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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斷腸鏢再度出世 文 / 司馬翎

    蕭索的秋風,吹黃了江漢平原的綠樹碧草,也染紅了山谷巒嶺間的霜楓。

    在江陵城北郊外一條古老的道路邊,一個破舊的小亭中,兩個人在夕陽下喁喁地說個不休。

    這兩個人一望而知是對恩愛的夫婦。那位娟楚的少婦深情的眼光,老是離不開她丈夫的面龐。

    那是一張略嫌瘦削然而十分堅毅的面龐,嘴唇邊兩道深深的弧形線條,使得他堅強的性格十分突出地顯示出來。

    她再三低聲地喚著他的名字,囑他這次遠行,要小心保重。

    「你不必太掛慮我,倒是自己要一切小心。」他裝出一絲微笑,那只闊大而瘦削的手掌溫柔地撫在她肩上,但立刻便收回來。在這個年頭,即便是一對恩愛的夫妻黯然話別時,也不便表演出這麼親熱的鏡頭。「你好好地保重自己,照顧孩子,安心等我回來。以後,我答應你,再也不作遠行,縱使是皇上的聖旨,我也不離開你。」

    他的語聲是這麼堅強有力,使得他那妻子面上的愁容頓斂,而換了歡愉可愛的笑容。

    「請你原諒和理解我這一次重入江湖。」他忽然變得十分嚴肅地說:「我知道你可以不問情由而原諒我的決定,可是,在這臨別的最後剎那,我覺得這件事不該瞞住你。」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是思索該如何措詞才能明晰地表達出心中之意。

    「我沈鑒.生平以信義自許.講求的是恩怨分明.一諾千金。自從當年受了楊漢幀大人的恩惠,至今明記於心。目下楊大人因為無意中得到一件稀世至寶而招來橫禍,眼看不但前程難保,甚且可能有滅門之禍。楊大人明知我婚後退出公門,不再承擔任何差事,可是這件稀世之寶已經在江湖洩露了風聲,他欲將此寶送到京師和相國府中,卻不是件易事,是以請我走這一趟,我雖知此事甚為危險,但也正好借此報卻昔年思德,故此一口應承下來,啊,你……你可是怪我不該應允嗎?」

    她搖搖頭,舉袖拭去淚痕,但拭不掉面上的愁容。

    「我在公門中,雖以一對判官筆傳名於江湖,提起生判官沈鑒的名字,足可震駭一般綠林道,可是這樁事不比尋常,誰不想得到那稀世之寶?故此我料定必有能人或魔頭半途攔劫,我既受人之托,倘若真的不幸失手被擒,也絕不教那些人得到該寶;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會讓他們得手。」語意堅決之極。

    他的妻子含淚恨恨地咕噥道:「真是害人的東西,還說是寶貝哩,楊大人要不為它,也不會遭遇禍事,我們要不是為了它,也不必傷離惜別。哼,究竟是什麼鬼寶貝啊?」

    「你說得好,那東西真是個禍胎,名字也可怕得很,叫做斷腸鏢。傳聞這斷腸鏢所至之處,得主必有橫禍」

    「什麼?是一支鏢?」

    「正是一支黃金製成的小鏢。據說乃是漢代淮南王府中之寶,但一支黃金小鏢能值多少錢,原因卻在那支小金鏢身上刻著淮南王的篆印,並且是用一個錦盒盛著。錦盒上綴著一圈小珠,當中一顆卻是比龍眼核還要大的珍珠,乃是無價之寶的夜明珠。」

    他妻子恍然地啊一了聲,道:「原來價值在於鏢上的印刻和盤上的夜明珠……」

    「不,你可想錯了,這兩般價值不過是那些俗人覺得貴重而已,武林中人,卻著眼於鏢上的一些字跡和盒上的小珍珠。據說那些字跡只有短短六行,乃是極玄妙的內功秘訣,得著不但可以獨步天下武林,而且再將盒上小珍珠研碎服下之時,便可以長生不老。不過我認為這些都是鬼話,倒是盒上的小珍珠能夠祛百病、除諸毒一說可以相信。」

    他的妻子忽然靠近他,並且把頭埋在他胸前。

    生判官沈鑒輕輕歎口氣,悵惘無言地凝視著夕陽中的古道。

    正是「悲莫兮生離別,登山臨水送君歸」,這小亭已是十里長亭,但沈鑒的妻子,依然不肯回去。

    她指指回路一座小山,上面有塊大石,道:「請記取閨中之人,將於半年之後,每日黃昏定在那方石上,眺望夫君歸塵,請你好生記住啊。」

    沈鑒但覺鼻子一酸,可是即使想流淚,也得流向肚中。他心中情知此去凶險之極,但他豈忍透露讓妻子更加擔憂?

