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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樓頭鏖戰刀影寒 文 / 司馬翎

    此時崔員和南燕飛,公孫博和孟若虎都是面面相對,靜默無聲。眾人也不敢發出聲息擾亂他們動功,大廳中雖然人數甚多,都不聞一點聲響。

    公孫博本來以雙眼凝視著孟若虎,暗運心靈之力,貫注對方,這時忽然大喝一聲,舉起鏡子。孟若虎眼光投在鏡中,只是在大唱之時身體復震一下,此後便呆術如故。

    對面庭角中的崔靈手中托著的三枚晶球,幾次要移上來置放在南燕飛眼前,但幾次都沒有成功,這刻仍然凝目對視,想是每一次正待要用水晶球代替自己雙眼之時,臨時發覺仍然來到時候,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大庭又沉靜了片刻,公孫博喝聲又起,孟若虎眼珠一轉,接著似是因見到鏡中自己的影子,迷惑地皺皺眉頭。公孫博道:「你且轉頭看看四周有些什麼?」

    孟若虎如言轉目巡視,初時尚有茫然之色,生像是以前之事一時想不起來,但等到瞧見崔靈之時,身體陡地一震,啊了∼聲。

    公孫博收起圓鏡,桓字走過去欠身行禮,說道:「恭喜公孫先生破解了敵人禁制之法,在下同時要拜謝先生。」他後一句說的是多謝公孫博使他不畏崔靈雙眼奇光。公孫博微微點頭,隨即閉上雙目。桓字猜想他定是暗以心靈力量遙遙控制南燕飛,便不多說話,仗創護衛在他身邊。

    崔靈、南燕飛二人對視良久,大庭中空氣越來越見緊張,眾人都在心中琢磨那薩哥王子眼見崔靈失敗,將有何等手段?

    只聽波一聲脆響,地上光芒閃爍散飛,眾人忙看時,原來崔員突然將一枚水晶球丟在地上,摔成粉碎。

    南燕飛身軀微一晃,似是生出感應。崔靈接著又拋起第二枚。那水晶球在空中劃出一道精光,掉落地上時,又發出一聲脆響。

    那邊廂的公孫博動也不動,雙目緊閉,似是沒有聽見外界聲響。

    崔員慕地一搖頭,蒙面黑怖掀落,露出一張刀疤橫奇醜的面孔。庭中眾人瞧見他的真面目如此醜惡可市,都不覺一怔。

    只見他滿口鋼牙咬得吱吱直響,墓地揚手拋起第三枚水晶球。

    那枚水晶球飛起尋丈,跟著便向下墜,方落下數尺,陡然停在半空中。眾人詫訝瞧著,托住那水晶球。

    眾人不明他此舉是何用意,只聽崔靈低吼一聲,口中噴出鮮血,身軀微微搖晃。

    薩哥王子折扇一招,水晶球落在扇上,同時之間,左手疾出,點中南燕飛背後穴道。南燕飛向後便倒,薩哥王子折扇一招,水晶球落花扇上,同時之間左手疾出,點中南燕飛穴道,南燕飛身軀向後便倒,薩哥王子左腳飛起,腳尖點著南燕飛大腿向前一送,喝道:「把南兄帶走!」南燕飛那麼龐大的身軀應腳飛起,投向八名番邦大漢之處。薩哥王子出腳喝令之時,手中折扇同時向前一遞,那枚水晶球送到崔員面前。崔靈伸手取回,隨即扯起黑巾蒙住頭臉。

    眾人眼見這薩哥王子手揮腳送,瞬息之間一連做了幾件事,一方面快到極點,一方面又條理分明,沒有絲毫匆迫急速之感。當下但覺這人不但武功深不可測,頭腦決斷更是高人一等。

    公孫博睜雙眼,微微一曬道:「老夫要失陪啦!舉步向庭門走去,薩哥王子唱道:「站住!」公孫博轉眼瞧他,道:「閣下敢是有意要留下老夫?」

    薩哥王子折扇輕搖道:「不錯,但你如不出手,本王爺也不為難於你!」

    公孫博訝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薩哥王子答道:「你須得留下來瞧瞧本王爺如何出手,好教你得知我師竺公錫的絕世武功,天下無雙!」

    公孫博恍然明白,心想原來他還是衝著自己提起過公錫之名而要他留下。轉念想起竺公錫隱遁多年,不知創出什麼奇功,該當瞧瞧才是,於是點頭道:「好!」

    薩哥王子不再理他,目光緩緩掃過廳中眾人,最後停在葉重山面上,道:「葉老前輩,這就請你把有關司徒峰大俠遺書之事當著天下英雄之前言明!」

    他舉止聲調都具有威嚴風度,言語卻甚是文雅有禮,眾人聽了心中都廷生異樣之感。

    葉重山摔髯道:「你說得好,不錯,眼下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留有名家在此,老夫勸你還是率了手下回去的好,日後也不要踏入中原生事。你於老夫有相助通經透穴之恩,老夫特地言明利害關機,聊以為報!」

    薩哥王子面色一沉,道:劉、王敬你是武林前輩,是以好言相求,豈知你如此不知好歹!」左手一揚,廳門邊一個大取出蘆布,放在嘴邊吹動。笛聲起處,只聽四下傳來弓弦響聲,接著一陣勁箭破空之聲入庭。眾人抬頭礁時,但見樑上齊齊整整插著五排長箭。

    眾人皆知這五排長箭乃是從庭門及四窗戶中射入來,此刻時在黑夜,放箭之人皆在樓下遠處,但支支長話都深入梁中,排列整齊。這等服力及臂抬之力,實是駭人,都想到在黑夜中受到這等勁箭襲擊的話,大是難避,不禁都微微變色。

    薩哥王子說道:「這箭陣諸位已見到,若是不顧武林規矩,以多為勝,小王就請各位嘗嘗箭陣的威力。若是公公道道放對出手,小王若是敗落,當即率眾人離開,不再參與爭奪司徒峰遺書的行列!」

    這一番話不但氣度磊落,更見自負驕傲。眾人聽了都暗暗佩服。大孽尊者叫道:「說得好,洒家先瞧瞧你的本事!」大步出去。每一舉步,全身骨骼發出連珠響聲。眾人都曉得大孽尊者已運足全身功力,心想以他功力之精深純厚,且看薩哥王子如何應付。

    洞蕭仙客胡培道:「屬下大膽請命出戰此增!」薩哥王子搖搖頭,道:「小王今日如不出手,他們難以甘心!」說時手搖折扇走了出去。

    大孽尊者眼見對方只是中年之八,已有計較,心想不管你招數何等精妙,酒家只用功力硬擠。當下合什道:「王子忽罪恕罪!」掌心微吐,一股暗勁疾撞過去。

    薩哥王子折扇一搖,登時洩卸對方這股暗勁,口中道:「大師好說了!」他搖動折扇之時,手中與平時搖扇取涼毫無分別。

    大孽尊者看不出端倪,粗盾一皺,心想不管你用什麼手法,洒家只是硬來!深深吸一目真氣,瘦小的身體登時漲大許多,當即一拳遙擊過去。

    這時兩人相距五尺之遠,拳頭伸直也般不上。因此眾人都看出大孽尊者的心意,定眼看時,只見薩哥王子舉手把折扇插在領後,這一舉手,便把對方凶狠拳力盡行化解。

    大孽尊者接著發拳迅擊,他的少林神拳使開了,但聽呼呼連聲,威勇難當。薩哥王子舉手投足間一連化解了四拳拳力,悠然揮拿一推,看上去輕靈從容,不甚用力。眾人但聞蓬的一聲,激起無數風柱勁空,大孽尊者身形一晃,退了兩步。

