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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廣聞大師 文 / 司馬翎

    廣聞大師微微變色,歎道:「貧僧一向自負在陣法之學上,極有造詣。誰知貴莊的這位能人,比我強勝百倍。」

    吉祥大師道:「大師若要賜教,便請動手。」

    廣聞大師道:「我兒了這等陣仗,已改變主意啦!」

    吉祥大師訝道:「怎?你不動手了?」

    廣聞大師道:「正是如此。」

    吉祥大師道:「若然如此,大師須得丟棄手中之刀,束手就縛,只怕大師不肯這樣做呢!」

    廣開大師道:「不錯「我也不肯這樣做。」

    吉祥大師面色一沉,道:「那你竟是找我的開心來了,豈有此理!」

    廣聞大師道:「那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請嚴老莊主或是雷大莊主現身,當面說幾句話。」吉祥大師聽這話也有道理,便點點頭,道:「那要看看雷大莊主見不見你了。」

    樹影中出現了一個三句左右之人,身披長衫,雄偉威嚴,正是獨尊山莊第二把交椅的雷世雄。

    廣開大師稽首道:「大莊主終於出面,貧偕幸何如之。只不知貧僧幾時冒犯了大莊主的虎威,竟要扣下貧僧師徒?」

    雷世雄道:「大師好說了,本人豈敢輕易得罪。但有兩件事,使本人耿耿於心。假如大師不能解釋明白,敝莊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了大師。」

    廣聞大師眼中閃過驚訝的光芒,卻點頭道:「大莊主即管下問,貧僧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望大莊主相信好。」

    雷世雄道:「那得看大師是不是當真賜予解答了第一件是前此不久,敝莊曾受倭寇侵擾,那海上六大寇居然連成一氣,對付敝莊。其後並且有一個姓蕭名越寒的高手,精通魔刀,以及激發體內潛能的魔功。這蕭越寒的刀下,使敝莊不少人受到傷亡。」

    廣聞大師萬分注意地傾聽看,若是看他這等表情,走得相信他根本不知道蕭越寒其人其事。

    廣聞大師道:「大莊主說,這蕭越寒竟懂得一種激發體內潛能的魔功?同時又精通一門名叫魔刀的刀法,可是如此?」

    雷世雄道:「一點不錯,大師識不識得此人?」

    廣聞大師搖頭道:「貧僧從來不識得這樣的一個人,不管他是否易容改裝,或是改換了名字。總而言之,貧僧從未踉這一個人打過任何交道。」

    雷世推道:「大師回答得很澈底,雖然這話使本人很難置信。」

    廣聞大師微笑道:「貧僧並不感到意外,大莊主說過有兩件事,那第二件又是什?」

    雷世雄道:「本人想查究一下大師在幾個月前的一段行蹤。因為其時本人見了幾個人,都蒙住面孔,其中之一,似乎就是大師。」

    廣聞大師一楞,道:「竟有這等事?只不知是何月?何日?」

    雷世雄說出正確的日期,廣閬大師小心地回想一下,道:「這可糟了,貧僧其時已離開敝寺,下山雲遊。這一天大概是在那一座廢寺野廟之中,難以查證。」

    雷世雄笑一笑,道:「這真是太巧了:以大師這等身份之人,天下寺廟,無不恭敬供養,認為光采之事。但大師居然不駐錫正經寺廟,反而落腳在荒廢之地,這話縱然屬實,也使人覺得不能置信。」

    廣聞大師道:「大莊主說得極是,不過你說那些蒙面人之中,有一個疑是貧僧,這話不知有什根據沒有?」

    雷世雄道:「那人亦精通激發潛能的魔功,而且智過人,與大師甚是相似。」

    他不肯詳細描述出那一日之事,那是因為對這廣聞大師而言,假如他就是蒙面人之一,自然不必細說。假如他竟然不是,亦無須告訴他。何況那一天,獨尊山莊以十八名高手圍攻羅廷玉,在這十八高手的外圍,又有一個百人大陣。此事若由他親口說出,傳揚到江湖中,豈不是十分丟人?廣聞大師道:「貧僧已是百口莫辯的情勢了只不知大莊主打算如何處置貧僧?」

    富世雄道:「那很簡單,木人想屈法駕,暫時住在一處地方,只須一年半載,便能查出大師倒底是不是那個蒙面人了。」

    廣聞大師第一次皺起了眉頭,道:「假如貴莊始終查證不出,貧僧豈不是永遠不能自由?」

    雷世雄道:「假使大師不是那個人,則那人遲早都會出現,大師何須過慮?」

    廣聞大師沉吟一下,道:「貧僧縱是不肯答應,只怕亦是徒然,好吧!貧僧運氣,但願那早點出現,便可以恢復自由之身了。」

    這廣聞大師如此容易就答應下來,願意束手就擒,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雷世雄顯然沒想到,怔了一怔,道:「大師這話可是當真?」

    廣聞大師道:「這還有假的?」話聲中,已丟掉手中戒刀,面上從容而笑,看來他對這件事甚感坦然,似是深信對方絕對不會加害於他。

    雷世雄反而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屈法駕了。」

    探手入袞,取再一條很細的短繩,又道:「大師武功高強精深,如果不略加羈絆,只怕敝莊無人可以擔當安送大師到另一處地方的重任。因此之故,在下不能不得罪大師,須得暫時縛起雙手。」

    廣聞大師一眼望去,道:「這可是用鐵線蛇皮,加上最好的絲麻織成的捆仙索?貧僧久聞此寶之名,今日還是第一次目睹呢!」

    雷世雄道:「大師見聞廣博之極,無怪取此法號。不錯,此繩雖是貌不鷲人,但卻算得是一宗寶物。

    不但堅軔無匹,刀劍難斷。同時本身具有彈性,一旦綁緊,除了打結之人,絕對解不開。這是那鐵線蛇皮的妙效,如若不是順看結法去解,永遠解不開。」

    他微微一笑,又道:「以大師的身份,在下如若命別人動手,殊屬不敬。因此之故,在下打算親自打結。假如大師不見怪的話,在下就動手啦!」

    廣聞大師雙手往背後一負,道:「大莊主言重了,請吧!」雷世雄走過去,動手捆縛。

    心中卻禁不住泛起了一個疑問,忖道:「端木芙曾預言可以生擒秦霜波和廣聞大師,果然一如她之所料。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秦仙子且不說她,且說這少林高手,如何亦肯束手就擒?唉這事既教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我萬萬想不到竟可以親手捆縛這位少林高手,實是一大異數?」

    廣聞大師等他縛好之後,這說道「大莊主,貧僧料想端木小姐必有見面之意,貧僧亦甚願拜晤於她。」雷世雄道:「不錯!大師請這邊走,在下親自領路。」

    他當先走去,廣聞大師在後面跟隨。至於清水、清木三僧,則由別人帶走,他們已得師父吩咐,是以毫不違抗。別的人都沒有跟隨,他們穿出了樹林,走了一段路。

    廣聞大師但見四下越發荒僻,心下訝然,忖道:「端木芙為何藏身在如此荒僻的地方?」

    又走了一里,但見前面樹木蕭森,一片荒涼。突然野地中出現了一座墳墓,引起了廣聞大師的注意。

    這座墳墓並不宏偉巨大,但墓碑前卻有末熄的95火,因此可知必是有人剛剛上95拜祭。

    但時當深夜,又是遠離城鎮鄉村的野地中,更不是什特別節日,焉得有人跑來供95?