    時刻已屆,他再也不能耽擱,只好一橫心當先走出那亭子。

    亭外一株樹下,繫著一匹駿馬。他一墊步,到了馬旁,解下韁繩,猛的回頭一瞥,只見帶點憔悴的愛妻,倚在亭柱上,滿面淚痕縱橫。

    那匹駿馬昂首嘶一聲,躍躍欲動。

    只見沈鑒一咬牙,凌身上馬。蹄聲驟響,黃塵飛揚。當他乍回頭時,已在數丈之外。

    這一放韁疾馳,半刻之後,已馳出四十餘里。

    現在,他暫時將兒女柔情,離愁別緒都拋撒開。他非得集中思想,以應付面臨的生死不可。

    他早已想過那些有能力來劫奪此寶的人,除了在海外和僻處南疆,或是漠外的諸魔之外,目下中原只有兩人是他深懷戒懼的。

    一是終南孤鶴尚煌。此人年紀如今未過五旬,但威名震武林已垂三十年,以一趟少清劍法縱橫天下,未逢敵手,乃是終南派第一位人物。他年紀輕輕,輩份卻高,十年前曾任終南掌門,便不及半載,但不肯再擔此重任。唯一的理由僅僅是嫌棄當掌門人凡事便須一板一眼,太過拘束,由此可知此人性格。在正派高人之中,只有他可能出手,並且無能抗拒。

    第二個卻是個黑道上的大魔頭。此人乃近十餘年方崛起江湖,手中一柄精鋼骨折扇,長僅尺半,打開時扇面其紅如火,縱橫南北,未逢敵手,人稱修羅扇秦宣真。

    此人不但武功精絕得足可脾睨天下,尤其是心腸如鐵,手段極辣,是以在十餘年間,已得到極大的名聲。

    而生判官沈鑒更知道一事,便是這位修羅扇秦宣真並非浪得虛名之輩,敢情他曾將黑道上十餘位極著名的人物全在三十招之內,都給輪流打敗了,自後便隱然成為中原南北黑道上第一位人物。

    其餘的黑道人物,雖然不乏高明,可是生判官沈鑒本身武功也極精純深厚,碰上了其他人物來攔劫,雖不敢說一定得勝,但最少也能落個全身而退。然而他有自知之明,他若遇上終南孤鶴尚煌或修羅扇秦宣真的話,那就多半難以倖免了。

    他在一個山崗後勒住馬,只見那兒旗幟亂飄,槍戟森然,敢情一彪清軍,駐紮在崗後的平地上。

    時間可真耽誤不得,因為那楊漢楨大人已另遣人飛馬馳書上京,說明此事,他必須如限趕到京師,否則楊大人可能因他之耽誤而遭遇奇禍。

    他的坐騎才勒住,便已有兩名軍士過來大聲喝問著。生判官沈鑒趕忙通報姓名來意。

    正在說話之際,已出來三人,當中的是位軍官,其餘兩個一身勁裝疾服,懸刀背劍,一面精悍之色。

    生判官沈鑒認得這兩人乃是鄂省公門名捕,左邊那位乃是神眼張中元,此人出了名的一對利眼,凡跟他見過一面之後,雖隔一二十年,仍能夠極清晰詳細地說出來。

    右邊那位長得身軀偉岸,人稱鐵翅雕譚克用。使的是極沉重的砍山刀,勇力過人。

    當中的那軍官,敢情是位把總老爺,神情粗直,乃是個旗人。

    神眼張中元搶先一步,先替那位把總介紹過,得知名為額固。此來乃是楊大人放心不下,特地請提都大人另行派鐵騎三十,由額固親領護送重寶。

    額固猛然踏前兩步,伸出虯筋栗肉的右手。

    生判官沈鑒一見他的動作,心中瞭然,微笑一下,也伸手相迎。

    兩人表面上是拉手親熱,實則那把總老爺自恃騎射俱精,尤其膂力過人,只因自己已奉命率領三十精騎,護送至寶到京師和相國府,在他想來,有他本人以及三十精騎,說什麼也夠了。莫說現下仍然世道清平,便萑苻證地,也不必多慮。

    可是偏偏除了本省兩位名捕同行,帶著那件連他也不能看一眼的寶貝之外,還得等這生判官沈鑒同走,這件事令他自尊心大傷,極是忿慍。

    兩手一握,生判官沈鑒練的內家功夫,那額固把總的外壯力量焉能應敵?但黨掌上如同驀地上了一道鐵箍,心中大吃一驚,猛可運力相拒。

    忽然覺得那鐵箍的力量極是奇特,不但是可以極容易便箍碎他的掌骨,甚至能夠把他整個人箍碎。

    這種奇異的感覺是這麼可怖和不可抗拒,以致他臉色驟變,連忙鬆手。

    旁邊兩位名捕哪有看不出這軍官拉手的心意,齊齊在心中叫好喝彩,情知生判官沈鑒平生處事狠穩兼擅,必定會暗中給他一點苦頭吃。

    這一來,定可稍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軍官。

    果然那額固把總濃眉一皺,面色驟變,鐵翅雕譚克用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接續著和生判官沈鑒拉手,岔開此事。