    眾人心下駭然,大孽尊者已經大喝一聲,取出鋼鐵,欺身疾撲。薩哥王子也不敢氣手對敵,取出折扇。拔影翻飛中退了三步,突然一扇點去,黏住對方左手鋼投邊緣,輕輕一帶。

    大孽尊者不由自主打他身側疾衝而過。

    眾人又是一陣駿然,金筆書生岑湯離座縱出,身在空中便即喝道;「在下也來領教幾招!」身形一落,一對金筆已掣在手中,左筆直點,右手斜捺,手法甚是古怪。

    大孽尊者雖是大感屈辱,但他認出薩哥王子那一扇正是本門最是高深的指法入兵器之中,心頭又驚又詫,決意先看看他的手法再行出手,便退開一邊。

    薩哥王子笑道:「這可是隸書筆法?」刷地打開折扇,飄飄搖動,岑澎雙拳都在他的扇面之上,但覺宛如點中堅巖,震得手腕微麻。心想這廝一身武功果真不凡,當下筆勢一變,如龍飛鳳舞,連綿不斷,剎那間已攻了七八筆之多。薩哥王子一面對擋,一面道:「這幾下恐怕是草書了……」

    這薩哥王子只是開頭時的一兩招不曾封住對方筆尖,後面的五六招盡行擋著。金筆書生岑澎見他一口就道出自己筆法,並且立即招招封死,心中暗凜,筆勢連變。只見他雙筆路數忽而端正遭嚴,忽而綿密細膩,忽而瘦硬峭拔。眾人只看得眼花潦亂,掠眼不已。

    薩哥王子每當他筆勢變化,抵擋了兩三招之後,便喝出筆法路數,只聽他一連叫出困閣體,五雲體,瘦金體等等,還有正、行、草、隸、篆等總目下其他支流。眾人大半都聽不懂,只聽薩哥王子乃是喝破岑澎的筆法,這時才知道薩哥王子文武全才,當世罕見。

    金筆書生岑謝突然收筆退下,長歎一聲,回到自己座位,一言不發。

    薩哥王子笑吟吟道:「岑兄精通書家各體,幾時要請岑兄賜贈墨寶!」接著掃請人一眼,道:「那一位高人願意賜教?」

    衡山婁堅躍出去,薩哥王子道:「妙得很,婁兄別藏起貴派金剛腳絕藝才好!」婁堅禿頭一點,道:「還請王子指教!」身子向左方跨去,呼一聲左腳突起,迅掃對方脛骨。

    按理說他向左方跨去,這左腳正要落地,身子重心已移到左邊,這只左右腳勢難發出。

    但衡山金剛腳馳名於世,自有出人意表之妙。這時左腳突出,竟把對方退路完全封住。

    薩哥王子感到對方腳上勁力比之掌上發出的還要剛勁十倍,知道不能硬架。當即提一口真氣,雙腳迅疾拳曲,上身動也不動。

    婁堅一腳掃到,恰恰踢中對方靴底,砰的一聲,把他踢出兩丈。眾人看不真切,只道婁堅一腳就踢中對方,幾乎大聲喝采。

    薩哥王子雖是以腳底受腿,但對方腿力之強,古今罕見,這才飄飄落地。

    他又躍回去,道:「婁兄的金剛腳果是名不虛傳……」婁堅大喝一聲,身子向右跨出,倏地發出右腳,砰一聲又把薩哥王子踢開兩文。

    薩哥王子落地之後便又縱回,笑吟吟道:「好腳力,好腳力!」婁堅一腳掃出,卻落了空,原來薩哥王子已看出他發腳之前全身雙肩都不露形跡,但兩道眉毛卻洩露機密,左腳起時,右眉便動。至於他身子向左或右跨,只是使對方生出錯覺,竟是左腳皆能發出。

    因此上薩哥王子這一次見他右盾一聳,立即早一線從他左肩上躍過,落在後面。

    婁堅回轉身一腳掃去,薩哥王子辨明他是左腳掃出,又早一線從他右肩上方躍過。

    眾人大感驚駭,心想這婁堅出腳之前毫無預兆,腳力更是強勁驚人但薩哥王子卻能事先趨避,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正想之間,婁堅又攻出一腳,薩哥王子躍過之時,腳尖忽然踢出,直襲他眼珠要害。婁堅一低頭,被他踢中禿頂,砰地一聲,退了四步。

    婁堅滿面羞慚,縱回座位。武當派高手井步虛站起身形,朗聲道:「貧道斗膽要請王子指點幾招!」正要邁步出去。桓宇縱落場中,大聲道:「並真人相讓這一場如何?」並步虛微微一怔,心想你怎是這王子敵手?但當著眾人那能駁回,只好頷首道:「少俠請便!」

    薩哥王子見過他出手震斷手下一名大漢的腕骨,心中對他估價甚高,當下微笑道:「正要領教桓兄絕世奇功!」說時,伸出一手,意欲和他拉手較量內力。桓宇搖搖頭;掣出飄香劍,道:「在下只想領教王子扇上絕藝!」

    此舉大出薩哥王子意表之外,一時猜不出其中之故,不敢大意,掣出折扇,說道:「桓家劍法譽滿武林,某家心儀已久,正要請教!」

    桓手抱劍施了一禮,道:「王子好說了!」隨即大喝道:「小心看劍!」呼的一聲揮劍猛努。只見他這一劍有攻而無守,劍勢卻極是猛威。

    這等劍法對付普通武師,尚嫌粗疏,何況身負驚世絕的薩哥王子!

    眾人都暗暗皺眉,想不通那桓宇本來刻法神妙,何以捨而不用,反而施展祖笨手法?

    那知桓宇這劍劈去,薩哥王子竟不敢招架,迅快退了一大步。

    桓宇跨步迫前,又是一劍劈去,姿勢招式毫無變化,跟上次一模一樣。

    薩哥王子又退了一大步,面上露出驚訝之色。桓字如此連發四劍,薩哥王子退了四大步,看來竟無還手之力。

    一眾高手先是驚疑交集,接著大聲喝采,為桓宇助威。

    薩哥王子大感面上無光,這時桓字第五劍原式劈到;當下看準到勢來路,折扇刷地打開,迎架上去。

    啪的一聲,劍扇相戰。那薩哥王子但覺對方劍上力道之強前所未見,震得退了兩步,血氣翻痛。

    桓字也感到手腕酸麻,飄香創幾乎被震出手,心中也是一凜,暗暗尋思這一劍何處還有不妥,以致敵手封染得住?

    薩哥王子乘機調息運氣,壓下翻湧的血氣。桓字橫劍喝道:「王子你還要參與司徒大俠遺書之事麼?」薩哥王子微微一笑道:「桓兄這一劍雖是凌厲無匹,但仍不足以使某家退出中原!」

    桓宇道:「既是如此,那就只好拼出生死!」

    薩哥王子徐徐道:「桓兄若是只悟出這一刻,仍然有破解之法,那須講出生死?」

    這話只有三兩個人聽得懂,桓字自是其一,暗驚忖道:「此人眼力真高明不過,居然曉得我這一劍乃是看了金筆書生岑澎的雙筆使用各種字體以為招數,卓然成家。因此想起昔日衝鋒陷陣時,須得仗著一股強勇之猛勢才能破敵制勝,好不容易才悟出這一招。本來這一招意在劍先,那股剛強勇猛之勢無可抵禦,誰知他不但封染得住,還瞧出這一招的出處……」

    這麼一想,自知氣勢已沮,無法再逞剛勇,便即退回原處,用心尋思對方怎能招架得住之理。

    眾人見他忽然退下,大感驚異,不過人人都已對他刮目相看。

    薩哥王子一語退敵,但覺此是平生態作,得意之極,微笑道:「還有那一位上來賜教?」

    並步虛明知上前也只是徒自取辱,便不作聲。天馬行空霍陵站起身子,大聲喝道:「老朽正要領教!」

    薩哥王子頷首道:「你們兩三位老一輩的尚堪一戰!」口氣之豪,大有目空四海之概。

    霍陵長嘯一聲,凌空飛去。他外號稱為天馬行空,果然與眾不同。只見他臨空下擊,瞬息間已攻了五招之多。

    薩哥王子手中的折扇舞出無數的扇影,完全封閉住霍陵雙手雙足的招數。原來霍陵身在空中,無須用腳支承身體,因此四肢皆可發招。

    霍陵提著那一口氣,在空中忽上忽下,連續攻了七八招,都無法破得對方扇影,忽地劃空退回原位。

    薩哥王子棋拱手道「承讓,承讓!」眾人都瞧不見霍陵幾時失手落敗,無不大感驚奇。

    亂世閒人公孫博突然開口說道:「老霍還是昔年的老脾氣,難得,難得……」言下之中,大有投契之意。

    葉重山知道大多數人都不明其敵,當下道:「霍兄平生出手,以一口真氣為限,如若不勝,便既收手。他乃是一時名家,此學自然算不了驕傲自大!」

    薩哥王子壞現眾人一眼,道:「若是無人出手賜教,便請葉老前輩,賜告真相!」

    龍虎三老對視一眼,荊登齡已知荊登韶、司徒登喻意歐聯手出戰,心中但覺一慘,暗想若不是自己無能怎會任得別人插手干預叔父遺書之事,又怎會被薩哥王子視如無物。目下當著天下各派高手面前,那能三人聯手出戰?但寧可戰死,也不可能忍氣吞聲袖手旁觀。

