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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威震天下 文 / 司馬翎

    其他觀戰的中原豪傑,不知內情,眼看商陽氣勢如虹,無不拚命喝采,一時之間,喧聲震耳。扎布真沒想到對方如此強悍凌厲,他原本是準備對付敵方一流高手,武功自然十分高明。假如不是臨時得到疏勒國師傳音指示,說那商陽並非敵方主將之才,要他小心保存實力,不可一上來就全力相拚的話,他便不會讓商陽得到這等放手進攻的機會了。

    要知,商陽雖非一流高手,難與雷世雄之流比擬,但他畢竟仍是武林中有數的高手,自有獨得成名之。既然有機會得以放手施為,這一輪猛攻,實是非同小可。

    雙方激鬥了五十餘招,商陽久攻不下,銳氣已失,反之,那扎布屢次遭險,雖然功力深厚而得以化險為夷,但心中不免惱火,也覺得在敵我雙方多人之前,太丟面子。當下亦不深藏固守,極力覓機反擊。戰況自然也因此而發生了變化,但見扎沛的鋸齒刀奮力砍劈,著著爭先,不久已反客為主,搶佔了大半攻勢。

    商陽感到面上無光,拚命堅守,希望敵人露出空隙,被他突然反擊,當場取勝,因此他毫不氣餒,苦苦撐持。台上的兩人,看看又酣鬥了五六十招,商陽忽然抓到一絲空隙,右手銀鉤如電奔般劃去。這一鉤突破了刀光,直取敵胸,招式既妙且辣,中原群雄都爆發出喝采之聲,宛若雷鳴。

    喝采聲中,但見扎布左臂一抬,硬是接了商陽劃到的銀鉤,前臂碰到鉤刃,發出鐵石相觸的聲響。說得遲,那時快,扎布的鋸齒刀已趁勢攻入,商陽無法封架,只好盡力向後仰退。

    大刀落處,血光冒現,商陽左肩已被刀尖到過,傷口甚深,鮮血直冒。但這傷勢看似驚人,其實並不嚴重,當即急急退下,自然有人為他包紮上藥,並且讓他到碼頭上休息觀戰。

    扎布得勝之後,迅即返回己陣。疏勒國師全無喜色都不說,反而雙眉緊蹙,似乎心事重重。

    這邊的端木芙,卻目露歡喜之光,向眾人道:「奴家僥倖猜對了,那扎布果然是對方數一數二的高明人物,而疏勒國師也深受我此一策略所困擾,心中擔憂……」眾人運足目力,向對面浮台上望去。這七八丈的距離,雖是不能飛渡,但以他們的功力造詣,大都能把疏勒國師皺眉之狀,看在眼中。

    端木芙等眾人瞧過,才道:「由此可知,扎布被奴家以計謀抵消了他的價值,不生大的作用,並無舛錯。」宗旋道:「端木小姐這一場又打算派何人出陣?」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有煩王蘋仙子上陣。」這王蘋乃是南粵名家,武林皆知。只因她數十年來,傳說特多,以各種出奇古怪的手段,博得了「多異仙子」的外號。

    她領命出去後,宗旋問道:「只不知這一場端木小姐是否有求勝之心?」端木芙道:

    「多言徒亂人意,恕奴家暫不奉答。」廣聞大師接口道:「多異仙子王蘋的奇怪絕藝甚多,敵人縱然贏得,也必定十分辛苦。」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以大師的口氣看來,王仙子是贏不了這一仗的了?」廣聞大師被她巧妙地迫得不能不正面作答,當下道:「假如疏勒國師派出像扎布這一類的高手,則王仙子只怕敗多勝少了。」他身為少林首要人物,說話須有分寸,是以這番話等如是說王蘋必敗無疑。眾人當中,只有秦霜波覺著奇怪,忖道:「瞧那端木芙和廣聞大師從開始至現在的交談,好像都在明爭暗鬥,這真是十分令人費解之事,而在我靈台方寸之間,又隱隱感到廣聞大師此人不可接近,有如宗旋一般,當真奇怪得很。」對方陣中,派出另一個人,那扎布這等高手,居然只用一次,就不再用了。

    蒙娜宣佈道:「這一位是烏孫國的高手白狼。」但見那人長得身長面瘦,嘴尖如喙,雙目射出凶光,果然真像一頭惡狠一般,使人見了不禁生出害怕之心。白狼上上下下打量多異仙子王蘋,但見她外表上猶如中年美婦,風韻猶存。眼中頓時射出奇異的光芒,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態。

    雙方不須以言語交談,卻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在白狼則是貪涎美色,大有攫擒蹂躪之意,多異仙子王蘋則是一派被侮辱的憤怒。因此她首先動手,雙袖一揚,頓時五彩繽紛,兩條綵帶激射而出。白狼怪笑一聲,提起狼牙棒向一條綵帶掃去,另一隻毛茸茸的長手,卻向另一條綵帶疾抓。

    多異仙子王蘋柳腰一扭,身形迅退,同時也收回綵帶,隱沒於袖中。然而她才退又上,雙袖拂處,又是兩道彩光激射而出。白狼仍師故智,手攫棒掃,大有仗恃勇力,不把對方放在眼中之意。多異仙子王蘋面泛怒色,但卻又不敢硬拚,只好收帶疾退。

    如此連攻了六七招,都被白狼硬拚手法擋住。不過王蘋也有令人不敢輕視之處,那就是她那一對綵帶,出沒於袖中,迅快之極,每一次退時,雙帶一定隱入袖內,速度之快,使人咋舌。白狼戾笑連聲,甚為得意。但見對方仍然不死心,再度攻來,當下又用老法子對付,務必使她感到出醜丟人,因而心氣浮躁,露出破綻。

    說得遲,那時快,雙方一觸之下,白狼左手這回已攫抓住一條綵帶。但他面色頓時大變,只因綵帶一入手時,立刻感到不妥,敢情那並不是絲綢或布質之物,而是鱗甲冰涼的五彩毒蛇。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用力甩掉,但腕上已感到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似的。趕緊運功閉住左手主脈穴道,同時迅即退回己陣。多異仙子王蘋這一場贏得精采之極,十招未到,就把一個功力比她還深厚之人擊敗。她在如雷的采聲中,返回浮台,接受眾人的道賀。大家賀完王蘋之後,又向端木芙道賀致敬,因為她的籌劃有方,神機妙算,因而勝了這第一日。

    蒙娜高聲道:「敝國師說,這第一日比武,貴方已贏了六場,餘下兩場已無須再比,要等明日才重新再鬥,貴方意思如何?」端木芙應道:「敝方自應遵從此意,今日之戰,到此為止,但在尚未離開之前,我想請問國師一聲,貴方住宿之地可曾安排好了?敝方恭為地主,如有招待的機會,自是莫大榮幸。」蒙娜道:「敝國師說,如若貴方不怕麻煩的話,這住宿之地,正甚需要,至於飲食等項,不勞費心。同時敝方之人,不通貴國言語風俗人情,是以極希望安安靜靜的過這一天,任何應酬,一概全免。」端木芙笑道:「一切都遵命辦理,敝國的獨尊山莊大莊主雷世雄,早已有見及此,特地在這兒附近的一座村莊,準備好諸位住宿的地方。此村三日之內,任何人皆不得接近,貴方大可以放心安居。」她停歇一下,又道:「這村莊定為英雄莊,就在東北方三里之遙,村口插有一支五色大纛的便是了。」於是雙方各自退出這小明湖,中原武林數百豪傑,無不喜氣洋洋,興高采烈的歸去。

    這一夜的淮陰城中,處處笙歌,飲酒行樂,在韓家巨宅之中,也是盛筵無數,大宴群雄。不過一些高手們如秦霜波、雷世雄、廣聞大師、鬼王楊迅之流,都是早早用過晚飯,就回到後宅靜坐,以便應付翌日的大戰。到了深夜之時,在後牢一座大廳之內,燈光輝煌,列座的全是有資格上台出手的名家高手。這個會議由端木芙主持,崔阿伯照例持拐侍立她身後,白髮紅顏,相映之下,更使人感到她具有一種神的,深不可測的味道。

    她環視廳中諸人一眼,緩緩道:「明日之戰,將是這次中外決戰的一大關鍵。但諸位務必認清楚一點,那就是明日之會,縱然我們失敗,亦不須氣餒,得勝的話,也不必太歡喜。」眾人無不深為佩服她的智慧,所以都緘默靜聽她的分析,沒有一個敢開口打斷她的話頭。

    端木芙歇了一下,才又說道:「明日之戰,假如我們把王牌完全打出,當然可以取勝,但此舉卻種下了日後的禍根,這是諸位必須看清楚的事實。」群雄莫不用心尋思她這番話的含意,韓世青以主人身份,拱手問道:「端木小姐智慧如海,深廣莫測。這等說法,必有極可靠的根據了。」端木芙道:「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疏勒國師這次東來中原,目的是想仗他一身絕藝,壓倒中原豪傑。這三日比武之約,得失勝敗,他不十分放在心上,只要中原豪傑都見過他手下之人的功夫,他就心滿意足了。」宗旋道:「假如明日他們輸了,這一次中原西域之爭,已成定局,疏勒國師焉能不放在心上?」端木芙道:「如若我猜得不錯,明日之戰,疏勒國師一定不會出場。

    他們勝了,自然不必說,即使場場失利,他也不肯出戰。」宗旋道:「照端木小姐這樣說來,疏勒國師定要等到第三日才肯出手了?」端木芙道:「不錯!但他明日所遣的高手,也將是極為難斗之人,看來勢必迫得我方派出主將,方能扳回三數場。」她透一口氣,又道:「等到第三天,疏勒國師親自出手,目的是橫掃中原,大獲全勝,假如他的雄心是連贏六場,則縱然以大局來說,咱們仍是贏了他,但以個人而言,他卻是掃蕩中原,全無敵手的人。」眾人這時,才恍然大悟,敢情疏勒國師私心自用,只求自己揚名立威,並非為了西域諸國著想。

    韓世昌沉吟道:「若然如此,咱們這就陷入進退不得的困境了!只因咱們的力量並非無限,如若集中火力,對付疏勒國師,不使他有稱霸中原的機會,則在大局而言,咱們定將敗北,武林歷史上,記載的是西域高手擊敗了中原武林,但如若為了贏得西域諸國,則將有被疏勒國師號稱無敵的後果。」群雄一聽,果然真是顧此失彼之局。秦霜波道:「端木姊姊足智多謀,或者有兩全之計也末可知。」端木芙苦笑一笑,道:「小妹現在已敢斷言一事,那就是咱們必能贏取其中的一項,若要全勝,限於形勢,實是有所未能。所以今晚要請大家公決一下,咱們到底要放棄那一樣?是讓史書上西域諸國武功勝過我中原呢?抑是讓疏勒國師揚威中原,足稱無敵。」大廳中一片靜寂,眾人都默默思索。過了一會,眾人開始交頭接耳的商議,交換彼此的意見。又過了老大一會工夫,廣聞大師突然說道:「貧僧有一點意見,請諸位高人裁奪,那就是,我們原則上既不能讓後人認為中原武功,比不上西域諸國。同時亦不可讓疏勒國師稱雄天下,足稱無敵。」秦霜波一聽這話,分明是暗中修理端木芙,當下等眾人附和之聲沉寂之後,才道:「廣聞大師之意,在座諸位想必全都贊成,但問題是端木姊姊有心無力,這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此是持平之論。因此,我建議大家公決一下,在這兩者必須選擇其一的情形之下,看看贊成放棄那一項的人較多,就作為最後決定。」此言一出,群雄也不能不贊同,於是開始表決,結果是贊成讓疏勒國師揚威之人較多,贊成讓西域諸國勝過中原武功之人少,於是大原則就此決定下來。

    翌日早晨,小明湖邊觀戰之人,又此昨日多了不少。不過秩序甚佳,全不雜亂喧嘩。雙方二十高手到了浮台上,抽籤結果,竟是雙方平均先出一人搦戰,誰也佔不到誰的便宜。

    第一場由西域諸國先派人出陣,那是個黝黑結實的中年大漢,手提雙錘,背後反插著一柄長刀。此人單論身材,已知必是猛將,何況他手中雙錘,體積大,份量沉,更不會猜錯。

    此時人人都認為以驍勇強悍著名的李金矛可以上陣,誰知端木芙沉吟了一陣,竟讓那仙風道骨,年紀老邁的華山葉本明真人出場。

    葉真人眼中也掠過一絲訝異之光,敢情連他自己也想不到會被選中出場,他倒底是修習玄功多年之人,迅即恢復了湛明平靜的心境,起身向端木芙點點頭,道:「貧道領命,只不知端木小姐於此敵可有機宜指示沒有?」端木芙應了一聲「不敢當」,心中忖道:「這位老道長如此謙沖請教,我豈能不盡力助他取勝。」她腦筋一動之下,籌思出取勝之道,當下說道:「以奴家管見看來,此敵最厲害是起手三招,一出六錘,葉真人但須躲過這六錘,對方銳氣大,自然會露出致敗之機。」葉本明稽首道:「承教了。」轉身向檑台行去。

