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四 章 文 / 司馬翎
小辛道:「你敢是忘記了,剛才是你迫我多押的呀!」
雷老闆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不想要了!」
小辛淡淡道:「我可不可以請間何以你現在不要了?」
雷老闆道:「因為我不知道你配不配當押此劍!」
小辛道:「怎樣的人才配呢?」
雷老闆道:「能不辱沒此劍的人,才配押劍!」
小辛微笑寸下,但他的笑容甚至它的面廣,卻似乎有更濃的迷霧阻隔,便任何人都無法對他現察得清楚些。
雷老闆見了身子微微一裘,喃喃道:「希望你能夠不辱沒此劍。可是,你何以要押掉此劍?」
小辛說道:「雷老闆,你只須告訴我兩件事,兩件很小的事,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雷老闆道:「那就說出來聽璃看。」
小辛道:「第一件,你這家當鋪的牌區,那「利源大押d四個大字,是不是玉門軒親筆題的?第二件,你身上這件青緞長衫,料子是不是蘇州精造的極級貢品「米兒緞」?」
雷老闆征了一下,才道:「王而軒是數百年來第一書法大家,天下知名,你曉得他還不出奇。但這貢品『米兒緞』知者極罕,你怎會知道?又既然你說得出名稱,何以不能鑒定真偽?」
小辛道:「因為我只聽過,從未親眼見過。所以在理論上我可以判斯那是王茁桿的??
盯,以及耳洲的米兒段,但在專亡上,我為要你規口注亡。你問的都是肯定答案。」
小辛道:「既然如此,我用年代和身份來推斯,你就是海龍王雷傲侯,南京「龍藏老押d的王人!」
雷老問只泛起一個憂鬱傷感的笑容而已,但他身邊的林胖朝奉卻偌詫得張大了嘴巴,就像離水的死魚一樣。
「龍藏老押」在當押業中多少年來已變成神話似的傳說。據說甚至連宮廷中庫許多賀物,都要送給「海龍王」法眼鑒定才算數。這個「海龍王」的外號,意思說天下賀物只有龍王宮中收藏得最多,連人間的帝王也遠有未及。
但最今人興無窮幻想的傳說是:天下真正第一流的巨竊大盜,若是得到價值連城的賀物,或者是藝術上的無價之賀「.書畫瓷器玉石等,也都會送到龍藏大押,只有海龍王雷傲侯評估的價格為天下所公認二
小辛又道:「你的年紀局於那個年代,才配合血劍嚴北論文。只有你連當鋪的店名也要王砌軒的墨賀才滿意,也只有你才穿得起F米兒緞d的外衣!」
老人很沉重地歎氣,道:「人世間的權勢也好,財富也好,聲名也好,甚至知心的朋友或女孩子也好,這一切的價值在哪裡呢?以找看來,正是因為這一切絕無「永桓d,所以令人覺得寶貴無比!」
二永桓」的反面也就是「變幻」,原來「變幻」竟是世上一切寶貴之物的要素。但既然明知「變幻」無常,難道還值得我們珍惜追求麼?我們都在追求虛無麼?熾天使書店整理雷傲侯藏寶的地方很寬敞明亮,四面都有窗子,有的窗外水波掩映,垂柳飄拂,有的窗外濃蔭匝地,綠意撲面。有一面的窗外是大片碧茸茸的草地,當中的花圃種滿了各種草木花卉。現在正是春暮夏初時節,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小辛在這間藏寶軒中消磨了七天之久,在七日七夜內末曾離開過一步。他忙的是兩件事,
一是品嚐各種美酒,天下各種奇酒陳釀,雷傲侯都有。二是賞玩各種奇珍異寶,由雷傲侯親自講解。第二件事情最費時間也最累人,因為每件奇珍古玩牽涉的範圍極廣。舉例說架子一角掛著一串白色晶瑩的念珠,小辛摩擦鑒賞之後,雷傲侯道:「中國、天竺、波斯以及西洋異國有很多宗教都用念珠,即使以佛教來說,念珠的數目和質料亦有好幾種不同的規定。」
小辛道:「我知道,這一串是屬於佛教一百零八粒那種念珠,別的宗教不是這個數目。」
雷傲侯道:「你可瞧得出是什麼質料?」