    當下向二老搖搖頭,隨即起身離座而出。龍虎三老一直沒有顯露出武功,誰也不知他倒底學得司徒峰幾成功夫,是以都大感興趣。

    薩哥王子見他氣度沉凝,有龍行虎步之姿,心中大是凜惕,拱手道:「荊兄出手錫教,真是最好不過!」

    荊登齡還了一禮,道:「王子功力絕世,荊某甚是佩服,特地上來領教!」

    他空著雙手,薩哥王子也把折扇收起,朗聲道:「某家嘗聞家師言道:司徒大俠獨門龍魂虎魄神功,天下無雙,但只有本門的鬼指移經手足以克制取勝,今日便當一驗家師此言!」

    大孽尊者低聲怒罵道:「放屁!」庭中無不聽到,但此時人人都急於瞧瞧昔年竺公錫仗以與司徒峰並稱於世的鬼指移經手威力如何,都沒有瞧看大孽尊者一眼。原來那竺公錫本是少林一位高僧的俗家弟子,後來又轉投苗疆野人山神魔門下。此人天資卓絕一代,每一次學藝都青出於藍,藝成之時便殺害師父。他把少林寺的羅漢指及野人山神魔的移經斬脈手融合為一,改名為鬼指移經手,是以大孽尊者禁不住要怒罵一聲。

    荊登齡神色自若,也不出言駁斥,一面提聚功力,立個門戶,道:「王子請!」

    薩哥王子見他深沉大度,更添兩分戒懼,也喝一聲清,左手隔空一拍,右手在這一拍之間,連發三指,他這一次先行出手,可見得十分重視對方。

    荊登齡雙手皆作爪形,手指姿勢稍有不同,這時先後發出,接住對方攻勢。

    兩人指掌都不相觸,相隔尋文之遠便換招變式,雖然勁風激盪,但聲勢大是不如前面幾場交手。

    眾人瞧了一陣,已看出薩哥王子的鬼指移經手威力極大,指掌變換之間,無跡可尋。那掌勢一把拍出,縱是功夫陰毒可怕,也還罷了。最驚人的還是鬼指,有時瞬息之間點出數下,全是陰柔力適,有時緩緩發出一指,風聲勁厲,剛猛絕倫。這等指上功夫直是教人難以置信。

    兩人封拆了二十餘招,荊登齡首先放手迫攻,口中發出龍吟虎嘯之聲,手上招數跟著嘯聲忽而威狠如虎,忽而飛騰如龍。

    薩哥王子指掌圈子忽而漸漸縮小,竟大有侷促敗落之象。眾人又是驚異,又是佩服。可是兩下看看激鬥了數十招,薩哥王子仍然不敗,甚且嘴角偶而微露冷笑,分明是有恃無恐之意。

    天馬行空霍陵向鄰座的龍虎在二老低歎聲道:「瞧來這廝已盡得竺公錫真傳,他有意要詳細領略你家的獨門神功。所以純採守勢,唉,此人的天資稟賦實是舉世無雙,真不知竺公錫怎會發現他得到……」

    正在說時,桓宇突然大喝一聲,躍了出去,厲聲道:「薩哥王子,你先嘗嘗我的劍招!」薩哥王子隨手發出一指,便迫開荊登齡,躍出圈外。

    眾人見了他這一指之威,才知道這薩哥王子先前勢蹙力危之象,其實是假。

    薩哥王子喝道;「桓兄莫非不信某家有破拆之法?抑是另創新招?」

    桓宇搖搖頭,答道:「都不是!」接著舉起長劍,又追:「請你先瞧瞧這個。」

    眾人看時,那長劍只是普通兵器,並非可以吹毛斷髮的寶物。因此心下都甚覺不解。

    薩哥王子面上微微變色,道:「原來如此!」桓宇道:「現在可值得王子賜教麼?」薩哥王子應適:「值得之至……值得之至……」

    他口中說著,卻不擺開門戶,一看而知正在設法拖延時間,以便尋思。

    眾人聽了他們對答,已經大感迷惑,復看這薩哥王子居然要藉故拖延以便尋思,可見得桓宇此舉不是鬧著玩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當代成名的高手,誰也不好意思出聲詢問,只在心中暗暗琢磨。

    一片寂靜之中,忽然有人叫道:「悶殺我也,桓大哥你葫蘆中究竟賣什麼藥?」話中卻是那年紀最輕的孟若虎所發,眾人見有人詢問,正是求之不得之事,都側耳聆聽。

    桓字應道:「我剛才的一指劍法,純是意在創先,是以有衝鋒陷陣的勢逆,有無堅不摧之妙。薩哥王子其時硬擋一扇,雖是佔不到便宜,但發覺這一擋之間,竟有空隙可以出手還擊,也就是說已經破得我的那一招……」

    他說到此處,沉吟一下。心想目下尚待考驗之前,若是把下文公佈,說不定對方因此參洋出拆解之法。因此不禁猶疑沉吟。

    薩哥王子微微一笑,接口道:「底下的話某家代桓兄說了吧,那便是他上一次用的是竹木之劍,本來上乘劍家不拘真劍或用假劍,皆能得心應手。但那只是運用常見的剛柔勁力,才能如此。然而桓兄這等蘊含於軍萬馬攻勢的勁道,竹木之劍本身缺剛強之氣,自然減弱了幾分威力。現下他換了一把鋼劍。這一招便有今昔之別。因此某家不敢輕忽,還在尋思破解之法!」

    這一番話出諸薩哥王子之口,只聽得眾人目瞪口呆,卻又不能不信。

    孟若虎鼓掌道:「妙極了,原來是桓大哥贏啦!」

    霍陵心中一動,忖道:「這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現下整個事件已移到花玉眉姑娘身上,這薩哥王子帶來箭手甚多,今晚一個應付不善,混戰起來。桓世兄後招劍法能不能迫住薩哥王子大是問題。那時此間上下之人被硬箭所傷的必不在少數……」

    此念一生,立即傳聲向葉重山說了幾句話。葉重山當即起身大聲叫道:「薩哥王子請聽老朽一言,你現下已被桓賢侯一招劍法難住,今晚便請暫退,待你想出破解手法,始行參與不遲!」

    這話合情合理,若是強行留下,便是無賴行徑。薩哥王子一則極是自負。二則已曉得奪取遺書的關鍵向花玉眉身上探求。於是應聲道:「葉老此言有理,某家今晚就此告退!」

    他彬彬有禮地向庭中各人逐一點過頭,這才昂首闊步走出庭外,手下之人跟著他剎時走個乾淨。

    桓宇料不到這一招到法有此妙用,居然迫退強敵,心中大喜。

    並步虛首先大聲誇讚桓手威風,葉重山、霍陵、岑湯及龍虎三者等也隨口附和。大孽尊者和施獨足這兩人雖是脾氣怪僻,但胸襟畢竟與常人不同,這時居然也出口推崇,大孽尊者還向桓宇道歉。

    眾人之中只有衡派高手婁堅沒有做聲,一隻手撫摸著胸口的黑毛,眼光閃爍,似是打什麼主意。

    桓宇想不到今晚吐了一口悶氣,心中極是暢快。不過仍然記住葉重山以前警告過他不得在此事求了以前踏入銘刻樓一步,當下連忙辭別,還未踏出庭門,忽聽葉重山喝道:「等一等……」

    霍陵皺眉道:「葉兄何苦呢!」公孫博接口道:「兄弟可要走啦……」當下只向葉重山、霍陵及桓字三人略一點頭,飄然而去。

    葉重山等公孫博走了之後,才道:「桓賢任,老朽雖不使劍,但一生酷嗜收集劍器,是以對劍術之道頗有涉獵……」

    桓字滿心惶恐,欠身應道:「是……是……」葉重山接著道:「俗語有道是旁觀者清,因此你那一招薩哥王子誠然一時無法拆解,但老朽卻別有會心,早已想得一法。」

    眾人都聳然動容,心想這葉重山數十年前與目下五大門派的掌門齊名並列,看來果真有點門道。

    桓宇暗叫一聲糟糕,當即決定無論如何含垢忍辱也不能和這位先父摯友動手。

    葉重山特須一笑,道:「老朽想到之法,暫且不提,但依你看來,那薩哥王子須得多久才想得出破解之法?」

    桓字一聽登時寬心不少,心想只要你老人家不迫我動手就行啦!

