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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混混噩噩被騙竊玉貓 文 / 司馬翎

    無名氏向地上瞧一瞧,道:「我不知道,大概死不了!你沒有見到你的表弟?」

    「沒。」

    無名氏插口道:「你最怕大霧,是也不是?」

    夏雪道:「你怎麼知道?」

    「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就不必說了。」

    夏雪道:「不,我願意告訴你。」

    「她沉重的歎息一聲,道:「在外表上,誰都看不出我有這麼悲慘的身世。」

    「我父母曾經出任封疆大吏,權勢顯赫。」

    無名氏大感疑惑不解,道:「那麼你為何說你的出身十分悲慘可怖?」

    夏雪又沉重地歎口氣,道:「我且把十八年前的舊事告訴你。那時候我只有六歲,有一天拂曉時分,我跟著母親站在荒僻的郊外,那時候白霧沉沉,周圍的景物幾乎沒法瞧得見,我母親突然向前面跑去,竟沒有理會我,那時大路上霧影中出現了一隊人馬,有車子也有馬匹。我母親向那隊人跑去之後,一會兒兒霧氣更濃,什麼都瞧不見了。我耳中只聽到母親尖銳的叫聲和哭聲。那時我害怕得不住發抖,並且十分恨我母親把我丟下,因此我轉身向後面跑去,但走了一陣,便十分後悔和害怕,因為什麼東西都瞧不見,腳下都是草地。於是我又回轉去,可是我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我筋疲力盡,跌倒在地上,那時雖然大霧已散,但四下荒涼僻靜,這景象也使我害怕得走不動,躺在一處樹叢後面……」

    無名氏聽到這裡,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插嘴道:「你光躺著也不行啊,如果你沒有氣力站立,你該出聲叫喊。」

    夏雪悲慘地望著天空,緩緩道:「我躺在樹後之時,就是生怕碰上陌生的人或者豺狼虎豹把我害死,加上找不到母親的恐懼,使我害怕得簡直要發瘋,現在回想起來,我所以筋疲力盡,一方面是體力消耗過多,另一方面也是恐懼之故。」

    她停頓一下,接著道:「這一段噩夢似的遭遇,每每在夢中侵襲我,我每每聲嘶力竭地叫喊大哭,直至回醒……」

    無名氏異常同情地道:「那真是太可怕了,無怪你無法忘懷……」

    夏雪道:「也許我今日向你傾訴之後,以後會覺得好些……且說當時我躺在樹叢之後,心中儘是驚懼悲傷之情,過了不久,我就陷入昏迷狀態之中無名氏歎口氣,道:「你令堂幾時找到你的?」

    夏雪突然流下兩行淚珠,道:「她永遠沒有找到我,直到今日仍是如此!」

    無名氏駭然道:「真的沒找到你?」

    夏雪苦笑道:「當然是真的,不然的話,這件事怎會變成我平生最隱秘的事?」

    「那麼你後來究竟怎樣?」

    「我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醒來,面前有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望著我,他的樣子瘦長嚴肅,但並不教人害怕。他一隻手輕輕按摩我身上棗道,手掌上傳出一股熱流,傳人我體內,不但使我感到十分舒服,而且心神舒泰,不再驚恐。接著,他取出一粒丹藥,放在我口中,頓時一陣清香,遍佈齒頰

    她拭去淚痕,想了一陣,接著道:「他就是藍大先生藍淵,也就是藍岳的伯父。位列當今武林至高無上的帝疆四絕之一,這卻是我這一回踏入江湖才知道的事,以前我一直都不曉得。」

    無名氏聽到藍大先生之名,並無驚異之容,卻追問道:「你怎會姓夏呢?可是原來的姓氏?」

    夏雪搖頭道:「我記得我原本姓王,當時藍大先生問我家住何處,為何會獨個昏睡於樹後,我只能告訴他像告訴你那麼多。藍大先生把我帶到一家農舍中;暫住數日,他獨自去查訪我的親生父母。可是查了幾日之後,都沒有一點頭緒,於是他把我帶到京師,那時,我義父夏恭正在京師做官,只有夫婦兩人在京師居住,並且恰巧他的一個女兒夭折了。藍大先生要他們把我當做親生女兒,據他們說我很像那個夭折的女兒,所以果真把我當做親生愛女看待、我父親是藍大先生的表弟,一向十分敬服藍大先生。此後,也許是藍大先生暗中幫助,他陞遷得很快,幾年光景,就做到了兩湖巡撫,接著的幾年都是出任方面大臣,權勢顯赫。

    前幾年急流湧退,離開宦海回到老家,家中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我的身世來歷,不過都曉得我得到藍大先生傳授過武功之事,所以這一次我潛入江湖,托詞要找藍岳口去,家人都不覺得吃驚希奇!我義父母他們得過藍大先生的囑咐,不許替我定親及阻止我的行動,我能夠離開夏府,這也是主要原因……」

    無名氏愣了一會兒,才道:「你有這種經歷,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無名氏道:「你這次離開夏家,是不是還有訪尋親生父母的念頭?…

    夏雪尋思一下,道:「當然希望能夠訪尋到,可是事隔十年之久,這希望太過渺茫了!

    況且我一直懷疑當年在霧中見到一隊人馬的景象,乃是官家押解犯人的隊伍,我記得有些騎馬的人好像是官兵,也許我親生父親鎖在囚車之上……」

    她又流露出恐懼悲慘和恥辱等複雜的表情,可見得她很害怕她的親生父親是個罪犯。相信這個念頭最是折磨她,使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當真去調查尋訪。

    無名氏憐憫地望著她,道:「我曉得你心中真正的恐懼就是你親生父親是不是罪犯這一點上,但你大可放心的是,第一,這件事縱然是事實,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證實,你可以置之不理!第二,當時霧氣已濃,你根本看不清楚,相信是你後來憑著想像,加上這麼一筆。第三,假如當日藍大先生已經查出你親生父親乃是車中囚犯,那一定是別有原因的犯罪,不然的話,藍大先生絕不會憐憫你,他把你送回你母親不就省事了麼?」

    夏雪苦笑一下,道:「這些事都不必討論了!」言下之意,大有她早就詳細想過這些問題。

    無名氏道:「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你最好停止胡思亂想,一個人沒有親生父母也可以照樣活得很好!假使你一定想找到你親生父母,我可以替你起個卦……」