小辛道:「好像是骨頭或者角質,但佛門中人怎會使用腥董之物?」
雷傲侯道:「你能鑒別得出這是骨角之質,眼力真是驚人。這串佛珠乃是人頭蓋骨做成,但與一般的死人頭骨大有不同。」
小辛道:「我曉得了,佛家的密宗,大盛於西藏青海等地,這一宗的修持十分秘密,只知道喇嘛僧侶不忌酒肉,有些法門更與我中土道家的龍虎丹法相似。如果佛門弟子有用人頭蓋骨做念珠的,一定只有密宗才敢用。」
道家的龍虎丹法就是男女雙修之法,雖然亦是陰陽交合以煉成金胎元嬰,但是胸中的正邪之念,卻成為與「泥水丹法」即俗謂「採補」截然不同的分水嶺。
密宗的「方便之門」完全是處於真正「空相」的「大欲」,便形成了一「情慾」之極限……
雷傲侯領首道:「"免驚世駭俗,不要世人
在密宗特有的關於比之龍虎丹法似乎又更上一層,在男女交合之際,雙方的境界。但既不能「無慾」,又絕不能執著於難以抗拒個世人智能解不了之謎,也可以說是人類的「智能」與宗的一切的確很秘密,但你要知道,密宗完全是為了避出種種誤解,所以堅持要秘密而已。」傳法上師」的戒律中,就規定了「對於沒有修習密宗根戒律。由此可見密宗堅持秘密的真正用意何在了。
雷傲侯又道:「這串佛珠乃西藏密宗一位紅教法王寂滅後的頭蓋骨做成,就像舍利子一樣,這頭蓋骨經過那位索羅法王多年修持,的確跟一般的死人頭骨不同。這串佛抹在密宗弟子心中,用無價之寶四字也不能形容那種感受和份量。」
單單是一串佛珠,便有如此多的講究,其它的鼎璽珠玉,每件都有本身的特點和歷史背景,老實說,七晝夜的時間實在太短了,若非小辛已裝滿了一腦袋的見聞學識,加上驚人的理解力和記憶力,根本不可能從這些寶物獲得什麼益處。
但小辛卻得到無法想像的益處,因為他滿腦袋的見聞學識,都是被人硬塞入腦,沒有一件可以用實物印證在幽冥世界的大墾內,哪裡找得到一件實物?而現下卻等如現身說法,許許多多從前儲存記憶中的學問,得到了印證討論,變成頁正可以活用的學問了。
第八天小辛睡到中午還末醒,但在極酣沉的睡眠中,小辛的心忽然清醒。
極輕的步聲和香氣改變了環境,小辛對「環境」的敏感不是你我可以想像得到的。所以他內心被驚醒了,頭腦和四肢百駭霎時全部準備好,足以應付任何突變的情況。
陣陣的香氣表示那一個是女孩子,由於氣味清新而不濃郁,可知必是年輕的女孩了。由輕微的步聲,聽出只有一個女孩子。她是誰?怎能走入雷傲候的「寶庫」?有一邊窗戶的簾子被拉開,所以「光線」也使小辛更堅決的維持清醒,不讓睡魔再度俘虜他。
她不會是外人,否則她既進入不了雷家的「寶庫」重地,亦不敢拉開窗簾,讓外面的人得以看見軒內情景。那麼她是誰呢?早就應該問明雷傲侯家中情形,可惜現在已來不及了,這個女子可能是雷象的丫寰使女,亦可能是雷家的媳婦,也可能是雷家的孫女等。
她的手忽然落在小辛某一個部位,這一下使小辛記起了男人的特徵每天睡醒時下體堅挺的現象。據說女屬陰,陰即月亮,所以女性每個月生理上發生一次變化,男性屬陽,即太陽,太陽不曾圓缺,每天從東方升起,從西方沉沒,所以男人每天早上都會「升起」。
不管怎樣,這個女孩子實在不該碰觸他那一處部位。因為小辛的性慾經過十撫摸不太輕亦不太重。小辛的性慾劇增,宛如風暴忽起,情慾之海波濤卷天。
他根本不必用眼睛,便已知道她站的位置和姿勢。進一步說,他曉得自己的手應該怎樣動,便可以有效地把那個女孩子勾入被窩。
也許那個女孩子已預期他會有何種反應和動作,並且歡迎他那樣做,所以她保持那位置姿勢以及繼續撫摸他的動作。
小辛居然過了好一陣,還沒有把她抓入被窩內。然後,又過了片刻,他身子顫動幾下,長長透一口氣,道:「好舒服……」
男性或女性都一樣,當性慾飽漲衝動之時,自己有很多法了解除這種緊張。
小辛借異性的手解決了性慾,居然能不侵犯她,實在很不近人情。
小辛又道:「你走吧。」