    由於這是第二日的首場,關係到雙方的鬥志銳氣,可知疏勒國師和端木芙一定刻意求勝。

    因此觀戰之人,無不增加了幾分緊張,定睛注視。那黝黑勇猛的大漢名叫塞魯,手提兩隻鋼錘,威風凜凜。葉本明到了擂台上,兩下一比,顯然在體型、身材上,大為吃虧遜色,因此中原群雄,莫不暗暗替他耽心。

    蒙娜高聲問道:「這個老道人是誰?」端木芙應道:「華山派葉老真人,道號葉本明是也。」塞魯不等對方說完話,提起鋼錘,突然大喝一聲,迅急掃砸,錘勢方發,勁風捲刮,葉真人一身道袍獵獵有聲。

    此人起手錘勢,果是威不可當,葉本明謹記端木芙之言,迅即閃避,趁勢還了一劍,卻是虛招。塞魯左錘接著砸到,連消帶打,猛向對方腦袋砸去。葉真人不敢仗恃精純深厚的功力,橫劍化解,連忙跨步騰挪。

    他全采退避的戰略,當然十分吃虧,但見他在敵人雙錘連環疾攻之下,顯得十分笨拙危險,動輒有當場斃命之危。一轉眼間,塞魯不但攻完了三招六錘,甚至由於對方全無還手之力,因而順勢多攻了六七錘。

    只見他雙錘突然一收,停手不發,葉本明心中大喜,忖道:「那端木小姐果然有絕世之才,單是那麼粗枝大葉的觀察一眼,就知對方數招之後,另有絕藝,照她這麼說,則這塞魯改使的絕藝,終將敗於我手。」他一想起師門威名,全靠自己在這一戰中,震動天下,頓時勇氣精神都來了,鬥志大盛。

    塞魯突然拋下雙錘,仰天一陣獰笑,接著掣出背後的長刀。他身高手長,肩寬臂粗,著那口長刀,使人生出粗漢拈針之感。葉本明真人不敢有絲毫輕視,挺劍疾進,施展出華山派擅名武林的絕藝「六合劍法」,搶先攻敵。

    但見塞魯身形一晃,閃入到圈之內,揮刀霍霍,見招破招,見式拆式,手中之刀,使得精緻細膩之極。群雄眼見那麼勇猛粗長的一條漢子,竟然煉成了這一身小巧細膩的功夫,真有難以置信之感,頓時采聲四起,也不知是為誰而發。

    葉本明吃一驚,忙忙用盡全力,收攝心神,馭劍施為,他的六合劍法可大可小,放之充彌六合之間,收之可藏一芥之內。這刻他把劍圈收得極小,宛如藏身於微塵芥子之中,敵人除非是以絕強功力,把他衝落湖中。如若辦不到這一點,試問誰能剖塵析芥。

    雙方一時激鬥了數十招,而無勝負可言,宗旋突然開口道:「端木小姐目光之高,果然使人驚服,錯非是葉真人這等攻守兼擅的高手,只怕很難擋得住對方強攻和巧打約兩種絕藝,在下大膽請問一聲,葉真人制勝之機,當在何時何處?」端木芙道:「目下葉真人危機尚未全消,奴家還得看看葉真人苦修數十載的功力,到了什麼境界?方敢下斷言。」這刻,無人不深深佩服端木芙,因此聽她這麼一說,都不由得暗暗替葉真人擔心起來。廣聞大師忽然道:「秦仙子乃是天下共欽的劍後,能不能略為詳述葉道兄的戰況。」秦霜波恬淡地笑一笑,心想:「這和尚一直與端木芙明爭暗鬥,我早就看出來了,目下他竟想設法使我不知不覺之中,與端木芙發生暗鬥,哼!哼!和尚你這等狡計,休想在我跟前得遂所願。」她很快就答道:「葉真人功力奇高,這是對方在開始以鋼錘硬攻之時,未曾察看出來的一點。如若他當時不是見葉真人避得狼狽,竟不敢橫劍封架的話,他就可能不會故意炫露絕技,改使長刀,以小巧細膩功夫取敵。」她停歇了一下,又道:「這完全是端木姊姊的功勞,她當時提示過葉真人,使他決意不出劍硬架,因而斂藏起真正功力,深淺難測。如若不然,葉真人仗恃精純內力,定必橫劍封架,對方見他功力如此深厚,定必一直以雙錘鬥下去。那樣的話,對方是『一力降十會』作了莫大便宜,勝敗之數,可就難料得很了。」群雄但覺秦霜波這一番分析,精微透闢,實是常人所不能,方自用心體味。秦霜波又徐徐道:「葉真人但須出手反攻,放大劍圈之時,就能克敵制勝,替我們中原贏得這第一局。」此時台上猶在酣戰未已,看來一時三刻之內,難分勝負。湖邊群雄吶喊之聲,此起彼落,甚是熱烈。刀光劍影中,忽見劍光暴漲,光華耀眼。人影倏分,葉本明已躍開七八尺,抱劍屹立。

    塞魯左肩上血流如注,立時已染紅了一大片衣服。他雖是強悍無比之人,但這刻也不能不認輸離台。只因葉本明這一劍並非妄發,傷的雖然是肩部不是致命之處,但卻足以使他左臂癱軟乏力。因此塞魯縱然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拾錘再戰,但由於左臂難舉,迫得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

    葉本明回到陣中,肅然向端木芙稽首道:「勝負之機,相差僅只在一線之間,假如不是小姐指示機宜,,鹿死誰手,尚未可料。」端木芙忙道:「老道長勿亂推功勞,奴家只能空言坐談,未能流汗出力,言之慚愧。」她請葉本明坐下了,才道:「這一場由我方先選將上陣,奴家有意請童定山老師出場。」飛蜈蚣童定出一拂白髯,起身道:「老朽遵命!」他為人性子急躁,放步疾走,迅即奔出檑台,端木芙方要開口說話,卻已不及了。

    對方陣上,出來了一個滿面肥肉胖子,左手著一把綠色的苞蕉扇,右手則著一口金光閃閃的短劍。蒙娜介紹道:「這一位是康居國高手康和。」飛娛蚣童定山向對方一打量,但見他自白胖胖,並無髭鬚,笑容中透出一團和氣,使人生出親近之心。

    他不由得濃眉一皺,忖道:「這一望而知,是個溫吞水性子之人,我老童平生亢直爽快,最怕與這等人打交道,還是快快使出絕技,把他趕走為上。」念頭閃過,當即揮動他成名兵器蜈蚣鞭,如狂風驟雨般攻去。這蜈蚣鞭一共是三十二節,每一節鞭身上,都有幾根尖銳的小鉤須,宛如蜈蚣足一般,鉤尖附有奇毒,雖然不是見血封喉,但卻能使敵人立時昏眩乏力,失去作戰之能,如非解救得法,更有性命之憂。但見他鞭發如風,勢凶力猛,竟把那康和籠罩在鞭影之中,完全搶佔了主動進攻之勢。

    中原群雄無不歡呼吶喊,即使是浮台上的高手們,也有一大部份人喜形於色,深信那康和不是童定山的敵手。不過,他們的樂觀態度,很快就因端木芙皺起雙眉的神色打消了。

    檑台上的兩人,看看已激鬥了五十招以上,童定山雖是威風如故,蜈蚣鞭使得兇猛凌厲之極,卻無法再加上一記殺手,擊敗敵人。

    不覺又攻拆了五六十招,早先中原群雄的喝采助威之聲,已全都變為焦急的叫喊,聲聲教童定山加點勁,早些擊敗敵人。

    要知任何一種比賽,雙方的捧場者,總是抱著一面倒的心理,贏的一方,沒有不希望多贏一些,簡直恨不得對方完全沒有抗拒之力,方能滿意。目下中原群雄,並非瞧出童定山有什麼危機,純是見他佔了上風,卻久久未勝,受了上述心理支配,恨不得童定山一下子就殺敗康和,是以人人焦急異常。

    康和面上的笑容,從未消失過,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十分和氣。他手中的綠扇金劍,相映成趣,守得甚是嚴密,似乎他這一輩子早已慣於捱打,是以毫不慌忙和著急,只須慢慢的應付。

    端木芙突然說道:「這個胖子康和,功力深厚之極,雖是碰上童老師這等高手,仍然能深藏不露,扇劍之上,一直沒有使過驚世駭俗的招數,可見得他應付童老師,竟是綽有餘裕。」宗旋接口道:「區區亦有同感,如若童老師終未能迫出他三招兩式真功夫的話,這下一場出戰之人,實在不容易摸出他的門路和弱點。」端木芙道:「正是如此,但天下武功,家派多如牛毛,各有精巧獨到之處。這許許多多種武功之中,時時有相剋之事發生。諸位假如有看得出自己路數可以克制此敵的話,切盼挺身而出,萬勿心存謙讓,以致坐失了良機。」她身為主帥,調兵遣將乃是份內之事,卻公開詢問有無克制對方武功路數之人。可見得這敵人何等高明,因而使她特別謹慎從事了。

    台上兩人鬥到第一百五十招之時,童定山久攻不下,氣勢完全衰竭,早先的威風,已不復見。反之,那胖子康和的芭蕉扇,封擋如意,杜塞了對方所有的攻勢,右手金劍,吞吐不定,伺機而發。

    情勢急轉直下,反而童定山隨時有失手落敗之險。於是輪到西域方面之人,高聲吶喊。

    童定山實是暴躁不過,猛可施展一招「飛雪千里」,鞭勢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凌厲無匹。

    「錚」的一聲響處,康和竟然奇幻地一扇撥去,掃中敵鞭,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眾人這才知道,他手中綠色芭蕉扇,敢情是精鋼打製,刀劍難毀。自然他那深厚絕倫的功力,更是驚人。只因童定山這一鞭,已是他運全力的孤注一擲,鞭上勁道之強,與平時大不相同,但康和隨手一扇,竟能把敵鞭震開,但聽康和敞聲大笑聲中,右手金劍,化作一道金虹,直取童定山肋間要害。

    中原群雄有一大半的人急急閉目,不敢瞧看,然而就在眾人眼皮一眨之間,那康和手中金劍又有了變化。原來童定山數十年精修之功,非同小可,當此性命危如卵之際,猛可一仰上身,胸部向後退了一尺。

    康和的金劍繼續剌出的話,即使刺得中敵人,也最多是極輕微的皮肉之傷。他的反應比電閃還快,手腕一沉,金劍改直為沉戳之勢。但見那柄短劍一下子已刺入童定山小腹上,童定山登時連退七八步,一跤跌倒。但他性子強硬不過,雖然受傷不輕,卻連哼也沒哼一聲。

    雷世雄勃然道:「這好生惡毒,待我上去收拾了他。」錯非是他,換了別人,決計不敢說得如此誇大。

    要知,人身上要害不少,但小腹卻非致命之處。不過若是小腹被刺傷,在練武之人而言,幾乎比死還難過。凡是武林人物,皆知小腹受傷,動輒有武功全散,終生不能煉功之慘。同時小腹之傷,又最是難以痊癒,往往纏綿床第多月,方能復元。因此,大凡是武林中人,一旦傷了小腹,真是比死還要恐懼,頓時魂飛魄散,心中慘痛難忍。中原方面,自有人上台去抬下童定山,敷藥急救。

    端木芙搖頭道:「這誠然可恨,但是否要勞動大莊主出手,還得瞧他的動靜而定。」眾人大都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勝敗的契機與關鍵,還操於對方手中不成?方在想時,但見那胖子康和,竟沒有退回己陣,仍然屹立檑台上,分明是接下去再鬥之意。

    端木芙立刻道:「有煩彭少莊主速速上陣,立即出手,不可談話耽誤時間。」彭典提杖奔出,疾若飄風,一上了擂台,便依言揮杖猛掃,由起步以至出手攻敵,統共只是眨眼工夫。要知,彭典本是極為機警之人,一聽端木芙這樣說法,立時會意,曉得端木芙乃是認定自己的功力與對方差不多,是以務須趁對方久戰之餘,尚未有時間調息復元以前,迅即出手,方有勝望。

