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天羅絕藝滿胸懷 文 / 司馬翎
李天祥聽了之後,微露喜色,道:「貧道相信已有點線索,可以偵查對方的主腦是什麼人物了。這且不提,貧道眼下又有一件重大之事,想請孫大俠出馬。」
孫玉麟道:「真人吩咐下來就是了。」
李天祥道:「此堡之內,有一位隱形異人,由於他能解救中毒之人,所以假如咱們能找到他,便可以抵消敵方煉有毒功之人了。」
孫玉麟審慎地問道:「真人可是已知道這位異人在什麼地方了麼?」
李天祥道:「有兩個地方可以找一找,如果找不到,那就只好由貧道親自查訪了。」
孫玉麟這才明白,道:「原來真人打算命晚輩去謁見那位異人。」
李天祥道:「是的,此事頗難處理,咱們目下既不知他是什麼身份,亦不知他的態度,貿然求他,只怕有碰壁之虞。此外,最重要的當然是乘機刺探一下,瞧瞧那丹鳳針是否已在他手中廣
孫玉麟道:「晚輩已瞭解真人的意思了,好的,晚輩馬上就去。」
他匆匆換了衣服,略加梳洗,便又去見李天祥。李天祥給他一張簡單但清楚的圖樣,道:「此是後堡的兩間密室。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秘密通道和出入口,但都有危險,只有這兩間,應該是最明亮和空氣充足,最直隱居的,所以我要你到這兩處瞧瞧。假如沒有人,也查不出最近尚有人居住出入的痕跡,你萬萬不可亂找,咱們再行商議。」
孫玉麟唯唯應了,李天祥又道:「孫大俠才智武功,都高人一等,兼且俠骨義膽,胸懷磊落,貧道才敢以此重任相托,要知這位異人既有神出鬼沒,解救奇毒之能,而又精通土木之學,這等人物,十分難測,可能非常和易近人,也可能十分捌扭惡毒。因此,應付之時,全憑機智,錯非孫大俠這等人才,貧道才敢相托。」
當然他還有一點沒點明,那就是他早先還讚了他一句「俠骨義膽」,如果孫玉麟不是被他認為正直俠義之人,縱然很有機智武功,亦不能托他辦事。主要原因是這丹鳳針關係太過重大。
李天祥想了一下,又道:「關於丹鳳針之事,咱們或可不放在心上,但此寶已成為天下群雄,不論正邪,都垂涎覬覦之物,因此你若是得到有關此寶的消息,切勿洩漏,待咱們研究過,才作決定。孫大俠以為如何?」
孫玉麟道:「不勞真人吩咐,晚輩亦會如此。」
他拿了圖樣,不敢驚動任何人,一淫沒人夜色中。
他曉得李天祥派自己負責此一行動,乃是經過嚴密的觀察,以及小心研究過的。因此,他覺得自己必須用盡智慧和力量,務求達成這個任務。
不久,他已悄然走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此房無人居住,自然是李天祥的安排,不足為怪。
在黑暗中,孫玉麟查聽了一會,這才走到角落的一座壁櫥前,輕輕拉開了櫥門。
他點燃了火招,略一察看,但見櫥內有蛛網和灰塵,一望而知許久無人使用過此櫥。久未被人打並,或者只在最近被人打開過一兩次,照理說應該尚有一種特別怪味,僅有濃淡之別而已。
既然毫無氣味,可知此櫥時時有人打開。至於櫥內的蛛網塵跡,卻不足異,因為出入之八,無須經過此櫥。
他定一定神,伸手在櫥頂摸索,只扣「克喳」低響一聲之後,他把櫥門小心地關起來。
櫥門一關好,這座壁櫥忽然陷了人去,移動之時,非常的平穩順滑,毫無聲息。這時,右方便露出尺許寬的一道門戶。
孫玉麟用火把一照,裡面是一條窄窄的通道,長度只有五六尺。他一側身閃了人去,一推壁櫥,登時復原。
他緩緩行去,盡頭處是一道水門,已經關閉上。孫玉麟不敢冒失闖入,當下舉手叩門,連叩三四下。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回音。
孫玉麟非常失望,同時也提高警惕,當下又叩門作響,並且說道:「在下孫玉麟求見。」
他以內力迫出聲音,以便透過這道木門。
又過了一陣,他再開口說道:『豬恕在下失利,要擅自進來瞧瞧了。」
說罷,伸手推門。這道木門居然沒有上鎖,輕輕易易就推開了。
孫玉麟已點燃了帶來的蠟燭,高高舉起,一面放眼四望,一面屏住呼吸,提氣護身,以防暗襲。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間密室作長方形,可以稱得上寬敞。上面有一層天花板,所以看不到屋頂。四角的牆壁上,各有一個徑尺的方形洞口,一望而知乃是通風設備。
密室內有桌椅床櫃等傢俱。甚至壁上還有一幅沒色的花鳥畫軸,兩邊配以對聯,甚是雅致。
孫玉麟把蠟燭插在桌面現成的燭台上,這才舉頭四望,一面走到床邊。床上沒有鋪蓋,只是一張空蕩蕩的檀木床。孫玉麟一屁股就坐下了,手掌很自然就撐在床上,頓時感到尚有一絲微溫。
他以過人的機智,不動聲色的查出此房曾有人睡過,而且可以斷定是剛剛才躲開的。這一定是他掀動機關之時,房中人即時得到警訊,方能及時躲開。
他只坐了一下,便跳起來,走到那具大櫃處,打開櫃門查看。
只見此拒為上下兩大格,上面的大格還有抽屜,屜上的空間,疊放著好些衣服。下面的一格,分為四層,擺著三十幾件玉石瓷器,俱是古色古香,而最底下的一格,則是一疊疊的書藉。
孫玉麟一眼望去,但見上面的一本佛經,另一疊上面則是道教經卷。
他拉開抽屜,覺得非常沉重,原來左面的堆放著許多金條。右面也一般沉重,放滿了各種金銀打製的飾物,鑲珠嵌玉,非常奪目。
孫玉麟差一點就伸手拿件來鑒賞一下,因為他一眼望去,已發覺這些飾物打制得非常精巧,必是價值不菲,胸中不覺湧起貪婪欲得之心。
但他及時抑制住這一出乎天性中的衝動,付道:「假如那位異人在暗中看得見我,則我這一伸手,勢必被他認定是貪財卑鄙之人,唉!我雖然很樂意佔有這些珠寶,但如果被人因此瞧低,那就不值得啦!」
此外孫玉麟很想查看一下屋頂,那些天花板,非常整齊美觀。但他心中牢牢記得李天祥說過,這兩間密室都是光線充足,空氣流暢。
現下此地空氣誠然暢通新鮮,但如果在白天,則必定全無光線可言。
因此,機警的孫玉麟已猜測出光線的來源一定來自天花板。自然原本有可以敞開的洞口僅現在已關閉了,那個隱形異人,十九匿藏在天花板上。他又忍抑住向上望去的慾望,從容地關起抽屜。
他又到床上坐下,暗自想道:「現在我所發現的,乃是第一點這位異人的確居住此室。
第二,他並沒有遠走,而是在天花板上監視著我。第三,由於這位異人動都不動那抽屜之物,可見得不是貪婪的老傢伙。第四,這一點補充第三點,那就是此室之內,並沒有老年人身上的特別氣味,因此可知這位異人絕對不老,同時也不是女性,因為沒有香氣。第五,我觀察之下,似乎並無陷階機關,如不錯,則他對我並無惡意。」
他以過人的機智,在這空蕩蕩的密室內,片刻工夫,便想出了這許多道理,實在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目下最使他驚奇的是,這位異人,居然年紀不大。而單是識得此堡的奇奧設計,以及能夠解得百毒教主成金鐘獨門手法這兩項,已經足以使人咋舌驚奇了。
此外,他還敏感地考慮到一點,那就是這異人,最先是解救雲散花,其後又有餘小雙被救,這兩女皆是當今絕色天姿,也許他是見她們長得美麗,才伸出援手。那許多中姿之人,乃是沾她們的光而已。
他想了好一會工夫,四下仍然悄無聲息,他微微一笑,用感激誠懇的聲音說道:「在下乃是奉了武當李天祥真人之命,前來求見。此事目下尚嚴守秘密,假如尊駕不願與我接觸,亦請示知,以便回去覆命。」
他等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會不會是自說自話?或者那位異人,恰已外出,根本不在此處,無從聆得這些言語?