    額固把總討個沒趣,心中生氣,猛然回頭威風十足地傳今起行。驟時間蹄沓馬嘶,三十精騎都在瞬息間上了馬,另有弁勇牽三匹馬過來。

    鐵翅雕譚克用回顧一眼,朗聲道:「有這一支精騎,此行定可無虞。」

    額固把總翻身上馬時,聽到這句話,面上顏色開霽不少。

    兩位名捕也一同上馬,鐵翅雕譚克用在馬上一長身,伸臂遞過一包東西給生判官沈鑒,道:「老總,這便是那……」

    原來當年生判官沈鑒以一身超絕武功,以及過人的機智,投身公門,做了數年豫鄂湘三省總捕頭。譚張兩人俱曾在他手下辦事,故此鐵翅雕譚克用稱他為老總。

    生判官沈鑒接過那個小包,但見乃是個四方形的小盒,用油布封裹得極嚴密,外加火漆印封。

    他不經意地揣在懷中,微歎一聲,道:「咱們都是老兄弟,你別再用舊時稱謂……」眼中神色惘然,一若心事重重光景。

    神眼張中元看他一眼,道:「老總今番東山復出,正宜一振雄威,何必感慨。」

    生判官沈鑒茫然搖搖頭,他明白這兩位昔年最得力的助手,絕不會瞭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一個曾經因愛情而拋棄危險的事業的人,現在卻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重作馮婦。

    卻明知此行兇多吉少,他早因無以對嬌妻愛子而極為痛苦,而現在,他更覺得這種事業極無意義和乏味。

    況且,令他決然成行的原因,也僅是為了自己昔日恩人的恩德未報。但那辛酸艱苦的後果,可不該由妻兒負責啊!

    蹄聲雷動,三七精騎滾滾前馳,這裡三人連忙也一催馬,跟將上去。

    生判官沈鑒面色極為沉凝,只因打如今開始,走到黃昏時分,便是荊門地方。他所擔心的,便是忖料到當晚歇在荊門時,必有事故發生。

    一路上風馳電掣,聲勢浩蕩,沿途人們都為了這支精騎急馳風捲的聲勢而大為驚怪。

    這可使得生判官沈鑒又覺得不妥,暗自盤算一下,卻又明白不便撇下這位把總和三十精騎,只好作罷。

    傍晚時分,已到了荊門。這荊門地當,荊襄驛路之沖,商旅甚盛。

    額固把總領路直趨城西的驛館,三十精騎,鐵蹄翻飛,長驅疾馳。

    到了驛館門外,卻因來遲一步,已被另一批官差佔去大半房子。

    大家全是公事出差,這時可不能計較誰高誰低,那額固把總忿忿瞪眼,咕噥道:「這可是咱們自家來遲的,可怪不得別人,本官不是老早就說過先來此處再等候嗎?」

    兩句話便將沒房子住的責任推卸在等候生判官沈鑒一事上。

    三位全是積年老公事,焉有聽不出這等官腔之理?生判官沈鑒微微一笑,沒有搭腔,鐵翅雕譚克用身份較高,乃是鄂省總輔頭,便道:「這個不成問題,我早已安排好了,在另一處已騰出一幢房子,咱們住一晚毫無問題。」

    當下額固把總傳令隊伍回頭,跟著鐵翅雕譚克用,沿著城邊繞向西北。

    片刻工夫,已到了目的地,敢情是座鏢店子,卻是早已歇了業。這時可不愁地方不夠,連馬廄也是現成可容納這數十牲口。

    鏢局裡有四五名閒漢模樣的人,利落地來伺候這班老爺。

    生判官沈鑒見此情形,心知兩位舊日同事早已經竭精彈智地安排好一切,可是心裡那塊大石,依然不能放下。

    是晚,那位把總老爺煞有介事地將他那三十精騎,分作十五撥,輪流巡夜。

    這裡沈譚張三人,也商議妥當,由譚張兩人守上半夜,三更過後,則由生判官沈鑒負責。只因生判官沈鑒武功全比他們高,而上半夜多半不會有事,最吃緊乃是在下半夜。這樣沈鑒不單可以在吃緊的時候能夠全神戒備,而且還可以趁上半夜的時候養足精神。

    三個人分作兩間房,額固把總則自居一室。

    這位老爺素知這三十精騎不但甚是騎勇,尤其是在弓箭上極為厲害,除了弓強箭勁之外,兼且射得又快又準,一心想著憑著這些強弓硬箭,足可高枕無優,是以一大早便逕自尋夢去了,一點也沒發覺這三位名捕的憂色。