「為什麼?」果然是女孩子的嗓音,而且很悅耳動聽。
小辛道:「因為我想留下一個美麗充滿幻想的印象。」
那女孩子立刻反駁道:「說不定你睜眼睛見到了我,反而留下更美更深的印象「」
小辛並不回答,似乎不想理她。
那女孩子無計可施,無奈地道:「好,我馬上就走……」說時,一隻手已探入背內,顯然是表示說讓她真正地摸觸一下,不是隔著被裘,她才肯離開。
任何男人在這種情形之下,都沒有法子拒絕,甚至不願意拒絕。小辛也不例外,尤其是當她的纖纖玉手碰到他下面某一部份時,那快感異常鮮明強烈。
可惜快感瞬間就消失了,因為她的玉手忽然按中他的腹部,指尖像小鐵枝般點住三處大穴。
小辛不得不睜開眼睛了,只見站在床邊那個女孩子,含笑盈盈望著他。
她看來年紀很輕,個子修長,腰細,胸臀部甚是豐滿,面貌很美。尤其當地含著笑容時,艷光泛射。誰也不能相信這麼美這麼甜的女孩於,竟會替男人做那件事,而且做完之後,馬上點住他的穴道。
小辛仔細地瞧她一會,才道:「你內心的情緒已從眼睛流露出來,看來根本和你面上甜美的笑容不相襯。」
她一身淡綠色的羅衣,本是予人以柔和純潔之感,但她的行為……
不過這襲淺綠羅衣,與飄拂肩上的秀髮,卻使他更美更可愛。幻想。」
那美女道:「你還沒有問過我是誰:」
小辛道:「你那飽滿廣闊的天庭,那對長而彎的眉毛以及眉毛下的鳳眼,一望而知是雷家的特徵,你叫什麼名字?」
那美女搖頭說道:「你錯了,我不是雷家的人。我名叫綠野。」
小辛的目光再次把她細看一遍,由上至下,瞧得十分徹底。
綠野完全沒有扭泥在乎的樣子,反而露出懶洋洋的姿勢。看來她不但不受任何羈束,也不怕挑戰,全身上下散發出野性之美,震撼了男人的心。
小辛這次談話時,聲音中顯然已含有敬重之意:「我敢打睹你不是雷家的孫女的話,必定是外孫女。但不管你是或不是,你本身很了不起,值得和你多講幾句話。」
綠野嘲笑一聲,道:「如我跟你一樣,被人家點住了穴道,像條死豬似的不能動彈,我也曾向那個人表示敬意的!」
她轉身行開,在珠光寶氣珍玩琳琅的屋內徐徐繞個圈子,回到床邊,說道:「你押劍的第二天,消息才傳到這兒來,說是有個叫小辛的青年或中年人,一舉手間就擊垮了「四方天狠、『拚命三郎、『靈犀五點金這三路使武林人聞名頭痛變色的人物。當時我就有三個想不通的疑問。現在相信你一定願意為我詳細解釋吧?」
小辛道:「好吧,但說不定我會痛打你的屁股,替你家的大人狠狠管教你一次。」
綠野面色一沉,簡直是要翻臉了,怨聲道:「以後不准你說這種話。哼,誰敢管教我,我一定殺死他!」
小辛道:「我向你道歉,我收回剛才那些話「」
綠野瞪他一眼,但面上怒色漸漸消退,終於笑了一笑。
小辛道:「其實你先侵犯我戲弄我,我就算揍你一頓也是應該,更何況只不過說幾句狠話而已。你平時很愛生氣麼?」
綠野道:「別說廢話,你要記著現在你的生命捏在我手裡。從前宋媽媽常常說:。有銀子時是大爺,挺胸凸肚吼嚷都行。沒銀子時就是灰孫於,講話一不留神就挨嘴巴子。」你現在是灰孫子,知不知道?」
綠野眼中露出瞧不起他的神色,道:「南京的宋媽媽你都不知道?」
小辛道:「我的確孤陋寡聞得很,她是什麼人?」
綠野道:「她是最有財有勢的老鵠母,全國第一。唉,你真是很沒見識。」
小平覺得有點滑稽,也有點不服氣。因為就算沒有聽過一個有名氣的鵠母,亦非丟人之事啊。不過,跟她爭辯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亦很不值得,便道:「好,好,算我沒見識……。」
綠野雙手叉腰,-聲道:「哼,不但沒見識,而且沒種,儒夫「你現下被我制住,就像癩皮狗似的怕死得很,我說你是王八蛋,諒你也不敢說不:」
小平翻翻白眼,卻一點也沒有生氣樣於。綠野的氣卻還未平息,道:「想當年我在秦淮河上的「連碧舫」,我不塗脂抹粉,不穿漂亮衣服,不梳麻煩之極的髻,我不口興時絕不出場,哼,起初他們把我打得遍體鱗傷,但我還是不幹。後來還不是都順著我!」