但他仍然不放棄努力,過了一陣,又高聲道:「除此之外,有一位被尊駕救過的姑娘,亦要在下代傳幾句話……」
他住口等候,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極力沉住氣,繼續等候。
果然天花板上傳來一點聲息,接著揭開了一塊,成為一個兩尺方圓的天窗。
上面比底下黑暗的多了,因此孫玉麟只能看見影綽綽彷彿有個人站在天窗邊,至於此人長得如何,是何裝束等,都沒有法子分辨得出。
孫玉麟心中大喜,暗念:只要能夠哄得你露面,或者僅僅是交談幾句,也是莫大的成功了。
天窗上的人說道:「孫大俠有何見教?」
孫玉麟那麼深沉多智之人,也掩飾不住驚喜之色。原來此人一開口,立即顯示出他是個很年輕的男子,最多也不過與孫玉麟的年紀一樣而已。
孫玉麟定一定神,道:「首先在下請問一聲,能不能得睹尊容?又可不可見示高娃本名,以便稱呼?」
天窗上的人遲疑了一下,才道:『哦姓社,名希言。」
孫玉麟道:「幸會,幸會,在下實在不敢奢望能夠得見尊駕的。」
杜希言又道:「孫大俠此來有何見教?」
孫玉麟道:「目下武林形勢十分混亂,在堡中的人,大半都將有喪命之虞,假如杜先生肯發慈悲之念,允予賠助,這一場正邪之爭,就還有希望。」
杜希言道:「我能幫助你們什麼?」
孫玉麟道:「杜先生神通之廣大,無須多言,單就對付使毒一道,就不是世上之人可及的了。」
杜希言道:『峨!原來要我解毒,那倒是可以效勞。」
孫玉麟一聽之下,欣喜元已,道:『勝先生慨然賜助,足見李真人法眼不花,他斷定杜先生必是正派之人,是以可能出手懲戒妖邪之流,不准他們猖極。」
他雖然已相信對方十分年輕,可是他又曉得往往有些高人異士,有駐顏的神通。因此,可能外表上很年輕,事實上卻已是七老八十之人。因此之故,他盡力保持恭敬的態度。
杜希言道:「我不是出手,而是你們有人中毒的話,我可以解救。」
孫玉麟道:「杜先生有所不知,邪派方面,羅致了百毒教主成金鐘,此人成名數十年,乃是宇內使毒的第一人。如果杜先生不出面,在陣前相鬥而中毒之人,可能馬上斃命,根本來不及運返待救。」
杜希言哦一聲,道:「是這樣麼?但我手上沒有足夠的藥物,縱然出去,只怕也沒有什麼大用處?」
孫玉麟沉吟一下,道:「在下有一句話,只不知該說不該說?」
杜希言道:「孫大俠清說。」
孫玉麟道:「在下聽李真人的口氣,認為尊駕可能已把一宗至寶得到手,如果是這樣的話,何愁成金鐘的毒物厲害?」
杜希言道:『林說是丹鳳針麼?假如此寶已在我手中,我早就離此而去了,何須尚在這兒逗留?」
孫玉麟失驚道:「若是如此,則前此那些被您解救之人,並非是因丹鳳針而得以解去毒力了?」
杜希言道:「這是實情,我對『毒學』頗有心得,身邊帶有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而已。如果碰上使毒高手,便須有充足的準備才行。」
孫玉麟道:「假如讓先生所需藥物,不是希奇難得之物,在下馬上派人採購,或者可以來得及。」
杜希言道:「這也行,不過煉藥也得化一點時間,此外,我還須人手幫忙。」
孫玉麟道:「這些都可以辦妥,李真人必有拖延之計,人手更無問題。成問題的是,反而是地點,咱們必須在一個秘密之地,例如這間密室,方可保最高秘密。」
杜希言道:「此處地方可能不敷應用,最好另找一處,此堡房屋甚多,何愁沒有僻靜之地?」
孫玉麟曉得他不明白「保持秘密」之意,當下解釋道:「由於邪派方面,處心積慮已久,因此,不少名門正派中的高手,居然變節通敵,暗通消息。因此,咱們事事皆須保持高度機密,方能收出其不意,克敵制勝之效」
杜希言道:「這話聽起來真令人難以置信。」
孫玉麟道:「當真是如此,目下弄得我們人人自危,誰也不敢相信誰。」
杜希言道:「對於這一點,我可以貢獻一個方法,或者可以收到部份的效力。」
孫玉麟訝道:「杜先生有何好計?」
杜希言道:「我有一種藥物,無色無味,亦沒有任何作用。但你們如果有法子把這種藥物,弄在對方身上,只要曾與該人接近在三尺以內,我就有法子測得出來。」
他停歇一下,又道:「此藥可保持一個月之久的效用,敵方只要有一個重要人物染上了,所有曾與他接近交談之人,也都染上,然後,你們這一方,有人和這批敵方重要人物暗中見面的話,我即能測出。在∼個月之內,萬無一失…」
孫玉麟為之目瞪口呆,道:「有這等事」真是叫人感到難以置信了,現下有煩杜先生開出藥單,在下馬上派人迅即購回,以便應用。」
杜希言道:「一共要五六十種藥材,若是不錄下來,只怕不易記得。但這兒又沒有紙筆可用。」
孫玉麟道:「社先生如肯移駕到李真人那邊,紙筆等物盡皆齊備。」
杜希言道:『那也可以,不過你不是說過此堡有好細麼?我這一去;會不會被他們看見,洩了消息?」
孫玉麟道:「不妨事,在下已想好了,就是先去找一套道服前來,與先生換上。好在武當派人數較多,別人不易—一認得。」
杜希言沒有反對,於是孫玉麟迅快出去,歸報李天祥,把見到杜希言之事—一說出。最後說道:「在下故意不再提有哪一位姑娘要我傳話之事,一則這本是謊言,如果編下去,就很難圓滿收場。二則也藉此試他一下,瞧他會不會提起,如今他不提及,可見得他與雲散花余小雙兩位姑娘,無什麼瓜葛。」
李天祥一面找出合適的道服,一面道:「孫大俠馬到成功,可見得貧道當其老眼無花,看準你智勇雙全,任何困難,皆能解決,當然這也是天意暗信,咱們得到這位異人,而對方又全然不知,實在太好了……」
他把道取交給孫玉麟,又道:「貧道意欲親自隨行,有一些事情,當面談談更要。」
孫玉麟心中有點不滿,付道:「他敢是相信不過我,所以要親自去一趟。」
方轉念間,李天祥又道:「若然提到那兩位姑娘,貧道可以代答,然後加以安排。我想余小雙姑娘必肯合作。」
孫玉麟聽了這話,頓時大為佩服此老的心細如針。這是因為孫玉麟沒有法子可以與余小雙商量,尤其是有關男女之情的偽裝。而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李天祥不是親自在場,如何能找余小雙商量?