    生判官沈鑒一身結束得甚是利落,便躺在床上休息。

    這時天已黑齊,譚張兩人已各尋要緊之處守夜。

    驀地房門一開,一個人影間進來,卻是鐵翅雕譚克用。

    他蜇到床邊,俯身在生判官沈鑒耳邊低聲道:「日間那盒子裡的並非真貨,那寶貝乃是藏在……」

    剛說到這兒,外面傳來一點聲息,鐵翅雕譚克用如響斯應,驀地背著身軀倒縱而起,在空中時一個轉身,宛如一縷輕煙,閃出房外。

    眨眼又走進來,微笑一下,道:「原來是一對軍士走過。」說著話間,已走到床邊,再俯首低語一句。

    生判官沈鑒眼珠一轉,稍一忖想,便道:「很好,有勞你先守夜了。」

    鐵翅雕譚克用大聲笑道:「老總好好安歇,別老是惦著家裡,哈哈生判官沈鑒也大聲道:「老兄弟別見笑,哪有這種事。」

    眼看鐵翅雕譚克用出房去了,不覺微微發怔,敢情鐵翅雕譚克用故意大聲說的兩句詐語,竟真的惹起他的心事。

    但他終究是個責任心極重的人,很快便強迫自己收攝心神,沉沉睡著。

    到了三更過後,鐵翅雕譚克用打後院飛縱回來,經過兩處暗隅,都趕緊發出一擊掌的暗號,那暗隅中正是額固把總安排好的暗樁埋伏,每處各有兩名軍士,以勁弩警戒意外。

    他一徑撲入沈鑒的臥房中,剛一推門進去,便見生判官沈鑒倏然站起來。

    「時間到了?」生判官沈鑒隨口問,但聲音中仍帶著睡意:「可沒有什麼異樣吧?」

    「沒有。我早在昨天已派出多人,查探消息,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如今看來大概今夜可以安靜度過。」

    生判官沈鑒笑一下,沒有做聲,緊一緊十字絆英雄帶,登一下腳下軟底鞋,便走出房間,猛見那廂人影一閃,轉眼間飛墜下來,卻是神眼張中元。

    「張兄辛苦了,前院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生判官沈鑒問。

    「老總說什麼話,這是在下份內之事。現在前院那邊也剛好換班,有兩處暗樁,可是在下卻怕他們日間太辛勞,會熬不住而困著。」

    沈鑒點點頭,知道神眼張中元故意點醒,當下腳尖一登,身形拔空而起,先在全院各處巡視一遍。

    大概是因為剛換班之故,是以擊掌暗號一遞出,立刻傳來迴響。

    他一徑飛撲回後院,在一堵靠屋簷下的院牆上趴伏下。

    這兒前可控制前院兩處暗樁的後一卡,後則除了兩邊的暗樁之外,尚能守住馬廄。

    天上群星羅布,卻沒有月亮,正是夜行人絕對有利的時機。

    他伏了一會兒,看看黝黑的天空,那些明滅不定的眾星,以及寂靜如死的黑夜,太涼一點的夜風,對他都曾是那麼熟悉。

    於是,他記起以往許多次夜半緝盜,在各式各樣的環境之下,埋伏伺候的情形。陡然那久已熄滅的雄心奮燃起來,黑暗中但見眼神炯炯。

    忽聽前院那邊傳來一聲喝叱,在這萬籟俱寂的殘夜,可以清晰地聽到是喝問:「什麼人?」

    他微微低哼一聲,卻不動彈。

    猛然有人哎地一叫,似是負傷。生判官沈鑒推度這一下叫聲,定是潛襲的敵人,被黑暗中的暗樁以勁箭射傷,不覺微笑一下。

    歇了片刻,毫無動靜,但他卻沉氣凝神,準備出手。

    原來大凡江湖道中人來於這等劫襲勾當,定然先派一兩人探道。如今這探道的既已負傷遁回,正主眼看便要上場。

    他現在還拿不定這夤夜來襲的人,乃是什麼路數,不知是衝著斷腸鏢來的?抑是自己以往的仇家,風聞重人江湖,特地糾集來襲,也許更想著一舉兩得。

    耳畔微聞一下足尖擦地之聲,那聲音員則極是低微,卻仍瞞不過這位耳目特靈的名捕。

    當下側頭橫睨,但見左方最裡自己的暗樁,兩人懼是持弓作勢,嚴密戒備,心中忖道:

    「大膽匪徒們來吧,先教你試試這些軍中的強弩硬箭的滋味。」

    在這指顧之間,四丈外黑影一閃,他定睛瞧著那黑影來路,更加鎮定地微笑著等待事情發生。

    眨眼間,那黑影一徑疾躍過來,竟然共是兩人,俱是一身玄黑緊身夜行衣,黑布蒙臉,背插兵刃,此刻仍未曾亮出來。

    生判官沈鑒暗中忽然大怒,想道:「這兩人來勢迅急,而且不亮兵刃,許是衝著我沈某人來的,我倒要見識一下是何方好漢,居然放不過沈某,而且如此狂妄自大。」

    說得遲,那時快,那兩條黑影閃眼已躍到側院院牆上,齊齊止步,似是先要商量一下的光景。

    就在此時,院牆對面丈許外的黑暗中,喀嚓兩下響聲過處,兩支長箭勁射而至。

    箭鏃嘶風之聲,銳烈之極,把那兩個夜行人駭得失聲一叫,各自努力一閃,忽然都踏個空,身形驟歪。

    只聽又是兩下弓弦響處,那兩個夜行人忽然各哎地一叫,同時掉向院牆之外。

    生判官沈鑒雖知那兩個夜行人因沒法閃開那遠射百步的硬箭,但仍沒傷及要害,是以掉下院牆之外,仍能負傷急急逃走,卻也禁不住嘿嘿冷笑數聲。

    就在兩人逃走俄頃之後,殘夜黑暗中響起一下尖銳的口哨聲。

    「這敢情好。」他想:「換些硬手上來,我也省得氣悶。」

    那念頭剛剛一掠而過,忽見人影疾閃,又是兩個全身裹黑的夜行人疾撲而至。

    這兩人顯然功夫高得多,而且經驗豐富,不走直線,卻仗著夜行術甚是高明,兩人乍分乍合地以之字形路線撲來。

    這一下果然難倒那兩名持弩的軍士,準頭亂擺,終於嚓嚓射出兩箭,卻落了空。

    生判官沈鑒扭頭一瞥,但見右邊也現出人影,卻只有一個,只見那人的身手甚是高明。

    生判官沈鑒心中微凜,想著:「居然是大舉來犯,大概前院那面最少也有三四個硬手。」

    右邊黑暗中的暗樁,弓弦連響,射出兩箭,卻沒有截住來人,可是不論是左邊的兩人或這右邊的一個,都不敢直撲暗樁之處,為的是他們從箭上急銳疾勁的風聲中上,已覺察出這些箭雖不似武林中人所用之箭般刁毒,卻勢疾力沉,令人不敢輕視。

    反正撲進院中之後,他們便不能胡亂放箭,若然向他們撲去,兩張硬弩可不是容易討好的,尤其是在這麼近的距離。

    眨眼之間,三人全繞圖越過暗樁之處,那四名軍士沉不住氣,大喝連聲,挺戈持矛,現身來追。

    生判官沈鑒叫聲糟,猛地飛蹬而起,疾撲那右邊單獨的夜行人,人還在空中,口中已喝聲打。

    雙筆交在左手,右手卻將適才飛起時就勢在牆頭抓起的兩粒小石反掌打出,竟是分別疾打左邊的兩人。

    這三人敢情在同時之間,正如沈鑒所料般各個摸出暗器,想將那四名現身的軍士打死。

    怎耐生判官沈鑒果真不愧為全國公門第一位人物,事事占敵機先,這一現身,他們便無暇傷人。

    那兩個趕緊閃避急襲而來的暗器,餘下那個忽見強敵現身,聲勢威猛,也不敢再出手傷人,趕快凝神伺敵,連那塊飛蝗石也掉掉,立刻掣出兵刃。

    生判官沈鑒朗聲一笑,飄身落在牆頭,離著敵人也不過是半丈之遙。

    「細想黑道之中,只有劍門七鬼的老大,乃是使用日月輪,來人莫非是楊振輝嗎?」

    那夜行人一擺日月雙輪,鼻孔中哼一聲。

    生判官沈鑒忽然厲聲道:「好大膽的匪徒,居然找到沈某頭上,憑你們劍門七鬼剩下的四人,也敢自投羅網,嘿,若非前面另有高人,姓楊的你該不至於走後門。」

    那邊的兩人本待撲下地去,可是下面一片喧嘩,擁出十餘名持刀挺戟的軍士,一時聲勢洶湧,把這兩人鎮住,不敢下地逞兇。

    那獨自一人潛襲而來的正是劍門七鬼中的老大楊振輝,這刻撮唇發出一下尖哨,然後引吭怒罵道:「姓沈的你別打官腔,劍門七義雖然曾受辱死傷了三位,可是咱們是冤魂不息,還是要找火坑油鍋裡跳,姓沈的你有能為,就把咱們四人都剁了,以便還你個清靜。」

    生判官沈鑒越聽越不是味道,心中打個轉,想道:「這是誰給你們撐腰來了?說得如此口硬,竟不是昔年棄友逃生的可恥之徒,倒變成生死不渝的大丈夫。我今日重出江湖,正須重振雄風,今晚若不把你們這四個無恥之徒開刀祭旗,例顯得我沈某人軟弱無能。」

    當下冷冷一笑,掃目一瞥,恰好瞧見那邊的兩人縱高躥低,躲避著下面可能射出的冷箭,繞到這裡來,那意思是準備會合在一起,以便聯手對付他。

    要知生判官沈鑒被稱譽為全國第一位捕頭,眼力自然不比尋常,這時已認出一個身材瘦削如猴,縱躍甚是靈便的,定是劍門七鬼中的老二胡安。

    另一個身材高而瘦,身法有點特別,乃是劍門七鬼中的老五,使得一手好劍法,乃是峨嵋嫡傳,只可惜在內功方面根底火候俱差,是以威風大減。

    他豈肯讓這三人會合聯手,而且他早已明白這三人的鬼心思,乃是希望聯手抵禦以拖延時間,這卻是因為他們沒料到生判官沈鑒會守在後面之故。

    這三人當中,要數老大楊振輝武功最強,光看他使的是專門鎖拿敵人兵刃的外門兵器日月輪,便可知他不但武功高而且膂力特強。

    生判官沈鑒雙筆一分,倏然飲身進撲,口中偶然一聲,竟使出極毒辣的名登鬼錄連環三式。

    最駭人的是雙筆尖上,真力貫注,筆尚未到,那兩線無形的內家真力,已經指到穴道之上,雖不能真個閉穴,卻也甚是難受。

    劍門七鬼之首的楊振輝得悉這位生判官武功高深莫測,別看自己劍門七鬼在黑道上大有名頭,但碰上這位官家煞星,可真得讓人家一頭。

    雖說近數年來曾下苦功鍛煉,但人家何嘗擱下武功。

    是以這刻一對上面,不由心頭微怯,大喝一聲。雙輪齊起,一式「舉火燎天」,封住前面,竟是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的心思。