小辛一定真的很吃驚,情緒都流露出來。因而他的面孔忽然變得很清晰,那層迷霧全消失了。
綠野很得意地道:「怎麼啦?我這種人居然在勾欄中待過,你很奇怪麼?」
小辛道:「何止奇怪,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毛病,或者你的嘴巴把聲音弄錯了。」
綠野道:「你的耳朵我的嘴巴都很正常。」
小平道:「你為何要做那種事?」現在他回想起來,怪不得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對男人那麼大膽,手法純熟,原來她是曾墮落於風塵中。
綠野坦然道:「因為我十四五歲時就離家出走,跟幾個男子混了一段時日,後來大家都太窮了,日子混不下去了,為了義氣……啊,不,那時候我很愛那個小王八蛋,自願賣身。」
故事很簡單,語氣中亦沒有傷感或忿恨,這段奇異崎嶇的人生歷程,一定吞噬埋葬了許多熱情、嚮往。到底她的故事是真是假?
小辛暫時無法判斷。他道:「你有一身武功,怎肯給人毆打?」
綠野道:「開妓院的人可厲害呢,當時我喝了一碗藥,全身武功就便不出來,。」
小辛道:「你賣身給宋媽媽麼?」0一流的,個個美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何看中我這個野人。」
小辛道:「古人說『粗頭便服不減國色」,野也有野的美,那宋媽媽果然有眼光。無怪你口氣中對她沒有一點不滿,連我也有點佩服她了。」
綠野撇撇嘴,道:「你懂什麼?宋媽媽有財有勢有義氣還不算,她本身就是當今武林頂尖手之一,我的武功全靠她幫忙才恢復的」
小辛又驚一下,道:「真的麼?唉,將來無論別人告訴我任何怪事,我都不會感到驚奇了:」
小辛這句話比恭維她漂亮還要使她開心。綠野笑道:「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著呢二你連宋媽媽的大名都沒有聽過,簡直是大大的土包子,當然覺得我說的事情很新鮮奇怪了:」
她停一下,又道:「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第二個問題是四匹狠和拚命三郎的七隻手指,是你一刀刀削斷的抑是他們自行斬斷的?」
小辛訝道:「你說第二個問題?那麼第一個呢?」
綠野泛起得意之色,眉毛揚得高一口匹,道:「第一個問題已有答案。」
小辛沉思一下,道:「原來你已瞧清楚了:」
綠野道:「對的,你居然猜到,算你不笨。」
小辛用含有曬笑的聲音道:「你真的看清楚了?你說得出來麼?」
綠野道:「當然啦……」但她底下的話聲卻忽然嚥回肚子,活像忽然嚥下一顆石頭,使她眉毛一下子垮了下來。
剛才當小辛十分驚訝之時,他面孔上的迷霧明明消失,明明清晰呈現出來,但現在回想起來,卻又忽然不能肯定了。
綠野生氣地咬住下唇,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到底幾歲?」
小辛道:「這是第一個問題,對不對?」
明知故問,這傢伙好討厭。綠野很想一巴掌打散他面孔上的迷霧,但不知何故沒有動手,只忿然點點頭。
小辛道:「我普經是幽冥世界中的人,那只有絕望、黑暗、痛苦、污穢,沒有時間。所以你認為我是四十歲也可,二十歲也可。」
他的話雖是有點怪異不易理解,卻言之成理,亦很坦白。
綠野克得一點都不生氣了,但她自己卻對這現象奇怪芭柬,因為她一向對待小辛道:「四匹狼的手指是被我一刀一刀削斷,拚命三郎是自己動手的。」
綠野征一下,這個答案又是兩者俱有。難道他的回答從沒有一面倒的?這使人怎能得到肯定或否定的推論?