    這等深奧武學難題豈是急切之間想得通的,當下隨口敷衍道:「以薩哥王子的博學聰明,一兩個月內定可尋出破解手法!」

    葉重山用力搖頭,道:「太久了,再猜!」

    桓字眨眨眼睛,本想說半個月,話出口時卻改為一旬,那便是十天之久了。葉重山仍然搖頭道:「太久,太久,再猜猜看!」

    孟若虎最先沉不住氣,嚷道:「破解敵招是武學上最難之事,即使想出。也非必三天兩日之內就用處,十日那得算多!」

    他雖是有點不太禮貌,但眾人念他是小孩,自不計較。反而覺得他說的有理,紛紛點頭。

    桓宇緩緩道:「就算三天吧,世伯怎麼說月

    中重山仍然搖關,道:「那廝聰明絕頂,豈須三日之久,再猜近一點!」

    桓字被迫不過,心中有點不眼,大聲道:「難道世伯之意,竟認為他一會以後就想得通?」

    葉重山面色一正,起身走了一個小圈子,神情十分嚴肅,過了片刻才道「不錯,諸位若是有此興趣,不妨等上一陣,瞧瞧他們是不是會捲土重來?」

    這話出自葉重山口中,自然不同凡響,眾人都感到局勢有如波橘雲詭,使人眼花鐐亂。

    桓宇欠身行禮,道:「還望世伯賜告破解之法!」

    葉重山道:「這個自然,我正想有沒有別的克制對方之法?」他沉吟了一會,才道:

    「等一會他回來時,一試便知,他乃是找一塊護心鏡護住前心要害!」

    眾人心想此法果是至佳之法,只要多了一面護心鏡,擋住正面鋒頭,憑薩哥王子的一身功力,自然抵受得住餘下的勁道,不過此舉卻有欠公道。

    司徒登瑜說出此意,葉重山答道:「這話很難說,桓宇賢侄用的既是衝鋒陷陣的威勢力道,宛如在戰場搏殺,他加上一塊護心鏡也不過像兩軍對壘,大將交鋒時使用盔甲一般,焉能加以指責?」

    眾人聽了覺得也是道理,便都不再言語。單等那薩哥王子回轉來。正當一片寂靜之時,廳門外忽然傳入來一陣格格嬌笑之聲。

    大廳之中倒有一大半的人為之一愣,凝目向廳門望去,但見一個婢停綽約的美女珊珊走進來,但見她眉目如畫,美麗無比,面上的笑容極是迷人。

    她先向植手點點頭,然後掃瞥諸人一眼,荊黨齡見桓字有點發呆,便朗聲道:「這一位便是花玉眉女俠!」

    眾人都響了一聲,花玉眉道:「諸位前輩名家我都知之甚詳,目下為了節省時間,不擬—一見扎,尚祈恕罪。」

    眾人久聞地武功智計及美貌都超凡絕俗,這刻已見到她舉世無雙的容顏,對傳言已相信了一半。於是人人緘默無聲,單等她的說話。

    花玉眉徐徐道:「葉老伯的猜測極是正確,那薩哥王子出去不久,便悟出此計可行。不過一則被我擺佈之計擾亂心神,二則尋覓護心鏡也須費一點手腳,是以最快也得在半個時辰之後才能回轉!」

    她停一停口,接著又遭:「不過馬上就會有人趕到,請各位暫時留步,待他隨後便至……」說到這兒,忽然有所警覺,迅快閃到龍虎莊三老後面,動作之快,宛如奔雲掣電。

    這等輕功,眾人瞧了不禁大感佩服。

    就在她躲起來的同時,一陣步聲傳來,轉眼間一道人影奔進大廳,眾人瞧時,原來是洞莆仙客胡培。

    大孽尊者風眠之餘,便大聲喝道:「你不用說了,可回去歸根薩哥王子,就說是花玉眉姑娘業已派人通知我們,要大家暫時留下,等你家王子回轉來破解桓施主的劍招!」

    洞莆仙客胡培初時滿面怒容,聽到後來,化怒為訝,最後供拱手,道:「既是如此,兄弟這就回去轉告此言,但盼各位暫留貴步!」

    此人走後,花玉眉才重複現身,向大蘋尊者甜甜一笑,道:「這本是葉老伯想出來的,尊者卻推到我頭上,不免受之有愧!」

    大孽尊者嘻嘻而笑,他一向橫眉瞪目,滿面殺氣,只有這刻表情最是和善。

    花玉眉卻暗暗驚眼,想道:「這位大和尚雖是任性行事,不大遵守佛門五成,但一片童心,胸無雜念,就像那風門和尚一般,絲毫不被我迷功所動。!」

    葉重山已大聲道:「姑娘無須掛齒此事,倒是說一說那廝回轉來時該當如何對付?」

    花玉眉沉吟一下,說道:「但須諸位齊心合力,定可把這一干武林合賊趕出中原!」

    說罷這話,目光逐一落在眾人面上,每個人都點頭以應,只有婁堅在點頭以前遲疑了一下。

    花天眉裝做沒有發覺,接著道:「首先我們來一個反客為主之計。早先他以數十名箭手迫使諸位不敢出手混戰。待會諸位分開把守全廳出路,把薩哥王子一個人困在此地,自可迫他低頭!」

    她徐徐望了眾人一眼,又道:「我早先已讓顧老前輩率領著七八個人直搗對方老巢,把京華惡客南燕飛當場殺死。又作出要誅殺崔靈之狀。此舉迫使薩哥王子把所有人力都回巢防守,伯顧老前輩去而復轉。連洞莆仙客胡培及冷心孤客唐天元這兩名大將也在替他找到護心鏡之後便留守老巢,他自家來此赴會。料定諸位記得他早先嚴密佈署,這一次也不致於聯手圍攻於他!」

    這圍攻兩字傳人眾人耳中,有一大半都微微皺眉。花玉眉目光極是敏銳,已經覺察,便笑一笑道:「薩哥王子雖是武功驚人,但還值不得諸位出手圍攻。只要各位委屈一點,假作都肯聽我的調動,作出圍攻的樣子,此舉不但可以使薩哥王子氣祖膽落,曳層而逃,更重要的是能夠引出在幕後支持他的人露面!」

    眾人聽到此處,不由得個個精神大振。

    當下大家都靜靜等候那薩哥王子回轉來。花玉眉走到桓宇身邊,兩人對望一眼,桓宇但覺她那雙眸之中充滿了鼓勵和柔情,心中頓時一陣激動,心想待會不管薩哥王子破得了破不了自己的一劍,也不管這一劍將有何等凶危,決計要全力發出。若無這等英雄氣概,焉能配得上眼前的美人?