    夏雪哦了一聲,道:「你懂得起卦麼?那就替我算一算,先看他們可還健在人間……

    咦,你怎樣了?」

    只見無名氏面上流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這種神情太以複雜,令人無從推測他心中泛起什麼情緒。

    過了半晌,無名氏歎口氣,道:「我根本忘了怎樣卜卦,可是我既是忽然隨口說出來,自然以前曉此術……」

    他逐漸平復下來,回復一片冷淡漠然的態度,似乎他一觸憶起舊事的影子,就足以使他心灰意冷,對目下的一切都十分消沉淡漠。

    夏雪也沉緬在回憶之中,忽然蹩眉,忽然舒顏。兩人默然地對立了一刻,無名氏道:

    「你跟隨藍大先生學藝多久?」

    夏雪道:「說不上有多久,他一共教過兩次,第一次是我到了夏府不久,他教我打坐,紮下內功根基。第二次是兩年之前,他又來看我。他一見到我,就流露出失望之色。之後,就表現得有點頹喪……」

    無名氏道:「我明白了,藍大先生讓你紮下內功根基,歷時多年,這次再見到你,必是感到你的進步不如理想……」

    夏雪道:「正是這樣,他老人家後來但白告訴我說,藍岳和我都是他認為能夠造就的理想人選,誰知他這一趟回來,藍岳和我都令他十分失望。但他老人家隨即安慰我說,他曉得我遭遇過十分恐懼之事,所以練功之際,時時會因而分心,無法達到上乘境界,他還說這是他的錯誤,應該一直把我帶在身邊才對。至於藍岳他老人家可就不太原諒,為的是這幾年藍岳在武林中已闖出字號,並且得到情魔之名,正由於藍岳喜歡在情場中打滾,所以無法參悟上乘內功,因此,他老人家再也不傳授更高深的武功給他!當時他逗留了一個月,日日傳我武功。到他老人家離開時,曾對我說我的武功雖然只有他老人家十分之四,可是在時下武林中,已難碰上對手。他老人家同時也囑咐我絕不可向別人提起他老人家。」

    無名氏皺一下眉頭,道:「這樣說來,你真不該告訴我這些事,日後他老人家如果曉得了,一定十分震怒。」

    夏雪歎了一聲,道:「你也許心中沒有藏過秘密,所以不曉得我的心情。這些年來,我的心被這兩大秘密壓得十分痛苦,所以今日既然跟你說了,索性都說出來,好教我以後可以有一夜睡得安安穩穩……」

    無名氏抬頭望著天空,道:「一個人的心被秘密壓住,這種痛苦自然是難以忍受。我好像也有這種深刻的體驗,可是,那是什麼秘密,現在連我也想不起來啦!」

    夏雪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突然失去以前的記憶,會不會就是因為心中有個巨大的秘密,迫得你無法支持,所以忽然忘記?」

    無名氏睜大雙眼,道:「這話甚有見地,可能就因此故。唉,如果當真是這樣的話,那個秘密一定萬分重要,所以我非忘記它不可。既然如此,則我寧可不恢復記憶,以免又得承擔那種難以熬忍的痛苦……」

    他們越談越覺投機,不知不覺已到了晚上。

    沙漠中冷熱十分懸殊,人夜之後,便冷不可當。

    藍岳,祈北海,辛龍孫等三人一直都在運功調氣,他們的內功均是當世絕學,是以在練功時絲毫不感到寒冷。

    無名氏也不畏寒冷,偕同夏雪在偏殿內過夜。夏雪其實也是身懷上乘內功,本不怕冷,但她卻裝出奇寒難禁的模樣,因此無名氏只好和她靜貼著坐在一起。

    幾乎整個夜晚,她都娓娓地告訴他關於她在夏府生活了十八年的瑣事。最後,她在無名氏懷中睡著。

    此後的四五天,她都和無名氏形影不離地混過日子,運功療傷中的藍岳自然也察看出夏雪對無名氏情意日深。這使得他十分妒忌,這一分心,又使得他延緩了進境,更加令他大為惱火。

    第五日將近中午之際,藍岳一躍而起,舉步向前面的偏殿走去。才走過兩三丈遠,就碰到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他們面上都流露出騰騰殺氣,三人會晤後,彼此都心照不宣,聯袂向前面走去。

    無名氏和夏雪談了一整夜,早晨只睡了一會兒,醒後又一齊走到寺門外面曬太陽,接著便在山門外牆根處睡著。無名氏枕在夏雪的腿上,夏雪則靠著石牆,都睡得十分寧恬安適。

    無名氏忽然驚醒,睜開眼睛,不由得訝然起身。

    原來在他前面出現了許多匹馬,化為半月形屏立在他和夏雪前面。而他最先看到的,卻是一位面上遮住白紗的女郎。

    她踞坐在鞍上,美眸中射出從未有過的怒恨的光芒。在她左邊則是美艷夫人的青衣侍婢瑛姑。兩邊則是爵榜列名的苦行禪師。楚南宮、鐵膽趙七、豐都秀士莫庸,靈隱山人,神指丁嵐等六人。

    瑛姑露出嘲曬的笑容,可是卻沒有出聲。

    豐都秀士莫庸首先曬笑道:「呵,呵,好香艷的睡態,我們總算眼福不淺……」

    無名氏和夏雪都跳起身,夏雪面泛紅潮,尖聲道:「你下來,姑娘要教訓教訓你這狂徒。」

    莫庸旁邊的神指丁嵐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留點氣力等無名氏移情別戀教訓他吧!」

    眾人幾乎站都哄笑出聲,夏雪氣得面色轉白,但又鬥不過對方刻薄口舌,正要衝上去。

    無名氏忽然道:「這些無知之輩,不值得夏姑娘生氣,待我弄點苦頭給他們嘗嘗,以後就會懂得規矩啦廣他說時把夏雪拉到後面,舉手指住莫庸,丁嵐兩人,意思要他們下來。

    眾人都露出驚訝之色,尤其以凌玉姬為甚。她記得無名氏業已恢復消沉冷漠的態度,怎的忽然變得詞鋒銳利,並且居然主動要和別人動武?