小辛又道:「第三個問題是不是靈犀五點金的結果?花解語到哪兒了?」
綠野道:「你是討厭鬼,快說:」
小辛道:「她們可能拆伙了,因為花解語中了一種絕毒,而花解語是這夥人的領袖,她本身既不能自保,拆伙乃是遲早的事。我本來想試試看能不能幫她解毒,但後來又懶得多管閒事,便讓她們離開,讓她們自生自滅了!」
這番話聽來似乎有結果,其實仍然得不到肯定答覆,靈犀五點金結果究竟怎樣?她們到哪兒去了?問題仍然存在。
綠野對他眼睛瞪了好一曾,忽然縱聲大笑,笑聲像銀鈴一般清亮悅耳。小辛等她笑聲停歇,才道:「似乎我說錯話做錯事,被你抓住馬腳,是麼?」
綠野道:「那倒不是,有個人告訴我,如果我問你問不出答案,或者什麼事都無法確定的話,就把你送給他,讓他來……」
小平道:「你以為我肯跟你去?」
綠野道:「你連坐起來都辦不到,你豈能反抗我的意思?」
小辛翻翻眼睛,才歎歎氣道:「這話倒是不假,但你究竟想知道什麼?想把我怎樣?」
綠野道:「你猜不到了是不是?聰明的土包子: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的橫行刀在哪裡?」
小辛道:「我是小辛,小辛就是我。至於那把橫行刀……」
他忽然用迷惑的聲音道:「你要橫行刀幹什麼?海龍王雷傲候的「七尺紅」亦是武學中的一絕,你雙手部留下了使用短劍,指上留下勾勒韌線的痕跡,可見得你已獲得雷傲候F七尺紅」的真傳了。」
所謂「七尺紅」只是兩把短劍,末端有堅韌的絲線繫於手腕,可在一丈方圓內脫手舞刺,這種奇巧狠毒的兵刃自然另有獨門手法和特殊內力才使得動。
綠野忽然面如土色,道:「你從我雙手瞧得出來?那麼別人呢?」
小辛想了一下,才道:「別人恐怕很難,這一門學問不但有許多講究,最重要的還是眼睛,只要眼隨稍有衰退,只要有了毫釐之差就看不準了。當然這個人種暗器,以及九大類基本拳掌煉法,三種基本指法等,如此方能從極細微的差異中,判別找出正確答案。」
「聰明的土包子」果真有一手,綠野自問根本連這些武學的智識還不懂得,自然更談不上判別對方是使用什麼武器了。
綠野心中不覺湧起敬意,道:「你真的懂得那麼多?誰教你的?」
小辛道:「那人已經死了,他在生之時不過口二片落葉罷了。」
綠野訝道:「落葉?什麼落葉?」
小辛道:「從樹上掉下來的枯葉,就是落葉。」
這個人的回答永遠教人不能很明確知道他的意思,就像他的臉一樣。綠野不禁搖搖頭,表示心中的不滿。但不可諱言的,這個一切都像迷霧似的人,竟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忽然使她湧起願意甸卜在他腳下任他為所欲為的情緒。
她的眼波柔如春水,臉若朝霞,全身泛出溫柔謙卑的味道。任何男人都能在一瞥中,領略她哀求被侵犯征服的渴望。小辛當然知道,因為他不但是男人,而且健康聰明。但他的目光忽然移開,落在那扇已拉開簾子的窗口。
過午斜照入來的陽光,喧囂的蟬聲,微風中釀滿著樹木青草的氣味……
他好想跑到濃蔭下,或在陽光中的草地上,像小孩子一樣打幾個滾。
但他只能歎口氣,道:「我下午要跟一個朋友會面,八天前就約好的……」
綠野也歎口氣道:「我不想拒絕你任何要求,但是我不敢讓你恢復自由。」
小辛道。「這倒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的。」
綠野道:「絕對解決不了,因為有人告訴過我,制住你的機會只有一次。的,曰個人的話就像水會濕火會熱一樣,永不會錯!」
小辛道:「偏偏這一次卻錯了!」
綠野堅決地道:「絕對不會,他絕不會錯!」她沉吟一下,又道:「其實他當時還說了一句話,他說。很可能連一次的機會都沒有!」
小辛不再駁她,道:「這才像話。」
綠野道:「現在你不怪我不讓你去赴朋友之約吧?」
小辛道:「但這個約我還是要赴,我會回來讓你點住穴道。不過這次是自願的,所以那人的話仍沒有錯!」
綠野連連搖頭,道:「不行,我不敢!」