    況且此墓野草蔓生,甚是破舊,一望而知,總有十年之久。所以又不會是守墓的孝子賢孫所為,假如是新墳的話,那時節最盛行守墓三年,許多純孝之人,硬是在父母墳邊,搭一間小屋,守上三年。這等情形之下,雖然半夜尚有95火,也是不足為奇了。

    廣聞大師掠過此墓時,盡力查看碑土字跡,但不知如何,朦朦朧朧的總是瞧不真切。轉到墓後,但見一間木屋,孤獨地搭蓋在坡側。木屋內漏出昏黃的燈火,使人更覺得這氣氛神秘和詭異。

    雷世雄走到屋門,說道:「端木小姐,少林廣聞大師駕到。」

    屋內傳出崔阿伯的聲音,道:「有勞大莊主了,老奴先行替小姐謝過大莊主,同時又有請廣聞大師。」

    雷世雄回頭向廣聞大師道:「大師自己進去吧,在下失陪了。」

    廣聞大師點點頭,走到門邊。那道木門突然自行打開,卻只開了一道尺許的縫隙,崔阿伯站在門內,身子擋住了外面的人的視線,沒法子看得見屋內的情形。他只好側身而入,木門砰一聲又關起來。

    廣聞大師轉眼打量這屋內的情形,只見靠裡面的牆邊,有一張方桌,桌上擺看一盞油燈。在桌子左邊,有一道窗戶,業已打開,隱約可以見到外面黑暗中的樹木。桌子之右,有一張木椅,端坐看清麗長髮的端木芙。她身披白衣,因此雖是在暗澹的燈火之下,仍然顯得十分惹眼。黃衣白髯的崔阿伯急步上前,扶杖站在端木芙椅邊。端木芙也睜眼打量著這位少林高手,並不作聲。

    廣聞大師乃是十分有耐心之人,見她不開口,也就默然不語,放眼打量這屋子的情形。

    但貝這間木屋之內,只有一張木榻,榻上還有一些被衾等物。顯然有人居住宿夜。但是不是端本芙,卻不可知了。

    過了一會,端木芙道:「有勞大師駕臨荒廬,心中實感不安。這間破屋之內,竟沒有第二把椅子請大師寬坐,益增歉疚。」

    廣聞大師道:「這等小事,何足掛齒?小姐敢是久居此處的?」

    端木芙道:「奴家守墓多年,都居住在此地。」

    廣聞大師頓時大感後悔,心想:「剛明明見到95火,自應猜測到與端木芙有關,而不應輕輕放過墓碑上的字跡是,現在向她打聽,未免太遲了。」

    端木芙又道:「大師乃是少林高僧,只不知可肯撥冗為死者誦經超渡?以大師的高深道行,自然遠勝平常僧道的水陸道場。」

    廣聞大師道:「這本走出家人份內之事,貧僧如有機會,當必效勞。」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先謝謝大師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既然談起了死者之事,奴家倒是有些疑問,想向大師請教?」

    廣聞大師道:「小姐即管下問,貧僧若是能夠解答,豈有不盡心奉告之理。」

    端木芙沉吟一下,抬頭向身邊的崔阿伯道:「阿伯!這些秘密不可被外人竊聽了去。請你出去門外把守,對了!你先把燈火滅了。」

    崔阿伯遲疑一下,道:「外面有大莊主守看,誰能潛近竊聽?」

    自然他的用意是擔憂端木芙的安全,所以借口推托,不肯離開。廣聞大師是何等人物,自是一聽而知。

    端木芙道:「唉!阿伯你為何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事關重大,所以非得你親自巡視不可,快快去吧!」

    崔阿伯被迫無奈,只好伸手扇滅了桌上油燈。屋子內頓時一片黑暗,不過廣聞大師不比常人,目力甚佳。雖然燈火乍滅,他仍然不受影響,牢牢盯住端木芙的白衣。在黑暗中,那祗是一團白影,無法看見面目,不過他卻敢打賭端木芙全然沒有移動過。

    崔阿伯一步步走出屋外,木門呀一聲開了,旋又關上。廣開大師以聽覺注意看崔阿伯,清清楚楚聽見他腳步聲出了屋外。現在屋內只剩下了他和端木芙兩人了。

    只聽端木芙咳一聲,說道:「廣聞大師,奴家先請問一聲,你可識得與奴家同姓的人?」

    廣聞大師身軀一震,緩緩道:「當然有啦,小姐你在武功一道上,淵知博聞,自然也知道武林中有這一家大大有名的人物。」

    端木芙道:「是啊?奴家也聽說過,武林之中,有這末一家人,世居南海,武功極強,多少代以來,都領袖天下武林。」

    廣聞大師接口道:「這一家人世稱南海端木世家,貧僧還記得四十年前,曾經見過那一代的主人。」

    他的聲調忽然變得很冷峻,顯示出他心中正泛起了仇恨的火焰。

    端木芙哼了一聲,道:「只不知這一家人現在都到那兒去了?大師一定曉得一點消息吧?」

    廣聞大師冷冷道:「不知道,四十年來,貧僧從未聽人提起過南海端木世家。」

    端木芙道:「這豈不是很奇怪的事?這一家人既然是領袖武林的家派,何以四十年來,全然沒有消息了呢?」

    廣聞大師沉默了片刻,道:「小姐你倒底是誰?打算詢問些什?」

    端木芙道:「我想知道這南海端木世家失蹤的隱情,假如能夠見到這一家的任何人,更是樂意不過的事。」

    她的聲調也變得十分冷硬,使得這間黑暗的木屋內,瀰漫看一片森森殺機。

    廣聞大師重重的咳了兩聲,這說道:「以貧僧所知,端木世家領袖武林,歷時百年以上,大約在三四十年前,端本世家忽然從武林隱退。」

    端木芙道:「這端木世家既是頷袖武林百家,號令中原,何以忽然有隱退之舉?」

    廣聞大師道:「端本世家雖然號稱領袖武林,其實那只是一句推崇稱譽之言。事實上武林形勢,從來是波翻浪湧,各自為攻。端木世家既不能以一紙之令,使天下各門派遵守奉行,亦一來沒有過這種事情。

    他停頓一下,又道:「端木世家遠居南方,素常也很少輿江湖之人往還。因此之故,端本世家雖然為武林家派推尊,許為泰山北斗。但在武林一般人的見聞中,這端木世家之名,反而遠不如敝派或是武當、峨嵋等家派的名氣響亮。」

    端木芙唔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端木世家既然很少與江湖上的人往還,又如何叫做隱退?並且何故要隱退?」

    廣聞大師道:「如何叫做隱退,這一點貧僧當可勉為解釋。那就是端木世家故居本在南海,誰也不知確實地點。但他們在金陵城中,也有房舍,總有端木世家的重要人物常川座鎮。三四十年前,南京這一處地方忽然出售,端木世家就從此與江湖失去任何聯繫,因此之故,武林中人稱之為隱退。」