    莫庸和丁嵐哪肯示弱,一同飄身下馬,落在無名氏身前。

    無名氏踏前兩步,雙手齊發,招數互異,分攻莫丁二人。他一出手,招數之奇奧使得眾人莫不深感驚凜,但似是功力平常,是以沒有特別凌厲的風聲。

    莫丁二人本不想一齊動手,可是對方手法過於奇奧,不得不出手封架。他們均屬同一心思,準備架開對方這一招之後,暫且退開,以便商量哪一個出手,哪知無名氏手法變化深奧無倫,奇幻莫測。雙手俱不撤退,只是順勢變招疾攻,一下子就粘住莫丁二人,都無法後退。

    數招之後,莫丁二人已被迫得施展全力,但他們越是增強功力,無名氏便也同樣增強威勢,節節進迫。

    開始時眾人還瞧不出其中奧妙,但不到十招,便都看出無名氏敢情尚未發揮本身的威力,僅僅是借勢用勁,反擊對方。是以那豐都秀士莫庸及神指丁嵐所施展的功力越強,他們所遭遇到的反擊也就更加厲害。

    話說得容易,但身在局中的無名氏居然能夠獨力應付兩位封爵高手,並且純粹借勢用勁以反擊敵人,這等手法委實高深得不可思議。

    是以這時馬上諸人,包括凌玉姬、瑛姑在內,都駭訝交集地望著激烈搏鬥中的三人。

    凌玉姬雖是教過無名氏修羅七訣,其中的第一訣就是「借勢」。此訣雖是單獨成為一訣,但其餘的六訣,莫不蘊含借勢生力的妙用,是以「借勢」大訣冠於七訣之首。

    縱然她明知無名氏學過修羅七訣,可是她卻想不到無名氏居然能練到出神人化的境地,舉手投足間,俱把修羅七訣的威力發揮至十足境地。因此,她一方面欣喜這修羅七訣的強大威力,另一方面,卻也頗悔將修羅七訣傳與無名氏。此外,她感到訝異的,便是無名氏的奇奧手法中,時時夾雜有不屬十二散手的招數。從他對敵時看來,他這些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招數,其威力奧妙一點也不弱於十二散手。

    瑛姑從未學過修羅七訣,因此,她只以為無名氏能夠借勢用勁反擊敵人,全是出手招數的妙用。因而她大感駭訝的便是無名氏分明屢屢使出十二散手中某些招數,出手時姿勢架式與自己所學並無不同之處,但奇怪的是同樣的招數,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變得威力環生,連續不斷,使人有神眩目搖之感。

    她在駭訝中更加希望深入一點觀察無名氏的絕藝,當下向凌玉姬道:「姑娘,婢子意欲命他們增援,姑娘以為如何?」

    凌玉姬緩緩道:「隨便你,我沒有意見。」

    夏雪冷笑接口道:「這些人儘是封爵金榜上有名的人物,我勸你別糟蹋他們的聲名!」

    玻姑不理會她,道:「靈隱山人,鐵膽趙七,有煩兩位出手增援。」

    靈隱山人和趙七本來都發生莫大興趣,這時應聲飄身落馬,衝上去出手夾攻無名氏。

    他們這一出手,頓時將戰圈擴大,夏雪怒聲道:「你們當真不要臉了麼?居然以四攻一」話聲中猛吸真氣,蓄勢揚掌,便要上前助陣。

    那邊瑛姑迅速道:「楚南官,苦行禪師兩位即速上前阻擋夏姑娘。」

    楚南宮縱落馬下,人未到拳力先到,「呼」的一聲,一股剛猛拳力直擊夏雪,迫使他出手化解。

    夏雪身形因此略略一滯,頓時吃楚南宮沖了近身,施拳猛攻。

    苦行禪師在馬上微一猶疑,瑛姑已接著道:「這位夏姑娘乃是藍岳的表姐,武功高強,禪師不可怠慢!」

    苦行禪師生似無法違拗她的話,隨即縱下馬向夏雪撲去,出手助陣。

    無名氏這邊獨力奮戰四位高手,開始的十多招他仍然十分凌厲,指東打西,迫得那四人宛如走馬燈般團團直轉。

    但十餘招之後,陣勢便逐漸穩定下來,那四位封爵高手此上彼落,快如閃電,個個出手時都能夠攻敵助己,生似一向就習慣聯手作戰般嚴密配合。

    瑛姑低聲向凌玉姬道:「姑娘瞧見沒有,無名氏手法雖是奇奧絕倫,可是他一來本身功力未足,二來他的招數有限,變來變去,不出那幾招,是以他們四人已掌握控制局勢,不須多久,就可擊敗無名氏了。」

    她停頓一下,又接著道:「不管怎樣,無名氏能夠力敵這四位封爵高手,激戰了這一段時候,此事傳出江湖,大概不易教人置信。」

    凌玉姬默然不語,看了一陣,但見無名氏漸漸落在下風,他的奇奧招數往往尚未發出,就被對方聯手攻勢迫得改變心意。

    她心中的妒恨忽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卻是擔心他會不慎失手立時死在那四人手下。

    她輕輕歎口氣,道:「玻姑,你打算要他們殺死無名氏麼?」

    她確有此意,但口中卻不便說出來,支吾道:「婢子料想無名氏不會死在他們手底。」

    無名氏開始時本是心無旁騖應付敵人,及至夏雪出手,他就分出一部分精神注意她的處境,因此雖然表面上看來他是由於招數有限,所以已不能困迫住對方,但究其實他分心旁顧卻是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他分心之故,所以也就聽見了凌玉姬和瑛姑的對話。

    只聽凌玉姬用那異常動人的聲音道:「我看不出實在情形,但假如你沒有存心要殺死他,那就叫他們撤退。如果你一定要取他性命,我也沒法勉強你。」

    她的話本是無可奈何中的真心話,可是在無名氏的耳中,卻變成她一派假裝神氣,事實上想假手別人取自己性命。

    無名氏本來對自己的性命毫不吝惜,可是一旦聽到凌玉姬這麼說,頓時生出不讓她稱心如意的想法。

    瑛姑突然道:「咦!藍岳,祈北海。辛龍孫他們走出來啦!」

    凌玉姬抬目向山門內望去,只見藍岳等三人聯袂走出來,當先的藍岳舉止瀟灑,英挺不群,把祈北海、辛龍孫這兩個原本不俗的年輕人都比下去了。

    藍岳的目光有如閃電一般,落在凌玉姬面上。這刻他們因被圍牆遮擋之故,瞧不見在牆邊激鬥中的無名氏和夏雪等人。

    夏雪獨力對抗楚南宮和苦行禪師,開始時仗著帝疆絕學,尚可抵擋,時候一久,便已陷入危殆之境。

    瑛姑看看藍岳的神情,又看看凌玉姬,眼中突然射出狠毒的火焰。

    夏雪突然哎的一聲,騰騰騰退了六七步遠,嬌軀貼在山牆上。原來她在劇戰中,吃苦行禪師施展出連環重手法,小腹被他掌力掃了一下,頓時一陣劇痛,人也被苦行禪師震出六七步遠。