    生判官沈鑒嘿嘿一笑,雙筆連環疾點,蹈隙伺瑕,硬從輪影中攻將進去。

    這牆頭上能有多大地方,楊振輝忽覺敵人兩點黑黝黝的筆尖已探進來,駭得趕緊倒踩七星步,倏然後退。

    當當兩聲過處,生判官沈鑒雙筆已點在雙輪上,光影閃搖中,竟然盪開一道縫隙。

    他仍是原來的連環三式,兩點筆尖,已探進敵人輪影之內。

    這頃刻之間,那道兩丈許的院牆已經走完,劍門七鬼老大楊振輝沁出冷汗,大喝一聲,努力往右側掙倒下去,左手輪松把疾推而出。

    這一著正是不顧一切只求逃命的招數,憑他劍門七鬼洶洶尋仇的身份,總沒有在三招之內,兵器撒手之理,然而此刻他卻非將左輪撒手以求逃命不可,可以想像得到他狼狽的情形。

    生判官沈鑒嘿一聲,右筆一撩,當地大響一聲,敵人脫手左輪悠悠飛上半空。

    但見楊振輝身形一歪,直向右側地下滾墜下去,竟然脫出名登鬼錄連環三式的劫危。

    但見叭噠一響,敢情敵人直摔在地上,禁不住朗聲一笑。

    兩道黑影疾撲而至,一刀一劍,急劈猛戳,使刀的乃是老二胡安,使劍的便是老五甘候。

    生判官沈鑒在心中冷笑一下,發覺這兩人來勢雖急,但顯然和數年前的武功造詣不差上下,決非老大楊振輝之有所猛晉可比。

    以目下他本身的功力而言,這兩人可真不堪一擊。

    但見他屹立牆頭,宛如淵亭嶽峙。驀地雙筆齊分,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竟是硬撩敵人兵器。

    當當兩聲相繼響處,但見一刀一劍,直飛上半天去。

    跟著老二胡安哎地一叫,撲通掉下院內地上,敢情那老二胡安已被沈鑒連環進招,一筆點在胸前鳩尾穴上,當下立即了帳摔下。

    沈鑒閉眼一瞥,只見那老五甘候雖是長劍被擊出手,卻仗著峨嵋嫡傳,身法玄妙,竟然避開隨後的連環毒著,飄墜在右側地下。

    正好那老大楊振輝一躍起身,兩人便會合在一起,他更不猶疑,喝叱一聲,驀然疾瀉而下。

    劍門七鬼這番真個嚇破了膽,一聽到喝叱之聲,看也不看,急急逃走。

    沈鑒心中好笑,本擬放過他們,但因那兩人所逃方向,乃是向著前院那邊,當下順便追著往前院查察,便一徑趕下來。

    那兩人急奔疾躥,眨眼間越過兩座院子,已快到前院醫背。

    生判官沈鑒眼光如電光一閃,忽見在前院右邊一處屋頂,兩個人正在廝殺,其中一個形勢危殆的,正是神眼張中元。

    他不由得大喝一聲,腳下加勁,施展出追魂奪魄的輕功八步趕路,颼颼颼連跨三步,已越過前面兩個逃人。

    在這擦肩而過之際,沈鑒那判官筆疾點而出,只聽老五甘候慘叫一聲,便直掉下地去。

    老大楊振輝仗著右手尚有兵器,努力一封,當地響處,把他震得身形不穩,斜撞下地去。

    那邊和神眼張中元對手之人,早在喝聲起時,便閃眼瞥視。

    這刻一瞧敵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便趕上劍門七鬼的老大老五,光是這份輕功,已足以令武林震驚。

    更何況一出手老五空手不說,老大使的是重兵器也給整個人震跌地上,當下駭然,抽身後撤。

    書中交待,此人乃是北方極著名的獨行大盜金蛟尺田俊,使一支三尺四寸長以合金打成雕有蛟紋的金尺。

    他那招數奇特,武功甚高,而且生性詭譎狡詐,在北方黑道上,算得上是頂尖人物。

    此時他一見生判官沈鑒如此聲勢,情知自己雖能和敵人纏戰個一時三刻不致落敗,可是終究贏不得人家。

    況且那邊的劍門七鬼老四黃迅,已被另一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在這電光火石般的頃刻,各種利害關係已盤算清楚。

    是以立時抽身退走,料定敵人亦不會追趕,故此並不張皇地飛縱而去。

    沈鑒果然沒有追趕,注意力移到鐵翅雕譚克用那兒。

    只見他一柄單刀,使得神妙之極,把個劍門七鬼老四黃迅裹在刀圈之中,已是必勝之局面。

    神眼張中元喘息未定,氣吁吁地道:「幸虧暗樁的長箭替我擋了一陣,才能夠挨到老總你趕來,那廝我可認得,乃是金蛟尺田俊,老總你那邊怎樣?「生判官沈鑒唯恐他面上掛不住,趕忙道:「老兄弟你真不幸,偏偏遇上那魔頭,我那邊只有劍門七鬼中的三人,我已打發了兩個,那老大楊振輝卻給溜啦,哎,瞧來只有這幾個是硬手,這一關當可平安無事了。」