這是責任以及不會出錯的問題,非常微妙難測。錯非孫玉麟這般人才,決計無法俗得此意。
當下兩人在黑暗中行去,一路上非常小心。且喜一路無事,不久,已踏入那間空房之內。
李天祥還帶了紙筆等物,入得密室,但見杜希言仍然站在天花板上面。
孫玉麟道:「這一位就是杜先生了。」
李天祥仰頭望去,道:『嚷道李天祥,聽了孫大俠的回報,喜不自勝,便匆匆趕來了。
還望社先生見恕魯莽之罪。」
杜希言在上面只看了李天祥一眼,立刻相信這位武林名家,必定是個既有本事而又正直有道之人。
因此他客氣地道:「李真人好說了,在下雖然不是武林中人,可是也久聞武當派的大名,知道是名門正派,仰羨已久了。」
他從天窗中躍下來,身法非常輕鬆,一望而知輕功極佳。因此,他居然說他不是武林中人,叫人不易相信。
李天祥和孫玉麟一齊向對方打量,但見他年紀約二十出頭而已,長得甚是白曹俊美。而一身衣著裝束,更令人訝異,因為他的穿著顯示他既不是貴介公子,又不是富家子弟,更不是什麼書生文上或武林人物,而是城市中最普通常見的市民打扮。
兩人心中都訝異忖道:「他竟是個替人做事明口之人麼?抑是隱蔽身份而已?」
杜希言接過道服,笑一笑,道:「我從來沒有穿過道裝呢!」
李天樣道:「社先生相貌堂堂,將是舉世聞名,做大事業之人,只怕沒有什麼機會可以穿著出家之服了。」
孫玉麟接口道:「杜先生恐怕比孫某還年輕呢?」
杜希言微笑道:「孫大俠看走眼了我比你大得多啦!」
孫玉麟雖然亟欲得知杜希言的年齡、出身等秘密,無奈目下情況未明,多言則易憤事,是以硬是忍住這個慾望。
杜希言換過道服,由李天祥幫他挽個純陽會,頓時變成一個年輕俊美的道士。
他拿過紙筆,寫將起來,有時執筆沉吟,李孫二人都不敢打擾他。
費了不少時間,杜希言才寫好了單子,交給孫玉麟,道:「這單子中把爐炭等一應須用之物都列上了,只怕購買起來,不易齊備。」
李天祥道:「這一點由貧道擔任好了,杜先生首先製造一個身份,免得突然出現,啟人疑竇。」
杜希言大感不趣,道:「真人打算要我擔任什麼角色?」
李天祥想了一下,才道:「如今杜先生身穿道服,不妨暫時委屈,充當蘇北黃鶴觀的道侶。」
杜希言點頭道:『學真人既是這樣說,在下就算是黃鶴觀的人好了,只不知黃鶴現在蘇北何地?主持是誰?我總得知道多少,方可不露馬腳,是也不是?」
李天祥笑一笑道:「全國各地以黃鶴觀為名的道觀,多達八座。但如非玄門中人,少有知者,蘇北州府甚多,誰也不知有沒有這麼一間道觀。」
杜希言愕然道:「照真人這樣說,這黃鶴觀竟然是杜撰的了?」
李天祥道:「唯其是杜撰的,才最妙不過,任誰聽了此名,都不便表示從未聽過。如果是人人皆知的所在,反而易於露出馬腳。」
孫玉麟道:「好主意,這是使人出其不意的絕著。好在李真人以後常常與杜先生你在一起,咱們的人,很難找到機會查究你的根底。」
至於在稱呼上,決定由杜希言稱李天祥為師叔,而李天祥則叫希言即可。孫玉麟不住口的贊成,心中暗暗佩服李天祥的老練,只因在今日混淆可疑情勢之下,這杜希言仍然有好細的可能性,所以如果李天祥退自把他認作武當弟子,則一旦出事,他真是傾三江之水,也洗不清了。
他們一同離開這間秘室,回到李天祥的房間。李天祥一面派人出山,到市鎮上購買各物。另一方面,又著白天福傳下密令與門下諸弟子,交待好對待杜希言的態度,免得露出破綻。孫玉麟自去安排,杜希言也在李天祥的鄰房歇息。
到了翌日清晨,李天祥與其他各派的名家高手,巡視全堡,發現並無事故發生,心中稍安,不似前幾天,每夜都有人失蹤。
這一群高手名家,約定做過功課,才集合商議大計。
李天祥和杜希言兩人返回房中,白天福親自在外面巡視把守,以防有人潛來偷聽。
杜希言先問道:「早先沒有見到孫大俠,他可是有事走開了?」
李天祥道:「他正與六七位年輕高手在一塊兒,我也許還不知道,在年輕的一代中,孫大俠可就是第一位人物,隱然已是領袖。此外,貧道猜測他也得抽點時間和一位姑娘略作應酬……」
杜希言道:「對了,他曾對我提起一位姑娘傳話給我之事。」
李天祥熟視他片刻,才道:『加果你不見怪的話,貧道就說出實話。」
杜希言道:『鎮人說實話最好了。」
李天祥道:「那麼我告訴你,他說這話實無其事。」
杜希言喜道:「這樣才好,我也想到她們得我解救,應該不會洩露我的事情才對。」
李天祥道:「杜先生,你既不提出身來歷,也不說出為何來到此地的內情,貧道亦不便多問。但貧道經過詳細的觀察,卻敢用頸上人頭擔保,你真的不是武林中人,同時更不會是邪派方面的奸細。」
杜希言道:「真人這樣想的話,我就放心了。」
卻聽李天祥歎一口氣,杜希言甚感奇怪,正要詢問,而李天祥已經先行開口,道:「貧道直到現在,方敢斷定雲散花姑娘實是無辜……」他向杜希言望了一眼,又道:「以前我們都以為雲姑娘所中的毒,乃是由於她已得了丹鳳針至寶,尤其是當她去把余小雙姑娘帶回之後,金姑娘身上的針毒,居然解了大半。因此這故,大家迫她取出丹鳳針,她定是因無法自辯,便趁隙遁走了。」
杜希言訝道:「怪不得後來我總是見不到雲姑娘,原來有此內情,只不知她孤身逃走了,會不會有危險?」
李天祥道:「直到昨天為止,她仍沒有遭遇到危險。因為昨日孫大俠碰見過她……」
他曉得若然不將近日的形勢因果說一說,杜希言一定弄不清楚。所以他扼要地把最近的活動形勢說了出來,使杜希言明白敵我雙方,處於一種很微妙的態勢之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敵方一方面收買了不少名門正派的高手,另一方面,除了本身一些邪教黑道之人以外,還把許公強夫婦也弄去了。
因此,連這位素以才智鳴世的李天祥,也弄不清楚敵方究竟有什麼打算,若說是為了丹鳳針,則他們全然不必用各種陰謀手段,打擊這次武林聯手誅除許公強夫婦的結合團體。更不會暗中庇護許氏夫婦,以致變成各家派的共同敵人。
如果他們志不在「丹鳳針」,那麼是為了什麼?單單是為了要搗亂麼?這個理由,顯然講不通的。
杜希言既感到很有興趣,同時又殊為迷惑,問道:「那麼真人至今還探測不出他們的動機麼?」
李天祥道:「正是,所以才覺得非常難應付。例如雲散花姑娘之事,其時是崆峒派的蒙涉蒙師爺起哄,他已證明是敵方神秘集團中人,他為何要對付雲姑娘?不過話說回來,假如當日社先生你不是跟著她,暗中解救了余小雙,則她亦不致於蒙此不白之冤了。」
杜希言訝道:「沒有呀?在下從沒有跟隨過她。」
李天祥程然道:「哦!原來是神秘集團陷害的,這樣說來,她尚在附近出沒,實在是非常的危險。對方這一集團,品流複雜。她如落在他們手中,實是不堪設想。」
他察覺杜希言露出非常關心之態,當下忖道:「以他這等善良性情的人,目下關心雲散花之故,目是可能出自同情之心。可是也說不定是涉及男女之情。假如其中真有男女間的感情,則以後對付神秘集團,他非出力助我不可了。」
杜希言突然問道:「孫大使可是昨天跟雲姑娘約好了見面的?」
李天祥道:「他不是見雲散花,而是一位外號艷女冠姓黃名華的女子。他們曾經一齊歷險,共囚一室,而其時艷女冠黃華身無寸縷,所以他們的交倩,有點特別。」
杜希言道:「怎樣特別法?可是他們已發生了關係?」
李天祥微微一笑,想道:「他雖然行跡隱秘,人也聰明機警,但仍然處處流露出天真,乃是一個涉世未深之人。我定要盡力援手,使他走入正途,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俠義之士才好。」
當下說道:「是否已發生關係,不得而知。但衡情度理,以他們僅是年輕的人這一點看來,就算已有了關係,也不是奇怪之事。」