綠野果然駭得睜大眼睛,一時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小辛提醒她說:「我的脾氣就是這樣,約好了一定要赴約,答應了你就一定做到!」
城東的這一角屋宇都很低矮,街道很狹窄。巷子內有家牛肉麵店,生意還不錯,一共五張破舊木桌,竟然五桌全滿。
小辛和朋友佔了一張,兩個人已喝了三斤高梁,兩斤羊肉,二十隻鹵蛋。
他這個朋友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但眉宇間和身上的衣物,都露出潦倒的痕跡,他們好像都不大愛說話,一個時辰之久總共才交談了十餘句。但他們舒暢恢意的神情,又一望而知絕不是喝悶酒排遣無聊的時間。
小夥計送上第四斤高梁之後,小辛的朋友才長長舒口氣,道:「一個人如果時時挨餓,未嘗沒有好的一面。偶然得到醉飽的機曾,滋味比常人強勝千倍。」
小辛同意地「嗯」一聲,他的朋友又道:「你來的時候是兩個人,為什麼不請他一齊喝酒T」
小辛只搖搖頭,那朋友注視他,眼中閃過熱情關心的光芒,道:「害羞?」
小辛又搖搖頭,忽然陷入沉思中。它的朋友微笑一下,慢慢自斟自酌。小辛道:「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認識,是在三十里外的楓橋鎮。」
他的朋友放下酒杯,道:「是的,我被幾個流氓圍毆,你把他們趕走,然後請我飽餐一頓,又喝了半天酒,我們一共喝了三十斤花彫。」
小辛道:「別打岔,你明知我要說的不是這些。」
他的朋友垂下眼光,忽然變得憂鬱,道:「是的,我知道。」
小辛道:「我們相識時間很短,但心中都有默契,你不問我的事,我也不問你的。」
他的朋友歎口氣道:「可惜現在不問也不行了,是不?人生本來就是如此,本來就充滿說不盡的無可奈何……」
小辛道:「你雖然向命運屈服了,但我並瞧低你,這點請你記住。」
他的朋友道:「我會記住。」
小辛道:「你說你要遠行辦一點事,我們就約今天在這個小麵店碰頭。那時候我當然知道你很熟悉這個城市!」
小辛道:「這一切本來都無所謂,但湊巧的是你本是專門練刀的人,而且煉的又是最辛辣的一門……」
他的朋友驚訝地抬起眼睛,凝視著小辛,眼中現出警惕之意。
小辛道:「你專練『拔刀訣」,這是刀術中最辛辣可怕的刀法。」
他的朋友忽然恢復沉鬱神情,道:「世上已很少人說得出F拔刀訣d的刀法奧秘,你一定就是這幾天轟動武林的「橫行刀」小辛了「」
小辛道:「我就是小辛,我也知道你本來不叫李四。我只知道以「拔刀訣d雄霸武林的閩南連家,所以應該叫你連四而不是李四。」
他的青年朋友連四聳聳肩,道:「隨便。」
小辛道:「連四,你聽著,像你這種刀客,怎可能被幾個流氓欺負?而且被他們欺負了兩三年之久?」
連四道:「你要我回答麼?」
小辛道:「不必了,你能從腳步聲分辨得出男女,這是P視聽」,能夠喝二十斤花彫不醉,這是內功,能夠練到手腕有一圈手燭似的肌肉,這是拔刀的「速度]。總之,你不必被任何人欺負,除非你自己願意。」
連四簡短答道:「是的」
小辛道:「這一切都與我們的友情無關,但剛才那個女子,把事情弄成很複雜,我不能不先問明白你的態度。」
連四眼光漸漸出現熱切希望的神色,道:「我們還能夠做朋友麼?」
小辛點頭道:「當然,否則我何必費事。」
連四長長透口氣,一口喝乾滿滿一杯辛辣的高梁。
他極為珍視這份「友情」,雖然彼此才見過兩次面。他向來寧願忍受奚落、侮辱、飢餓等,卻不肯跟任何人做朋友。所以他自己亦覺得奇怪,小辛究竟有甚麼魔力?
麵店內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很靜,外面的巷道沒有行人,在陽光下顯得明亮暖和。
漫長的夏日已悄悄來到。
小辛道:「那個女孩子叫做綠野,名字並不重要,可能是假的。但她很野,野得很美,敢做一般女孩子不敢做的事,敢說一般女孩於不敢說的話,你認識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