    此是他勝敗的關鍵,切身利害所在,事關重要。所以絲毫不敢大意,一改平日從容閒豫之態,迅快奔去,揮杖便掃。他的身份非同小可,觀戰之人,無不早就探問清楚。加以他曾有擋住羅希羽全力一擊之事,膾炙人口,因是之故,大家一見是他出陣,都大聲吶喊助威,希望他扳回這一場。

    疏勒國師搖搖頭,歎道:「端木芙這個秧哥子太厲害了,實是我平生所遇第一聰明之人。她能把握住任何機會,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線機會,她也不肯錯過。」蒙娜擔心地間道:「怎麼啦?難道那少年郎竟贏得康和麼?」疏勒國師道:「她既敢派出這彭典,可見得定有一戰之力。康和對付童定山時,倒底耗費了不少氣力,這彭典卻是精銳的生力軍,佔了不少便宜,因此,定須放手拚過之後,才能知道輸贏。」蓮姬接口道:「那女孩子如此厲害,主公何不設法先除掉她,免得被她弄壞了大計。」疏勒國師頷首道:「我正有此意。」

    其實他心中忖道:「我怎捨得弄死她,如若能把她弄上手,娶為妻室,有她助我計劃籌謀,天下再無足以抵敵我之人了。」話雖如此,事實上談何容易,疏勒國師不是不知道,但這個念頭,仍然使他心神分散了不少。

    彭典運杖如風,大開大闔,縱操砸掃,氣勢十分雄猛凌厲,但見杖影如山,把胖子康和籠罩在當中。不過,這回中原群雄都不敢太早歡呼喝采,因為早先童定山亦是先佔上風,眾人得到慘痛經驗教訓,所以十分保守地注視戰局的發展。

    康和深藏固守,有如金湯城池,教人一望而知,他後勁極強。一時三刻之內,定必難分勝敗。彭典居然再蹈早先童定山的覆轍,放手施為,高攻遠取,招招皆是十分剛強威猛的招式。他這一輪急攻,迫得康和奇招迭出,並非像上一場那般顯得平淡無奇。原來彭典右手的短杖,極為沉重,乃是重兵刃之一,比起蜈蚣鞭,勢道勁猛得多,是以康和封架之時,不免得多費點氣力。

    這一場激烈搏鬥,只殺得天昏地暗。全場之人,不論是敵是我,無不瞠目結舌,屏息以觀。

    看看已劇鬥了百餘招,彭典顯然耗力甚多,杖勢已無復有奔雷掣電之勢。不過同樣地,康和也自手法遲滯得多。可見得他在對方一輪急攻之下,耗去更多的氣力。

    雙方對比之下,當然是康和吃虧。假如彭典與他功力相埒的話,則康和自將是首先力盡落敗之人。

    早先疏勒國師皺眉之故,便是眼見康柏對付這個生力軍之時,竟不曉得改變戰略,仍然以溫吞吞的故態應戰。假如他考慮到對手彭典年紀雖輕,其實力並不弱於他的話,自應趁自己氣力尚未損耗得太多之時,放手出擊,希望能在招式中取勝才對。那是康和唯一的機會,如若一上手時,不能抓住機會進攻,而讓彭典從容發揮全力,則這一場,從頭到尾,康和將無反擊的機會了。

    從大局上著眼,康和但須竭盡所能,連勝兩場,則第三場雖然敗北,仍然賺了一場,如若他第二場又敗了,便變成一勝一敗,自是無利可圖。

    雷世雄已微露喜色,別人見他如此,莫不大為放心。因為彭典不但是他師弟,而且武林中傳說那彭典以及已死的洪方等人,一身武功皆是雷世雄督促修習,並代師傅藝。因是之故,雷世雄當然深知彭典的功力修為。眾人見他露出喜色,鹹料必是勝券在握,是以莫不泛起了輕鬆之感。

    但見彭典越戰越勇,右手粗而短的鋼杖,幻化出一片杖影,籠罩住對方身形。而左手的短刀,更不時突出襲擊,迫得對方縱或偶有反擊之勢,亦宛如曇花一現。這兩位高手翻翻滾滾又鬥了百餘招,彭典杖勢然橫掃,口中喝一聲「著」!「噹」的一響,杖扇相觸。他這一杖,力道強勁無比,康和以鋼造的芭蕉扇硬擋了一記,雖然扇未脫手,但也震得連退六七步,手腕俱感麻木。

    彭典豈肯失去良機,揉身迫上,運杖如風,連發三招。「噹噹噹」三聲過處,康和又退了許多步,霎時間,已瀕臨檑台邊緣,隨時有掉落水中之險。彭典自從得到秦霜波之助,陰陽調和,不但內傷痊癒,而且功力比昔日更有精進,當真已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否則這一場的局面,決計不能這麼快就變成如此情狀。

    這連身為主帥的端木芙,也甚感意外,因為她本來認為彭典如能纏戰千招左右,方始使敵人力盡落敗,已經很不錯了,熟知他的功力竟比自己想像中強勁深厚得多。當此之時,換了任何人是彭典的話,一定心生毒念,故意略略放鬆,讓敵人有一點機會反擊,這樣方可澈底擊敗對方。

    也就是說,只有讓對方尚有作戰之力,方能使之重創落敗,甚至當場慘死。

    此是十分合理的想法,因為今日的比武拚鬥,與平常大不相同,假如康和乃是普通的好手,那還罷了。但他卻是一流高手,於敵陣之勢,關係重大,如能取他性命,便可減去許多後患。是以,別人當此之時,定必用盡方法,以求達到重創對方之想。但彭典卻不然,只見他杖刀齊施,急攻不休。

    雙方迅快攻拆了十餘招,彭典猛然一枚,掃中了敵扇,又是一聲乍響過處,那敵手康和抵拒不住,往後又退。「咕咚」一聲,這個胖子已掉在湖水中,水花四濺。

    中原群雄采聲雷動,彭典在歡呼聲中,回到己陣。宗旋劈頭第一句,便是問及何不致敵人死命之事,他道:「彭少莊主武功精妙之極,使人佩服。但剛才竟不趁此良機,設法重創敵人,以削弱對方實力,未免太可惜了。」好些人都附和此說,發出一片惋惜的聲音,端木芙道:「諸位求勝心切,希望能在每一個機會削滅敵方力量,此是從大局上著想,當然不錯。但剛才彭莊主的決定,實是理智不過,因為,假如剛才竟不一鼓作氣的擊敗敵人,而是故意容他反擊,以便覓得重創敵人的機會的話,那康和功力深厚,極有韌性,一旦有了反擊的機會,只怕就不是兩三百招可以分出勝負高下的局勢了!」她淡淡一笑,又道:「奴家全無危言聳聽之心,諸位如若不信,可以問問秦仙子。」有幾個人聞言,目光立時向秦霜波投去,卻聽端木芙又道:「還有少林寺的廣聞大師,當亦可為奴家斯言作證。」於是又有些人向廣聞大師望去,廣聞大師很和氣地笑著,搖頭道:「貧納眼力有限,如若端木小姐不作任何提示的話,倒是沒有往深處多想。當然她說得很對,假此對方有反擊的機會,將可施展出全身絕藝,力拚一場。彭少莊主身在局中,竟能設想及此,足見高明。」眾人無不感到服氣,秦霜波冷眼旁觀,想道:「這廣聞大師言語十分謙虛,雖說稍有引誘宗旋對端木芙發生偏見的嫌疑,但到底顯示出他的胸襟修養,確實高人一等,才一點也不肯炫耀自己,在這等細微地方看來,他己具高僧大師的氣度修養了,因此,他與端木芙之間,有何仇隙怨仇?實是值得尋味之事。」念頭剛掠過,端木芙已派出了獨尊山莊五大幫派之一的黑瘟神閻充上陣。這閻充長得有如一座黑塔,外形十分凶悍,手提一對鐵剪,份量極為沉重。

    他一出場,中原數百武林人物,幾乎都能認出他是誰。這是因為他一則外形易於辨認。

    二則他本是雄霸豫、鄂兩省的黑道頭子,所創的竹山寨,在江湖上乃是一大幫會。三則他其後在獨岔山莊之中,乃是五股主力之一。有這種種原因,群雄不但認識他,而且對他大具信心。因此許多人都鼓掌喝采,為他助威。

    閻充方在檑台上站定,敵陣已出來一人,但見他身量與常人差不多,可是顯得特別壯健有力。

    蒙娜介紹道:「這一位是烏孫國勇士,名叫沙目斯。」閻充用盡他的智慧經驗,查看敵人,想從他外表上看出一點虛實。但那沙目斯面目呆板,顯得有些笨拙,手中提著一根粗而短的鋼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膂力十分過人。

    他在端木芙的感染之下,覺得用腦子比武功似是更為重要。因此當他再也觀察不出對方虛實之時,心中便想道:「假如這故作拙笨呆板,任人難測深淺的話,則這一定十分高明,我務須採取堅守之策才行。」要知閻充外型雖是渾猛,其實是老謀深算之人,加以數十年闖蕩江湖的經驗,眼力之高,非是常人能及。他本身武功甚高,因此假如是在平時,一眼望不透敵人深淺,亦不必多慮。但須出手一試,便知分曉。但今日的處境、形勢,與平時大不相同,是以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很快就決定了一項奇特的對策。

    要知,閻充本是擅長強攻硬打的悍將,上陣交鋒,雙剪自是以攻為主,以守為副。但目下他竟決定以守為主,這便是怪異之處。尤其是雙方甫一接戰,他上手就凌厲的連攻三招,剪聲呼嘯震耳,極為兇猛。

    督:Sе鎩返詼十章威震天*

    那沙目斯迅快閃讓,身法靈動之極,竟沒有以鋼槍硬架。就在他閃過第三招之時,閻充剪圈突縮,改攻為守。沙目斯見他不再進迫,便以鋼槍連連撩撥。但閻充只運剪嚴密封架,並不趁勢逞兇反擊。兩人游鬥了三十餘招,沙目斯想是認定了對方不敢硬拚,隨即槍勢一變,如狂風驟雨般攻去。

    他這一發動真正攻勢,那招式之神妙,力道之強勁,完全顯示出來,果然是一派高手的人物。閻充盡量保持氣力,小心防守。以他的造詣,武林中已不易多睹,因此對方雖是一派高手,比他略勝一籌,也無法輕易取勝。

    沙目斯越攻越急,槍勢越強,西域之人,無不大聲吶喊。中原群雄都替閻充著急,人人屏息噤聲,注視戰況。但見這兩人翻翻滾滾,激烈拚鬥了百餘招,閻充仍然守得極穩,毫無破綻。

    沙目斯想是感到對方太以奸狡深沉,難以誘他出擊而從招數中取勝,於是大喝一聲,改為硬攻迫斗的打法。閻充在對方步步緊迫之下,雙剪已無從迴避敵槍,便不時碰上了,發出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沙目斯一槍接一槍地硬攻上去,於是當當之聲,響個不住,響亮的餘音,繚繞湖面。

    中原方面群雄無不憂形於色,雙修教的詹夫人突然向端木芙說道:「端木小姐,這敵手之強,實是大出我們意料之外,看來閻香主難以抵敵啦!」

    端木芙淡然道:「嗯!是的,閻香主非輸不可。」

    詹夫人道:「既然定必要輸,何不傳令他敗退?如此,可以免去傷亡之危,豈不妥當?」

    端木芙道:「閻香主一上來就曉得使用奇謀,教對方空自耗費許多心機氣力,可見得他在某一方面,其實已贏了對方,因此之故,他必定尚有反擊的妙著,雖然不易得逞,但這機會不能不給他。」

    眾人聽了,都在心中泛起了一線希望,無不更加睜大雙眼,看那閻充最後一記殺手,能不能收效?端木芙這時卻大動腦筋,挑選一個適當的人,以便接戰下一場。她對閻充感到十分滿意,因為閻充的奇謀突出,又使敵方這一名一派高手,損耗了許多氣力。因此,她本來必須派出廣聞大師、雷世雄這等超級高手,方能獲勝的形勢,卻已有了轉變。