杜希言道:「想不到真人雖然是空門高土,卻也對世俗人情看得如此通達。」
李天祥笑道:「貧道又不是生出來就出家的,人生中許多事,我都經歷過,因此並不致於變得迂腐。以孫大俠的血氣方剛,黃華的妖媚艷麗,獨處一室,探呈相對,此情此景,除了貧道等出家之人,大有禁忌之外,只怕沒有什麼人能夠不動盪念的。其實空門的派流甚多,其中亦有講究爐鼎採補之術,若是假修道之名而行淫邪之徒,使空門蒙垢,這且不提。
單說真正修道之土,雖是修持此一採補之法,但心中仍然不興淫慾之念,所以這一派也不是邪魔外道。試想空門既有此術,貧道怎會迂腐得連說都不敢說呢!」
杜希言肅然道:「真人之言,實含至理,發人深省在下受益良多。」
李天祥趁機問道:「杜先生言詞措雅,顯然是飽學之士,只不知何以不穿著文人服飾?」
杜希言道:「在下雖然略略讀過一些詩書,也時時思催人生義理,但實是靠做工以維生計,所以從未穿著過文士衣服。」
李天祥凝視著他,點頭道:「只不知杜先生一向是做那一行的?」
杜希言道:「在下專門興建房屋,繪畫圖樣。」
李天祥啊一聲,道:「原來如此,任不得你識得此堡的奧妙了。」
杜希言道:「在下對此道可以說用過不少功夫,但這等彫蟲小技,實是不值一哂。」
李天樣道:「這土木之學一道,深不可測,貧道亦下過許多年功夫,才略略懂得一點,要不然也找不到杜先生了。」
他們一談起了土木之學,頓時興高彩烈,說個不了,互相披露心得,李天祥可就發現杜希言雖然走的地方沒有他多,見得較少,但他所學卻非常精博,尤其對於「測算」之道,更是冠絕一代。
他真是越來越佩服這個杜希言,因為他年紀極輕,但他胸中所藏的學問,普通人一輩子也休想得窺。
換言之,杜希言可以算得是罕有的天才。李天祥巧妙地改變話題,涉及天文地理算術醫藥等等項目,更發現杜希言樣樣都精通,真不明白以他這一點點歲數,如何能獲得這麼多的學問。
不知不覺已談了個把時辰,李天祥非常滿意。因為他原意就是想從談話,多多瞭解這個神秘的青年。由於可能從說話中套出了他的真正身份,所以他才鄭重其事,著白天福在外面把風。
照他初步的推測,杜希言果然不是武林中人。因為練武之人,在他這等年紀,如若有所成就,必須日夕下苦功,勤加修練,實是無暇涉獵其他。
正因如此,他對這杜希言更加感到興趣,如果不是武林中人,他怎會知道有一個天罡堡?又怎知有「丹鳳針」?而且他的輕功,高妙之極,宛如墮雲落絮,這又顯示他不但與武林有關係,並且還具有一身上乘武功。
大凡是才智之土,必定喜歡辨解難題,李天祥自然不例外。不過他老謀深算,並不向杜希言洩露自己觀察所得,只跟他討論各種學問。
李天祥想起一事,問道:「聽杜先生談到歧黃之道,竟是精通藥物,尤擅解毒一門。因此,若然說到謀生胡口,為何不懸壺濟世?豈不是功德無量,兼又可得自在麼?」
杜希言坦率地道:『不敢相瞞真人,在下本來從不懂醫藥一門,還是在此堡,得到一本秘發,後來又見到許多醫書,遍讀之後,方始懂得的。」
李天祥聽了,心中不信,付道:「豈有此理?他說在此不過是三兩個月之久,而歧黃之道,何等繁複深奧?豈有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就學得通的?不過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已獲得了丹鳳針,而是他原本就懂得醫道,也許在堡內看到了秘發,更加精通而且。」
這等事本來沒有追究的必要,但李天祥鑒於丹鳳針具有解千毒,起沉療的作用,所以須得弄個明白。
當下說道:「據貧道所知,此堡以前的主人,曾經縱橫天下,歷代以來,搜刮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傳說有一部毒門經典,就是落在此堡中,因此,也許杜先生所見的正是毒經,也未可料。」
杜希言道:「真人說得很對,這部秘發之中,十之八九是研究世間的各種毒物,飛潛動植都包括在其中,又詳列如何使用和解救之法,在下全部記下了,但初時與其他醫書對照之下,只認為大致還不錯而已。誰知其後試行解救了許多人,才知道非常有效。」
他停頓一下,又道:「假如不是這樣,則李真人和孫大俠雖然要我出來,對付百毒教主成金鐘,在下也是不敢的。」
他以非常坦率真誠的語氣,一口氣講了出來。若然是編造的謊言,那麼連李天祥亦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才,以及那逼真的表演了。
換句話說,李天祥已相信他的話並非假的。現在只有三點小小疑冤,一俟澄清,就可以放心了。
他道:「雖然杜先生乃是學成不久,貧道大膽訪問一聲,這毒經所載的秘法,是簡單易明呢?抑是十分繁瑣多變?」
杜希言道:『可以說得上非常繁難奧妙,在下雖然有著過人的記憶力,能夠把全部經文記在腦中,可是其中仍然有許多似懂非懂之處,也有一些簡直不懂的。」
李天祥大為滿意,因為他本身乃是鑽研過學問之八,是以曉得他這話非常合理。當下提出第二個問題,道:「訪問杜先生身上可帶這部毒經麼?」
杜希言笑起來,道:『啊!不能帶在身上,因為那是刻在石上的。」
李天祥訝道:「刻在石上?」
杜希言道:「是的,但那些刻有經文的一面,皆是隱人牆內,必須懂得此道之人,方能翻轉過來,—一閱讀,如果是別的人,恐怕永遠不會發現。」
李天祥道:「原來如此,那麼權先生既未曾出過此堡,如何有藥材配製解毒之藥?」
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因此李天祥非常銳利地觀察對方的任何表情。
杜希言道:「在那刻著毒經的地下石室之內,有一個青石雕鑿的大櫃,裡面放著九個大錫罐,每一罐盛放一種藥材,都是非常名貴的,有些甚至是世間極為罕見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初時還深怕藏放日久,已經失效,誰知那些錫罐打製的非常精美,蓋子套上,密不通風,都沒有失去靈效。」
李天祥道:「這不是太困難之事,微觀就藏有不少名貴罕有之藥,也是歷時百年,猶如新采一般。」
至於他對這個少年所說有關醫學的話,已全無疑竇,尤其是此地就有九種難得之藥,無怪他可以只購買一些普通易見的藥材即可應用了。他唯一須要擔心的,便是這部毒經不夠深奧高明,因為成金鐘乃是目下毒教之主,造詣之高,不問可知。如果這部石刻毒經,不夠深奧,則杜希言之敗,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了。
他很滿意地點點頭,道:「馬上就要開會討論大局,社先生最好先進點食物,休息一下,然後一同前往。」
杜希言露出畏怯之態,道:「我一定得去麼?」
李天祥道:『稱混雜在貧道門下之中,誰也不會對你加以注意。」
杜希言果然立刻變得高興起來,道:「好,我去瞧瞧他們,雖說以前也見過不少人了,但到底是在暗處,好像是幽明珠路一般。」
李天祥笑道:「那等情形果然很不好受,不過你可得切記要像個出家人才好,貧道認為杜先生的書卷氣太重了,雖然是穿著了道服,又或者是工人衣服,總是不大像,仍然時時流露出書生本色。」
杜希言心中微驚,想道:「他莫非已看出那套衣服不是我的?」
不過既然李天樣沒有追問,他也就樂得不多說了。
李天祥這時才叫白天福進來,吩咐他傳令本門弟子,全力為杜希言掩飾身份,免得露出破綻。此外,他還拿了一口松紋古劍,讓杜希言佩上。