    過了片刻,眾人都聽到了輕微的步聲。葉重山說道:「這兩人來路方面雖是不同,但可能是那番邦玉子與手下約定時間!」

    花玉眉也做感驚訝,暗忖如果這薩哥王子帶來高手相助,使她的預測落空的話。這番邦玉子的智慧便須重新估計了。

    又過了一陣,兩邊步聲都消失了,眾人更是驚訝,花玉後忽然輕笑一聲,舉步出廳。

    她已分辨出左方來人步聲是較沉,但落腳極是穩實,而且步步如一,右方的步聲較為輕細,然後長短不一。顯示出速度並不平均。由此可知步聲較重之人反而功力深厚,而且竟是有意踏出聲響。

    旁的人縱然聽出其中不同,但沒有一個能夠從這少許資料中推想出什麼道理。花玉眉以絕世聰明心念一轉間,便已推想出步聲沉買功力深厚的人必是薩哥王子,另一個則是別一路的武林高手,這刻來因被薩哥王子發覺趕了上去攔住他的去路,是以兩人步聲都忽然消失。

    花玉眉縱落樓下,果然曾見在地推測之處有兩道人影對面峙立。當即隱蔽住身形欺近去一瞧。其一冠帶儒雅,手搖折扇正是那薩哥王子。另一個卻是位統年玉貌的美貌姑娘,背上斜插長劍,此時面上滿是驚訝之色,凝望住阻她去路的年青公子。

    花玉眉微微一怔,付運:「想不到這位年青姑娘竟具有如許身手,我且瞧瞧她是什麼來歷……」

    薩哥王子向那姑娘凝視了片刻,見她不聲不響,不禁生出莫測高深之心,暗念此女一側長得美貌,二則武功高強,王則行動奇怪難測,可知必是以美貌智計武功名鎮武林的花玉眉無疑。

    當下向她打個手勢,意思叫她跟自己到別處去,免得在此處開口,樓上廳中之人完全聽見。

    那姑娘搖搖頭表示不去,這時不但薩哥王子不曉得她為何不肯遠幾步說話,連素來機智聰慧的花玉盾也蓬然不解。

    薩哥王子微微一笑,心想外間傳言這花玉眉長得艷色冠絕天下,當真有傾國傾城之姿。

    但目下一見,雖是算得上美貌二字,卻遠不如傳言那麼動人,因此推想,她的武功智計縱是與眾不同,卻也不須過於重視。

    心念一動,手中折扇緩緩拂去,外表上似是向她調清嬉鬧,其實這一扇拂去,對方只要徵得一怔,那扇子柄上之部位,那時不論她如何閃避招架,也難安然化解。

    花玉眉因種種淵源,是以深悉竺公錫的武功家數,這時不覺低叫一聲不好,只見那姑娘秀眉一聳,身子向左方移動了半尺。薩哥王子驚噫一聲,收回折扇。原來那姑娘只移動了半步,所取的方位竟是他這一招的死角位置,因此不須出手,便足以迫得他自動收回折扇。

    薩哥王子見她諸晚這一招的奧妙,心想師父的武功絕招天下之間只有一個百花仙子沈素心識得,由此可知這姑娘必是沈素心的女兒花玉眉無疑。

    於是抱拳一揖,轉身躍上樓去,大踏步走入廳中,放眼一瞥,只見座中單單少了一個公孫博,便向桓宇道:「某家特回來接桓兄一招!」

    大孽尊者喝道:「花姑娘呢?」薩哥王子淡淡道:「她不是我的敵手……」大葷尊者哪肯服氣,鼻子中噴一聲,說道:「洒家瞧你竟是未曾碰見她。」

    薩哥王子外表斯文和氣,心中卻極是自負自傲,微曬道:「她不是某家敵手,信不信由你!」說到此處,一個女子走入廳來,原是便是他先碰見的那個美貌姑娘。座中有大半數人沒有見過她,因此都驚訝地望住她。薩哥王子卻見葉重山站起身,似是迎接這花玉眉,心想我偏要當眾把她視如無物。於是故意不理不睬,道:「請桓兄賜招吧!」

    桓字眼睛望住那美貌姑娘,露出想過去跟她見面而又有點躊躇不前的樣子。薩哥正了聽說過花五眉和桓字之間感情不錯之事,心想桓宇目下心神不定,對自己更是有利。便大聲催他出手。

    桓宇收攝心神,腦海中浮起年來征戰時所見的慘烈場面,胸中漸漸湧起壯烈奮厲的情緒,當即提起長劍,大喝道:「小心啦-」接著口中發出咆哮吼嘯之聲,自覺宛如處身在刀戈如雪血流遍野的戰陣之中,滿胸殺氣,大喝一聲「殺呀」劍光一閃,挾著極是威猛激烈的風聲,直劈過去。

    這一劍比起上一次使用竹木之質的飄香劍時,又凌厲兇猛殺得多,在座之人雖然個個經歷過不少生死揚面,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變成如此凶狠勇的樣子,不禁都聯想到若是桓宇提劍向自己所來,只怕非走避不可。

    薩哥王子雖是有備而來,但仍然被植字的氣勢所懾,心頭微凜,可是這刻已無法多想,運聚起全身功力,刷刷刷連發三扇。

    桓字長劍落處,所在扇上,只覺一陣極是陰柔的勁道從劍上傳到胸口,內臟震盪甚劇,禁不住連退數步,手中長劍噹一聲掉在地上。但那股陰柔力道並未消卸,他但感血翻氣湧,堪堪支持不住。

    那薩哥王子也被他一劍震得退了半丈,面色發白,但外表上仍然沒有什麼,迅快將扇子插起,解開胸口衣服,只見他衣服之下繫著一面護心銅鏡,此時已四分五裂,薩哥王子把銅鏡碎片丟在地上,仰天笑道:「桓兄這一劍好生厲害!但禮尚往來,你也接我一扇瞧瞧……」

    喝聲中已抽出折扇,刷地向植宇面門挑去。那折扇張開來,只見十餘根扇骨尖端極是鋒利,加上他的內力,就算是銅鐵之軀挨上了也得裂開。

    植宇一則赤手空拳,二則胸口中血翻氣湧,正以全力運功壓制傷勢。別說是薩哥王子這等一代高手,就是普通之人上前來給他一拳也受不住。

    眾人忽見薩哥王子出手反擊,桓字明明無力招架,都大驚失色,卻因相距過遠,實在無法搶救,人人空自瞪眼發急。

    忽見一道人影飄落在桓宇身側,森森劍光一閃,疾襲薩哥王子助下。這一劍勢道勁急,把式凶毒,若是早了一步,薩哥王子非趕緊閃避不可,目是無暇傷人。然而這刻遲了一點,只聽薩哥王子大喝一聲倒下。折扇一送一收,送出時是攻擊桓字,收回時是防卸自身.但聞骼的一聲封住襲來之劍。

    桓字應聲向後便倒,全廳高手無不震動,龍虎在三老首先躍出,分三面包圍,其餘離座而去的還有並步虛、葉重山、孟若虎等。

    薩哥王子手中折扇忽拂忽拍,一口氣攻了五六招,知不曾把使劍之人迫退半步。那出劍襲他的人原來就是那美貌姑娘,她雖是功力不及薩哥王子深厚,可是劍法辛辣嚴密,而且招招都能預先化解對方扇招後續變化毒著,是以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眾人見她堪以和薩哥王子打成平手,又是一陣震動,荊登齡縱過去把桓宇抱起,退開兩三丈,低頭一看,桓宇身上竟沒有傷口。

    花玉眉縱入大廳,落在荊登齡身邊。荊登齡低聲道:「桓兄面上居然不曾受傷流血,真是萬幸,卻不知為何失去了知覺?」

    花玉眉輾然一笑,答道:「古人說關心者亂,大莊主視桓兄如手足,不免關情過甚,以致未曾發覺」

    荊登齡聽出她話中有話,凝神一看,隨即伸手在桓宇胸口及兩脅下的穴道上各拍一掌,桓寧受時睜開雙眼。花玉眉勾住她左手,荊登齡勾住他右手,把他扶到一邊的椅上坐下。

    眾人見桓字能夠邁步,雖是要人扶持,但可知必無大礙,因此全副心神都貫注在薩哥王子及美貌女子的戰況上。

    花玉眉柔聲道:「雖然你沒有被扇骨鋒刃所傷,但那薩哥王子扇上發出的勁力非同小可,現下汝須即速返觀內照,調氣運功,別的事都不用管啦!」

    桓宇點點頭,荊登齡問道:「桓兄覺得怎樣?」桓宇答道:「不妨事,坐一會就行啦!」

    荊登齡迷惑地望位花玉眉,道:「剛才承姑娘提醒,才看出桓兄似是被寒家獨門點穴手法閉住穴道,因此出手解穴,果然沒錯,此事十分玄妙,還請姑娘指教!」

    花玉眉答道:「桓兄跌倒地上之故,不關薩哥王子之事,而是那位姑娘所為,我一直密切注視著她的動作,因此發覺她出劍襲敵之時,另一手推開桓兄荊登齡更加驚訝,沉吟道:「我們皆被她攻的一劍吸引住目光,瞧不見她另一隻手的動作也不希奇,但即此已可見出她身手棋是高明。不過其中有一點極是奇怪!」

    花玉眉抽空轉眼望望戰況,這時接口道:「你奇怪她怎會識得龍虎莊獨門手法是不是?