    正說話之間,那邊廂兩人已分勝負。

    劍門七鬼的老四黃迅,只因自己方面全盤落敗,尤其倚為長城的金蛟尺田俊居然才見正點之面,便急急逃走。

    這本已足夠教他心驚神亂,加上老五臨死前一聲慘叫,更加使他魂飛魄散。

    鐵翅雕譚克用是本省總捕頭,武功可比神眼張中元更高一籌。

    這時一見有可乘之機,手上一緊,就在生判官沈鑒和神眼張中元撲將過來之際,刀光如雪過處,黃迅慘叫一聲,吃他刀尖抹過頸際,氣管、食道全部割斷,撲通一響,掉向地上。

    這一仗大獲全勝,且毫無傷折,三人大感欣幸,互相握手一笑,然後便各自散開了。

    生判官沈鑒仍回去堅守崗位,他雖然情知不會再有事情發生,卻不肯有絲毫大意的念頭。

    從這些小地方看來,他們之所以能夠成名露臉,除了本身武功之外,的確另有奧妙。

    自從經此一役之後,往後的三天路程那額固把總態度大變。

    只因當晚他曾經目睹生判官沈鑒施展八步趕蟾的絕頂輕功,一舉斃敵驚仇,使得這軍官也極為欽佩。

    於是,一路上便少卻許多麻煩。

    這天下午他們一行已過了河南南陽府地面。走了十餘里路,眾人齊在一座小崗後歇馬。

    那兒再過四五丈,有個半畝大的清潭,潭邊散石亂布,不宜憩息,是以眾人便在崗後一片草地上,下馬解鞍,一面讓群馬到潭邊喝水,一面眾人稍稍休息。

    生判官沈鑒有點落寞地自己搬了那馬鞍,放在潭邊,坐在上面休息尋思。

    鐵翅雕譚克用和神眼張中元不敢打擾他,在草地上和把總老爺閒聊。

    「莫非又將有什麼變故嗎?」那把總狐疑地問:「沈老總在那兒幹嗎?」

    鐵翅雕譚克用凝瞥張中元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道:「實不相滿,今早在南陽府時,我們已收到一點消息,大概事情會在這一程內發生。」他忽然變得非常擔憂地歎口氣,繼續道:「但願這消息並不真確,若是那魔頭出手,咱們只怕難逃此厄。」

    「是什麼人?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啊!」

    神眼張中元接口道:「是個極著名的黑道人物,人稱修羅扇秦宣真。」

    崗外大路上忽然數騎疾馳而過。

    三人一起被驚著似地回頭去看,只見四匹白馬疾馳而過,馬上人俱是一色灰衣疾裝,也同時向這邊瞧來。

    眨眼間蹄聲遠去,三人驚疑地相顧時,忽然身後有人冷哼一聲。

    三人一起矍然回瞥,原來乃是生判官沈鑒。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這時他也坐將下來,道:「兩位兄弟可曾瞧出是什麼來路?」聲音甚是森冷。

    神眼張中元道:「還不是那魔頭的人,可恨的是太以輕狂,故意露這一手,教我們先知道一點,這是端的哪一門架子啊!」

    鐵翅雕譚克用四下一瞥,卻見沈鑒的馬上沒有鞍,但潭邊又不見那馬鞍蹤跡,忽然若有所悟地吁口氣,目光和沈鑒相遇時,各自微微一笑。

    生判官沈鑒轉到三人面前,先伸手與額固把總,和他相握,道:我看再不出半個時辰之內,那魔頭便會到達現身,這一仗凶多吉少。就此先行辭別。」

    把總老爺猶自錯愕之時,沈鑒已和譚張兩人拉手。

    三人都流露出「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神情,將個毫無江湖閱歷的把總老爺看得又狐疑,又納悶。

    當下他便自出主意,傳令那三十精騎立刻上馬,全是刀出鞘弓上弦嚴密戒備。一面派出六騎,分作三撥,扼守三面通路。

    剛剛安排妥當,忽聽土崗上有人長笑一聲,眾人一起注視,只見距離四人憩處約摸三丈餘遠的土崗頂上,站著一人。

    只見此人一領長衫,衫上閃閃有光,顯然是絲綢料子,他頭戴逍遙巾.腳踏無憂履。

    就在眾人轉眼顧視之際,只見他在長袖飄揚中「刷」地打開一柄扇子,大紅的扇面,使人覺得甚是刺眼。

    額固把總愣一下,大喝道:「什麼人?快點滾開。」喝聲中,二十餘精騎手中長弩也指向土崗之上。

    那人朗朗道:「修羅扇秦宣真是也,你們且瞧。」說時,手中紅光耀眼的折扇向四下一掃。

    眾人隨他手中扇指處,轉眼瞧時,只見崗後兩邊忽然擁出六七十人,全是一手持籐牌,一手握刀。

    這裡二十餘精騎到底是受過正規訓練的,雖見對方人多勢眾,卻全無喧聲,靜待軍令。

    額固把總反而心怯,一時不知怎樣辦才好。

    生判官沈鑒低聲道:「把總老爺不可造次,對方數十人全是黑道知名之士,若胡亂動手,只怕無一能夠生還。」接著又向譚張兩人道:「敢情儘是黑道中好手,怪不得掩到崗後,咱們仍無所覺。」