    無名氏轉眸一瞥,但見夏雪面色如土,似是傷勢極重,可能有性命之憂。突然問一股憤火恨焰從心頭冒起,無法遏抑得住。

    但見他星目圓睜,威光四射,同時間拳打掌劈,左手使出凌玉姬所傳的十二散手「千軍辟易」,右手施展達摩秘錄石墩圖解所學來的其中一招。

    他不但雙手各各使出一招絕學,同時發揮本身功力,頓時掌力排空掃蕩,掌影縱橫,舉手之間竟把圍攻他的四位封爵高手全都迫開六七步遠。

    眾人無不駭然變色,都不知他還有多少絕藝未曾施展出來,正在嚴密警戒之際。無名氏大喝一聲,人隨掌去,疾向苦行禪師撲去。

    他的身法迅快異常,一撲到苦行禪師身前,更不留情,左拳右掌,迅急猛攻。

    無名氏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尤其是他忽然變得如此勇猛可怕,使得這一群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莫不遲疑一下,各自暗下盤算要不要趕過去助拳。

    無名氏得到這一線之機,因而能夠發揮威力。苦行禪師但覺對方左右兩手的招數都奇臭絕倫,這刻不但難以封架,甚且連退走也不行。

    苦行禪師也明白無名氏這般大怒,為的是他擊傷了夏雪。

    他本可大聲喝出自己業已手下留情,夏雪目下雖是負傷,其實並不嚴重。但此刻他如果說出這種話,雖然存心光明,僅僅糾正對方錯覺,可是在旁人耳中聽來,卻會變成他怯懼敵人威勢,是以說出此話討饒。

    無名氏一口氣迅攻猛擊,把個苦行禪師圈在掌影之內,情勢危殆異常。

    凌玉姬娥眉輕蹩,道:「瑛姑,你竟不出手救一救苦行禪師麼?」

    瑛姑冷冷道:「我為什麼要出手。」

    凌玉姬倒抽一口冷氣,但見苦行禪師當真十分危險,只要稍一失手,非死不可。她在近數日來對苦行禪師甚有好感,極是不忍他負傷身死,更不願苦行禪師乃是死在無名氏手中。

    當下惶急四顧,忽見藍岳,祈北海、辛龍孫等三人業已走出山門,都站在一邊觀看。

    凌玉姬忍不住叫道:「喂,你們幫一幫苦行禪師行不行?』藍岳朗目光芒暴射,長嘯一聲,振臂縱起,直向戰圈撲去。

    祈北海,辛龍孫也不肯落後,齊齊聯袂縱上去。

    瑛姑眼中又射出狠毒憤怒的光芒,這數日來她突然發覺所有男人無不對凌玉姬十分恭順,人人都盡力博取她的好感。這已使她感到十分妒恨,目下那藍岳對凌玉姬之言居然也如奉綸旨,這一下實在使得深沉如她的人也忍耐不住。目光一轉,突然伸手把所有的馬匹韁繩取過來,催動坐騎,向山門內走去。

    藍岳及祈北海,辛龍孫等三人剛剛撲到戰圈時,無名氏早就聽到凌玉姬所說的話。左手運足功力橫掃出去,苦行撣師拳掌封架,無名氏施展出修羅七訣中第三訣「挑掃」心法,手掌倏地軟垂,接著急挑疾掃。苦行禪師但覺雙掌俱被敵人震開,同時一股潛力擊中胸口,頓時一陣劇疼,登登踉蹌退出七八步之遠。

    無名氏若然不是急於應付藍岳等三人,這一招絕對可以制他死命。

    這時藍岳及祈北海等三人先後撲到,藍岳一出手就是迅急快疾的連環重手法,不特手法奇奧精妙,而且掌力雄渾,武功之強,令人咋舌。

    祈辛兩人一向是一剛一柔,特別是辛龍孫陰毒異常,一上手就連發三腳,腳腳都足以立斃敵人而又無影元聲。

    無名氏碰上這三人,頓時感到他們攻勢之強烈較之早先神指丁嵐、莫庸他們的更大,部分武功已被他的手法克制住,是以更加感到難以應付。

    楚南宮上前探視苦行禪師傷勢,苦行禪師用手指一指身上玄機穴,楚南宮自然會意,立時伸手拍在他的玄機穴上,並且運出真氣,從他穴道中攻八。

    苦行撣師喘過一日氣,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迅速地服下一粒。

    楚南宮見他狼狽模樣,轉眼又見到那幾個後起年輕名手已在龍爭虎鬥,所施展的武功元不是武林絕學,精彩絕倫。不由得心頭湧起一股鬱悶之氣,突然仰天狂嘯一聲,接著厲聲叫道:「我們在自稱雄武林,一生練武,如今才知多年心血都是白費,氣死我也!」

    他大叫聲中,放步向山門內奔去,不再觀看那一場激鬥。

    他的話頓時引起所有封爵高手們的共鳴,人人面色劇變。苦行禪師長歎一聲,舉步走到夏雪面前,遞給她一粒丹藥,道:「夏姑娘服下此藥,傷勢立刻就可減去十之七八。」

    夏雪已有運一會兒內功,這時冷笑道:「誰要你的丹藥……」一手推開苦行禪師,接著向前縱去,纖掌起處,疾向藍岳後背大穴拍落。

    藍岳倏然旋閃開去,見來人乃是夏雪,不由得又縱開兩步,愣了一下。

    無名氏好不容易減去一個強敵,趁機連發兩招,稍稍迫開祈辛二人。夏雪接著舉掌向祈北海攻去,口中叫道:「無名氏你快點走開,這場架值得打麼?」

    祈北海口身接住夏雪的一掌,辛龍孫恨極這夏雪從中助敵,突然舍下無名氏,轉身向她夾攻。

    無名氏聽了夏雪的話之後,為之一愣,覺得當真沒有什麼好打的。

    那邊廂突然有人大叫道:「大家都活不成啦!」

    這話乃是鐵膽趙七所發,眾人聽到此言,都大感訝異轉眼向他望去。連祈北海,辛龍孫數躍開數步,看看是什麼事情。

    只見鐵膽趙七站在山門當中,舉手指住門內,接著道:「一定是瑛姑把大家的乾糧和水囊都帶走啦!」

    神指丁嵐和豐都秀士莫庸齊齊躍了過去,但見好些馬匹都散立在山門內沙坪上,但馬上帶著的乾糧食水一概不見。

    丁嵐和豐都秀士莫庸一言不發,放步向寺內奔去,藍岳情急之下,一手拉了凌玉姬馬韁,便沖人寺內。

    祈北海、辛龍孫也跟蹤追人,只剩下無名氏,夏雪和苦行禪師三人。

    苦行禪師道:「在這大漠之中,如果失去水囊,就算有天大本領也活不成!兩位最好一齊走,跟著神指丁兄,相信終會追得上玻姑廣無名氏向夏雪道:「你追上去吧,我還得等一個人,他把火龍駒騎走了。」