    我卻瞧見她剛剛使了一招先慈的獨門手法,那原是生花筆的招數,她使出來時竟能夠用足這一招的奇妙威力。」

    荊登齡也轉眼望住戰圈,卻見那美貌少女漸漸露出敗象,行家眼中一看而知她一則體力不耐劇戰.二則內力也不及對方深厚。不過她手中之劍卻是奇招疊出,有風起雲湧之勢,短時間之內還不至有傷敗之憂。這些奇招中,竟有不少正是龍虎莊秘傳絕學,恰好克制得住薩哥王子的武功家數。

    花玉眉跟他一樣大感驚訝,眼見這少女使出好幾招她母親百花仙子沈素心的秘傳手法,不禁喃喃道:「她是誰……她是誰……」

    喜地如有所悟,問道:「她可是此樓主人老丈的獨生愛女?」荊登齡怔一下,答道:

    「我去問問!」桓字應道:「不用問啦,她就是葉姑娘!」

    花王眉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若不是桓宇目下如此,她定要取笑幾句。原來她正是因見這少女早先當薩哥王子和桓字出手相拼之時,便已掣出長劍,暗暗移近,分明是早已打算好救助桓宇。因想只有葉重山的女兒和桓宇有關連,所以猜到是她。

    那葉婉姑娘此時更形不支,花玉眉嬌聲笑道:「葉姑娘可退得出圈外麼?」說時縱到附近,她的嬌聲傳入眾人耳中,受時把他們驚醒,人人掣出兵器離座按照預計守住門口窗戶。

    這一陣騷亂薩哥王子都看在眼中,又聽她叫的是葉姑娘,心中大是訝異,當即收回折扇招數,退開數步。循聲轉眼望去,只見這個說話的女子美艷無比,較之和他動手的相去甚遠,不禁看得呆了,不必詢問,也知道這個才是真正的花玉眉。

    葉婉轉身瞧住花玉眉,面上閃過忽喚忽喜的表情。原來她見花玉後如此美貌,桓宇得她填補空虛,自是可喜,但又想到以桓宇那等深情專一的人,居然也被她美貌所移,不禁又生噴怨之心。

    花玉盾一看而知葉婉的心事,但也不去說她,含笑望住薩哥王子道:「聽說近年來王子以鐵腕把持北方武林,聲威赫赫,今日得此接晤,幸何如之!」

    薩哥王子倒底是雄才大略之八,立即恢復自制,行了一禮,說道:「某家近日聽到有關姑娘的種種傳說,甚是仰慕,早就想拜識芳顏,今宵之會,實乃平生之幸!」

    兩人這麼一應酬,大廳殺氣盡消。別的人都沒有怎樣,只有正在打坐運功的桓字大感不是味道,心頭早火。

    葉婉走到他身邊,低聲問候,桓字一見到她,受時挑觸起心中隱痛,一時之間。新愁舊恨齊龔心頭,頓時無法忍耐,跳了起身。他本不是暴躁跳聰性子之人,雖是心胸如裂,卻只低哼一聲,奔向後面窗戶,一躍則出,葉婉不知他為何奔開,也跟了去。

    大廳中誰也不曾注意到此一變化,只聽花玉眉說道:「貴客光臨,殊為難得,我且趁此機會請王子指點心中一個疑團?」

    薩哥王子應遵;「不敢當得指點兩字,姑娘有活清說,某家自當洗耳恭聽。」

    花玉眉柔聲道:「嘗聞男兒立世,應當雄心萬里,抗志千秋,但古人又說:長安雖樂,不如故鄉。這兩說各有道理,王子以為如何?」

    薩哥王子心中暗道:「她說的男兒雄心之語自是隱喻我入侵中原武林之舉。下面長安故鄉的話便是喻說放棄野心,返回故鄉之意。原來她是借請我指點疑問為詞,要我答覆表示態度—…-」

    轉思之際,目光掠過全廳,只見這一千武林高手個個掣出兵刃,把守門口窗戶,看來這些人在花玉眉統率之下,決計做得出聯手圍攻之事!

    他密情度勢,知道只要花玉眉具有統率這些高手之力,就可以撤底打跨自己。除非是師父出馬,單憑一身武功便足以醫眼群雄聯手之勢才行。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花姑娘說得好,這兩件事本來各有道理,難定高下,再者士各有志,難以勉強,即見則以長安雖樂,不如故鄉這兩句話較合我心!」

    花玉眉見他思慮明敏,而又能屈能伸,深覺此人正是平生勁敵,說道;「王子不愧是俊傑之土,佩服,佩眼……」

    薩哥王子折扇輕搖,緩緩道:「某家雖有返鄉之意,無奈問鼎之心難息,只不知姑娘可會得此意麼廣

    這問鼎二字出自左傳,周定正因楚子率師伐陸渾之戎,遂使王孫滿慰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的輕重。在三代之時,以九點為傳國重器,得天下者有之,楚王有圍周之意,故此造使問鼎。

    但目下薩哥王子說問鼎之心難息,除了表示入侵中原武林的野心之外,尚有奪取花玉眉芳心之意。他因為花玉眉先前以隱喻要他退出中原,所以也用隱喻的話表露心中愛慕之意。

    花王后自是會得此意,心中暗道:「我此心已屬桓宇,今生今世決不會變。」

    口中應遵:「這話不似俊傑之言,王子還須三思為是!」

    薩哥王子一怔,想道:「原來她剛才讚我是俊傑之士的話,其實是暗喻我是識時務不吃眼前虧的人,現在則說我想染指乃是不識時務之舉。唉,你既無情我便休,何況我已敗了一著……」當下拱手行禮,說道:「多蒙姑娘指教,某家這就告辭!」

    花玉盾一擺手,守在住口的龍虎莊三老大孽尊者等數人立即移開,讓出道路。薩哥王子眼見花玉眉指揮群雄有如役使庸僕,心中更添幾分驚凜忌憚,當下十分服氣地離開這傳到樓。

    那薩哥王子乃是大有身份之人,說的話自是可以作準,因此眾人都不須提防他不離開中原。

    眾人紛紛上來向花玉眉道賀,稱讚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強敵嚇退。花玉眉眼睛一轉,見人叢中少了桓宇和葉婉二人,饒她不比平常女子,胸臆間也不禁湧起無窮妒意。

    但她表面上仍然談笑自若,等到眾人情緒平復,各歸原座,這才朗聲道:「薩哥王於此去之後,不出三個月之內定當回轉。其時聲勢比這一次只怕不知要大上多少倍,武林劫運端著這一戰而定」

    座中之人無不知道那竺公錫乃是百年來僅次於司徒峰的高手。經過這些年來潛修苦煉,料必比從前更為厲害難當,因此不禁部微微露出優色。

    天馬行空霍陵說道:「花姑娘料事如神,智謀絕世,連亂世閒人公孫博也對你十分服氣,可想而知,是以這番推測自是勢所必至之事。放眼天下武林,能夠抵敵得住竺公錫的,恐怕找不出一人!」

    五大門派的高手都有點不以為然之意,葉重山歎口氣,說道:「老朽數十年前不服氣司徒峰兄的武功,但經件次幾十年冥思潛索之後,才知連竺公錫也是無法匹敵的對手,霍兄的話一點也沒有過譽那竺公錫。」

