,所以他們不可能在那邊設伏狙擊我們,對不對?」

    展鵬飛道:「聽來不錯,但這條河我不喜歡!」

    他大概也說不出理由,所以沒加解釋。

    「渡口那兒必定有船,」華媚娘道:「過去瞧瞧,我們只要抵達那邊的鄉鎮,就會有人接應,快,快……」

    地面已比較平坦,所以展鵬飛讓她自己走。一來自己可以更靈活地應付一切突變情況,二來華媚娘內功不弱,除了沒練過武功招式手法,不能應敵之外,其他方面例如夜間視物之力,行走時的步伐等,都遠勝常人甚多。

    他們迅即走到河邊渡口,只見一盞風燈懸掛在河邊樹下的一艘渡船上。

    華媚娘喜道:「瞧,那兒不是渡船麼?」

    展鵬飛也大為歡喜,道:「妙,妙,咱們快下船,如果沒有船夫擺渡,咱們自己動手……」

    他才邁了兩步,便陡然煞住去勢。

    在他前面丈許的平坦曠地上,突然從一叢高密的野草後躍出一人攔住了去路。

    天色雖暗,但因為相距不遠,所以展鵬飛能夠相當清楚地看見這人滿面的鬍子,以及凶氣迫人的眼睛。

    華媚娘驚哎一聲,道:「鵬飛,這個人是七星教的二十一惡煞之一,姓巨名叫一峰,凶得很……」

    她的眼力不但銳利,而且見聞廣博,一下子認出攔路的敵人來歷,這一點對展鵬飛來說,非常重要。

    巨一峰獰笑兩聲,斜睨著面前的一男一女,道:「狗男女,往哪裡跑?」

    展鵬飛橫刀待敵,口向華媚娘道:「媚娘,這廝有什麼驚人絕藝?」

    華媚娘應道:「他刀法凶毒,擅長使用同歸於盡的手法,硬迫敵人膽寒退縮,便趁機搶攻獲勝!」

    她短短數語,已把最重要的部分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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