杜希言自有武當弟子帶去進食休息,白天福向李天祥道:「師兄已放心了麼?」
李天祥道:「他的來歷和目的,雖未曾查明。但愚兄這一對眼睛,已看過天下之士,真敢用頸上的人頭,來擔保這孩子必定是個好人。」
白天福訝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他可以比得上俠名滿天下的孫玉麟了。」
李天祥搖頭道:「不同,不同,孫大俠雖然力行仁義之事,公正磊落,但終究年紀輕,學養淺。因是之故,行俠則有餘,抗邪則不足。」
白天福點頭歎道:「這真是甘苦之言,大凡不是天生奸惡之人,要他行俠義之事,救人艱危,並不困難,但碰上了邪魔誘惑,便不是那麼容易把持操守的了。」
李天祥道:「正是如此,說到那杜希言,那卻是從骨子裡透出來一股真誠淳善之氣,可以說是天生的君子,莫說叫他作惡害人,萬萬不肯,就算是非份之事,他也斷不肯做的,因此之故,愚兄十分放心。」
他們略略談了一會,便一起到大廳議事。這座大廳,就是後堡主宅的正廳,原先在天井有四具棺木,已被移走,免得看了礙眼。
大廳中人才濟濟,包括武林各家派的代表,以及許多獨得一藝之秘而享名甚盛的武林人在場,所以如此熱鬧。
這個會議目的是討論是否就此撤退的問題。李天祥首先向眾人提出題目,然後加以分析道:「目下的局勢,可分兩點解釋,一是咱們各家派聯手到此,要誅滅為害武林多年的許氏夫婦。但此一任務,可以說是失敗了。如果大家都不肯放棄,那麼咱們就得另行部署,追查他們的去向。」
他停頓一下,以便眾人得以思索,然後才又道:「第二點就是天罡堡世上傳說的兩件至寶,一是丹鳳針,二是天罡絕藝。這才是後來湧來了許多人的真正原因。」
群雄都沒有做聲,顯然一致默認實情乃如此。
李天祥徐徐接下去道:「關於這第二項,貧道認為無庸多說,任何人想尋獲這兩寶,可以留下繼續尋找。關於第一點,貧道也不是放棄,而是鑒於情勢有了劇烈的變化,所以咱們的目標,也許不僅僅是對付許氏夫婦這麼簡單了。」
現在已說到正題上,眾人更為聚精會神,研究其中的利弊得失。
李天祥續作分析道:「許氏夫婦,本是天下武林黑白兩道的公敵,因此,他們已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了,誰知如今發現居然有人包庇他們,於情於理,都令人無法解釋得通。」
眾人無不附和此見,李天祥又道:「以近日的跡象觀察,庇護許氏夫婦之人,竟然是一個力量很大的集團。這麼一來,貧道就更加不懂了,難道這個集團之中,竟然沒有一人與許公強夫婦有仇恨的麼?」
他話聲一落,馬上有人接口道:「如果這個集團中人,皆是喪心病狂之輩,則縱有仇恨,也不發生作用。」
發話之人,乃是丐幫的長老窮叫化刁不仁。他大聲一嚷,居然人人都點頭稱是。
李天祥何嘗不識此理,不過他不便把這等有污蔑別人嫌疑的話說出來,故意等別人來說而已。
他這時才接著道:「縱然是一群喪心病狂,卑鄙下流之輩,結集為一個集團,暗中救援許公強夫婦。但問題卻在這個集團有什麼企圖呢?」
眾人紛作猜測,久久未歇,直到李天祥舉手,促起眾人注意,群聲始息。
李天祥道:「更重要的是咱們須得決定一下,留在此地,抑是撤退,這意思是繼續沫殺許氏夫婦呢?抑或目前暫且放棄?」
徵詢結果,有大部份的人讚成撤退,這自然是由於他們顧慮到門下的安全,以及近日來連連有人死亡,顯見敵勢強大之故。
剩下來表示要繼續誅滅許氏夫婦的,只是幾個著名的大家派,以及幾位成名高手。加上好幾個年輕一輩的高手而已。
李天祥並沒有失望之色,相反的他顯得很高興,立刻說道:「既然情勢如此,咱們就討論撤退的問題,據貧道的想法,對方這個集團,決不會無的放矢,見人就殺,假如咱們分批行事,一部份人暫時留在此堡,以便敵方有所專注。另一面,別的人大批結隊離堡出山,必可安然無事。只是剩下來的,只是留堡之人,如何再行安然撤退之舉了呢、』這個計劃,遭遇到五六個人的反對,這些人都是表示放棄誅殺許公強夫婦的。因此,聽得李天祥說要留下那些要繼續努力的人,作為吸引敵人之餌時,都覺得不好意思而出言反對。
但這批人都被李天祥以巧妙的言詞所勸服了,其後更聽話地回房收拾,召集門人或朋友準備上路。
這時,在廳中只剩下十七八個人。
李天祥發現那玄劍影范珊對那白狐梅興直皺眉頭,表示不耐。
他本想設法出言勸范珊不要如此。
然而心念一轉,想道:梅興本不是什麼好人,如今居然自願留下,共抗那神秘集團。
他此舉往好處想,便是有意與正派人物結納,一同對付邪惡之人。但往壞處想,可能是一名好細。
因此之故,讓范珊對付他一下,或可從中窺看出一點端倪。
在廳中造人當中,除了梅興之外,還有太原名家金剛腳馬一常,多妙仙姑李玉塵的弟子艷女黃華,俱受李天祥的懷疑。
不過關於黃華此女,由於經過細心觀察,以及目下有孫玉麟與她為伴,他們是放心得很。
在年輕一輩的人之中,凌九重本是除了孫玉麟之外最惹人注意的人物,但如今峨嵋的黃秋楓,已脫穎而出,足以與凌並駕齊驅。
此外,還有一個長的矮短而極為結實的少年,面貌粗豪,皮膚黝黑,助下永遠挾著一對三尺餘長的鐵鍋。
他是世居滇北的武林高手寇選的兒子,單名克。他的武功如何,尚未見過。但以寇家著名於世的獨門橫練奇功,以及重兵器重手法。此子雖是年輕,可是看他的舉止,似乎渾身是勁,可知他力氣過人。
因此,李天祥內心中很重視寇克,認為在必要之時,一著出乎敵人意料之外的好棋子,可收奇效。
本來當初測驗那淫賊「蕭春山」是誰之時,除了凌棟和馬一常之外,尚有少林寺的錫杖大師。但他乃是少林高僧,身份非同小可。
所以李天祥也就對他較為放心,認為當時之事,僅是出於巧合而已。
在這等受到威脅的情形之下,他自是不便把太多的內情,公開宣佈。
當下小心斟酌過,說道:『例才人數雜多,所以貧道有些話不便說,現下該大家討論的是,對方會不會襲擊這批撤退之人?」
飛虹夫人會得李天祥之意,首先唱反調遣:「李真人提到這一點,似乎過慮了。下山之人,多達數百,其中不乏高明之士。對方除非派遣大軍,不然的話,如何能襲擊這樣一支隊伍?」
胡公平高聲道:「那也難說得很,對方如若只是偷襲,借地勢之利以行事,則咱們這一方人數雖多,亦無用處。」
刁不仁接口道:「胡見這話甚是,他們不管傷咱們多少人,對咱們來說,總是非常失面子的事。」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升起來,卻是人稱梅大姐的梅興,他以女人的腔調說道:「雖然對方不致於不敢出手,可是此舉對他們有何好處?」
范珊立刻以厭惡的聲音駁斥道:「這幾天對方還不是直找麻煩,這對他們又有何好處,你如料事不周,最好閉起嘴巴。」
這話說得很難聽,梅興面色一沉,向落冊瞪眼睛,但這個黑衣老婦正愁他不發作,是以不但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反而也向他回瞪。
現在只要梅興略略頂撞,范珊定必趁機挑戰。
人人都看出這情勢,但在座之中,還真沒有一個人,對這個身為男子而有女性之態的梅興沒有反感的,所以如果范珊出手懲治梅興,誰也不會反對。
飛虹夫人接口道:「李真人對此一定另有高見,何不說出來聽聽?」
她乃是有意解圍,使雙方不要出手衝突。
但她可不是為了梅興,而是為了玄劍影范珊著想。
飛虹夫人心中也增厭梅大姐,可是她比較持重,想到梅興既然甚惹人嫌,但仍然得以享名江湖,多年來安然無事,自然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因此,討厭他是另一回事,但如果沒有把握而動手,只怕連范珊這等高手,也不一定就能穩佔上風。