    要知,眼下雙方的實力相比起來,中原方面,大是不利。因為端木芙估計過,己方的超級高手,誠然尚有三人之多,稍次的如鬼王楊迅,卻只有一個而已。再數下來,如青霞羽士、關彤、癩僧晏明、獨尊山莊幾個主將等人,雖然亦是高手,但其實又差了一點點。其餘如宗旋、彭典、枯蓮大師、崔阿伯等高手,都已出戰過,依規定不能再次上場。這一場此武,除了武功上要分出最強之外,還得在整個實力上較量強弱。那一方高手數目較少,則縱是有一個最強之人,亦可能招致敗績。

    端木芙的最艱鉅責任,便是如何把己方有限的力量,運用得最恰當。例如,現在那敵人沙目斯,乃是一流高手,必定勝得過閻充這一級的高手。以常情而論,她最低限度也得派出鬼王楊迅,甚至得派出雷世雄他們。可是這僅有幾個高手,上去一個就少一個。莫說如今才是第二日的上半節,即使是第二日的最後一場,但明日還有十場之多,其時定有無將可派的窘境。

    因此,她必須以無上智慧,極力彌補實力上的弱點。尤其是當她發覺對方一直派出一流高手上陣,毫無吝惜之意,已窺出敵方實力極強,真有橫掃中原之力。她一面動腦筋,一面得注視擂台形勢,一面又得暗暗查看己方各人的表情反應。一心三用,實是不大容易。

    要知,她雖是淵通博識天下各派武功,但己陣中許多高手的功力如何,她到底只憑猜測。固然她有種種資料,可供猜測,話雖如此,到底十分困難和不大可靠。何況她還須毫不浪費力量,必須以僅勝之將上陣,恰到好處地贏了對方才行。

    她目光迅快地從擂台掃到己方陣中,查看眾人表情。忽然間碰到一對澄澈寧恬的目光。

    這對目光乃是秦霜波所發,她向端木芙笑一笑,似是很瞭解端木芙求助之意,迅即把目光射向推山手關彤。她目光之中,還含有一種意思。

    端木芙第一次挪動腳步,走到秦霜波身邊,拉住她的手,輕輕道:「秦仙子姊姊,請你指點吧,別讓我為難了。」

    秦霜波輕輕道:「我豈敢當得指點之言,不過我認為假如你決定讓什麼人出陣,不妨早點說出,他自然會作點準備工夫。」

    端木芙冰雪玲瓏,一點就透,立時露出喜色,感激地向她道謝。

    端木芙的目光在詹氏夫婦、索陽、柴駿聲、關彤、晏明、青霞羽士、李金矛、孔翔這幾個人面上,徐徐掃視一匝,然後道:「那一位覺得對方的槍法尚有破綻可乘,請賜告一聲。」

    眾人目光都回到擂台上,看了一會,李金矛突然道:「區區修習的矛法路數,似乎可以克制那斯。但區區坦白說,若論功力造詣,卻有所不及他了。」

    端木芙心中甚喜,道:「聽聞李老師的金矛,除了得到桓侯張翼德的遺法之外,再加上楊家槍的藝,另創新猷,只不知是也不是?」

    李金矛道:「端木小姐見聞之淵博,實是令人佩服,區區的矛法,果然是源出於這兩家心法。」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建議李老師在最後關頭,以一招『孤注一擲』,制敵致勝。」

    李金矛道:「區區記住了。」隨即集中精神,注視敵人的招數手法,暗中計算應付的步驟。

    台上的沙目斯一支鋼槍,宛如毒蛇出洞,狂風驟雨般極力迫攻。那閻充步步後退,轉眼間,已退到了台邊。眾人都替他十分著急,因為這刻他再往後退一步的話,登時得掉在湖水中,這一場,自然算是落敗了。

    忽見閻充雙剪齊出,威猛之極,當地大響一聲,便把對方震退兩尺。他緊接著剪髮連環,一派進手招數,如排空巨浪般捲去。登時響起了一片當當巨響,原來這兩人已硬拚上了。

    閻充正是作困獸之鬥,集中殘餘氣力,力圖反攻。

    他反擊之勢雖強,可是沙目斯的一支鋼槍,功深力強,竟自硬生生的一一封架,腳下寸步不移。

    那震耳巨響一連發出了三十餘下,閻充全身氣力全都耗盡,突然被對方反震得往後直退,咕咚一聲,掉在湖中。自然有人划船施救,不必細表。那沙目斯雖是取勝了,但也不由得搖搖頭,敢情他這一場贏得十分辛苦,損耗了不少真力。

    當他一上手之時,本以為不難殺敗此敵,誰知結果如此,使他已失去了再勝一場的信心。疏勒國師明明瞧出沙目斯耗去不少氣力,但仍不傳令召回沙目斯。中原陣中的李金矛,便提矛奔出。

    他那支金光燦爛的長矛,乃是極顯著的標誌,是以雙方無不認得,不必多費口舌介紹他的來歷。沙目斯不肯示弱,全不調息運氣,等那李金矛一抵達台上,立即揮槍應戰。李金矛胸有成竹,施展出平生絕藝應戰。但見這兩人槍來矛往,風聲呼呼,打得好不熱鬧。

    雙方之人,都瞧出那沙目斯實是功力深厚之極,雖然被閻充在上一場拚得真力大有損耗,然而現下對付李金矛之時,竟不顯出絲毫力怯。

    不過,李金矛亦因對方已損耗真力之故,是以在功力方面,可與對方扯平。這麼一來,雙方比鬥的只是招數上的功夫。李金矛已揣摩過對方招數手法,加上先天上有克制之利,五十招不到,便已顯出略略佔了上風。

    端木芙一看大勢已定,殊覺放心。便又移步走到秦霜波身邊,韓行昌也跟過去,聽她說話。端木芙道:「那疏勒國師並非愚笨之輩,明明早就覺察這沙目斯真力損耗甚多,竟不召他回去,可見得必定大有用意。」

    韓行昌道:「恕在下插口妄測,那疏勒國師此舉只有兩種想法,一是麾下高手甚多,這一場縱然輸了,也不打緊。往後的五場當中,他仍然可以連續派出高手,扳回劣勢。二是他麾下高手亦已有了相當限度,與其再派別人上陣。不如仍由沙目斯應戰的好。」

    韓行昌停歇一下,又道:「疏勒國師在第二個想法中,附帶還可以希望我們這邊因見沙目斯武功強絕,迫得也派出一流高手如宗旋大俠、枯蓮大師之類的高手。這一來,便又可以消耗咱們的實力了。」

    端木芙道:「這話甚是,不過韓少爺的兩個結論,內容完全相反,一是敵人高手尚多,另一節是敵人高手有限。這倒教人不易判斷了。」

    韓行昌微笑道:「如若端木小姐也不能判斷,在下更不敢置喙了。」

    端木芙的目光轉向秦霜波,道:「只不知秦仙子姊姊高見如何?」

    秦霜波淡淡道:「敵方高手之多,定必十分驚人。」

    端木芙頷首道:「姊姊一言,可說是揭穿了疏勒國師的私心了,他這一次不管大局是輸是贏,但他定要使自己揚威天下,才這般的調兵遣將。」

    韓行昌道:「假如敵方高手如此之多,則何不每一場都換一個高手上陣呢?」

    端木芙一笑,道:「他豈肯讓己方的高手之中,留下了不敗之將?他考慮到自己亦可能一上場就敗下陣來,所以手下諸將,務必也須完全敗過才行。」

    韓行昌道:「如果他的私心竟到了這等地步,那就不算得是十分可怕的對手了。」端木芙道:「韓少爺說得是,此人縱然能被譽為中外第一高手,但他到底非是霸主之才,可以斷言。」

    他們談論至此,忽聽李金矛叱吒如雷,轉眼望去。但見李金矛舞出一片金光耀目的矛影,著著進迫。

    沙目斯苦苦抵禦,直至此時,還未退過半步。李金矛一口氣又攻了十二矛之多,第十二矛才迫得對方退了一步。李金矛心中大喜,驀地一招「荊蚵擊柱」,矛勢甫發,猛又變為「挑看月」之式。

    沙目斯但覺自己門戶完全被敵矛迫得洞開無遺,全然不能封架。當下迅即向後疾躍六七尺遠,以便重新穩住陣腳,再作捲土重來之計。誰知,李金矛正是要他如此,口中大喝一聲,長矛化作一道金光,奔雷掣電般脫手激射出去。這一招正是端木芙所囑的「孤注一擲」,假如不能傷敵,便無再鬥之力了。故此取用這等名稱。

    沙目斯慘叫一聲,但見那支金矛,當胸刺入,透心而過,登時死於非命,壯碩的身軀,砰一聲,栽跌台上。李金矛舉手掩目,跺腳奔回己陣,連那支金矛,也不敢取回。他非是見了敵人慘死而怵目驚心,不敢觀看。而是忽然之間,泛起了滿胸的感觸。

    只因他明知自己功力比不上對方,雖然招式手法上,有克制之利。可是如果對方不曾損耗了內力,這一場實是全無取勝之望。然而他到底得勝了,並且殺死了對方。由此可知,兵凶戰危,縱然是武功極是高強,但也說不定會死在不如自己之人手中。這叫做「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李金矛身處其境,感觸特深。因此之故,不禁掩目奔回己陣,決意從今以後,退出江湖。

    自然他不必在此向眾人宣佈引退的決心,因此他還是照常的接受眾人道賀。而四下的鼓掌喝采聲,也使他禁不住轉頭四顧。四個黑衣大漢奔上檑台,收拾體,把金矛取下,送還給李金矛。

    敵方對此並無特殊反應,端木芙眼看擂台已收拾好,便道:「這一場輪到我們先出場搦戰了。」她目光在眾人面上轉動,忽然在秦霜波那兒停了下來。

    眾人大吃一驚,都想:這刻那得就派劍後出陣?端木芙微微一笑,道:「秦仙子敢是有所指示麼?」

    秦霜波道:「端木姊姊乃是中原英雄的主帥,我豈敢當得指示之言。我只是在想,第八場由我獻醜如何?」

    眾人都甚感奇怪,因為目下第六場尚末開始,她何以說到第八場之事?

    端木芙聞言會意,忖道:「她乃是要我在這兩場之內,務必取勝一場,則在今日七場之內,我方已贏了四場之多。這時秦仙子出場搦戰,疏勒國師即使氣焰再高,一見是她,也不敢貿然應戰,定必先派一個高手上陣,以便查看她的劍術和功力,因此,這第八場可以說是穩勝無疑,而由於她顯示出深不可測的劍術,疏勒國師當必更為慎重,再派別人上場。秦仙子只須再贏這一場,則今日之會,一共鬥了九場,我方已勝六場,第十場便不要舉行了。她為了定要在大局上取勝,所以決定在第八場出手,教我定要在第六、第七兩場之中,取勝一場。」

    地想得雖多,其實只是一剎那之事而已,當下道:「這一場勞楊迅老師的駕吧!」

    鬼王楊迅道:「自當效命。」舉步走出去。

    他一搖三擺的上台,大有不把對方之人放在眼內之意,傲態迫人。相貌長得又十分醜陋,吏使人見之生出憎厭之心。

    他到了台上,亮出獨門兵器「奪魄抓」,厲聲道:「老夫鬼王楊迅是也,誰敢上陣送死?」

    西域方面之人,全都被他的態度激怒了,要知李金矛上一場殺死了沙目斯,由於他掩面而去,西域之人,也就怒氣平息,認為李金矛感到十分歉疚,方始如此表現。按理說,上陣交鋒,非死即傷,這生死之事,原也仇恨不得。

    可是一見鬼王楊迅的傲態丑相,實是教人厭恨,於是人人面泛怒色,鼓噪起來。疏勒國師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向基寧點點頭。基寧肅然躬身施了一禮,隨即大步出場。

    楊迅冷冷睨視著對方,道:「聽說你是疏勒國師的三軍主帥,何苦拋棄了榮華富貴,到敝國來冒這等風險呢?」

    基寧哼了一聲,道:「廢話少說,本帥今日教你識得我疏勒國武功的奧妙。」

    他嗆一聲,掣出一口長刀,寒光四射,森冷侵人。鬼王楊迅怒笑一聲,道:「好一個夜郎自大之徒,看招!」

    他果然不再多說,鋼爪嘯風抓丟,手法陰毒之極。基寧一刀劈出,氣勢凌厲威猛,果然大有大將之風,迫得鬼王楊迅不敢硬拚,迅即改招換式。

    雙方這一動上手,但見他們欲忽進退,快若飄風。每一招一式,莫不是至為凶險狠辣的手法。十招不到,兩人皆生戒心,傲氣怒火,都趕緊除去。只因在這等一流高手火拚的局面當中,那一個情緒略略不穩,就是致命的破綻。