    這葉重山乃是昔年有限幾位高手之一,與當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齊名並稱。因此他這麼一說,五大門派之人便都不做聲了。

    孟若虎不知天高地厚,咕暗道:「我就不信世上真有這麼厲害的人,若是真有的話,這天下豈不是任地橫行?他何必命徒弟來奪什麼遺書?」

    這道理本是顯淺之極,眾人卻直到這時才醒得起,都啊了一聲。

    大孽尊者道:「對,對,其中必有緣故!」

    人屠施獨足冷冷道:「說不定那廝武功煉得太高,反而出了岔子!」

    葉重山沉吟道:「莫非他也像老夫一樣,不慎走火火魔?」

    龍玉眉橋笑一聲.說道:「諸位毋須紛紛猜測,那竺公錫不肯輕易出世之故,便是著落在這封遺書之上!」

    眾人都大感迷惑,齊齊向她注目。

    花天眉接著道:「假使這封遺書落在他手中,他早就現身中原,鬧個天翻地覆了!」

    並步虛問道:「姑娘高見自然是不錯的,但貧道仍然想不通其中道理!」

    花玉眉道:「假設諸位乃是竺公錫本人,經過許多次較量武功之後,已確知此生此世無法贏得司徒峰大俠,試問若是在未有證據得知司徒峰大俠一定去世的話,他焉肯輕易出世?」

    他話聲一頓,讓眾人尋味她的話,過了一會,才道:「他必須得到那封遺書之故,一是可由此而確證司徒峰大俠真的去世。二是這封遺書能夠使當今武林中武功最強的幾位高人重陷江湖……」

    孟若虎問道:「是哪幾個問?」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事隔多年,說也無妨,此地使有一人那就是本樓主人葉老前輩。

    還有幾位都是當代名門大派的主持人,這些人一出世,若能聯手合力的話,竺公錫也吃不消。」

    霍陵接口道:「但目下怎麼辦?峰兄的使者不知諸位下落。」

    花玉眉道:「倘若我推測不錯的話,這封遺書不須多少天就可到我手中。」

    眾人聽了都疑信參半,花五眉捏指一算,說道:「諸位請於十日後的晚上,在此會晤,當可得見遺書!」

    她說得如此肯定,眾人也不能不信。當下紛紛向主人告辭,花玉盾也飄然自去,不知去向。

    且說桓宇奔出葉府,心灰意冷之極,信步狂奔,不知不覺到了東門,此時城門未開,街巷中肅靜無人。一隊兵丁從另一條街轉出來,遠遠見到桓宇飛奔,便有人喝問是誰。

    桓字失魂落魄之際,根本沒有聽見,仍然向前奔去,忽然一雙手拉住他的臂膀,接著一個溫柔的聲音說道:「桓公子,我們還是避開巡夜官兵為是。」

    這陣語聲傳入他耳中,不禁一震,停步轉眼一看,正是那張使他由愛變恨的面龐。

    不過他這刻也就恢復了神智,耳聽那邊廂叱喝連聲,當即和她縱上屋頂,霎時已然沖身而起,一掠身,兩人落在街上,桓宇冷冷道:「你回去吧!」

    她沒作聲,低著頭。桓字已經走了幾步,忽然回頭道:「你不必擔憂,他不久就可與你團聚,但你回家須得把你和姓博之事告訴你父親,免得葉老伯還以為我瞧不起他的女兒!」

    這一番話講得很重,那女子正是時重山的女兒葉婉,她嬌軀微微發抖,仍然低著頭,沒有作聲。

    桓字不講話,回頭便走。葉婉忽然奔到他的面前,低聲道:「你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很我了,我心中罪孽之感也就稍為減輕了些。但你要到何處去呢?」

    桓宇哼一聲,道:「我回到軍中去。」

    葉婉驚道:「為什麼?她……他可知道?」

    桓宇造:「我若是不曾戰死沙場,解甲之後,就出家修道,什麼她不她的,別胡亂說。」

    葉婉大驚失色,想了一想,說道:「公子切切不可意氣用事,若是一時恢慨,做出決絕之事,只怕日後漫漫歲月之中,要被無量痛苦折磨……」

    桓宇冷曬道:「奇了,你居然教訓起我來啦!」

    葉婉盈盈跪倒,柔聲道:「公子切切不可棄地而去。因為我親眼見到一個人,也是因一時意氣,以致終其生遭受無窮痛苦,實在萬分可憐……」

    桓宇聽她說得似是真有其事,順口道:「誰?」葉婉答道:「就是我的師父,他自稱為一代情囚……」桓宇不禁一笑,道:「胡說八道……」葉婉在地上,哀聲道:「公子啊,我師父的名號沒有半點誇大,他無時無刻不在痛苦之中……」

    桓宇冷冷道:「起來,你自殺在我跟前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葉境因是負疚太深,任他如何嘲辱,都吞下肚中,柔聲道:「公子若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他老人家。」

    桓字沒做聲,但也不走,葉婉起身道:「我剛剛從師父那兒趕回來,承蒙他教我一招劃法,才能一面狠襲薩哥王子,一面將你推倒。師父他算定你脾性倔強,縱使被我推開,只怕還要上前。所以教我那一招手法,能隔空推開你,一方面又點住你的大道,我們這次前去,公子詐作向他道謝,我自然會設法求他將往事透露一點,讓你參考!」

    桓字對別的不甚在意,反倒是她說及武功之事,使他大為動心,忖道:「剛才葉婉能夠跟薩哥王子戰了許多招,已是一大奇事,而我聽荊大莊主及花姑娘曾經提及她的劃法中有些竟是他們的絕藝,這人倒底是誰?為何識得這兩家絕藝?此事得探個究竟……」

    當即跟她走去,不一會,已轉入一條僻窄巷子之內,葉婉領他越牆而入,卻是一間古舊的屋子。

    大廳內吊著一盞油燈,燈光昏黃,照出壁上怫像及供桌香爐等物。

    桓字踏入此地,心中便泛起一陣淒寂之感。

    人得堂中,只見柱上貼著一副對聯,右首是「欲無後悔須修已」,左首是「各有前因莫羨人」。

    葉境領他轉入後進,院門貼有對聯,顯的是「劍空寶匣龍應化,雲鎖丹山風不來」。

    葉婉站在院門外叫道:「師父,師父……」此時天色未明,滿天星斗。桓字方想這刻正是睡覺時光,那得便起來了。

    院內傳出答話之聲,說道:「婉兒去而復轉,可是出了岔鋁產口音甚是蒼老,自具一種淒寂意味。

    葉婉道:「幸得師父傳授一招劍法,已替桓公子解困!」

    院內的人說道:「你帶了他來此地有何事情?」

    葉惋歎一口氣,道:「師父再也猜想不到的—…-」桓字卻奇怪她為何不進去說話,當下大聲道:「晚輩桓宇敬候參謁?」

    那蒼老聲音說道:「罷了,桓公有子如龍,死亦無憾。」

    桓宇一聽這話,心想此老必定識得先父無疑,只不知他何故不命自己入內參謁?