所以她出言引開了話題,使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對敵之事上。
少林慧海大師道:「飛虹夫人說得對,李道兄錦囊之中,相信已有妙策了。」
李天祥謙遜了幾句,這才說道:「貧道也不敢斷定敵人會不會動手,為策萬全起見,意欲由咱們暗中護衛。說得不好聽,咱們正是要利用下山之人為餌,誘敵出現。從而設法查出敵人的身份,只要拆穿對方的隱秘,咱們才有法子推測出敵人犯我的動機。」
刁不仁笑道:「早先本是說以咱們為餌,使敵方之人不去理睬下山之人,目下又變成他們是餌了,這倒是有趣得緊。」
李天祥道:「這叫做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自然咱們雖是暗地跟去,卻不必期望過高,認為敵人定會出現。」
杜希言一直在廳內,與武當派的另外三個道人,站在一隅。
他還是第一次親身參與這種武林人物的集會,是以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希奇,非常留心注意每個人的表情。
對於范海二人險險衝突的一幕,他最感到興趣,並且想了很多。
使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廳中這些武林高手們,雖然表面上是同一陣線,共同對付外在的敵人。
然而細加分析,這些人當中,仍然有著衝突不和。
因此,負起全責指揮大局的李天祥,實在是很不易安排運用,動輒有拆台的危險。
因此,他得到的結論是人生十分複雜,大問題中包含了無數小問題,因而一件事的成功或失敗,竟然含有許多未知的因素,不能作單純的推論。
他也看見了孫玉麟和黃華格外親密,這是從一些小動作之中,可以看出他們的關係,實在已不尋常。
杜希言最大的發現,還是凌九重對黃華投視的情慾目光,他相信凌九重已經非常垂涎於黃華,因此之故,對孫玉麟可能構成一種威脅。
這時孫玉麟走到一邊,黃華自然跟著他,此外尚有黃秋視、冠克,少林寺的明心憎,鮑尚夫婦等。
武當派的陶悟凡拉了杜希言一下,也向那邊走去。
凌九重遲疑片刻,這才走過來。
大家都曉得這是因為他不服氣孫玉麟為年輕一輩的領袖之故。
孫玉麟神采奕奕的向黃秋楓等人說道:「李真人曾經對我說過,這一次行動,咱們與老一輩的分開,各顯神通,未知諸位意下如何?」
剛剛說完,又有兩個年輕人走過來,一是個衣服鮮艷的少女,面貌俏麗,姓沈名小珍,乃是飛虹夫人的得意門人。
另一個則是個鶴衣百結的乞兒,可是精神抖擻,五官清俊,手中拿著一根宛如竹杖一般的黃色棒子,其實卻是精鋼打製。
這一個乃是丐幫中很有名的人物,姓常名平。但因諧音之故,人家總以為他的名字是貧窮之『噴」。
是以所有書信稱呼,告用「貧」字。
好在常乎身為丐幫中人,用這個「貧」字也合適得很,因而他報出姓名之時,亦說明是這貧窮之貧了。
這兩人加入,孫玉麟又得重說一遍。
除了凌九重和杜希言之外,人人都開口贊成,並且當場推選他為領袖,人人皆願服從。
孫玉麟知道凌九重的毛病出在何處,當下說道:「承蒙大家錯愛,要兄弟負責。但兄弟卻以為由凌九重兄負責大局的好。」
凌九重雖然明知這是不可能之事,但得到孫玉麟這樣當面捧場,感到大有面子,頓時消失了冷冷之態,說道:「孫兄幸勿推托,兄弟素來粗心大意,豈能做運籌帷幄之事?還是由你來擔當為妥。」
他雖然不敢接受,但口氣中,仍然說得自己似乎比旁人高了一點。不過別人都知他性子驕傲,皆不計較。
孫玉群道:「上次差點就查出了敵方的人,假如咱們辦成此事,實在可以大大露臉一番了。不過由現在開始,可以說是步步危機,諸位必須小心在意才好。」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李真人曾經暗中告訴我,說是懷疑雲散花,在對面危崖上,窺測咱們這邊動靜。可惜咱們分不出身,如若不然,過去查看一下,必定大有收穫。」
凌九重聽雲散花之名,頓時把目光從黃華面上挪開了,說道:「我們有的是時間,你何不過去一看?」
「除非大夥兒結伴前去,否則必遭對方之人狙擊,也許人家正是利用她來引誘咱們之人過去。」
寇克插口道:「玉麟兄敢是認為雲姑娘已加入了對方麼?」
孫玉麟道:「兄弟不敢如此論定,記得有一次她險險把許氏夫婦擒下。如果她是敵方之人,何必那樣子對付許氏夫婦呢?」
凌九重道:「對,她絕不會是敵方之人。」
黃秋楓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道:「這也難說得很,總要替她把嫌疑洗清之後,方可斷定。目下無論如何,也須把她暫時當作敵方之人才好。」
這話說得非常理智,而又不是認定雲散花必是敵人。
因此,連極為袒護雲散花的凌九重,也不著傷。
沈小珍道:「對極了,雲姑娘為人很好,我認為有從速替她洗去嫌疑的必要。」
常貧接口道:「但她來歷不明,這卻是須得小心的。假如咱們能夠一併查明她的出身門派,這就比較妥當。」
凌九重忍不住哼了一聲,道:「她如果不屬任何大家派,那就是可疑了麼?」
常貧忙道:「凌公子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從她的身世上,曉得了她此來天罡堡之故,就好辦了。例如她著與許公強有血海之仇,豈不是立時可以證明她絕對不會與許氏夫婦混在一起了?」
這話人情入理,凌九重那麼驕傲之人,也不由得歉然一笑,還向他連連點頭。
孫玉麟道:「關於雲散花之事,以後再說。現在兄弟想請大家準備動身了。」
陶悟凡訝道:「現在就動身?」
孫玉群點頭道:「現在就動身,咱們沿途先行查看一下。假如撤退的消息已走洩了,敵方必定有人出動設伏,咱們早一步出發,或者可以碰上。」
沈小珍道:「去得太早,只怕反而撲空。」
孫玉麟笑一笑,道:「咱們到了山外官道,再向東轉。如果是咱們出去之後才設的伏,則咱們回來之時,恰好是從他們背後掩到,更可收奇兵之效。」
他停歇一下,又適:「好在我們不大受人注意,等會兒咱們雖不在場也不致引起疑心。」
他指的自是「好細」而言,如果是李天祥等高手不露面,敵方的好細,定然會想到是出動了。
孫玉麟又點過人數,道:「我們現在共是十二人,聲勢也不算小,出發之時,分作前後兩隊,以便呼應。」
他選定前面六個人是他自己和黃華,加上寇克、常貧、明心和杜希言。後隊是黃秋楓、沈小珍、鮑尚、唐瑞珠、陶悟凡和凌九重。
如此安排,隱然是把凌九重當作另一隊的領袖一般。
他們立即出發,經行堡中之時,只見已有許多人收拾好,正等候集合出發。
出得堡門,孫玉麟吩咐凌九重道:「咱們兩隊先後腳走,相距二十丈左右。如若有警被襲,可施放信號通知。假如我前隊被襲,你最重要的事是盡快趕返,召集救兵。」
凌九重皺眉道:「我一隊先走麼?」
孫主膀道:『擔個任務可不容易辦妥,敵方可能有人狙擊,要你計謀武力齊施,方可達成任務。」
其實他知道凌九重內傷未痊,故意作此安排而已。
兩隊人馬也不遮掩身形,迅快前行。行完那千登石階之後,踏入山路,雙方就互相看不見了。
孫玉麟領頭走了數里,來到一處平曠的谷地,便停下腳步,四下打量,如有所思。
別人都不敢驚擾於他,杜希言茫然四顧,只見出谷的路在甘多文外,而這片谷地甚廣,四面山勢斜度不大,只有一些樹木,錯落點綴在周圍。