    苦行禪師拔步向山門縱去,一面叫道:「要走就得趕快,不然就追不上大夥兒啦……」

    夏雪遲疑一下,忽見無名氏面上流露出淡漠之色,突然感到一陣畏懼,轉身向苦行禪師背影趕去,口中一面叫道:「無名氏,你快來吧!」

    無名氏沒有回答,轉眼間此地只剩下他一個人,頓時感到十分落寞空虛。

    蹄聲漸遙,他緩緩走人寺內,到處巡視了一遍,全寺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他的坐騎。

    他忽然覺得留在此地也沒有意思,當下走到偏殿,從那座佛像肚子裡掏出先前藏起的水囊,牽馬走出寺外。

    在那元邊元際的沙漠中,只有他一個人。但他一點也不畏懼,相反的正好願意置身在這渺無人跡的地方,可以清清淨淨地度日。

    他走了六七日,水囊中滴水全無,乾糧也已經吃光,臉上也長出長長的鬍鬚。可幸這天黃昏,居然瞧見炊煙,敢情前面已經是定遠營。

    於是,他又再次踏人人世,但這一回他卻是獨個兒,無羈無絆。

    他在路上幾乎走了一個月,才到洛陽。

    這時,他滿身風塵,白皙的皮膚多少已變為褐色,加上許多日子沒有剃的鬍子,誰也認不出他的本來面目。

    他的馬匹早已賣掉,自個兒步人城中。在鬧市中轉了一圈,不覺走到一條僻靜的街道上。

    突然有個僕從裝束的漢子,打另一條巷子內出來,凝目打量他。

    無名氏也沒有理會,逕自在牆邊一塊石上坐下,吁一口大氣。

    那個僕從裝束的漢子走到他面前,搭訕道:「老兄可是本地人氏?」

    無名氏搖搖頭,因覺此人眼中露出狡詐之色,也就懶得開口。

    那人又接著道:「老兄離家多久了?是何處人氏?」

    無名氏道:「我自家也不知道!」

    那僕從裝束的人訝道:「老兄你怎會不知道?請教尊姓大名?」

    無名氏簡短地道:「都不記得啦!」

    「老兄真會開玩笑,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窮途潦倒,所以沒有心思說話?」

    無名氏道:「我當真記不得以前之事!」

    那僕從裝束之人突然叫聲「我的老天」,聲音中透出十分驚訝的意味。

    無名氏望也不望他一眼,卻聽那人道:「你老兄當真不是開玩笑麼?無名氏只點一點頭,那人接著又道:「如果是真的話,在下倒是有話奉告!」

    無名氏淡淡道:「什麼話?」

    那僕從道:「在下覺得你十分眼熟,可惜你臉上鬍子大多,瞧不出真面目,不然的話,在下也許可以告訴你,你是什麼人!」

    無名氏默然一陣,緩緩抬頭道:「我倒想知道自己是誰,你貴姓大名?」

    那僕從定睛望著他,面上儘是驚疑之容,接口道:「小的李保,哎,當真越看越熟……」

    無名氏道:「你覺得我像什麼人?」

    李保道:「你老跟小的走,把鬍子剃掉,梳梳頭,弄乾淨了小的就認得出是也不是啦。」

    無名氏站起身子,跟他走去,李保邊走邊道:「小的也是外處來的,乃是隨同帳房黃先生專程到洛陽來看一樣東西,等會兒若果黃先生也認得你,那就不會錯啦。」

    不一會兒,他們已走到一間客棧,走人房中,那姓黃的帳房先生不在,無名氏不免覺得有點失望。他並非一定要知道自己的過去,但目下既然來了,便希望早點曉得事實真相,到底他們有沒有看錯人,目下還不曉得。

    李保張羅著替他準備洗面沐浴及梳頭須等事,等到無名氏修飾一番之後,回到房中。李保雙眼發直,愣了一陣這才訝道:「啊呀,當真是二少爺哪!」

    無名氏道:「我到底姓什麼?」

    李保道:「二少爺你姓李名達仁,難道你一點也記不起來麼?」

    無名氏想了一下,道:「這句字怪生的,但且不管它,我家裡有什麼人?」

    李保正要回答,忽然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推門進來,一見到無名氏,立刻震驚地叫了一聲「二少爺。」

    此刻面臨立刻解開身世之謎的一瞬間,無名氏忽地感到有些畏縮。

    那個身披長衫的中年人面目瘦削刻板,可是眸子中也隱隱閃動著狡詐的光芒。

    這姓黃的帳房先生轉面問道:「李保,是你碰上二少爺的麼?這功勞可不小!」

    李保道:「黃先生也認為是二少爺的話,那就沒錯啦。二少爺已經完全忘卻從前的事呢!」

    黃先生道:「這……這……不要緊,回到家裡,他就會記得起來……』』無名氏感到一陣迷糊,倒在椅上,帳房先生連忙道:「二少爺想是過於疲累,目下先休息一陣、待會兒再談話不遲!李保,你先去買些衣服鞋襪之類回來,二少爺如果不換上衣服,怎可見人?」

    第二日,無名氏已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衣飾華麗加上他本來的儀容俊雅,顯得更是出眾。

    他已從帳房先生口中,得知自己出身的家庭富甲一郡,乃是江南望族,家中人口不多,只有父母及兄嫂,他是四年前突然失蹤,但如今的樣子似乎更年輕了。

    但這帳房先生所說的話,一點也勾觸不起他的回憶,因此,他覺得十分迷糊,並且盤算著要不要回去?假如他老是想不起以前之事,縱然回到家中,有何意味?