    神眼張中元應聲道:「是的,那裡面我倒有大半見過認得,但若非咱們這邊人講馬嘶也不致這麼容易便讓他們掩到。」

    額固把總一時下了不了台,哇哇大叫道:「咦,你們這一夥人個個持兵露械的,敢是要造反?造反可是全家抄斬的滔天大罪。」

    崗上的修羅扇秦宣真冷笑一聲,那笑聲四下散佈開,眾人但覺耳鼓震盪,甚是難受。

    額固把總不由得愣一下住口。

    人影乍閃,那秦宣真已到了四人面前。

    這一來,即使那二十餘精騎要放箭,也只能向崗外的大夥人發射。

    只見那秦真真雙目如電,在四人面上一掃而過,最後停在生判官沈鑒面上,冷冷道:

    「你便是生判官沈鑒?」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掌,道:「那斷腸鏢呢?」

    生判官沈鑒也冷冷道:「你就是憑著那干人便要我奉送嗎?」

    修羅扇秦宣真仰天一笑,道:「答得好,我秦某雖然薄有虛名,但未必放在三省總捕頭眼中,今日想不露一手,只怕無法取得那寶貝。」

    額固把總忽然傳令命那派去扼守通路的六騎回來,可是令雖傳出,卻毫無回應,他忽地厲聲道:「喂,你把我的人怎樣了?「

    修羅扇秦宣真頭也不回,冷冷斥道:「飯桶,你不會想嗎?」

    鐵翅雕譚克用怒氣忽生,只聽他大喝一聲,驀地向前一欺身,左掌挾著風聲疾擊而出。

    他的左車才擊出,右手幾乎在同時之間也掣劍吐招,只見劍光一閃,直截敵人下盤。

    沈張兩人同時遲開數步,騰出地方,好讓他們動手。

    鐵翅雕譚克用是招數出了手,口中才大喝道:「姓秦的你先對付完我譚某。」

    修羅扇秦宣真直等到對方劍掌堪堪上身之際,這才驀一移身,行雲流水般斜跨兩步,扇交左手,忽然拍出,拍攻敵人左面身軀。

    鐵翅雕譚克用但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失蹤跡,猛又覺風聲襲至,連忙以腳跟支地旋過半身,刷地一劍刺出。

    修羅扇秦宣真口中嘲笑一聲,手中修羅扇忽然撤回,勁風斜掠。

    只聽那額固把總哎地叫了一聲,被他的扇風撞得踉蹌直退出六七步,方才站穩。

    這時,兩邊雖各有許多人,卻是鴉雀無聲,靜看這一場龍虎之爭。

    要知那鐵翅民譚克用乃是本省的總捕頭,其武功甚強,故此在江湖上一向極有地位。

    即便是一些傑出的獨行大盜,也不敢輕捋他的虎鬚。

    是以他這刻一和修羅扇秦宣真動上手,群匪那面全都屏息觀戰,恨不得黑道上第一位人物的修羅啟秦宣真立刻將他斃於扇下。

    這是因為他們全都知道修羅扇秦宣真向例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必將對方殺死,此所以早先生判官沈鑒會和他們握別。

    鐵翅雕譚克用盡展生平絕學三才劍,刷刷刷一連發出六招,每一招都是極凌厲地按著使劍六訣,點、崩、截、挑、刺、扎。

    一時劍氣如虹,攻勢猛惡之極。

    卻見修羅扇秦宣真手中血紅如火的修羅扇直削橫拍,上下飛舞,腳下分寸不移,硬將他的攻勢擋過。

    生判官沈鑒心中大為凜駭,想道:「這廝無怪名滿天下,敢情那柄修羅扇真有鬼神不測之妙,只看他方才硬擋了六劍,卻只使出一招,只不過在一招之內,變式換位而已。特別是肩上真力之強勁,我也甘拜下風,唉,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卻強似聞名。」

    他的念頭一掠即過,卻見秦宣真出手連攻兩扇,鐵翅雕譚克用招架不迭,已然露出敗象。

    他心中一動,決定自己應該立刻出頭制止他們再鬥,將一切包攬在自己身上,以免鐵翅雕譚克用白白送命。

    他的主意一打定,驀然掣下雙筆,交互一擊,發出金鐵交鳴一聲大響,他振吭叫道:

    「姓秦的你要那寶貝,衝著沈某來吧「叫聲中欺身疾撲。

    秦宣真忽然招數疾變,但見紅影乍起,霎時滿空俱是。

    鐵翅雕譚克用陡覺壓力大增,敵人的扇風屢屢襲上身來,危殆之極,不禁連連後退。

    只見雙方進退都很快,生判官沈鑒撲出去時,那兩人已經橫移開去,急忙跟蹤追撲。

    已聽秦宣真陰冷地道:「秦某手下仍無生還,你想替下他嗎?不行「語聲中,他那修羅扇已勾起紅影千百,凌厲進擊,迫得那鐵翅雕譚克用只能團團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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