    端木芙道:「那隱退的緣因何在?」

    廣聞大師正要開口,忽又沉默無言,過了一會,道:「小姐你何故苦苦追問端木世家的舊事?」

    端木芙道:「這是我個人的秘密,或者你不妨認為我是端木世家中的一份子。」

    廣聞大師發出笑聲,道:「假如小姐本身是端木世家之人,何須向貧僧詢問這些陳年舊事?」

    端木芙道:「予生也晚,數十年前之事,有些不甚清楚,也是很平常的事。」

    廣聞大師沉吟了一下,道:「假如端木小姐你肯先回答貧僧一個問題,貧僧認為滿意,便把貧僧所知完全奉告。」

    端木芙道:「大師即管問吧,只要我回答得出來,當然要奉復的。」

    外面突然傳來崔阿伯的聲音,只聽他道:「小姐,你們還在說話?」

    端木芙高聲道:「阿伯放心。」

    廣聞大師緩緩道:「小姐既然已表示乃是端木世家之人,貧僧便請問一聲,貴府離開南京之後,遷居何處?」

    端木芙道:「假如我隨口捏造一個地方名稱,大師分辨得出真偽?」

    她這一下反問,既厲害而又不著痕跡。假如對方回說無法分辨,則不啻說他那一問,實屬多餘。因為他既然分辨不出人家講真話抑是假話,則人家的回答,有何作用可言?假如廣聞大師說可以分辨真偽,這又讓端木芙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廣聞大師曉得端木世家隱退後的居址。這樣假如端木世家曾經發生了什事情,則大凡是曉得端木世家地址之人,便都有嫌疑了。

    廣聞大師道:「貧僧也有點資料,可以判斷端木小姐所說的地址是真是假。」

    端木芙不得要領,對這位少林高手的圓滑老練,也十分佩服。當下說道:「大師表現出一種很奇怪的態度,那就是不想與我多談端木世家之事,使人免得十分蹊蹺。」

    廣聞大師哼一聲擊,突然間向端木芙電急撞去。他一直盯住對方衣裳所反映的淡淡白影,這一撞,勢猛力疾,準可把對方撞翻。

    這廣聞大師武功精深,只要撞翻了對方,以後單用雙腳,就可以把端木芙制住。他估計過端木芙的份量,深信只要制住了她,定可挾制雷世推,解去這一條捆仙繩,得以恢復自由。他早已把距離和時間都判斷好,這一撞之勢,迅疾而不過於雄渾凌厲,免得一下子撞死了對方,反而弄壞了事情。誰知肩膀到處,那一團白影突然消失。他真氣一沉,力貫足尖,硬是把撞空了的身軀定住,紋風不動。

    端木芙的聲音在左方丈許外傳了過來,說道:「廣聞大師,你武功精妙,雖然縛看雙手,但奴家仍然沒有相抗之力。因此之故,奴家唯有假借陣法防身,望你不要見怪。」

    廣聞大師道:「慚愧得很,貧僧竟是低估小姐了。照你這樣說來,小姐竟是精通三光遁法的高手,早已利用巧妙的燈光,隱去了真正的距離了。」

    端木芙道:「不錯!大師雖然以為奴家坐在那兒,其實卻是幻影。」

    她停歇一下,又道:「奴家為了想知道大師會不會向我下手,所以囑阿伯問了一聲擊,使你考慮到我可能發覺你尚可動手而退開,便趕緊出手。」

    廣聞大師道:「小姐的神機妙算,果非常人可及。貧僧墮入轂中,實是不足為奇。」

    端木芙道:「大師的智,也是奴家探所佩服的,今晚種種情形,完全是因為有了主客明暗的分別,所以失算,其實算不了一回事。」

    廣聞大師道:「謝謝小姐安慰之言,只不知小姐還有什話詢問沒有?」

    端木芙道:「假如大師肯將端木世家的情形見告,那就感激不盡了。」

    廣聞大師道:「端木世家忽然隱退之舉,十分奇怪。貧僧相信必定另有內情,所以實是不便信口亂說。」

    端木芙道:「端木世家稱雄武林,歷時百年之久,難道還會有什仇家不成?」

    廣開大師道:「端木小姐連那端木世家崛起的歷史都不知道,未免使人感到大惑不解。」

    他一面說話,一面用盡耳目之聰,查聽她的位置,準備再施展突襲。不過以目前來說,她的聲音似遠似近,一時很難測度得出來。

    端木芙問道:「大師可肯賜告?」

    廣聞大師道:「這倒沒有什不可以,那端木世家的第一代主人,能夠受到天下武林名家派的重視,便是因為當時四大門派,合力圍剿一個淫婦。端木世家主人忽然出頭包庇,以一支長劍,力抗各派高手,竟然大獲全勝。此後的十年間,端木世家與各門派屢屢交手,但他的劍法越來越見奇詭毒辣,劍下竟無百合之將,因而稱尊天下,變成了其後的端木世家。」

    端木芙道-:「大師只說十年間,莫非十年以後,各門派都放手不再找他?若是如此,很可能是武林各派的掌門人或高手,全都敗在他劍下。所以縱然有報復之心,亦是有心無力。」

    廣聞大師道「那倒不然,那是因為端木主人把那淫婦的首級示眾,平息了眾憤。」

    端木芙道:「只不知當那武林各派對付端木世家主人之時,可有人死在他的劍下?」

    廣聞大師道:「自然有啦,幾乎各派都有。」

    端木芙提高了聲音,道:「貴派可是最初的四個門派之一?」

    廣聞大師遲疑了一下,道:「是的。」

    端木芙道:「那貴派亦有人死於端木主人劍下了,對也不對?」

    廣聞大師點頭道:「有是有,但上陣交鋒,公平拚鬥,縱然死傷,亦是等閒之事。」

    端木芙緊緊迫問,道:「貴派也插入江湖恩怨之中,會同其他三個門派,追殺一個婦人,這教人聽起來不是有點小題大做?難道以貴派的力量,還不足以誅殺一個婦人?」

    廣聞大師注意到一點,那就是端木芙不說「淫婦」,只說婦人。心中暗暗記住,當下說道:「小姐有所不知,據貧僧所瞭解,這個外號玉面仙狐的淫婦,不但妖艷善媚,兼且一身武功,已臻上乘。最可怕的是她仗看媚功,先後姘上了許多門派的高手,每姘一人,都能學去了該派絕技。加上許多人奉獻靈藥,以博她歡心,所以她功力之深厚,可不是尋常的婦人可比。」

    端木芙道:「她學去了貴派什神功絕藝呢?」

    廣聞大師遲疑了一下,道:「她把敝派的兩篇異功秘笈盜走了,敝派為了恐怕禍延天下,不惜動員全力,苦苦追殺於她。」

    端木芙道:「那是什功夫?」

    廣開大師道:「就是那催發潛能的魔功和魔刀。」

    端木芙道:「這就奇了,大師分明還懂得這兩種功夫,如何又說百年前被人盜走?」

    廣聞大師道:「這是因為敝寺任何經籍秘典,都另外抄在一份。所以敝寺至今尚存有這兩門武功秘藝。」

    端木芙沉吟了一下,道:「這樣說來,端木世家雖然稱尊百載,其實仇家甚多。尤其是因為仇家都是大家大派,所以處境十分可怕。只要端木世家沒有繼承絕學之人,力量一弱,就有覆亡之禍了。」