    姓黃的帳房先生並且告訴他說,這次他帶同李保北來名義上是出來走走,試著訪尋他。

    但其實是受到大少爺之囑,設法趕緊把一件家傳之寶購回來。那是大少爺去年豪賭之下,輸掉十萬兩銀子,因田莊等財產如果售讓,勢必讓老爺曉得,所以把家傳一隻白玉精雕成的貓兒作抵押。但屆期仍然沒法償債,故此這隻玉貓就輾轉落在別人手中。

    黃先生說:「那隻玉貓本身雖是貴重無比,但最值錢的還是那一對用貓、兒眼鑲嵌上去的眼睛,那真是元價之寶,若是碰上真識主,起碼值百萬兩銀子。最近大少爺已積起一筆銀子,有一部分是贏回來的,所以囑我暗中趕來,把家傳之寶買回去。」

    無名氏聽了這番話,仍然想不起一丁點往事,那帳房先生忽然欣喜道:「我記得二少爺最是喜愛這隻玉貓,有時人貓相對,一坐就兩三個小時。有人說二少爺已經著迷,因此老爺把玉貓藏在庫中。」

    他歇一下接著道:「我已和那聚珍莊的老闆約好,下午到他家中看貨,二少爺到時見到那隻玉貓,擔保你一定會記得許許多多的事!」

    無名氏覺得頗有道理,便耐心等候約會時間。黃先生一直教他待會兒見到那個老闆之後,要怎樣表現氣派,不可被他看小,就算因那玉貓勾回記憶,當時也不可談論,以免被人家知道此事,以後傳為奇談話柄。

    終於到了下午未時,他們乘坐一輛華麗的馬車,直駛那聚珍莊金老闆的住處,無名氏曉得這輛馬車也是用來裝點門面,所以不曾詢問。

    不久,馬車在一座巨宅門前停下,門外有兩名家丁,還有一個帶著腰刀,身軀雄壯的漢子。

    其中一名家丁飛跑人去稟報,不一會兒,一個大胖子和幾個都是掌櫃打扮的人迎了出來。

    無名氏聽了黃先生的話,果真得氣派架子都很大。使得那個大胖子金老闆不住哈腰彎背,恭請他們進去。

    他們在廳中落座,無名氏放眼一瞥,只見廳中陳設十分典雅,華而不俗,不由得暗暗驚訝起來,想不透這個胖子怎會有此眼光胸襟。

    那個先前在大門外見到的帶刀漢子此時和另一個也是勁裝疾服的帶刀漢子,不住前後巡視。自然這是由於金老闆要出售的是價值極目的奇珍,所以防禦嚴密。

    金老闆捧出一個鐵箱,放在雲石桌上,慎而重之地打開來,箱內有個紅木製的匣子,再打開這個匣子,只見在紅絞墊上,有只拳頭般大的白色玉貓,蟋伏不動,神態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對眼睛,並似射出貓兒特有的警戒的神情。

    無名氏望著那隻玉貓,雖是非常激賞此貓的精美名貴,可是腦子中混混茫茫,竟不能從此貓身上勾起一丁點回憶。

    金老闆見他沉吟不語,便道:「李爺覺得怎樣?這隻玉貓的確是我平生僅見的第一珍寶。李爺如果能找出一點瑕疵,在下就心服口服!」

    無名氏淡淡道:「這隻玉貓誠然是罕見寶物,當真沒有一點瑕疵……」

    黃先生答腔道:「金掌櫃的意欲賣多少銀子?」

    金老闆道:「在下用十五萬兩銀子買進來,已經存放了幾個月,這筆利息也算不清啦,李爺隨便給個價錢,大概總不會教在下吃虧……」

    無名氏望著黃先生,道:「你看怎樣?」

    當下由黃先生議價,講了老半天,才談妥以十八萬五千兩成交。

    金老闆笑得面上肥肉亂顫,堅要設宴招待這批闊客。黃先生親手把玉貓放回紅木匣中,之後,把紅木匣子轉放在自己帶來的一個漆皮箱子裡,然後擺在雲石桌上。向主人告個便,就離開大廳。

    李保一直侍立在無名氏身後,一方面看管那口箱子。筵席已擺上來,還有歌伎之類唱彈助興,杯籌交錯,賓主歡治。

    席間金老闆又取出一樣寶貝給無名氏看,那是一支粗如拇指的精鋼管,長約五寸,兩頭嵌著一塊水晶。

    金老闆道:「這件寶貝在下也不曉得是什麼名字,雖是非常神奇的寶貝,卻不容易賣出,李爺請請用這鋼管向遠處瞧看,就知道其中妙用了!」

    無名氏取過來,湊在石眼上,閉起左眼,向廳外望出去,只見遠在十餘丈的屋頂,都縮到眼前,連屋瓦上的紋路裂縫都看得十分清楚,宛如擺在眼前一般。

    他不但十分驚訝,而且大感興趣,立刻詢問價錢。

    金老闆喜動顏色,笑嘻嘻舉起一個手指,算是開出價錢。

    這個當兒,李保上前一步,在無名氏耳邊低低道:「二少爺壓低點價錢,小的去瞧瞧黃先生回來了沒有,他最會討價還價。」

    無名氏覺得這話有理,頷首道:「你快點去!」

    李保銜命而去,無名氏轉面向金老闆道:「金掌櫃不須打啞謎,多少錢不妨直說!」

    金老闆道:「李爺是敝店的財神爺,這宗寶貝如果是別人的話,起碼要付十五萬兩,但李爺真個想要的話,十萬兩就使得啦!」

    無名氏一聽這玩意兒也要十萬兩,登時愣了一下,道:「等我和帳房先生商量一下、以我看來,十萬兩似乎大多了一點。」

    金老闆沉吟一下,道:「李爺當真想要的話,那就減一萬兩,若然低於此數,實在無法脫手。」

    他們談論了好一會兒,筵席已經到了尾聲,可是黃先生和李保還沒有回來。

    無名氏覺得有點不對,忽然起身過去把箱子打開,只見那個紅木匣子仍然在裡面,他略感放心,隨即又揭開紅木匣子,但見匣子空空如也,那只價值連城的白玉貓業已失去蹤影。

    他心中大吃一驚,思前想後,頓時明白自己竟在無意之中落在騙子計算中,目下已變成人質,押在這個金老闆手中。

    他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甚至還微笑一下,回到座上之後,他先發制人地道:「這隻玉貓的眼睛好像有一種特別的魔力,看過之後沒法忘記,日後我對著此貓,也許能夠和它瞪上半天眼睛。」