他久已蟄居堡內,如今在陽光之下,處身於這等競曠之地,心胸為之大爽,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氣。
這個當兒,他可也就發覺別人俱是如此,敢情人人都有舒暢之感,所以無不深深呼吸數下。
孫玉麟點頭道;『堤了,這是敵方之人必定不肯放過的一處地方了,只不知在這等平曠疏朗之地,能用什麼法子設伏襲擊?」
杜希言可以說是第一次踏入江湖,根本信然不知,又見人人都不言語,他自然更不肯胡亂開口了。
孫玉麟的目光是落在常貧面上,那個年輕俊秀的丐幫高手笑一笑,道:「孫大俠饒了我這要飯的吧!你要我出點古怪狡猾的主意,或者可以應命。說到這等行兵佈陣,設優待敵之道,我小叫化一概不懂。」
孫玉麟目光便轉到寇克面上,這個來自滇北的輝猛少年,登時頭如搖鼓,而且還真使勁用力,叫別人都不禁替他擔心那條頸子。
孫玉麟的目光轉向黃華,接著掃向明心,他們都表示沒有高見。
因此,最後輪到杜希言被詢了。
杜希言連忙也搖頭,孫玉麟登時泛起失望之色,道:「以一路的地勢看來,敵方之人,如果想來一記偷襲,希望大有所獲的話,就只有在這兒最是理想了。然而問題卻出在這等曠坦之地,不但設置伏兵時,很易被人遠遠看破,兼且也沒有很有利的屏障。假如設伏兵之地,不能使敵人自相紊亂的話,那就等加兩陣對壘一般了,根本談不到伏兵兩字。」
黃華道:「是啊!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往前走?再看上半日也沒用處啊!」
別人皆贊成她的意見,獨有杜希言默然不語。
孫玉麟非常細心,居然發覺了,立刻向他問道:「希言道長有何妙思沒有?」
杜希言忙道:「小道頭腦愚笨,想不出一點計較,但剛才那位常兄既然說他擅出主意,孫大俠可不請他代為籌謀?」
孫玉麟拍掌喝采道:「好主意,道兄還說沒有計較呢!」
別人有些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孫玉麟已向常貧道:「常兄,現下有勞你費費神了,假如咱們打算襲擊這般樣的一大群人馬,不管你須要人才物力,只要想得出對策就行啦!」
常貧笑道:「這豈不是找難題跟我過不去麼?」
他仰天打個哈哈,又道:「那位道兄八成兒是跟小叫化有仇怨,要不然他為什麼不找別人麻煩呢?」
黃華忍不住道:「別開玩笑了,想正事要緊。」
孫玉麟道:「他口裡雖然說著閒話,其實已經在動腦筋了。這是因為每個人的思想方式不一樣,這正如有人定要在大庭廣眾之間,隨口就謅得出很好的歌謠,甚至上佳的詩詞,而有些人卻須得沒有任何打擾,才想得出東西來。」
眾人對他這番議論,都大為悅服。
常貧道:「怪不得孫大俠被天下之土公認為這一代的領袖,果然是有超世絕俗的見地。」
他話題一轉,又遭:「以此地的形勢,假如可能的話,弄上一群猛獸作伏兵,可比咱們人類管用的多了。因為猛獸天生就有保護自身的色彩,只要不移動,眼力再好的人,在遠處也看不出來。」
這時,由於他的話頗有道理,兼且他又是唸唸有詞那種思索著。
所以眾人誰都不肯出聲打斷他的話頭。
常貧突然停口不說,從他的神情上看,顯然已有所悟。
黃華倚仗是個女子,所以也不怕人家笑她幼稚,衝口道:「要說猛獸麼?這根本不可能的,那一個人能驅獅役虎?就算有人辦得到,也不一定能到了這兒啊!」
孫玉麟不作評論,遠向常貧道:「常兄有何發現?」
常貧徐徐道:「簡單得很,下毒面已。」
這話真把眾人驚得駭然相顧,明心道:「不錯,不錯,他們已顯過下毒的手段,如果能在這曠地上來這麼一下,咱們這一方的傷亡就不堪設想了。」
杜希言一怔,想道:「奇怪,下毒之計,我早就想到了,但又不知對不對,所以不敢說出來。」
這等現象,乃是他自信不足之故,並不希奇。
杜希言念頭尚未轉完,孫玉麟已經向他說道:「杜道兄,現下有煩你踏勘觀察一下了。」
杜希言心中有點惶恐,可是事到如今,不去也不行了,只好轉目端詳四周,然後隨意選一個方向,舉步行去。
他走開了之後,黃華驚道:「原來他懂得這一道學問,但為何以前不見他出手?」
她指的是上次許多人中毒的那回事,孫玉群道:「他剛剛趕到,你以前可曾見過他麼?」
黃華道:「怪不得他十分眼生,只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孫玉麟故意壓低聲百,道:「他不是武林中人,不過當然也練過武功,這一回李真人迫不得已向他師父求援,但據說他師父不在,而他只是來回信的。」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瞧他毛手毛腳的,只怕能耐有限。」
常貧道:「他出的一招,倒也頗妙,所以咱們也不可小看了他。」
明心點頭道:「不錯,他亦是乍入江湖,所以顯得沒有經驗而已。」
杜希言根本不知人家在談他,自個兒信步行去,心中全然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應該打那兒開始去想。
這時一個人快步走來,卻是孫玉麟,他道:「這一塊正是眾人必經之地,只不知對方有什麼法子可以施毒?」
杜希言登時觸悟出個中道理,道:「如果要在此處,有兩個辦法之多,一是『深坑定毒』之法,另一個則是稱為『自尋死路』的手法。」
孫玉麟大喜道:「有就行啦!但兄弟對此道全然不懂,還望指教。」
杜希言道:『不敢當得指教二字,說到『深坑定毒』之法,乃是在地上挖一洞,裡面用一種藥物,毒氣騰蒸,向上冒起,這樣才不會被山風刮散。否則山風稍大,毒氣旋起旋散,便失作用,所以此法稱為定毒。」
孫玉麟沉吟道:「縱然挖個深坑,但大家不往坑洞瞧看,他有什麼法子?」
杜希言道:「有了另一個『自尋死路』的奇奧手法,這『深坑定毒』就有用了,假如有人中了深坑冒上來的毒氣而倒斃,你猜別的人立即採取什麼步驟呢?」
孫玉麟笑道:「這還不簡單?大家都捏住鼻子,閉住呼吸跑過去就是啦!」
自然他乃是很聰明機警的人,因此才一停口,幾乎馬上就又說道:「難道這一閉氣,亦發生問題麼?」
杜希言道:「正是,有一種生毒香,人畜嗅了,全然無事,但如果在一位香之內,做出閉住呼吸之舉,馬上就劇毒攻心,不能及時治療就死亡。由於此法須得對方自行閉起呼吸,所以稱為『自尋死路』。」
孫玉麟驚歎不已,道:「這等下毒手段,真是聞所未聞,奇怪極了。但假如人人都不閉住呼吸,是不是過了一位香之久那異香毒力就會消失、』杜希言點頭道:「是的,只要在新鮮空氣中長長吐納,那就連一往香工夫也用不著了。」
孫玉麟忖道:「聽他這麼說,可見他果然是得到了毒經,而不是得到丹鳳針啦!」
當下說道:「只不知這兩種傳毒手法,用什麼法子破解好呢?」
杜希言道:「對方使用『自尋死路』之法,必是在前面不遠處,揀得上風隱蔽之所,燃起異香,這陣香氣,與山野間的花草氣味差不多,除非是嗅覺至為敏銳之人,方能辨別得出。然後大夥兒人得此谷,假如有人中了『深坑定毒』之計,人人都閉住呼吸,結果就可想而知了。說到破法……」
他沉吟一下,才又道:「說到破法,只要把『深坑定毒』這個陷講破去,那咱尋死路』之法,就不必理會了。」
孫玉麟道:『假如敵人再想法子使咱們這方的人,不得不閉住呼吸的話,便又如何?」
杜希言道:「那就沒有辦法了。」
孫玉麟忖道:「這大概就是雙方的功力境界了。如果對方還有辦法,則杜希言只好認輸。如果對方計不及此,或者根本無計可施,則杜希言就贏啦!」
想到這一點,倒覺心安理得。
因為一個人如果已盡了全力,而仍然敗下陣來,誰還能加以怪責?