    廣聞大師道:「這話雖有道理,但這些仇恨已經歷時甚久,而端木世家一直是主持正義,以往的仇恨,也就漸漸消解了。」

    端木芙道:「這說法不是沒道理,但端木主人曾經把那婦人帶走,十年之後,方始傳首江湖。這一來,武林各家派一定會情不自禁的懷疑貴派的秘藝,已從那婦人轉到端木主人手中,各派為了要奪回神功秘笈,焉肯當真放過了端木世家?」

    廣聞大師道:「話雖如此,但端木主人如若盡識各派絕藝,則天下無有匹敵之人,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別的家派如何想法,貧僧不知。但以敝寺而言,一則端木主人說過從末獲睹那兩篇異功秘笈之言,加以敝寺尚有副本,所以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端木芙尋思片刻,道:「大師雖然言之成理,不過事實是否盡如大師所言,已成疑間。

    何況以端木世家百載培養的根基,何等深固?假如端木世家有問題發生,恐怕只有貴寺具有這等力量。」

    廣聞大師道:「端木小姐講了半天,似是想證明敝派曾有對付端本世家之舉,是不是這個意思?」

    端本芙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反問道:「大師說過是四個門派,只不知還有些什門派?」

    廣聞大師道:「以小姐牙慧,這等事不難打聽出來,恕貧僧不作復了。」

    端木芙仍然緊釘不捨,問道:「武當派可有份?」

    廣開大師默然不語,他用這個方法拒絕作答,任何人都將束手無策。因為以他的身份和武功造詣,其勢不能硬迫他開口。

    端木芙道:「大師若是感到有所不便,不開口也行。只要我說中了,你予以默認便行啦!」

    這一來,假如廣聞不開口否認的話,等如回答了端木芙。廣開大師道:「你問一百個家派我都不開口,看你能不能把一百個門派都算是有份?」

    端木芙笑道:「我只問三個家派,你如都不答,就算是這三個家派,日後我提及此事,他們質問消息來源,我就只好把大師的法號說出。」

    廣聞大師道:「既然如此,貧僧就只好一概否認。」

    端木芙發出嬌柔的笑聲,道:「如何?大師對世事豈能以緘默之法應付?不過只要你開口否認,那就行啦,也可說是正合吾意。」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奴家從頭再間,貴派可是四派之一?」

    廣聞大師道:「貧僧不是早就否認是四派之一?」

    端木芙道:「那武當派呢?」

    廣聞大師正要開口否認,突然發覺自己已墜入她的圈套中。

    敢情她特地從頭問起,正是要他再行親口否認少林寺乃是四派之一。

    然後他若是一律否認其他家派有份,則適足證明他一概否認的立場已經失敗了。他但覺這個端木芙真是靈警狡猾,智謀百出,使人無法防範。

    他一則猜測不透對方的真正用意,是不是想借他之口,製造一些口實?若是如此,這種一概否認的法子,豈不是反而幫忙了對方?二則他好幾次掃瞥屋外,但什都瞧不見,只是一團漆黑。因此之故,外面有些什人正在聆聽屋內的對答,又是一個莫大的謎團。

    他暗自忖道:「我日下已落在下風,倒不如索性如她之意,把那其餘三派告訴她。或者可使她一時疏神,讓我測知她確實位置,即可把她制住。」

    此念一生,便緩緩說道:「既然端木小姐很有決心要知道昔年之事,貧僧不妨使你如願以償,那武當派也是當年一同圍剿玉面仙狐的四派之一。」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武當派既是其中之一,則少林寺的嫌疑便減少了一些啦!因為這武當派也是實力最強的一個家派,潛勢力之大,不在貴寺之下。」

    廣開大師道:「端木小姐究竟在查探什秘密?何不坦誠賜告,貧僧看看有沒有得以效勞的地方?」

    端木芙道:「大師如是真有這等誠意,-奴家實是求之不得。」

    廣聞大師道:「貧僧想不出為何會沒有誠意的理由?」

    端木芙正要開口,忽聽崔阿伯說道:「小姐,又有客人來訪啦!」

    端木芙道:「既然有嘉客光臨,只好請大師耐心等候片刻,待奴家見過來客,再繼續暢談。」

    廣聞大師不答應也不行,只好道:「小姐請便,反正貧僧也不急在一時。」

    端木芙舉步走了出去,剩下廣聞大師獨個兒在黑暗中發楞。他等了片刻,便向門口移去。

    走了兩步,右邊角落,傳來一個陰森森的口音,道:「大師請勿妄動,這間屋子之內,佈置下不少毒物暗器。如在平時,自是奈何不了大師。然而目下大師雙手不能活動,加以有端木小姐擺設的陣法,大師可就不一定能安然無事了。」

    廣聞大師果然不敢妄自移動,幸而他出家數十載,耐性極佳。所以能夠一直站看,不言不動。過了老大一會工夫,只聽端木芙的聲音從另一個角落中傳了出來,她道:「有勞大師久等了,深感簌疚。」

    廣聞大師道:「小姐這快就回來了?真使貧僧感到意外呢!」

    端木芙道:「大師何故覺得意外?」

    廣聞大師道:「貧僧以為來訪之人必是武當派掌門人程老仙長。如若是他老人家,小姐豈能在短短時間內就回轉此地來?」

    端木芙道:「大師這話本來很對,我早先也是這想的,誰知事情奇怪得很,程老仙長養功深,矜惜身份,竟然不肯出手。」

    廣聞大師哦了一聲,略加忖思,便又道:「程老仙長未登掌門大位以前,曾遨遊江湖,修積善功。彼時他不但武功高強,同時更以機智稱著。因此之故,他今日的行徑,使人猜測不到。實在不算得是稀奇之事。」

    端木芙道:「奴家也是這想」

    廣聞大師道:「套一句老話,這叫做英雄所見略同。」

    端木芙道:「大師未免太抬舉奴家了。」

    廣聞大師道:「恰恰相反,貧僧竟敢驥附于小姐,只怕難免不度德不量力之譏。甚至貧僧自己竟也生出此感。」

    端木芙道:「大師何須過謙,若論智謀,奴家容或可與大師爭一日之長短,但論到經驗閱歷,以及見聞之廣博,奴家遠遠不及大師,自可斷言。」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程老仙長果然老謀深算,如95像渡河,如羚羊掛角,使人事前事後,都難尋痕跡。奴家心中大是折服!」

    廣聞大師道:「只不知程老仙長施展過什奇奧手段,竟能使聰慧如小姐,也大為驚佩?」

    端木芙道:「當我方之人一現身答話之時,程老仙長立刻一拂大袖,發出了一枚火器。

    這一點火光,畢直上升到十餘丈高的空中,這爆散,出滿天五顏六色的火雨,在黑夜之中,極為絢爛奪目。」

    廣聞大師微微一笑,道:「程老仙長竟然早就想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因此之故,事到臨頭,他老人家根本無須多想,即可應付。貧僧聽了,也不禁萬分佩服。前輩手筆,使人不覺神往。」