    韓行昌向端木芙道:「那基寧將軍左手煉有奇門功夫,其惡毒凶厲,世間罕有匹儔。但願迅老不曾忘記就好了。」

    端木芙眉宇間泛起憂色,道:「以這基寧的為人性格,若是奇門功夫,走的必是陽剛狠毒的路數。假如他一擊得手,楊前輩定是有死無生。」

    她轉眼向廣聞大師望去,又道:「大師心中可曾有了克制這等凶毒掌力之法?」

    廣聞大師道:「有倒是有,但於事何補?」

    端木芙道:「那我只好施展金底抽薪之計了。請大師賜告抵禦之法吧!」廣聞大師不解道:「何謂爹底抽薪?」端木芙道:「大師一會自然知道,目前請先把抵禦之法賜告。」廣聞大師道:「方法有兩種,一是純粹防身護命,另一種則是暗寓反擊之勢,只要功力夠得上就行了。」端木芙道:「兩種都要。」

    廣聞大師一笑,旁人聽了,也覺得她未免太貪得了。端木芙催他道:「快點!快點!時間無多了。」

    廣聞大師道:「第一種稱為龜縮法,乃是對付這凶厲毒掌的無上妙策,只要功力達到某一境界,聽了之後,立時可以使用。」

    他只吸一口氣,不再耽擱,繼續說下去道:「此法乃是採取靈龜避難之法,將全身功力,盡行運聚背部,同時藏頭縮肢,蜷曲成龜狀,以背部硬抵敵掌,順勢飛開。」

    立時有人不解問道:「敵人的毒掌既以威強凶厲見稱,難道一定捱受得住麼?如無把握,何不乾脆全力出掌一拚?」

    廣聞大師道:「這裡面自有顛撲不破的妙理存焉,自然最起碼須是功力深厚之士,方能施展此法,要知舉世之間,含有毒性的掌力,無論何等威強,總是有一個弱點,那就是掌力定必散而不凝,原因是既含毒性,便務求籠罩範圍廣大,使敵人無法遁逃。因此,這毒掌一擊之威,雖是難當,但針對此一弱點,仍可硬挨一記,兼以龜甲之狀,乃是拱形,這等線條結構,最是神妙,能把壓力分佈到其他部份,此所以拱橋的支承力最強,便是明證了。」

    這時又有人問道:「就算是挨得住這一掌吧,但還不是要中毒麼?」

    廣聞大師一笑,道:「假如功力深厚之士,他所運集的內力,自能透體而出,與背部衣服連結為一層硬殼,足可以抵擋毒性侵襲,這龜縮法的長處,便在於此,任何人都可以裸臂赤足,但背部總會有衣服遮蔽。」

    他停了一停,接著又道:「這兒的地形,更是最妙不過,只須借掌力飛開,掉在水中,立時可藉湖水把毒性洗掉,永無後患。」

    端木芙道:「第二種防禦之法呢?」

    廣聞大師道:「這第二種比較上就困難得多了,名為幻身法,那就是以自己最稱心手的絕技,幻化為替身,讓敵人攻錯了目標,此法只有八句口訣,並無其他實用煉法細節,可供修習。」

    照他這樣說法,這「幻身法」此時此地並無用處。

    但端木芙仍然道:「請大師誦出口訣來聽聽。」

    廣聞大師心知這等武功,已入形而上之境,別人聽了去,縱然牢記心中,亦是無用。

    當下毫不遲疑,朗朗誦了出來。最後並且道:「此是敝寺七十二種神功藝之一,即使是本派弟子,亦少有知者。」

    端木芙聽完之後,立刻向雷世雄道:「大莊主附耳過來,奴家有事拜託。」

    她在他耳邊只講了幾句話,隨即又向廣聞大師道:「奴家深信大師定必煉過獅子吼的神功,敢煩大師當場施展,喝令台上之人,暫時停手罷戰,這基寧懂得漢語,甚是方便。」

    廣聞大師道:「如若對方指責咱們違規,恕貧僧不能負責。」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也不等端木芙說出,突然間,提一口真氣,從丹田中迫出話聲,道:「兩位暫且罷手如何?」

    語氣不大,更是全無吼叫的意思,可是遠近之人,無不感到這句話似是在自己耳邊說出的一般。生似有人已站在身邊,所以吃了一驚。台上的基寧,就是誤以為有人已掩到身邊,所以駭然停手,側躍尋丈。

    此時,雙方恰是鬥得難分難解之際,那鬼王楊迅甚至似是略佔上風,因此之故,雙方之人,都不認為中原陣中此舉,旨在佔便宜。

    端木芙高聲道:「疏勒國師,恕奴家使這一場精采比武暫時中斷,這只是奴家忽然心血來潮,意欲提早見識基寧將軍的絕藝。當然奴家此舉絕對不會讓基寧將軍吃虧,問題只在他敢不敢接受而已。」

    基寧冷笑一聲,竟自先行說道:「你一時心血來潮,就可以任意破壞規矩的麼?不過事至如今,多說無益,你且把辦法說出來,讓我聽了再說。」

    端木芙道:「奴家想請基寧將軍向湖水施展毒掌,讓天下之人,瞧瞧閣下的絕藝究是如何驚人,然後,你們繼續動手,假如楊迅前輩不慎落敗了,基寧將軍這一場抵兩場,換言之,就算你連贏了兩場。」

    雙方不論是上陣的或是觀戰的,聽了她這等條件,都不禁愕然尋思。

    秦霜波雙眉一皺,輕輕道:「端木姊姊,那你已辦不到我的要求啦!」

    她的要求是這第六、第七兩場中,必須取勝一場。假如楊迅輸了,這要求自然是落空了。

    端木芙目注對方,低聲答道:「秦姊姊何必斤斤計較呢?小妹還你一場,不是一樣的麼?」

    秦霜波道:「你心中認為真的一樣?」

    端木芙道:「姊姊你就委屈點吧,行不行?」

    別人聽了她們的對話,全然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時,基寧已大聲應道:「既然你想這麼做,本帥豈能不接受。」

    當下舉步走到台邊,深深吸一口氣,舉起左掌,但見自腕以下,皮肉都變成一片漆黑之色,發出一種腥臭氣味。相距最近的鬼王楊迅,心中大震,連忙閉住呼吸。

    只見基寧一掌拍落,大股黑氣應掌而出,方一脫掌,立時擴散,所籠罩的範圍,果然大得多了,正如廣聞大師所說的一般。

    這股黑氣掌力落在水面,「砰」的大響一聲,水柱橫飛,宛如一塊巨石從數十丈高處丟落水中。這等威勢,實是罕見罕聞之事,教人幾乎難以置信。

    端木芙高聲道:「基寧將軍這一掌,可曾出了全力沒有?」

    基寧一怔,道:「當然用了全力啦!」

    端木芙道:「既然你講了實話,奴家也不必瞞你,你憑這一掌之威,已可以縱橫中原,所向披靡,手下難有百招之將了。」

    基寧仰天傲笑一聲,端木芙已接著說道:「但你如是運氣不佳,碰上那有限的幾位高手,仍然難逃敗亡之禍,這話望你謹記心頭,現在,請動手吧!」

    鬼王楊迅應聲出爪,疾取敵人。看他的用意,似是想趁對方剛剛施展過絕藝之後,真力不免耗損,乘隙急攻,不讓對方有調息的機會。

    基寧心中冷笑不已,忖道:「本帥的毒掌已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隨便施展三五掌,也不會損耗了功力,你這的心機,算是白用啦!」

    雙方霎時又激鬥在一起,若論雙方武功招式,鬼王楊迅絕對比他只強不弱,但基寧的毒掌,楊迅又自問接不住。因此,他目下已施展全力,希望在對方有機會施展毒掌以前,先行擊敗了對方。他既是有這存心,手中的奪魄爪再也不藏鋒斂芒,而是全力施為,招招皆是平生精妙絕藝。因此,這一次他更快就佔了上風,著著搶攻。中原群雄吶喊喝采之聲,一陣比一陣響亮,都望他趕緊得勝。

    然而基寧必竟是一流高手,豈是那麼容易就落敗的?加以他的守式之中,另有連環三招,暗寓妙用。只要有機會施展這三大守式,就一定有空隙可以使出毒掌。因此之活A基寧屈居下風,對他來說,只不過面子難堪而已,事實上,並無大礙,遲早都得讓他有機會使出那三大連環守式。

    全場之人,無不親眼目睹過基寧的毒掌威力,看來似乎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因此,此時都感到十分緊張。那鬼王楊迅的奪魂爪,果然有過人之處,招式之毒辣,手法之奇奧,無不教人瞠目叫絕。

    戰到分際,基寧眼見對方使出一招「雨收雲散」,爪勢回掠,似是守式,但其實暗寓極厲害的殺手。他反而喜上眉梢,長刀電掣劈去。果然,「錚」的一聲,敵人的奪魄爪已封架住刀勢,並且施展反擊殺手。此後一連三招,基寧都是處於捱打苦守的形勢中,然而他左手業已運足了功力,第三招甫過,但貝他身形一晃,斜閃兩尺,左掌趁勢發出。那毒掌威勢非同小可,掌勢才發,已自發出銳厲風聲以及大股黑氣,嘩啦啦陣暴響,直向楊迅劈去。

    全場之人,無不瞪大雙眼,瞧看這最緊張的一剎那。要知觀戰之人,雖然絕大多數武功遠比不上台上的兩大高手。但大家從鬼王楊迅兇猛的攻勢中,全都曉得楊迅的用意,乃是使對方不能使出毒掌。目下基寧既已設法使出了毒掌,楊迅當然無法抵擋。何況基寧既敢當眾表演過毒掌威力,當然是有恃無恐,深信敵人無法招架,這也是十分顯明的道理。

    在千百道目光之下,鬼王楊迅突然間背轉身子,拱起背脊,有如貓伸懶腰一般。不過他的四肢和頭部,卻完全縮起來,就這樣子凌空停歇。當然,這時間只不過一剎那而已,基寧毒掌之力已到,「蓬」的一聲大響過處,鬼王楊迅身形平平激射,飛出丈許,這才掉在湖水之中。

    所有觀戰之人,都不曉得楊迅目下是生是死。連浮台上的中原高手們,雖然聽廣聞大師講過這「龜縮法」,可是楊迅是否運用得恰到好處?會不會被毒力所侵?他的功力能不能硬挨這一記?這許多疑問,都得看過結果,方能解答。

    兩艘梭形快艇,如飛搶出,霎時已到了楊迅落水之處。緊接著嘩啦一響,水花四濺,楊迅打水中躍起來。一艘快艇迅即衝前數尺,楊迅身形落下之時,恰好踏在艇上。眾人見他無恙,都情不自禁地爆發出歡呼之聲。鬼王楊迅雖然心中十分難過,可是聽到這如雷一般的喝采歡呼之聲,登時大為感動,曉得自己以生命作代價的一戰,已得到武林群雄的感激讚佩。

    端木芙等到群聲漸息,這才開口道:「疏勒國師,按照規定,基寧將軍連勝了兩場,這第三場仍得由他應戰,奴家要宣佈上陣的人了。」

    她這話,一方面固然是教對方不得提出異議,另一方面則是存心要引起全場之人注意。

    果然全場寂然無聲,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這浮台上,然而台上之人,卻全都安靜如常,沒有一個露出準備起身出手的神情。

    那邊浮台上的蒙娜夫人高聲道:「自當如此,端木小姐即管派人出場。」

    端木芙微微一笑,伸出玉手,向秦霜波作出一個請的姿勢。全場之人,包括疏勒國師在內,無不大感意外而震驚,人人都愕然相顧,心中想道:「劍後秦霜波乃是中原陣中至強之人,自應留下她對付疏勒國師才對。如何現下就出場了?縱然她連贏三場,但這第二日的比賽,業已結束,明日之戰,依照規定,她可就不能出手了。」

    疏勒國師冷冷一笑。忖道:「就算她連贏三場吧,可是明日之會,中原陣中,就只下兩三個人足以出場與我一戰了。」

    自然,疏勒國師並不曾完全放棄了擊敗秦霜波之心,假如基寧在這一場能迫得秦霜波用上全力,因而讓疏勒國師窺伺出她的弱點,其時。疏勒國師絕對不會吝於出手一戰,因為這是榮譽有關的問題,他但須擊敗一個劍後,可抵三五十個高手之數。