    他順口把別人騙他的話略加修改,用來掩飾他突然開箱瞧看之故。

    金老闆深信不疑,當下又命人另行取出一些珍寶,讓他鑒賞。

    無名氏一面鑒賞珍寶,一面大動腦筋,尋求化解今日的局面。

    他心神彷彿之中,竟意外地口若懸河地把那些珍寶好壞之處都一一指出來,所說的話內行之極,並且眼光獨到,使得金老闆及幾個陪席的掌櫃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於是他忽然發覺了自己居然具有鑒識珍寶的功夫,這一點不免令他大吃一驚,用心想時,腦中一片空茫混沌,找不出一點印象。

    時候已耽誤許久,金老闆他們都微微流露出著急的神情,無名氏可比他們更為焦急,然而他又不能蹬腳上房,仗著一身功夫開溜。更無法賠出十八萬五千兩銀子,這件享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無法解決。

    他暗暗歎一口氣,突然起身道:「我命他們去提銀子來,怎的還未來到?我還是自己去瞧瞧……」

    金老闆面色倏然一變,但立即陪起笑臉,連聲說好,暗中去打個手勢,並且推一下旁邊的人。

    他們都一齊起身,金老闆旁邊那人迅速地走到箱子旁邊。

    無名氏早就瞧見,這刻要是被那人打開箱子,馬上就原形畢露,可是那人已經走到雲石桌子旁邊,他縱然改口說不出去,也阻不住那人開箱。

    情急之下,無名氏再也不能考慮,大踏步衝到桌子旁邊,伸手按住那個箱子,厲聲道:

    「你幹什麼?」

    那個掌櫃吃一驚,吶吶道:「沒有……沒有什麼……」

    無名氏把面孔一拉,道:「你動這個箱子,敢是不相信我麼?」

    金老闆連忙上來道:「李爺不用生氣,他太不懂事啦,無怪李爺不悅「那個掌櫃連忙退開,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

    無名氏大刺刺地道:「這才像話,哼!哼!我豈肯受這種閒氣。」

    說著話時,已向門口走去,剛剛走出廳門,金老闆追了上來,道:「李爺可認得路麼?」他一面堆滿獻慇勤的笑容,無名氏心中大感歉疚,藹然笑道:「謝謝你,我只到大門口瞧瞧,並不準備走遠。」

    金老闆見他舉止瀟灑,風度高貴,頓時覺得自己實在大過多疑,像對方這麼雍容高貴的人,怎會是騙子之流。

    他連忙應道:「如果李爺只是在大門外瞧瞧,那就是在下過慮了……」

    無名氏心中甚為聚張,可是面上仍然從容不迫,轉身舉步向外走去。他每跨出一步,便不由得沁出一些冷汗。

    好不容易走了六七步遠,眼看大門就在前面,忽地後面傳來一聲怪叫,一聽而知乃是金老闆的聲音。

    大門外的家人聞聲擋住門口,無名氏如果要出此門,其實不費吹灰之力。可是他卻站住,徐徐轉身。

    只見那金老闆手中捧著紅木匣子,面容大變,嘶聲喊叫旁邊的人追上來。那兩個帶刀勁裝大漢疾然縱到,一前一後夾住無名氏。

    金老闆衝過來,口中直喘氣,把匣子推到無名氏手中。

    無名氏冷靜地接過那個空匣,在外表上看來,他仍是胸有成竹,鎮定之極。但其實他心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一點應付之法。

    金老闆喘了一陣,才能夠說話,他已急出滿頭大汗,吶吶道:「玉貓呢?那隻玉貓呢?」

    無名氏道:「我老實告訴你,我想出去的原故,正是要去查明此事。」

    他本來還要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因有誰會相信他竟然也是受誘騙,誰會相信他失去從前的記憶?何況他剛才還嚇唬了人家一頓,在在都顯出他乃是知情的同謀共犯!因此,他只好閉起嘴已。

    此刻的一切,生像是掉在醒不轉的惡夢之中,既尷尬又困窘,任何言語都不能令人置信。

    金老闆向他說了好些話,他都沒有聽見。後面的勁裝大漢突然怒喝一聲,伸手抓住他手臂,運力一扭,扭轉他的手臂。

    無名氏被人制住之後才發覺,他向金老闆望去,只見他面色忽青忽白,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他看了之後不覺暗暗歎口氣。

    金老闆喝道:「你到底供不供出來?」

    無名氏身後的大漢運動勁力,屈扭他的手臂,無名氏感到手臂快生忻斷,不由得運功行氣,護住手臂,那漢子察覺他運功抵抗,便更加用力,無名氏本能地用臂背時向後碰去,一碰著對方前胸時,立刻發出暗勁。那勁裝大漢哼了一聲,再也抓他不住,不但鬆手,同時身形也禁不住飛開數尺,叭踏一聲跌在地上。

    另一名勁裝大漢厲聲道:「好賊子,居然還敢動手抗拒!」喝聲中右手抽出利刀,左手使個擒拿手法,疾扣無名氏臂彎脈穴。無名氏發覺此人出手不凡,大有名家風度,真不敢讓他扣住脈穴,沉肩旋身,避開對方左手攻勢。