    端木芙道:「大師命令高足突圍而去,這一著與程老仙長有異曲同工之妙。假如此事讓程老仙長得聞,定必大生惺惺相惜之情」

    廣聞大師沉默了片刻,道:「小姐竟是為了談論這些而來的?」

    端木芙道:「假如大師願意再作深談,奴家真是求之不得。」

    廣聞大師道:「只怕貧僧見聞有限,未能饜小姐之意,不免因怒生怨。」

    端木芙道:「大師客氣了,江湖上的隱密秘辛,如若大師不知,別人更無從知道了,敢問大師,何以對於那吉祥大師的劍法,甚感興趣?」

    廣聞大師道:「小姐真是明知而故問了,普天之下,只有端木世家精通這一門「魅劍」,這事大凡是年紀較大的武林中人,多半曉得。」

    端木芙道:「就算是端木世家的魅劍吧,這又有何足以驚怪的呢?」

    廣聞大師道:「假如小姐真是端木世家之人,當然會曉得這其中有何事值得驚怪了。小姐既是不知,貧僧還是少講話的好。」

    端木芙道:「大師這話不覺看是遁詞?」

    廣聞大師一笑,道:「小姐愛怎想都行,總而言之,貧僧實是不便嘵舌。」

    端木芙哼了一聲,微帶怒意,道:「大師如果不講個明白,休怪奴家無禮!」

    廣聞大師抖丹田長笑一聲,只震得室瓦簌簌震動,整間屋子裡,都是這響向亮強勁的笑聲。他本人卻於此時,施展移形換位的上乘功夫,悄無聲息的滑到左方丈許處的方位,身上連風聲也不帶,在黑暗當中,雖是近在咫尺之人,也萬萬難以察覺。他單足著地,一腳提起,作出欲踢的姿式。

    假如端本芙正如他所料,就在他前面五尺之內,休想逃得過他這一腳之。現在廣聞大師只等端木芙發聲,即可作最後的判斷而出腳傷她。

    在這間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之內,廣聞大師長笑的餘音很快就消歇了。他既不再發聲,端木芙也靜默不語。在這一片寂靜中,卻瀰漫看一片森森殺機。

    端木芙站在黑暗中,當真不敢移動,甚至連呼吸也不敢,因為她已見到那廣聞大師就站在她面前。她是何等聰明之人,早就猜出廣聞大師一定已提聚功力,準備出腳傷人。日下莫看對方瞧不見端木芙,但只要她稍稍有一點聲息或是什風吹草動,廣聞大師生出了感應,一腳踢出,則這一腳之力,定有排山倒海之威,決計不能力敵。

    端木芙也瞧不見對力的身形和面上表情,只是從縛在他腕問的捆仙索所發出的淡淡綠光,得知他已在面前,相距僅有四尺。她必須設法退開一點,移轉陣法,方可免被襲之虞。

    而她這刻正被對方高妙的武功,以及過人的學識所震驚。要知這間屋子之內,布有陣法,如是不諳此道之人,一則沒有法子查聽得出端木芙的位置。二則縱是查聽出來,也無法通過這一段距離,追到她面前。由此可見,這廣聞大師不特武功精妙,同時學識淵博,竟精通陣法之學。雖是處身這等劣勢之中,仍然能運用智慧,查出通行之路。

    端木芙深知自己已陷入險境之中,只要身子移動時發出聲息,或是使空氣流動,對方必能覺察。假如她不屏住呼吸,那自然更容易露了位置,使對方生出感應而發腿。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危險。這是常人決計想不到的破綻,自然也惟有在廣聞大師這等絕世高手之前,這一點方足以構成危險。

    那就是她「嵌溫」的問題,在一般高手而言,這一點殊不足重視,只要身上沒有特別的氣味,又屏住呼吸的話,那怕只差一點就上,也無法感出對方的體溫。但這廣聞大師,自然不可拿尋常高手來比較。

    端木芙博識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因此之故,她曉得大凡超級高手,對敵之時,必定是全身各種器官都發揮功能。在觸覺方面,不一定要到對方,例如冷熱及飄拂的微風,皆是憑借皮膚上極敏銳的觸覺而知。武功之道,與自然界萬像皆有關連,亦決不違背自然之理。

    例如拳術中,許多是像形一切動植飛潛,如白鶴拳、黑虎拳等。又如許多內家拳,如太極拳之類,精究天地間的奧理,舉手投足以及呼吸吐納,皆與自然之理相合,是以妙用無窮,進則可以克敵,退方可以養生。

    端木芙曉得一事,那就是毒蛇在黑暗之中也瞧不見,其時它將攻擊有溫度的物體,這有根據的例證。

    因此之故,廣聞大師亦不難根據她的體溫,生出了感應,出腳傷人。她察覺出這個危機,連忙動腦筋解決。

    此時時間至為重要,可以說是頃刻必爭。她左手拿著一根四尺左右的短棒,那是她用以改變她發出聲音時的地點的奇妙工具。不過相距如此之近,她不但不敢發話,甚至連移動這根短棒的動作,也將招致對方的襲擊。她深知唯一解圍之法,就是利用一件什東西,丟到別處發出聲響,廣聞大師心神一分散,其勢自消。這是說時容易做時難的事,例如她手中現成有一根短棒,但設若她丟出之時,微微帶出一點風響,廣聞大師不等短棒落地發出聲響,早就踢出這一腳了,豈不是自尋死路?假如她伸手入衣袋,摸出一件小的物事,以便用手指彈出去,在別處發出聲響,而她又不須揮手以致帶出風聲。這個法子誠然很好,不過當她伸手到衣袋中摸索之時,豈能完全沒有半點聲息發出呢?當此之時,端木芙心中一點也不慌亂,相反的卻是特別冷靜地尋思一個解決危險的妙計。

    古語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在任何困難的環境之下,終必有一線生機,問題只在當事人能不能把握機會,運用智慧,創造出一條生路而已。端木芙冷靜地想了一下,從頭到腳,都以心靈的眼睛檢查一遍,終於她發現了一個逃生的機會。

    此時廣聞大師已略略仰起頭,用身探索空中的氣味。他立即嗅到一股發自女子身上的幽淡95氣。他馬上閉起雙眼,集中全身感覺,以探測是否有人在他前面?他將從溫度的一點點變化而判斷出來。

    端木芙全身都不動彈,但右手動作有限度的活動。原來她正以姆指和中指,設法把無名指上的一枚指環脫下來。幸而它的手指鐵巧而靈活,同時不似男人的手指那樣,當中的關節特別的大。假如是這樣,這枚指環一定脫不下來。那枚指環很快就從她玉燕似的纖指滑到掌心。

    她輕巧的以食指勾住往外彈去。指環落地之時,發出低微的習聲。端木芙但見一團淡淡的綠光,如響斯應的移過去,快得難以形容。這一囚淡淡的綠光,發自那一條捆仙索。由此可知廣聞大師已循聲跟去,她已告脫險了。她長長的透一口長氣,迅即移動地上的座標,變動了陣法。

    直到現在,她方始真正放心,把短棒湊到咀邊,說道:「廣聞大師,奴家幾乎因輕敵而喪命,想不到你如此博學,竟精通陣法之學。我只離開了一會,你已查出了方位門戶啦!」

    她的聲音從短棒的另一頭傳出,聽起來似是在對面的角落傳出來一般。廣聞大師沒有作聲,過了一會,這伸腳出去,在地面上輕輕的掃看。只聽端木芙又道:「大師已失去了最後的機會,從今而後,休想出手反擊。奴家衷誠奉勸一聲,那就是你最好坦白回答我的問題。」