    秦霜波不徐不疾的向台上走去,全場之人,但覺她舉止步伐之間,自然而然有一種寧恬超逸之氣。雖然她是娜娜的走著,人又長得清麗絕俗,美不可言。然而,她卻不能使眾人引起塵俗間的慾念,只覺得她似是天上仙子,只可頂禮讚美,而不可有絲毫褻瀆之心。秦霜波姍姍走上擂台,那冷艷的容光,寧恬靜謐的氣質,使得桀傲自大的基寧將軍,也肅然起敬。

    他十分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說道:「久仰秦仙子大名,今日有緣得見,幸何如之。」

    秦霜波道:「將軍文武全才,世所罕有。以此之故,我特地來請將軍指教。」

    基寧惶恐道:「仙子好說了,單憑仙子這一份出塵拔俗的風姿,本帥已經十分傾倒折服了,豈敢當得仙子的諛詞呢!」

    這兩人在台上應對時的客氣,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於是惹起了雙方豪傑的紛紛議論。秦霜波道:「將軍煉成的毒掌,可算得是天下無雙的絕藝了,我相信宇內已難有克制取勝的功夫了。」

    基寧誠懇地道:「如是打算硬接本帥一掌之人,只怕必是有死無生的結果,仙子如若胸中未有成竹,最好另換他人上陣。」

    秦霜波笑道;「將軍胸懷磊落,據實賜告,盛情可感,我也不敢相瞞,此來已有了抵禦之法,自然並非是與將軍硬拚,這一點請將軍記住了。」

    基寧濃眉一皺,忖道:「以疏勒國師武功之高,他尚且費了三年苦功,才找出了贏我這毒掌之法,況且當時我造詣未深,威力有限,他初時雖無破法,但還可閃避,如此慢慢的試驗,才研創出破法,她年紀輕輕,就算劍術高絕,但如不是以硬拚手法,如何能逃得過殺身之禍?」

    所謂硬拚,就是以絕頂劍術還擊,來個兩敗俱傷,如若不是這種法子,基寧自家也想不出她有什麼辦法可以取勝?

    秦霜波又道:「將軍小心,我要出手了。」

    基寧點點頭,驀然感到一陣森厲冰寒的劍氣,如驚濤駭浪般捲到,心頭大震,連忙揮刀抵拒。

    他真想像不出對方劍未離鞘,如何就能發出了這般凌厲可怕的劍氣,這真是匪夷所思之事,教人難以置信?人人無不看出基寧宛如受襲般大為震動,並且迫得急急揮刀抵拒,此時,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其餘的,全然瞧不出其故何在?是以極為驚訝!

    秦霜波身形紋風不動,但轉眼之間,已迫使對方手中長刀,連續變化了七八招之多。直到此時,她才伸手摘劍,但見寒光打閃,寶劍出鞘,單單是這掣劍的動作,竟又迫得基寧連退三步。果然「劍後」的身手功力,不同凡俗!

    以那基寧如此厲害的高手,也顯得大是慌亂,這使得全場之人,無不屏息噤聲,凝神以觀。秦霜波長劍平提,劍尖遙指敵人,開始邁步踏位,她身形一動,基寧立時生出反應,也迅即繞圈疾行。

    雙方盤旋了五匝左右,秦霜波道:「將軍尚不發掌,更待何時?」

    這話說得正是時候,因為這五個圈子一走下來,基寧業已感到敵方劍氣又密又重,堪堪已形成極強大的壓力,假如他還不出手,只怕直到死在對方剝下,也再找不到發出毒掌的機會了。

    全場之人聽了秦霜波的話,都更加瞪大了雙眼去瞧。只見基寧運功作勢,那高大雄偉的身軀,似乎又漲大了一些,緊接著左掌一揮,毒掌掌力在嘩啦啦暴響聲中,向秦霜波擊去。

    但事實上,這股掌力和毒氣所襲的方向,已偏歪了尺許,以秦霜波的功力身手,根本不須閃避。不過由於毒氣離掌便散,籠罩範圍甚廣,因是之故,她若不是有抗毒之力,便須得躲避這股毒氣。

    全場之人,但覺眼中一花,秦霜波已俏生生地站在對方的背後,身法之快,宛如閃電,難以看得清楚。自然,她是利用對方發掌時方向偏歪的一線空隙,以大騰挪身法,衝上前去,反而繞到敵人背後。這等情形,在筆墨間分析,可以有板有眼的交待清楚,事實上,基寧方一出掌,秦霜波也就同時行動,所以誰也瞧不出基寧掌力已歪之事,。

    原來,秦霜波已依廣聞大師所說的第二種克敵「幻身法」,對付基寧。她仗著神奇的劍術,催動劍氣,結集成一股莫大的壓力,使敵人生出錯覺,揮掌猛攻,事實上,那只是她劍氣壓力下所形成的錯覺而已。

    因此秦霜波心中有數,敵人方一出掌,她已側身騰挪欺上,恰在敵掌邊緣錯過,然繞在敵後。全場響起轟雷般的喝采歡呼之聲,基寧一眨眼失去敵人,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右手一甩,長刀脫手激射,插在數尺外的地板上。

    他同時大聲道:「本帥非是秦仙子之敵,就此認輸啦!」

    秦霜波也感到意外,卻退開數步,表示接納他的認輸,假如不接納的話,她大可以在背後發劍,刺死基寧。

    她道:「將軍此舉,竟然大出我意料之外,可見得若是統領大軍,在疆場爭勝之時,必定是奇謀百出,使敵人無從臆測了。」

    基寧回身道:「仙子過獎了,但本帥可不能不認輪,只因本帥自從煉成毒掌絕藝之後,至今也只有國師一人,能施展這等身法,破去本帥的掌力,國師嘗告誡過本帥說,假如有人能如此抵禦你的掌力,可速速認輸,毋須再妄圖掙扎了。」

    秦霜波頷首道:「原來如此,足見貴國師才智過人,神機妙算,能料敵於未來,從將軍口氣之中,可見得將軍在貴國師麾下,乃是罕有匹儔的高手了,不然的話,貴國師也不會如此倚重顧惜,預囑何時須得認輸,以免將軍遭遇不測之禍,只不知將軍在貴國師麾下,可有什麼特別的稱謂或是排列什麼?」

    基寧道:「秦仙子真了不起,本帥在國師麾下,榮獲兩大高手之稱。」

    秦霜波很感興趣地向對方的浮台望去,問道:「還有一位足以與你並稱的高手是那一位?」

    基寧回頭看時,只見浮台諸人當中,已走出一個高而瘦的人。此人頭纏布帛,身披白袍,腰間以一條五彩寬帶纏緊,虯髯繞頰,深目高鼻,膚色卻不甚黝黑,假如不是裝束怪異,直可冒充中原之人。他已舉步踏上浮橋,一望而知,乃是受遣出戰。

    蒙娜夫人高聲道:「這一位是西夜國名家居木宗,精通十八般兵刃,又擅長暗器,請仙子指教。」

    只見緊接著又有兩名大漢隨後跟著,但任何人都不會誤會他們是打算仗恃人多取勝。只因這兩個大漢,都是扛著兵器架,架上刀、槍、劍、戟、斧等,無不齊備。

    這居木宗走到台前,基寧正要退下。他卻以番語向他說了幾句,基寧便道:「秦仙子,居木宗要本帥翻譯幾句話,他說,他的長處是在博通諸般兵器,所以要求仙子讓他得展所長?」

    秦霜波道:「將軍只怕是把話翻譯得太客氣了,居老師遠來是客,這一場打算如何印證法,悉聽尊便就是了。」

    基寧道謝一聲,向居木宗嘰咕數言,居木宗也講了幾句,基寧聽罷,想了一想,才開道:「居木宗有一個要求,似乎有點兒不合情理,還望仙子裁奪。」

    他停頓一下,才又道:「居木宗說,仙子的劍術,深不可測,功力又復強絕,因此,他雖然亦擅長用劍,卻又無法窺測出一點端倪,他想先選五種兵刃,每種與秦仙子斗上三十招,然後第六種兵刃,才是真正分出勝負的決鬥。」

    他不好意思她笑一笑,又道:「聽起來,他似乎太佔便宜了,上陣比武,那有人肯先讓你挑幾件兵刃試探之後,始行真正決一勝負的?」

    秦霜波道:「這也難怪居老師有此要求,他既是博學之士,精通百藝,而這武功之道,千變萬化,含蘊著生剋之理,他如是不能得展所長,遽爾落敗,心中豈能服氣。假如他用過六種兵刃,仍然落敗,這結果雖然也不好,卻能求得一個心安理得,以後用不著念念不忘這一場比武,這叫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當然得答應他,還望將軍把我這番話詳細翻譯給他聽。」

    她這番分析,精微透闢,把對方的用心,完全說出。人人都恍然大悟,可是她為何要基寧將軍把話詳細翻譯給居木宗聽?此舉卻只有寥寥三數人加以注意。

    居木宗一面聽,一面點頭,露出了佩服的神情,秦霜波神色安恬如常,心中卻暗暗竊喜,忖道:「我利用這番話,將居木宗的心理上,已深深印下了失敗的觀念,這麼一來,他的鬥志,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消滅了許多,同時還有一宗好處,那就是當他真正不敵落敗之時,心中已有了成見,便不會覺得太丟面子而以死相拚,因此,我此舉竟可免去對方兩敗俱傷的打法。」

    基寧翻譯完畢,一逕退下。秦霜波在百忙中,迅快地向敵方浮台上掠瞥一眼,但見疏勒國師的椅子,挪放在最前排,雖無特別的表情,卻使人感到他異乎尋常地注意著這一場比武。

    秦霜波惕然忖道:「疏勒國師心目之中,想必已把我列為第一強敵,因此他不惜派出手下最強之人來對付我,用意是藉此窺測我劍術的深淺和路數,假如他認為自己有勝我之把握,很可能就在最末的一場出戰呢!」

    此時居木宗已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柄巨大沉重的戰斧,單手揮舞,如拈稻草一般,可見得他膂力強絕。全場之人,此時都寂然無聲,凝神注視這一場罕見的比武。中原方面之人,更為緊張,因為那居木宗舉手投足之間,已顯示出深厚強大的功力。

    這柄戰斧既沉重且鋒快,碰上一下,就算銅皮鐵骨,亦是有死無生,何況秦霜波這麼一個嬌美的女郎,手中之劍,又是如此單薄?居木宗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掄斧猛劈,但見他巨斧出時,大有排山倒海之威,驍勇之極。

    眾人耽心是一回事,但真實情況又是另一回事,但見秦霜波隨手出劍,輕描淡寫間,已破拆了對方斧招。她移動得並不急遽迅疾,總是恰到好處的前進後退,或是向左右兩邊跨移兩三步而已。但這樣已是夠了,那居木宗雖是把斧砍劈得風聲呼嘯,威猛異常,卻往往是急忙搶救自己的招數。

    一晃眼間,已鬥完三十招。居木宗把戰斧一扔,擲在湖中,轉身在兵器架上拿了一柄大刀。此刀乃是戰陣常用的大砍刀,以雙手握住刀把,揮舞砍劈,亦是以勢強氣雄取勝的兵器。居木宗使開刀法,吐氣吒叱聲如迅雷。

    但見刀光旋飛似雪,勁風鼓湯,威猛之處,不下於戰斧,卻顯然靈活得多了。觀戰之人,無不目眩神搖,駭然汗下。秦霜波在刀光重重籠罩之中,形勢甚是不妙。原來秦霜波用的是「以柔制剛」之訣,看上去似是力有未敵,其實暗蘊玄機奧妙,勝券在握。晃眼間,那居木宗已猛攻了三十招,驀地煞住刀勢,向秦霜波舉刀致敬,神態十分莊肅。

    緊接著他又用了一對流星,亦是三十招過去,無功而退。這時,已改用第四種兵器,卻是一條長達丈半的皮鞭,劃空生響,不時發出音爆,震人耳鼓。他的長鞭招數,極是奇詭,長攻遠取,變幻非常,但每逢秦霜波長劍封架之時,便迅即掣回,似是生怕被劍刃斬斷了皮鞭。

    大多數人,都感到十分迷惑,因為那皮鞭極是柔韌,不但不怕刀劍鋒刃,並且可以用來卷奪刀劍,何以他反而急急避開?雙方招數都使得極快,霎時已鬥了二十招以上。秦霜波本是晃來閃去,身法輕捷之極。忽然之間,凝身止步,動也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居木宗的長鞭,已劃風捲到,眼看鞭影如蛇,已把秦霜波卷在鞭影中,而她仍然還不稍動。居木宗有如忽臨險境一般,驀然掣回長鞭,只差那麼一點兒,就已觸及秦霜波的身體了。