他問道:「趕先生可有破深坑定毒之法沒有廣杜希言道:「不難,不難,只要生一束燃著草葉就行啦!當然這是一種藥草,我馬上就可以采配齊全。」
孫玉麟道:『譜果他們只挖一個坑洞,自是簡單不過。相信他們不會如此輕忽,以我想來,敵人必定是佈置一個非常精巧的餡餅,咱們有人失足跌下去,定然惹得許多人趕來查看和營救。這時坑邊四周的人,全都中毒跌倒,別的人馬上就得閉住呼吸。」
杜希言夏道:「一定是如此無疑。」
孫玉麟道:「你現在去採藥草行不行?」
杜希言道:「行,這些藥草本來沒有用處,但搭配起來,卻足以破去十種會冒起來的毒氣。」
他移步奔去,到山坡邊採摘藥草。其餘的人這時才走過來,向孫玉麟詢問。
孫玉麟歉然道:「我們看不出頭緒來,不過虛張聲勢一下,也甚是必要。」
他說話之時,一計算時間,曉得敵人如果真用此計;應該要來此挖掘陷講,因此當機立斷,發出連絡訊號。
不一會,第二批人馬趕了上來。
他們乃是望見第一批之人逗留不走,所以也停下來等候的。
孫玉麟道:「現在咱們改變計劃,為的是剛才我們已看出敵人將利用這片平曠山谷,作為下毒伏擊之所,然而我們又不知道敵人用什麼法子下毒,因此之故,咱們計劃須得改變一下。」
他望了眾人一眼,道:「陶悟凡道長請即行歸稟李真人。慢著,現下時機緊急,有勢凌九重兄,立刻經此谷右方走,你須得盡快找到可以遙遙監視此谷的地方,潛隱起身形。一直監視到敵方之八,到此谷有所動作。這時,你千萬別露出形跡,只要記住他們的舉動,然後從間道抄出,截住隊伍,告知李真人,切切!」
他說得如此緊急,凌九重不敢怠慢,正要動身,只聽孫玉麟又適:『哦們這一隊人馬,立即按原計劃,全部疾向前行,直到外面鄉鎮,才慢慢的回轉來。」
凌九重一聽以下之言,自是更與自己無關,當下轉身迅快去了。
孫玉麟這時才又接下去道:「陶道長可去杜道長那兒,拿些東西去給李真人,要快。」
陶悟凡心知事關重要,連忙奔去找杜希言。
孫玉麟想了一想,才道:「諸位可行出谷,在谷口左邊找個地方,藏起身形。等我出去會合。」
餘人迅即去了,他這才奔到杜希言那邊,恰好杜希言又採集了一大捆草藥,交給陶悟凡。
孫玉麟向陶悟凡說道:「有煩上告李真人,說我們在此谷左方高地,監視此谷,以收夾擊之效。你路上小心,萬萬不可有失。」
杜希言隨即以簡單明瞭的話,解釋敵人下毒的兩種手法,以及這捆草藥的用途。陶悟凡方知道裡面竟有如許文章,連忙去了。
孫玉麟一面和杜希言奔向谷口,一面道:「咱們佔了左方上風之處,一則收夾擊之效。
二則還可防備敵人再施毒氣。照情理說,施放毒氣,必定是上風之處,借風力以傳播,所以咱們守在那邊,大有作用。」
杜希言佩服地道:「孫大俠真了不起,叫小弟我可就沒有法子想得如此細密了。」
他們出得山口,立刻向左方繞道返回,但目下卻是在山坡嶺崖之間行走了,大約行了數里,到了一處危崖,往下望去,只見那片曠闊的谷地,就在下面。如果由此畢直衝落,只須眨眼工夫。
孫玉麟叫大家趕快藏起身形,但卻是三三兩兩分開藏匿,免得人多聚在一起,容易被人察破。
他定下撤退。衝鋒兩個暗號,以便在無聲無息之中,能夠一致行動。
杜希言是獨自被派在最側邊的一堆樹叢內,孫玉麟悄悄過去,跟他低語道:「假如我們發現敵人在底下施放毒氣,應該怎樣襲擊才好?」
杜希言想了一陣,道:「據我所知,諸毒之中,除了那『自尋死路』的異香之外,沒有一種能隨風散佈得很遠的。但如果敵人設爐立鼎,熬製毒氣,又自當別論。」
孫玉麟道:「敵人在可能的範圍內,設護立鼎,也不是出奇之事,假如是這樣的話,杜先生可有卻敵之計麼?」
「以爐火巨鼎熬配毒氣,種類甚多,據經上說,宇宙間不論是飛潛動植,以至水火礦物,皆可加以配合而產生新物,以是之故,毒物之學,無法竅究,每一家派,都會有新的創見新毒。」
孫玉麟可不是聽他的理論來的,他只關心一點,便是有沒有破敵之法。
當下插口道:「照先生這樣說來,咱們只好睜著眼睛,看敵人施虐了?」
杜希言道:「那也不是,我到時看看情形,或者能看出他們用的是什麼毒才著手對付。」
孫玉麟點點頭,道:「這樣就多煩社先生費心了。」
他離開這一處,轉到常貧和寇克這一處。
問道:「兩位可曾發現凌九重的身影麼?」
他們一齊搖頭,四隻眼睛,一直向對面山嶺搜索。
孫玉麟道:「常貧兄,假如是兄弟發出攻擊的訊號,可立即到杜希言道長身邊,一則保護他,二則他或須人手幫忙,以便破去敵人的毒氣。」
他回到自己那處,卻是和黃華鮑尚夫婦在一起。
日影緩緩移動,空山寂寂,一片安詳寧溫,誰也想不到這幽恰美麗如畫的山谷林巒中,居然藏伏著無限的殺機。
他們躲好了沒一會,只見突然間有十三四人,全是勁裝疾服的大漢,行動迅捷有力,轉入谷內。
這些大漢們個個頭戴竹笠,垂紗遮面,給人以一種鬼祟之感。由於他們都帶著鏟鋤,使得隱伏在谷左高處的年輕好手們,感到不解。
黃華問道:「他們想幹什麼?」
孫玉麟道:「誰知道呢?莫非想掘好墓穴,以便掩埋屍體之用?」
但見那些大漢們很快就揮鋤使鏟,在地上挖掘起來。
孫玉麟一瞧正是他和杜希言議論之所,心中暗暗冷笑。
不久工夫,這些力大矯健的漢子們,已挖了一個文半縱橫見方的深坑。所有的泥土,皆用巨大的油市,隨措隨時包起,弄到別處傾倒。最後,坑洞上面架上木板,以油布墊在其上,再鋪上泥土。
孫玉麟看得瞠目皺眉,心中大惑不解。
要知大凡使陷餅之計,這個陷講的第一個條件,就是可以讓敵人跌落階中。此是千古不易之理,三尺童子,亦能明白。
然而目下這一批戴笠障面大漢,所設的陷餅,卻是用堅實的木板搭好,並且似乎是為了堅固起見,不用樹幹縱橫敷架,最後的一層是油市,上鋪沙土枝葉,這一層只是障眼之用而已。
照那陷講堅固的程度,孫玉麟暗暗猜想,縱然是幾隻大象同時踏行其上,亦不會塌毀。
不過他又想到兩點,第一點是杜希言說過,這種設毒手法,由於毒力冒起,見風即散,才須要挖掘深坑,定住這股毒氣。
對方之人,若是探頭往坑內看,立時中毒而斃。
如果杜希言沒有說錯,則對方挖了坑洞,而又牢牢的架好,使敵人不會掉下去,此舉豈不是多餘?
第二點,就算對方施毒手法,與杜希言所說的不一樣。
但以情理而言,這個坑洞遮蓋得如此嚴密,底下縱有強烈無比的毒氣,也是無法冒得出來。
他百思不明其故,眼見那批大漢,很快就將坑洞鋪好,在外表上,你想看得出曾經在地上動過手腳。
孫玉麟忖道:『哦方之人,懼是常在江湖行走的,如果對方不是有高手擅長湮沒痕跡,只怕極難瞞得過我方的耳目……」
轉念之際,挪動身軀,低低告訴黃華說,我去一去就回來。
然後,他來到杜希言身邊,低聲道:「你把一切情形都瞧在眼中了,對麼?」
杜希言點點頭,目光在他面上溜過,又投回谷中。
應道:「我都看見了,正如我所料的一般,唁!這個人在幹什麼?」
孫玉麟轉眼望去,只見谷中已一片靜悄,卻不知從何處出來一個中年人,身披長衫,蹲在陷餅上面,翻起一些泥土,又起身到處查看。
孫玉鱗道:「他一定是此道專家。」
杜希言道:「什麼樣的專家?」
孫玉麟道:「湮沒一切痕跡的專家,你看,他在過了陷講七八步之處,故意留下一點可疑的痕跡,使咱們這一方之人,看錯了地方,自然在那兒發掘查看的話,屁也找不到的。」
杜希言釋然道:「原來如此。」
孫玉麟問道:「先生你瞧敵人之毒如何下法?」
杜希言訝道:「我不是說過了麼?」
孫玉麟道:「可是你看,對方那人在陷階上走來走去,也不會掉下去。何況上面這一層泥土又鋪得如此嚴密,絕不透氣,毒氣如何冒得上來?」
杜希言一怔,道:「是啊!這兩點大違使毒之理,照你這樣說來,他們也許不是使毒吧?」
孫玉麟見他也跟自己一樣,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心中甚為失望,於是不再多說,回到自己據守之地。
他透出愁眉不展的神情,黃華看了,便安慰他道:「你也不要著急,凡事若是盡了自己之力,也解決不了的話,也就只好由他。」
孫玉麟道:「這話甚是,可是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啊!對不對?」
黃華道:「你說錯了,咱們是坐以觀人待斃。」
孫玉麟道:「你好像知道得很多呢,只不知你可有什麼計策沒有?」
黃華尚未回答,已有暗號傳來,那是據守在最右邊高處的人,傳告眾人,說是離山之人,已有先頭部隊,行將入谷。
孫玉麟又歎息一聲,道:「只不知黃秋楓能不能安然趕返見到李真人?他如果是中途被截,實是不堪設想。」
黃華道:「你既然這般憂慮,那麼我就自告奮勇一趟,下谷去解決你的難題。」
孫玉麟非常驚異,道:「什麼難題?」
黃華呶一下紅唇,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呢?剛才最後出現的那個長衫人,雖是蒙住頭臉,但我卻認得出他就是火器名家祝可炎呀!」
孫玉麟更是一怔,道:「你如何知道是他?」
他腦海中登時記起一件事,那就是上回雲散花在那山谷中,誘得許氏夫婦現身。其時如果這綽號「火狼」的祝可炎及時趕到,即可在窮闊二丐,飛虹夫人等掩護之下,以火器殺死他們。
但那一次祝可炎居然誤了時刻,其後大家都不曾深究,誰知他竟是對方奸細之一,無怪趕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