    廣聞大師微微一笑,想道:「我的腳在探索她丟過來誘我到此之物。但她卻不提我的動作,可見得她也瞧不見我。然則她又如何得知我的所在呢?」

    他腦筋一轉︰立時已想出其中道理,當下仰天一笑,道:「原來這條捆仙索還有偌大妙用,假如不是倒翦雙手於背後,諒貧僧也可以看得見索上的微光。」

    端木芙道:「大師真是罕有倫比的高明人物。不過你雖然知道了其中奧妙,也對你沒有什幫助。」

    廣聞大師道:「那也不見得,貧僧難道不能設法隱藏起來?」

    說完這話,端木芙但見綠光往下一沉,驟然消失。

    她發出一陣笑聲,道:「大師躺在地上的姿勢一定好看得很,這真是唯一可以掩蔽捆仙索之法。」

    說到此處,她忽然一驚,忖道:「我的指環就在地上,只不知他會不會壓看?那指環上有一個標誌,如若落在他手中,那就糟了」

    她想了一想,便移步出屋,向崔阿伯道:「點燈!」

    崔阿伯訝然望她一眼,低聲道:「小姐不是打算施展『黑獄迷豌』大法,使他不知不覺中供出真話的?莫非已有所得,所以改變了主意?」

    端木芙道:「恰恰相反,我是已有所失,所以暫時不談什黑獄迷豌大法。你在「決」,「小過」和「歸妹」三個位置上,懸上燈火。」

    崔阿伯閃身入屋,轉眼間,三盞昏黃色的燈籠,冉冉升起,懸在半空。此時從屋後處望入去,那三盞燈籠的光線,把一屋都照麂了,地面上縱橫擺看二十餘個三角形座標。還有就是廣聞大師,也躺在地上。

    那廣聞大師原來是利用自己的身體,遮住腕問的捆仙索,所以索上的綠光完全看不見了。他身在屋內,竟瞧不見地面上另有座標,此是那三盞燈籠配合陣勢的方位,所產生出的特殊效果。

    端木芙最重要之事,就是那枚指環有沒有落在對方手中。目光到處,但見那枚指環,就在廣聞大師身側尺許之處,假如他躺下之時,歪了一點,便到指環,因而一定被他取出。不過她仍然有點疑心,只因這廣聞大師實是智計百出,城府深沉之人。假如他已發現了這指環,摸到上面突出的飛瓜標誌,以及兩旁刻看的小字,縱然他一時不知是何勿,終久會考詳得出的。

    若是別的敵手,端木芙不會懷疑得大多。但這廣聞大師實是不同凡咨的人物,他只要一發覺這指環含有別的意義在內,他就一定不會繼續拿在手中,而使端木芙知道他已過這枚指環。崔阿伯走到他身邊,腳尖一撥,那枚指環已飛到大門邊,端木芙伸手撿起來,看了一看,那上面無法發現廣聞大師有沒有過的線索。換作今日,她自然可以從指環上檢驗指紋了。

    廣聞大師也站起身,他只能見到崔阿伯,當下道:「貧僧見笑了。」

    崔阿伯道:「那倒不然,老朽對大師卻十分佩服!你是自羅廷玉公子以來,第二個使我家小姐仍腦筋的人。」

    廣開大師道:「貧僧豈敢與羅公子相提並論?」

    他心念一轉,又道:「假如是羅公子的話,端木小姐只怕捨不得這樣子對付他呢!」

    他嘻嘻一笑,語氣神情都很輕鬆。崔阿伯哼了一聲,道:「大師雖是年高德劭,不致於敵人疑竇,引起了閒言閒語。但這等話今晚以前,你縱是說上一車也不要緊,今晚之後,形勢已變,萬萬開不得玩笑。」

    廣聞大師道:「貧僧不覺失言,真是罪過。照老施主的口氣推論,端木小姐難道已許字於那一位奇人異士?」

    崔阿伯道:「不錯,她已許婚於獨尊山莊的雷世雄大莊主了。」

    廣聞大師突然低頭,詐作查看身上的什,其實他卻是掩飾面上的神情。

    以他如此老練之人,居然能使他不得不低頭避過別人視線,可見得這個消息,是如何的使他感到震動了!他很快就抑制住自己,抬頭淡淡道:「貧僧今竟得聞這個喜訊,理該恭賀。」

    崔阿伯道:「大師這次離山踏入江湖,是不是為了淮陰韓家之事?」

    廣聞大師沉吟一下,道:「可以這說,自然敝寺另外還有一點瑣事,吩咐貧僧順便辦妥。那只是敝派的家務小事,不足以煩瀆清聽。」

    崔阿伯迫近一步,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雖未開口,但一望而知,他的火爆脾氣已發,寅是不耐煩假情假意的對答。

    廣聞大師希望他問出一針見血的問題,誰知端木芙的聲音飄送過來,只聽她道:「阿伯,我們不可冷落了別的客人,走吧!且讓廣聞大師休息一會。」

    崔阿伯應了一聲,轉身行去。廣聞大師目送這個高大老人走出屋子,這轉目四顧,陡然發覺這間屋子,比他最初見到的印像要寬廣巨大得多,並且也不是木屋,而是十分堅牢的四堵磚牆。

    最初他見到這屋子有一扇窗戶,窗下擺看一張方桌,另外尚有椅子床鋪。但日下只餘一張木榻在角落擺看,根本沒有窗戶,那扇大門一關,此屋就全無別的出路了。此外,屋中也只剩下一盞燈籠,放出微弱的光芒。

    廣聞大師神情間安閒如常,走向木榻,盤膝而坐,雖然雙手被縛在背後,但他的行動和坐姿,都看不出有絲毫不便或是不舒服。他很快就垂入定,面上一片湛明和祥,看上去大有法相莊嚴之致。

    但他並非進入禪定之境,而是施展一種極上乘的功夫,稱為「天耳通」。現下在這間屋子周圍兩丈以內的聲音,縱是附耳低語,也難逃過他的雙耳。他聽到四下有人往來巡邏的腳步聲,人數既不少,復又配合得十分嚴密。假如有人想潛近這間屋子,除非擊倒其中之一,休想安然通過。

    除此之外,他還聽到了崔阿伯那中氣充沛的聲音。只聽他說道:「老奴感到這位少林高手,似是個好人」

    端木芙道:「他是佛門弟子,僅僅好人兩字是不夠的。」

    崔阿伯道:「怎一個不夠法?」

    端木芙道:「所謂好人,通常心地並不殘惡,行事時願意本看天良去做,這就可以稱為好人了,對也不對?」

    崔阿伯道:「肯本看良心去做的,自然可稱為好人。」

    端木芙道:「但好人的解釋還不止此例如在群盜之中,有一個性情寬大,事事都願為這些盜賊朋友看想,別人投奔之時,總是極力幫忙。這個人在那些盜賊朋友眼中,一定稱他為好人無疑了。」