    眾人方自驚愕之際,秦霜波手中之劍,突化作一道光虹,激射而出,恰好劈中長鞭,頓時把長鞭斬斷了一大截。這時,眾人方知那居木宗的皮鞭老是閃讓她的長劍之故,敢情當真會被長劍斬斷,可見得秦霜波劍術之精妙,已達超凡入聖之境,連那極為柔韌的皮鞭,亦視如朽索。

    居木宗回身走到那兩座兵器架前,猶疑了許久,這才拿了一對只有一尺四寸長的短劍。

    群雄貝他忽而從極長的皮鞭,變成極短的雙劍,心中無不泛起異樣之感,大凡武林中人,無不知道「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

    這居木宗左挑右選之下,找出了這麼一種奇險的兵器,只怕這一陣會有殺人流血之事發生。秦霜波心中有數,曉得對方乃是百般無奈之下,希望以短兵刃行幸冒險,以求一線的取勝之機。要知,這居木宗雖然在十八般兵器之中,才不過使用了四五種,但其中已包括軟、硬、長、短種種特點。

    目下這對短劍的三十招,相信較之前面四種兵器,都凶險可怕得多,因此她心中十分警惕,不待敵人出手,先使了一招「望仙門」,首次立下門戶待敵。

    居木宗眼見對方擺下門戶,頓時面色一變,連退了兩步。他至此,實在已感到智窮計竭,但覺這個敵人,宛如金湯城池一般,休想有攻得進去的機會。

    原來他在兵器架前躊躇遲疑之態,乃是計謀之一,用意要使對方誤以為他已達到無所適從的地步,因而生出驕敵之心。只要有了這等心意,他就能找得到可乘之隙,雖然未必就能一定擊敗對方,但最低限度,也有擊敗的機會。可是對方反而更為慎重地擺開門戶,嚴陣以待,完全是針對他的計謀,先行擊破,這教他如何能不氣餒?

    這時,他鬥志業已全消,嗆丟下雙劍,匆匆奔回浮台,頓時四面八方采聲四起,湖水也為之震動。天下之間,大概除了劍後秦霜波之外,再也沒有一人能迫使強敵氣餒得棄械而逃,自動認輸的了。這一幕連端木芙、廣聞大師、雷世雄等人,無不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

    喝采之聲漸漸平息,基寧以雄壯向的聲音道:「秦仙子,居木宗還有最後一拚之意,請仙子小心了。」

    全場立時又寂然無聲,千百對目光,都集中向西域高手陣中,但見那居木宗站在浮台邊緣,手持一張大弓,背上斜背一壺雁翎箭,神色嚴冷肅穆之極。

    秦霜波直到現在,姿式全然未變,應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居木宗從壺中取出一箭,搭在弓上,尚未拽弓,兩岸突然間嘩聲四起,嘈鬧之極。

    其中一個高舉雙臂,壓下眾聲,這才厲聲喝道:「居木宗,你這一場用硬箭遠攻,秦仙子全無還擊的機會,豈不是太過有失公平麼?」

    基寧高聲應道:「秦仙子也不反對,你們叫什麼?」

    那人方要開口,秦霜波已道:「諸位英雄聽我一言。」

    她話聲一出,頓時人人緘口靜聽。秦霜波安恬寧謐的聲音又升起來,道:「這武功之道,玄奧無涯,若論這一陣的印證方式,表面上我全然無法反擊,殊為吃虧,但武功煉到高深之時,最重要的乃是心志,如若心志被奪,則受創之深,尤過於身中刀劍。」

    這番話,只聽得眾人似懂非懂,因此又有人叫道:「無論如何,這等比武法大失公平,除非他射過幾箭之後,也讓別人射他幾箭。」

    人人都贊成此語,是以嘈聲大作。秦霜波舉起左手,頃刻之間,眾聲皆息。她這才說道:「我想奉告諸位英雄一則有關箭術的小故事,戰國之時,魏國有一位神箭手更羸,天下皆知,一日,與魏王同行於京台之下,更羸對魏王言道:巨能不用硬箭,僅須挽弓虛發,便把空中之鳥射下來,魏王訝疑之極,道:難道射術到了至精至妙之境的話,竟可以達到這等地步麼?此時,空中有鵬鷹自東方飛來,更羸略加觀察之後,當即虛發一弓,弦聲響處,那鷹立時墜地。」

    她說到此處,話聲略頓,全場一片寂然,人人瞠目側耳的聽著,但覺射術到了這等境地,果然大是駭人聽聞。

    秦霜波微微一笑,又道:「魏王雖然親眼所睹,但仍然有疑惑之色,左右拾鷹呈獻,魏王發現鷹身上竟有箭傷,不過箭痕已合,並非新傷,此外,別無一點受傷跡象,這時他不能不相信,極口誇讚更羸射術之精。」

    她又停歇了一下,兩岸人叢之中,有人高聲說道:「既然箭法射術,竟能精妙至此,秦仙子何必讓對方施展?」

    眾人紛紛出言支持,頓時又噪聲四起,喧鬧之極。基寧偷覷疏勒國師一眼,但見他微微含笑,意態自若,心中甚是疑惑。心想:「假如秦霜波趁機拒絕如此比武法,則居木宗豈不是沒有扳回敗像的希望了?」

    他忍不住洪聲喝道:「秦仙子堅信必可抵敵得住居木宗的箭法,諸位旁觀之人,何故嘈鬧不已?」

    眾人自是不服此言,紛紛反駁,場面更加混亂。秦霜波又舉手示意眾人不要爭吵,待得眾聲已歇,這才說道:「更羸此時方向魏王解釋說:此鷹被臣虛弓射落,雖然是臣的射術過人,弦聲勁厲,有穿雲裂石之威,但尚有一個主要原因,可以稱之為『孽』。這便是此鷹與常鷹不同,大王定已注意到此鷹飛時速度甚緩,其音甚悲,臣已察知其中孽因,方能以虛弓落鷹。」

    她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魏王其時仍然不悟,更羸道:鷹飛徐緩者,必是舊創尚痛。

    其鳴甚哀,必是失群。因此兩因,其心震恐驚怖,一聞弓弦之聲,便不能高飛遠翔了。」

    她故事至此結束,群雄都暗暗思索其中奧妙的含意,可是悟得出其中深意之人,還是不易。基寧忽然大聲說道:「敝國師令本帥傳話,居木宗這一場算他輸啦,不必發箭了。」

    群雄都大感驚訝,紛紛議論起來。

    秦霜波微微一笑,道:「不行,假如在我未講出故事以前,自然沒得話說。」

    群雄雖然曉得這內面定然大有文章,否則疏勒國師如何就肯下令認輸,放著大好的機會,也不一試?但這到底不是好玩之事,強弓銳箭,自然是極可怕的武器,秦霜波實在犯不上堅持。因此很多人都高聲勸秦霜波不必再鬥這一陣,但秦霜波不接受眾議,望住基寧,等他答覆。

    基寧道:「上陣比武,為的就是分出武功高低勝負而已,居木宗既然認輸,仙子何以兀自不肯罷休,這豈不是迫人太甚麼?」

    秦霜波道:「假如是居木宗自知萬難取勝,自動認輸,我自無苦苦相迫之理,然而目下乃是貴國師下的命令,情形又大不相同,假如堅要認輸,我有兩個辦法,任君選擇,方可以就此結束這一場。」

    基寧道:「是那兩個辦法?」

    秦霜波道:「一是令居木宗隨便發一兩箭,應個景兒之後入認輸而退,另一個辦法,就是要貴國師解釋一下自動認輸的原因。」

    她這兩法都並非辦不到的難題,群雄雖然覺得這樣做法,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的味道,但也就不反對了。基寧聽過疏勒國師的解釋之後,才道:「隨便發箭之舉,跡近兒嬉,敝國師寧可選擇解釋一途。」

    他停歇一下,但見全場之人,無不注視著自己,側耳傾聽,這才說道:「假如居木宗與秦仙子斗這一陣,則表回上秦仙子雖是吃虧,事實上,她卻是故事中的更羸,而非傷鷹,這話怎樣說呢,原來秦仙子早先已連著勝了居木宗五陣,這個過程,已在居木宗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使他不得不認為自己實是無法勝得了她,因此之故,這第六陣比鬥時,居木宗心理上受到影響,射術定然削弱了許多,更是無從得手,諸位英雄,要知居木宗平生不是沒有敗過,但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連敗六陣,這心理上的創傷,非同小可,從此以後,他得成為更羸眼中的傷弓之鷹,也就是從一流高手退為普通的高手,因是之故,敝國師下令要他認輸,則他心理上以為自己尚有一線之機,未曾有時間施展,創傷未深,仍然可保存一流高手的身份。」

    這一番解釋說過,全場之人,無不感到後悔。因為假如不是他們的淺薄和短見,發聲阻止這一陣比武,則秦霜波早就結束這一場,使敵人方面,損失了一個一流高手。

    秦霜波卻似是不把這等得失,放在心中,淡淡一笑,道:「貴國師才智過人,果然看得十分透澈,只不知今日最後的一場,貴國師將派何人出陣,抑或是由他親自登場出手?」

    頓時全場又復鴉雀無聲,疏勒國師似是面臨一個極大的難題,無法立即作成最有把握的決定。要知,他竟不惜調出手下兩大高手之一的居木宗出陣,用心便是要藉居木宗博通十八般武藝之力,考察秦霜波的劍術造詣。

    誰知秦霜波在那頭五陣當中,只以極沉穩神妙的劍法,抵住居木宗的攻勢,由於她的綽有餘裕,每一陣下來,居木宗都曉得自己有敗無勝。居木宗雖然換了五種兵刃,卻沒有一種可以克制得住秦霜波,反而處處受制,可見得秦霜波一身功力和劍術造詣,已達出神入化之境了。

    當然她還未達到至高無上的「劍後」境界。如若已達到了那等境界,則任何高手,也休想取勝,甚至連取勝的念頭也泛生不起來。

    換言之,秦霜波仍有可敗之道,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出類拔萃,超凡入聖的劍術宗匠,決不是可以僥倖取勝的。疏勒國師心中全無取勝把握,這雖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秦霜波雖是中原共欽的潮音閣傳人,將來的劍後。但她目下的名聲,似乎遠比不上獨尊山莊的嚴無畏,以及諸大門派的幾位掌門人。

    照疏勒國師的看法,莫說是各門派的掌門人,即使是嚴無畏,亦無人可以贏得秦霜波。

    因此,他全力擊敗秦霜波的話,等如已可以掃蕩中原,全無敵手了,然則他為何又遲遲不決呢?