    這個勁裝大漢右手利刀雖是出鞘,卻不使用,仍然以左手迅疾擒拿,所取部位更是人身要緊穴道。可知此人一身藝業,的出名師無疑。

    無名氏輕而易舉地一閃開對方三招,第四招便吃對方五指扣住右手前臂。

    那勁裝大漢冷笑道:「諒你也無法逃得出我這秘傳神拿七式。」

    無名氏道:「尊駕出手神奇,不知是何人門下?」

    那勁裝大漢道:「我杜鎮國決不怕你日後尋仇報復,但師門淵源卻不能告你!」

    無名氏道:「我並無絲毫日後尋仇之念,只不過覺得杜兄手法光明磊落,大開大起,必是名家所傳,故爾好奇出口相詢!」

    金老闆見杜鎮國已擒住無名氏,忙忙道:「杜師傅快用繩子把他捆起,別教他掙脫跑掉。」

    杜鎮國道:「他縱然力巨如虎,也掙不脫區區五指,我抓住他經用繩子捆還要妥當!」

    無名氏淡淡道:「不見得吧,我若是要掙出杜兄之手,卻恐怕以後你們更不相信我的話。」

    杜鎮國愣然道:「這話怎說?」

    無名氏道:「杜兄手法雖是奇奧,尚難不住在下,但在下想到今日之享,已經無法取信於金老闆,如果強下去,更變成情虛抗拒,豈不是傾西江之水,難洗嫌疑?」

    杜鎮國這時才聽懂了一點,道:「依你說來,你竟不是騙子?同時也是故意讓我擒住的?是也不是?」

    無名氏道:「杜兄說的不錯!」

    杜鎮國仰天大笑,神態甚是威猛,並且這種威猛神志純是出乎自然,令人印象深刻異常。

    無名氏驚訝地注視著他,暗自忖道:「看他的態度舉動,好像是一個有把握贏得天下群雄的高手一般,我雖見過不少奇人異士,都是在武林中享名甚盛,其中也有的以凶殘著名之人,但都遠比不上他這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懾人氣派。」

    杜鎮國接著道:「你且掙一掙看,如果我抓不牢你,那時我們再行動手,可就不必留情了!」

    無名氏遲疑一下,道:「在下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知道金老闆及杜兄都不會相信……」他停了一下,接著又道:「因此在下只好遵命掙上一下,以便證明在下雖有逃脫之力,卻元此心……」

    杜鎮國嘿了一聲,道:「你即管掙一下試試……」

    無名氏暗運內力,護住穴道,然後道:「杜兄小心了!」手腕一翻,只見杜鎮國五指撒開,手臂震起兩尺之高。

    要知道無名氏一身內家功力,非同小可,連名列爵榜的高手們出手擊中他的穴道,也能忍受,何況杜鎮國功力遠比不上那些封爵高手,自然扣不住他的穴道。

    杜鎮國雙眉一展,沉聲道:「好傢伙!當真有一手,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氏道:「在下忘了自家姓名,因此目下就叫做無名氏。

    杜鎮國嘿嘿冷笑一聲,道:「無名氏?刻下在武林中聲名雖是響亮,但決唬不住我杜鎮國……」

    無名氏道:「杜兄不相信在下就是無名氏?」

    杜鎮國又流露出那種震懾人心的威猛神志,道:「不管你是不是,目下我只要知道你的同謀躲在何處?」

    金老闆陡然衝上來,劈胸抓住無名氏,氣急敗壞地嚷道:「你這騙子把我的玉貓弄到哪裡去了?」

    無名氏愣住不動,自然他如果存心閃開的活,金老闆連影子也撲摸不著。

    他窘得無法分辯,又不肯逃走,僵在那裡,真是進退維谷,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了進去,免得現醜丟人。

    金老闆情急之下,向他拳打腳踢,無名氏身上面上挨了幾下,陡然間這種痛苦窘迫勾起他以往的冷漠消沉的應世態度。

    原來大凡一個人碰上解不開的死結時,天生就會激起逃避的本能。無名氏雖然不曉得自己以前用這種態度逃避什麼?但此刻卻明白了自己以前對世事那等漠冷消沉,敢情真是逃避心中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的外殼。因此,他才會失去記憶,才會用肉體的痛苦來減輕內心中深沉的痛苦。

    金老闆喘著氣放開手,嚷道:「你雖然肯捱打,也得把玉貓還我。」

    杜鎮國一直沒有哼聲,旁邊一個掌櫃道:「把這廝送到官裡去,不怕他不招供出來!」

    金老闆面色陡然發白,喘吁吁道:「喂,你趁早說出來,我得找回那隻玉貓,就不送你到衙門去!」

    無名氏長歎一聲道:「你們把我送到衙門,我也無法阻止……」他的話聲表情都顯得十分真摯,令人無法不信他的話乃是出自肺腑。

    他接著道:「我有個建議,可是在目下的處境中,你們自然很難相信而聽從。」

    杜鎮國突然插口道:「你不妨說出來聽聽。」

    無名氏道:「我實在是被那兩人誘騙,心中也極恨他們,所以也希望能夠捉到這兩個可惡的騙子,然而他們刻下已鴻飛冥冥,不易查訪,除非目下立即由我和杜師父分頭追查,假使他們畏罪急急離開此城,我想他們絕對還在路上,也許可以追上,若果你們不肯相信,把我送到官裡,再一耽擱,那時就算把天上神仙請得來,也無法挽回了!」

    這一番話誠然有理,可是誰能相信他當真被騙?杜鎮國乃是武林中人,聽過無名氏的名聲,雖會相信,但如果要他擔保,他也不肯幹。

    因此杜鎮國搖頭道:「此路不通,你不用再說啦!」

    無名氏攤一下手掌,道:「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相信,只不過勉盡人事而已!」

    金老闆面色忽青忽白,似是在思付一件十分重大之享,眾人都定睛望著他,等他決定。

    過了片刻,金老闆突然道:「好,就依你的法子!」

    眾人都驚訝起來,幾個掌櫃都紛紛發言反對,只有杜鎮國沒有做聲,無名氏道:「金老闆眼光魄力都不是常人可及,在下甚感佩服。目下就請你備一匹好馬,以充腳力……」

    金老闆聞言毫不遲疑,立即命下人備馬,那幾個掌櫃更加反對,都認為此事不值得冒險,更不該多賠上一匹好馬。

    金老闆把無名氏及杜鎮國送去之後,才對這些掌櫃們說,他作此決定,原因是一來見無名氏武功高強,杜鎮國根本不是對手,所以如果他要逃走的話,早就逃掉,可見得他自稱被騙的話不無道理,二來那玉貓價值連城,如果鬧到官中,怕只怕玉貓未曾找回,先得破去上萬的銀子。三來他己看出杜鎮國業已相信對方,這杜鎮國為人精明能幹,又是個老江湖,連他也相信了,這事就不算得十分冒險。

    且說無名氏和杜鎮國各跨駿馬,揚鞭急馳,杜鎮國熟悉道路,因此著他向北門追去,到達黃河之後,折向東方,趕到盂津,再兜回來。這個圈子可真不小,但那匹駿馬腳程甚快,也許還來得及。他自己則西出洛陽,疾馳古幽谷關,再折向南赴宣陽,沿官道兜回洛陽。這幾條官道如果都截不到騙子們蹤跡,那就可以能尚自潛伏在洛陽城中,或者已經遠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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