    崔阿伯道:「是的!這種人不易多得。」

    端木芙道:「可是他身為盜賊,無論如何在本質上已是壞人而不是好人,對也不對?」

    崔阿伯支吾了一下,道:「這個這個」

    端木芙道:「不必這個那個了,那廣聞大師的出身,正與盜賊之例相反,他既是佛門弟子,根本上就非得是好人不可,因此你如果認為他是有道高僧,這說法就兩樣了,僅是好人,如何能行?」

    崔阿伯道:「唉「老奴空自活了一大把年紀,竟然從未想到這一點,多謝小姐的指教了。」

    端木芙笑道:「阿伯別客氣啦,這又算得什?但這個問題我們還要討論下去。以你剛評的一句好人,那意思是說他大概不會做出惡毒殘酷之事,對也不對?」

    崔阿伯道:「老奴是這個意思。」

    端木芙歎一口氣,道:「但阿伯你只見其一,不見其二。不錯,廣聞大師本質上是好人,應該不會生出惡毒之心,行那殘醋之事。然而好人只不過有良心或是性情和善,通達人情而已。假如有些事是他的師父吩咐辦理,甚至是他們的方丈下令,他若然只是好人,就不會尋根究底丟弄清楚是怎回事,反正依令行事,與他的良心全無牴觸。但假如是有道高僧,可就不一樣了!他一定先查究這個命令的來龍去脈,把內情弄清楚,即或弄不清楚內情,然而只要此令與他的信仰有所衝突違背,他就決不肯為,寧可接受任何處前」

    崔阿伯睜大雙眼,道:「這話很有意思,若是高僧,當然不肯做下與他修持之道相違之事!譬喻殺戳一事,在佛家中乃是大戒之一,決不可犯,可是這樣?」

    端木芙道:「但降魔護法,古今之例甚多,也不一定不能出手殺人。不過有道高僧,必是捨身度化,而不肯輕破殺戒的。」

    崔阿伯道:「那小姐您看廣聞大師如何?他有份參加那一場」

    端木芙的聲音打斷了他下面的話,她道:「這件事我得多想一想,現在你且別問。」

    「我們先去瞧瞧武當派掌門程老真人,他也是嫌疑人物之一。」

    端木芙率了崔阿伯漸漸走遠,超出了廣聞大師「天耳通」功夫的範圍。這位肥胖而面目和善的老僧,神情一片肅穆,凝思看一件重要之事。從端木芙和崔阿伯的對話中,已可以聽出他們是懷疑少林寺僧人做過一件惡毒之事。

    假如與端木芙早些提到的端木世家的話聯結起來,無疑表示端木世家發生大變,由於歷史淵源,加上了衡量各派實力,自然會想到少林和武當兩派上,因為其他的家派,恐怕沒有這等力量去動端木世家。廣聞大師平靜安詳的面上,突然沁出了汗珠,表情也變得焦慮憂疑,口中低低誦念佛號,雙肩皺鎖起來。他無疑是觸動了什心事,以致如此。

    但端木芙卻沒有看見,她已走到數箭之遙的另一間石屋門前。這間石屋相當高大寬闊,但四四方方的,只有孤伶伶的一間,四下全是蕭森高大的樹木環境。因此如若不是走到近前,誰也料不到樹木深處,竟有屋舍。

    屋子四周不斷有白衣佩劍之人,往來巡逡,見到了端木芙和崔阿伯,無不恭敬地躬身行禮。

    端本芙上前輕叩門環,裡面傳來一陣蒼勁清越的聲音,道:「兩位請進來。」

    端木芙推門而入,但見屋內陳設得甚是清雅,燈光明亮,而那雲床上盤膝趺坐看一個形貌清古的老道人,更使這間屋子饒有隱逸空靈的情致。那老道人眼皮一抬,雙眸亮如寒星,在端木芙面上打個轉,微微稽首行禮。端木芙斂衽回了一禮,走近雲床。崔阿伯迅即拿了一張椅,放在床邊,讓她坐下。自己則扶杖站在一側。

    端木芙道:「程老仙長乃系武當掌門真人,身份高隆,在武林之中,如泰山北斗,無人不聞風景仰。

    奴家今夜冒瀆仙駕,請到此地來,實有不敬之嫌。還望老仙長海量包涵。」

    程守缺冷靜如常,面色全無變化,徐徐道:「小姐好說了,貧道這次下山,親眼得觀武林中出了三位年輕藝高的絕代奇士,實在不虛此行。小姐乃是其中的一位,貧道願聆教義,那得說到冒瀆二字?」

    端木芙道:「程老仙長過獎了,奴家一藝未通,如何敢與劍後、刀君相提並論呢?」

    程真人道:「小姐與他們兩位是各有所長,堪稱一時瑜亮,尤其小姐在淮陰的中西對抗大會上,指揮天下群雄,那一份智惹與勇氣,古今名將亦是無人可及。」

    崔阿伯聽得程真人盛讚端木芙,不由得眉開眼笑,歡喜非常,插口道:「程真人身份崇隆,不是輕易說出誇讚之言的人。既然是這說,我家小姐,那是足足可以與刀君、劍後媲美的了。」

    程真人道:「正是如此,以端木小姐這等絕代奇,古今罕有,貧道說句笑話,假如貧道有一個像端木小姐的女兒或徒弟,那真是足慰平生,雖死無憾了!這個笑話略嫌粗俗,望兩位不要見怪。」

    崔阿白呵呵而笑,道:「不怪!不怪!老朽得以服侍小姐這般人,也一直覺得很光榮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外貌肅冷深沉的程真人,真料不到比廣聞大師還要高明些,三言兩語中,已博得崔阿伯的莫大好感了」

    她禮貌地表示道謝他誇讚這一節,然後沉默無語,靜靜的注視看這個仙姿清奇的老道人。過了一會,程真人神色之間,全無異狀。一望而知,他修養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雖然在這等奇異的處境中,但假如端木芙不開口,他一定有足夠的耐性等下去。那怕是十年八年之久,對他亦全無分別一般。

    崔阿伯佩服地點點頭,首先打破沉默,道:「老仙長好深厚的修養功夫」

    程守缺真人道:「這也算不得什!貧道出家數十載,早已心如止水,無復揚波。又如木石之物,冥頑不靈,此是修道人持守的功夫,何足為奇!」

    端木芙道:「話雖如此,但程真人德高望重,身為武當派掌門人,自然有許多事情,未能視若浮雲敝屣的。」

    程真人道:「小姐這話,真是一語中的,貧道深感盛名之累,有過於邪魔外道的侵擾。

    因是之故,貧道近年以來,極力擺脫敝派事務,不負實際責任。如今若是有機會的話,貧道即可還我閒雲野鶴之身了。」

    端木芙道:「這樣說來,程真人竟是以掌門的寶座為莫大負累了!但您想把這副擔子交與別人,談何容易?」

    程真人道:「天下無難事,只怕志不堅。貧道最近已把擔子交出。因此之故,貧道就算在這兒滯留一年半載,敝派亦不致於發生不安的現像。」

    端木芙沉吟一下,猝然間道:「-程真人,您下山之時,可曾聽到過奴家這個人?」

    程真人坦然道:「當然聽到了。」

    端木芙含有深意地一笑,道:「這樣說來,程真人交出擔子之舉,大概也略受到奴家這個人的影響吧?」

    程真人緩緩道:「端木小姐這話內容深奧,似是另有隱微之情!貧道感到難以作答,假如端木小姐願意多透露一點奧情深意,貧道自是樂於恭聆。」

    端木芙暫時不說話,細細打量對方,心中卻想道:「他年輕之時,即有智名。不但江湖經驗豐富無比,再加上充任掌門多年,更是老練不過。只看他這幾句竟是何等圓滑,便可窺見其餘了。」