    疏勒國師遲遲不能決定是否出手之故,有兩大原因,這是疏勒國師本人,秦霜波,以及局外的端木芙等人都明白於心的。

    第一個原因是:現下的中原群雄方面,只怕已無人強得過秦霜波了,因此疏勒國師大可取巧,放棄了與她對抗之舉,等明天的比武,連勝十場,則他個人的聲譽,即可由此而達到巔峰,可以稱為橫掃中原,所向無敵。

    第二個原因是:他與秦霜波斗上的話,起碼要激鬥千招以上,還不知能不能取勝,縱然可以取勝,但如此勝法,於他個人的聲譽,並無太大的幫助。

    再加上今日之戰,已去了九場,中原方面已勝了五場,這是最後的一場,縱然由疏勒國師扳回,仍是平平而已。但這麼一來,疏勒國師明天就不能上場了。

    中原方面,尚有雷世雄和廣聞大師未曾出手,以這兩人的武功,定可各取三場以上。換言之,明日之戰,必是中原得勝無疑了。

    疏勒國師左思右想之下,無計可施,只好以壯士斷腕的精神,下了決心,向基寧示意。

    基寧高聲說道:「秦仙子如是中原方面的高手,敝國師自當親自出戰。」

    他環顧喧嘈起來的千百武林豪傑一眼,等了片刻,嘈聲稍減,這才又道:「敝國師為了讓中原英雄們都曉得我們也有巾幗英雄,是以特地派蓮姬夫人上陣。」

    所有的目光,立時都投向敵陣中的兩個蒙面女人身上,其中之一,是屢屢開口說話的蒙娜。因此大家都不會弄錯,所有的目光,都集在蓮姬夫人面上,不過誰也看不出什麼結果,直到她站在擂台上之時,也只知道她是個身量修長,膚色略略有點褐黑的女子而已。

    秦霜波很鄭重地向她微笑點頭為禮,道:「蓮姬夫人如若精通漢語,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蓮姬似是被她的態度和言語弄得迷糊了,輕輕道:「秦仙子你好,只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霜波道:「你和蒙娜夫人是僅有的兩位女性,可知必是多才多藝,極受貴國師的重視,因此之故,你也精通漢語,實是意料中的事,卻不料你不但精通,而且是一口道地的京片子,清脆如鶯囀,悅耳得很呢!」

    蓮姬道:「仙子過獎了,像仙子以女子之身,卻在地大物博的中原,享有盛名,才值得矜誇,我和蒙娜不過懂得一些言語,有何足稱?」

    秦霜波一笑道:「夫人走動之時,不盤穩而快,又不失娜風姿,可知一身武功,也達到了化境。」

    蓮姬道:「仙子越說越客氣了,現在請仙子賜教吧!」

    她屈膝行了一禮,口中似是說著請她注意之言,其實卻是說道:「請你記住,我不是以武功見長的。」聲音很低,旁人絕難聽見。但她手中的薄身長刀,那起手式卻甚是凌厲,功力精深,只看得群雄無不大為驚異,更加睜大雙眼。

    秦霜波隨手一劍,已化解了她的刀勢,口中說道:「多謝夫人指點了。」

    其實,她從對方那對深邃和黑漆發亮的雙眼之中,早就察覺此女精神上的力量特別強大,這正是煉有某種心靈奇功的表徵。

    她絲毫不敢大意,小心防範著對方的目光,那蓮姬夫人迅疾地連攻了六七招,秦霜波恍惚已見到她的全貌,可是卻說不出她是怎樣子的長相?她迅即收攝心神,這才曉得竟是幻覺,事實上,對方面上仍然以輕紗蒙遮著。秦霜波立刻曉得對方的心靈奇功,竟是與那刀招有密切的關係,唯一的破法,就是從速擊敗了她。

    此是秦霜波出道以來,首次精神上受到壓迫,她可真的大感不服氣,故意不立刻使出絕妙招數把對方擊敗。蓮姬夫人又接著連攻了五招,招招都凌厲精奧之極。觀戰之人,盡皆聳然動容,因為這個女人武功之高明,竟顯得不在任何曾經上陣的高手之下。秦霜波似是一時之間,不能破解對方的刀法,手中長劍,一味嚴密防守。

    這等形勢,教中原方面之人,看得好不舒服,但覺秦霜波這等打法,顯然大有失手落敗的可能性。西域方面的人,無不拍手狂呼,鼓勵蓮姬夫人速速戰勝這個強敵。

    以才慧鳴世的端木芙,此時也微露憂色,推山手關彤忍不住低聲問道:「端木小姐,敢莫是秦仙子情勢有點不妙麼?」

    端木芙也低低道:「正是如此。」

    他的答話,人人皆聞,縱然沉穩如雷世雄、廣聞大師、枯蓮大師等人,也不由得微微變色。

    這一群高手們,無不大為驚凜,只因以秦霜波這等超凡入聖的劍術名家,若然還敗在對方刀下,則全台之人,顯然亦找不出一個可以抵敵那蓮姬夫人之將了。

    五台癩僧接口道:「若然秦仙子情形不妙,無論如何也得請端木小姐想出一條妙計,暗助秦仙子一臂之力才好。」

    端木芙長長歎息一聲,道:「武功到了秦仙子這等境界之人,若然要敗,天下無人可以幫助得她。」

    關彤失色道:「然則你的意思是,表示秦仙子這一場的結果,必是落敗無疑了。」

    端木芙道:「以奴家的愚見,結局果然如此,誰也無法可想。」

    此時蓮姬夫人繼續主攻,刀勢如龍飛鳳舞,神妙無方,但凌厲的鋒銳之氣,卻似乎減弱了不少。

    不過只要是繼續主攻,中原群雄的眉頭就無法可以舒展得開,雷世雄重重的哼了一聲,道:「端木小姐,本來以武功而論,秦仙子足有輕易擊敗對方之力,何以動手不到二十招,竟已形成了必敗之勢。」

    端木芙道:「這是因為對方練成了一種心靈上的奇異功夫,假如秦仙子一動手之時,就出全力擊敗對方,便可無事,反之,纏戰越久,秦仙子就更為危險,動輒還有性命之憂,因此,當他們鬥了十招以上,奴家已曉得秦仙子被對方心靈之術所制,難有勝望了。」

    眾人向那疏勒國師望去,只見他不時咧嘴捋髯,面上儘是得意之色,由此可以證明端木芙的猜測,極是正確無誤。甚至岸邊觀戰的中原英雄,亦從兩邊浮台眾高手們的面色上,看出了秦霜波十分不利的事實。

    擂台上兩位巾幗奇人,看看已鬥了五十招以上,秦霜波越發顯得失常,劍招每每應發而不發。這等高手相爭,心坎中絲毫的猶疑,尚且足以落敗喪生,何況已形諸於兵刃,自是破綻百出,凶險之極。

    假如蓮姬夫人的刀法不是越鬥越弱的話,這刻,秦霜波定必已經中刀受傷,再也沒得好打的了。只是由於蓮姬夫人也未能把握機會,因此之故,秦霜波雖是幾次露出破綻,她都未能趁隙而入。

    這一對美女在千百人提心吊膽之中,繼續纏鬥下去,誰也猜不出秦霜波將於何時中刀落敗。中原方面之人,急得差點忍受不住的有關彤、青霞羽土、癩僧晏明、飛鞭孔翔等人。假如對方允准別人上台,代秦霜波挨刀的話,他們準會毫不遲疑地奔上台去。

    崔阿伯流目四盼,突然間伸出九曲拐,在孔翔背上輕輕一戳,孔翔頓時全身僵木,無法移動。這個黃衫老人目光仍然不停地四瞧,突然又出拐向關彤點去,關彤矍然驚覺,方要閃避,卻已來不及了,但覺四肢一麻,已無法動彈。崔阿伯出拐制住兩名高手之事,浮台上恐怕只有端木芙一個人發覺,事實上,也是她的授意,崔阿伯才出的手。

    這位黃衫老人似乎全然不介意擂台上的輸贏,一逕遊目四顧,此時忽又悄悄橫移數步,左臂一探,五指如鉤,已抓住了彭典。彭典雖然半邊身子發麻,但仍然能扭頭觀看,一見出手之人,竟是崔阿伯,霎時,若有所悟,向他點點頭,崔阿伯立時放手,退回原處。這些動作,皆在無聲無息之中進行,竟不曾驚動任何人。

    癩僧晏明喉間突然發出了咆哮之聲,因為他眼看秦霜波已瀕臨生死邊緣,無論如何,也得挺身而出,先把她替了下來,後事如何,慢慢再說。他正要動身,猛可肩頭一緊,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拿緊,當即側面望去,但見崔阿伯盯住他,連連搖頭。

    當然他的意思是不讓癩僧晏明上台,可是形勢既然如此凶險危急,晏明自想焉能為了一點面子,竟坐視秦霜波陷入死地?崔阿伯發覺他眼中流露出反對之色,五指指尖內勁突然發出,癩僧晏明已全身發麻,不能移動。

    擂台上的兩位美女,越打越見散漫遲滯,不過蓮姬夫人卻仍然掌握住主動進攻之勢,此所以孔翔、關彤、彭典、晏明等人,都先後下決心不顧一切的衝上台去,把秦霜波替下來。

    但由於崔阿伯已奉令嚴密監視,這些人先後受阻,無法如願,因此,擂台上的戰事,仍然在進行著。

    這時,台上已鬥了百招以上,秦霜波突然間長劍揮灑,湧出七八朵劍花,把蓮姬夫人籠罩在當中。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驚人表現,使西域方面的人,個個瞠目結舌,鬧聲驟然間完全消歇。

    反之,中原群雄卻不知不覺高呼大叫起來,爆發出轟雷般的喝采叫好之聲,崔阿伯在群情激動中,出拐如風,把關彤、孔翔的穴道解開,也放掉晏明。

    但見秦霜波陡然間已恢復了昔時的靈活敏捷,手中長劍,幻化出千重劍影,把對方嚴密地裹起來。她早先的臉色、表情,一定曾有變化,因為她這刻看起來特別的寧恬冷靜,使人看了之後,竟能忘去心中的憂愁。

    她只使了六七招,每一招都奇奧精妙無匹,即使是旁觀之人,也覺得如煙雲變幻,千頭萬緒,竟是無從窺測得透。她使過這幾招奇奧劍法,突然收劍退開。

    只見蓮姬夫人自個兒兀自舞刀砍劈,刀法甚是凌亂,眼中呆滯,顯然已陷入精神失常之境。

    秦霜波望住她的動作,仍然很是注意。疏勒國師皺起眉頭,向蒙娜講了幾句話,蒙娜夫人高聲道:「秦仙子,我蓮姬妹妹已經輸了,你可否放過了她?」

    秦霜波徐徐移開目光,淡淡一笑,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輕移蓮步,離開擂台。當她目光移開之時,蓮姬也立時停止了揮刀砍劈。她定一定神,這才拖著刀,蹣跚地回到己陣。

    端木芙向秦霜波道賀過,然後步到台邊,舉起雙手,頓時眾聲皆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秀麗的女孩子身上。

    端木芙說道:「這兩天的賽事,我方僥倖得勝,照規矩我方業已得勝,因此明天的十場競技,舉行與否,都變成無關重要了。」

    千百群雄都歡呼大叫,情緒熱烈異常。假如最後這一場,秦霜波不是贏得如此艱苦的話,大家就不致於這般的看重此一戰果了。

    端木芙又舉手示意,教群雄靜下,這才又道:「當然疏勒國師之意,定要把明天的十場也鬥完才行,因為疏勒國師本人,還未曾獻演絕藝。」

    疏勒國師也移步走到浮台前面,高聲應道:「不錯!本座遠自西域而來,豈能一次也不上場,就悄然歸去?」

    他的漢語,流利之極,甚至措詞甚雅,不是一般武夫可比。由此可見得這位西域第一高手,大是不凡。

    端木芙道:「國師此言,合情合理,假如在明天的十場當中,我方無人可與國師爭鋒鬥勝,則國師自可誇稱橫掃中原無敵手,載譽言旋了。」

    疏勒國師仰天一笑,道:「端木小姐果是可人,此言正合本座之意,貴國地大物博,高手如恆河沙數。本座如若能橫掃中原,自是無上之譽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貴方還有不少時間準備,端木小姐多多費心吧!」

    雙方說到這兒,各自散去。端木芙等人回到韓府中,略為休息盥洗,便都在大廳中參加慶功宴。

    大廳中燈燭照耀如白日,筵開數十,熱鬧非常。但主席上的主腦人物,都沒有什麼喜色。這自然是因為翌日之戰,太沒有把握之故,尤其是大家公認為最強的劍後秦霜波,已經出過手,明日不復再能上陣。

    群雄當中,有人高聲請問秦霜波,何以最末一場,贏得如此艱苦?但其後又顯然大有餘力,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詐敗誘敵?

    秦霜波站了起身,說道:「既蒙眾位動問,豈能不據實奉答,當初我與蓮姬夫人一交手之時,便知道她煉有一種心靈功夫,極為厲害。其實我本不難在十招之內,把她擊敗。但若是用這等手法擊敗了她,那蓮姬夫人心中不服還不要緊,怕只怕被疏勒國師看輕了,以為中原當真無有抵禦得住蓮姬夫人的心靈功夫之人,所以我決意冒險,也要用心靈的力量,去擊敗她。」

    她停歇一下,又道:「比鬥的過程,諸位皆已得見。當時我可不是詐敗,事實上,由於以全副心神對抗蓮姬夫人的術,以至劍法散亂,大露破綻。」

    她淡淡一笑,又道:「要知,她乃是專攻這一門術之人,而我則不過仗著平日靜修之功,與她對抗。因此之故,不論是在形骸上或是心靈上,我都處於防守之勢,無法反擊。一直耗到她用盡了全力,還不能取勝之時。我趁她心神微微浮躁之時,突然出手反擊,以劍術上的攻勢,造成了心靈的反擊力量,因而一舉制住了她,假如疏勒國師不下令教蒙娜開口認輸,我只要不撤回心竅的攻勢,蓮姬夫人就無法自拔,誰也救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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