    她想了一想,道:「我們暫時不談這個,奴家本身武功雖然有限得很,可是見聞卻頗為博雜,今日有幸親炙當代宗師,自然不肯放過良機,定要請益一番。」

    程員人道:「小姐好說了,貧道一則當不起宗師的美譽。二則以小姐的見識學,貧道猶有未及,如何敢妄發議論呢?」

    端木芙道:「程真人處處謙退,大有惜言如金之慨,奴家可就有點不好意思強顏請教了。」

    程真人道:「貧道絕無此意,假如小姐下問之言,竟是貧道得知的,自然樂於奉告。」

    端木芙道謝一聲,便問道:「奴家雖是人聞劍後和刀君兩詞,並且深知他們代表了刀道、劍道至高無上的境界。但世上之事,有正必有反,因此之故,又聽聞武學之中,有魔刀、魅劍兩大絕藝!這魔刀、魅劍兩種絕藝,想來必有其事。只不知後者是不是那門外道的絕藝?」

    程真人眼中的光芒漸漸強烈,盯住端木芙,緩緩道:「小姐一開口就談論到如此深奧的問題,真使貧道既驚且佩,依貧道愚見,武學之道,除非是用邪法祭煉而成的惡毒功夫,不然的話,一概沒有正邪之分。但問題在於這武功的路數上面,假如是專門以蹈險行奇為能事的功夫,則先天上已有了某種限制,正人君子決計不能修習到無上境界。換言之,一種蘊含有奇異、狡詐、惡毒、殘忍、詭譎等性質的武功,必須是具有這等天性之人,方可探得三味,發揮這些特質。因此之故,大凡是好惡邪怪之人,多半是煉成這種路子的功夫。因此世人都視這等功夫為邪派家數。」

    他停歇一下,心中很滿意這兩個聽眾的聚精會神態度,便又說道:「諸如小姐所舉的魔刀和魅劍,應是刀、劍兩道中以至奇至險而臻絕頂境界的技藝,本身絕無正邢之分。刀君、劍後所定的路子,也不是沒有奇奧險辣的招式,而是在氣勢上,必須具有浩然坦蕩的修養,光明磊落的風度。因此之故,看將起來,便使人感到正那有別了。」

    端木芙那雙發散看智慧光芒的美眸中,充滿了衷心的驚佩之情。程真人察覺到一點,心中很是安慰。

    崔阿伯突然插口道:「照程真人這個理論來說,少林寺的廣聞大師,讓他的門人弟子修習魔刀以及催發潛能的魔功,竟是十分不智之舉了?」

    程真人微微一笑,道:「崔兄這話,貧道不便奉答,世上之事,正如刀劍之道,原無絕對可言。見仁見智,難作定論!這話想必端本小姐也有同感。」

    他的結論乖巧地把端木芙扯在一起,使崔阿伯無法就此題目,向他再施攻擊,具見領袖之。端木芙接口道:「程老真人,請您看看我。」

    程真人不明其故,定睛向她望夫。只見她迅即把掩住下半截的烏髮移開,然後又恢復原狀,只露出上半截面孔。

    她道:「程真入,您是當世高人,眼力之強,不必細表,剛奴家露出全貌,您一定瞧得很清楚的了。」

    程真人嚴肅地點點頭,說道:「瞧得很清楚,就算再隔二十年,貧道仍然可以指認出來。」

    端木笑道:「好極了:奴家請問一聲,我的面貌可曾使你記起了什人沒有?」

    程真人道:「記起了什人?這個待貧道憶想一下」

    他沉思了頃刻,道:「貧道此生見過億萬之人,一時之間,不易在心頭一一重現這些人的面貌。假如端木小姐透露一點範圍,或者容易一些。」

    端木芙道:「如果須得奴家提醒的話,那就失去意義了。」

    程真人道:「貧道卻認為頗有堅持愚見的價值,這是因為端木小姐你年事甚輕,青春煥發,如蓓蕾吐花,顏色方艷。在這等時候,縱然你輿某人十分相似,可是由於年紀、服裝、口音、甚至於性別等等不同的因素,使人無法因你而觸憶起那個相似之人。」

    崔阿伯輕輕道:「小姐:程真人之言甚是有理。」

    端木芙道:「你不要管,我相信程真人已有了答案,但未敢肯定,所以不想先說,希望從我口中獲得更多的資料而已。」

    程真人不能不感到服氣,只因他確實如此。甚至當她要求他瞧看全貌之際,他腦中閃過了端木世家那些見過的人的面孔。

    他從各方面考慮了一下,道:「端木小姐,貧道目下身為一派掌門,地位與常人稍有不同。因此之故,言語必須小心審慎。不然的話,往往為了一句不當之言,釀成無窮之禍,這一點苦衷,遠望小姐亮察。」

    端木小姐笑一笑,道:「當然!當然!奴家可以立誓不以老仙長今晚之言,向別人作為口實。只不過讓我個人有所參考而已,老仙長意下如何?」

    程真人想了兩個十分正當的理由,都被對方一一駁倒。日下如若不說,唯有直接拒絕,此外別無他途。因此,他又考慮了一陣,道:「從小姐的姓氏上,貧道自然而然會聯想起了端木世家。」

    端木芙笑道:「這個是最自然不過的聯想了。」

    程真人見她口氣甚緊,全然套不出任何線索,於是只好又接下去道:「貧道二十多年前,見到端木世家的第四代主人伉儷之時,他們已是將近四十的中年人,但容顏未衰,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

    崔阿伯聽到這兒,面上泛現出不安的表情。端木芙則暗暗用力捏住椅子扶手,因發心情的緊張。程真人是回憶過去之事。凝目望住屋頂,過了一會,又出聲說道:「然而貧道並不認為小姐你與他們很相似。當然也不是完全不相似,例如你的面型,就和男主人的一樣,屬於瓜子面型的。」

    端木芙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失望。程真人又道:「但端木主人比你顯得清瘦,又年長甚多,因此之故,很難說你與他相肖。」

    略一停頓,又道:「說到女主人,她固然很美,但她是橢圓形臉蛋,與你全然不類,無須多說!」

    端木芙道:「看樣說來,奴家與端木芙世家的男女主人,根本並不相似了?」

    程真人點點頭道:「可以這說,大凡在二十餘年前那時見過端木世家主人的人,都會有此感覺。」

    端木芙突然放手,讓那一大綹黑髮,飄垂向肩後。現在她已露出了全副面目。這是那一場中西對抗大會上,無數人都暗暗猜想的容貌。但只有武當派掌門程真人得以細細賞,甚至於他是受托這做的,也就是非看不可的意思。

    他細細看了一陣,舉手拂髯,緩緩道:「端木小姐,當今之世,見過端木世家第西代主人年輕時的容貌之人,只怕已經寥寥無幾,而貧道卻竟是其中之一。自然當他們都是二十左右之時,容貌與四十之時,大有改變。」

    端木芙驚異地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老仙長似乎還有見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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