    葉婉緩緩道:「師父,桓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他自從上次離開此地,另有記合。因此這番重來,已寬恕了徒兒寒盟毀約之罪。」

    院內的蒼老聲音道:「我不管你們的閒賬,你們回去吧!」

    葉婉連忙道:「師父啊,徒兒眼見他又踏你老覆轍,所以才苦苦勸他走一趟,但望師父大發慈悲救他!」

    植手說道:「葉姑娘雖是片好意,但晚輩和非為此而來,晚輩只是因見葉姑娘劍法超妙,自成一家,是以對老前輩十分拜服。特別是葉姑娘竟識得龍虎在及昔年百花仙子沈素心的絕藝,更是驚佩!」

    院內寂無聲息,桓字向院門行了一禮,說道:「晚輩告辭啦!」

    葉婉伸手扯住他衣袖,說道:「請不要走,我師父已經意動啦,說不定連我也得以參謁他老人家一面!」

    桓宇不覺訝然想道:「難道她拜師學藝,還未見過師父之面?」

    院內的人突然說道:「進來吧!」桓宇好奇心已起,又睨見葉婉滿面驚喜之害,更不遲疑,舉步踏入院內。

    但見這座院子甚是寬敞,花木甚多,儘是名卉異種。放眼一望,隱約見到一道人影站在花木之中,卻瞧不清面目,便走過去。

    葉婉緊緊隨著,兩人走了一陣,只見那人仍然站在花木之中,這一陣工夫竟不曾走到他身邊,兩人都大詫停步,桓宇拱手道:「前輩胸羅絕學,雖是區區一座院字,也能作仙兒之隔!」

    那人影甚是模糊,他們雖是運足眼力望去,仍然瞧不真切。葉婉大感失望,說道:「師父,徒兒終是不能拜見慈顏的了。」

    桓宇忽然大悟,心想:「原來她學藝之時,也是象此刻一般只見到模糊人影。」

    花木中的人影答道:「相見如不見,為師昔年就是參不透這話,以致抱憾終身,一生為情所困?這且不去說他,你說桓宇要踏我覆轍,這話怎說?」

    葉婉道:「桓公子幸獲奇緣,得到當今天下第一美人青睞,所以寬恕了婉兒之罪。可是他不知為何故準備回到軍中,如若不曾捐軀沙場,以後便出家修行,不再見她一面,這不是象師父一般自陷情囚之境麼?」

    桓宇冷冷道;「我日後想也不想你們,怎可稱為情囚呢?」

    花木中的模糊人影輕曬一聲,說道:「這話不錯,婉地可帶桓宇回去,毋須把人憂天!」

    葉婉急得雙膝跪倒,哀聲道;「師父啊,徒兒好不容易才能把桓公子帶來,你老黨不肯幫忙徒兒麼?你老若是不管此事,徒兒這一生都水難安寢。與其如此,不如這刻一頭碰死在師父眼前!」

    桓宇不信她會為自己而死,因此望也不她一眼,心想:「你若是肯為我死,早就該死掉啦!」

    那人影沉吟半晌,沒有答話。葉境垂頭輕輕一歎,隨即拜伏地上。她身軀還未伏得貼地。風聲颯然一響,有人落地她身邊,一腳把她踢翻。

    桓宇驚訝瞧時,只見那人身披灰色增袍,但鬚髮甚長,面目韶秀,大約是六旬上下的年紀。再瞧葉婉,只見她胸口一片血清。還有一把短短匕首插在胸口。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縱到她身邊,正要查看傷勢。

    耳聽那人沉聲道:「住」桓宇一怔,停住伸出手勢。那身披增袍的老人走過來,彎腰把葉婉抱起,向前走去。

    桓宇躊躇一下,以他的性格,應當拂袖便走,但他明明眼見葉婉為了地而刺胸自殺,焉能不看明白她的生死便狠心離開?當下忍住心中氣惱,隨後跟去。

    他們走往個房間之內,葉婉被平放榻上。那僧袍老人取出一四箱子,裡面儘是藥物及刀夾之物。只見他先取一把利剪,迅快地剪開傷口四周衣服,接著塞敷藥膏在布塊上,一手技起匕首,一手便把藥布按落傷口。

    桓宇瞧他手法利落純熟之極,一忽就替她包紮好,心想這位老人定是精通〕醫道,可是葉妮一直沒有聲息,大是奇怪。

    當下欠身問道:「葉姑娘傷勢如何,還望老前輩賜示?」那老人只哼一聲,瞧也不瞧他一眼,桓宇忍氣吞聲,又欠身詢問,聲音極是誠懇。

    老人緩緩轉眼望住他,說道:「你為了得知她的傷勢,不惜受老夫幾次冷淡。以你倔強的性子,實是難得,無怪婉兒說你是情真義重之人!」

    桓宇平生以來,罕得有人如此知他性情,心中一陣激動,說道:「上一次晚輩為了葉姑娘之事,幾次險險死去,後來全靠報復之心支持才活到如今!」

    老人點點頭,道:「不過你現下不但已消報復之心,還移情別戀,是何緣故?」

    桓宇答道:「晚輩不敢相瞞,實是一則玉眉姑娘艷色天下無雙,人人見到她沒有不傾倒愛慕的,她卻獨對晚輩垂青。二則我們一同出生入死,屢屢承她搭救,這條性命實是拜她所賜!」

    僧施老人道:「原來是紅妝知己,才能使你情心再熱,但你還未見過第一美女,才會對她如此推重。這只怪你遲生數十年……」

    桓宇大不以為然;卻不反駁,老人見他神色,已經明白,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回頭老夫讓你見識見識,便知老夫之言不假。現下且說境地之事。她昔日為了你自盡過一次,若非老夫精通醫術,她早已死了,連同今日這一回,她已為你死過兩次,恩怨相抵,她已不欠你什麼啦!」

    桓宇道;「只要葉姑娘無恙,晚輩便即安心!」

    老人和他走出房外,仰望猶明天色,沉靜半晌,說道:「老夫原本說過讓你見識見識天下第一美女,但現已用不著啦,你要走便走啦!」

    桓宇原本不打算看,當下行了一禮,說了辭別之言,便待離去。老人忽然問道;「你真連半點好奇之心也沒有產植宇遲疑了一下,才道:「晚輩有難言之隱,還望老前輩不要究問!」

    僧袍老人揮揮手道:「如此去吧!」桓宇循原路出去,但走了一會,仍然處身在院落花木之中。他已知這院落中布下專門大陣,心想可惜花玉後不在,否則定可較易脫身。於是停步查看門戶,耳邊響起那老人的聲音道:「老夫已想出你所謂難言之隱,只不過是會得罪了我,對也不對?」

    桓宇道;「正是如此!」老人道:「敢是人認定心目中的姑娘比老夫說的還要美麗,所以不必瞧著?」桓宇又應道:「是!」

    人影一閃,那僧袍老人出現面前,說道;「跟我來!」桓宇脫身不得,只好如言跟隨,左轉右折,不久便走入另一個院落之內。

    僧袍老人指住一間珠簾深垂的門口說道:「她就在這裡面,在你進去之前,老夫教你再見識她另一宗絕藝?」他言下之意,似是已經有過其他絕藝讓桓宇見識過。

    桓宇暗想也許便是她傳授醫道與他,便不詢問。僧袍卷人緩緩道:「聽說桓家劍法以意的一字稱絕武林,方家劍法以變字稱尊,其實兩者都相差無幾,均有意馬心猿之病!」

    這個當地忽然論起武功,桓宇不禁一怔,但聽到後面,卻不禁大是驚駭,欠身行禮道;「老前輩此言大是有理,若是先父親聆教言,自當膺服!」

    原來桓公玄往日時時跟桓字談論本門到法,深覺其中必有弊病。但浸淫日久,每一招都以意運劍,反而研思不出弊病所在。這話深格桓宇心頭,時時思維。目下聽老人一說,悄然大悟,不由得驚喜交集,衷心感佩。

    老人道:「這不是老夫創見,而是她的絕藝之一!」他指一指垂帝,桓守道:「晚輩定前往拜見!」老人當微一笑,說道:「但你見到她時,卻不可因她絕藝驚人而存偏見,須得當她是普通之八,瞧她是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桓字走到門口,回頭見老人還站在那邊,當下恭聲道:「晚輩桓字竭誠求見!」房內悄無聲息,他連說三趟,仍沒有人回答。

    紮實在忍不住,一徑踏入門內。房內燈火輝煌,比外面黎明天色還要光亮。

    放眼一看,只見當中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染彩抹色,光潔明麗,宛如新繪。

    畫中是個女子站花微笑,形體有如真人一般大小,畫得極是工細.栩栩如生。

    桓宇瞧見畫中人的面貌,不覺呆住,過了片刻,才回復神智,轉身出房,只見增施老人滿面哀傷之色,遙望留天。

    他曉得老人正在緬懷舊事,是以沉埋哀傷之中,從剛才的言語中推想,可知他如此情狀已有多年,不料還是如此強烈,可見得情囚二字一點不假。

    當下大聲道:「原來老前輩作思的是花仙子沈素心前輩,只不知你們之間是何種關係?」

    增施老人征一下,問道:「你縱是聽過她的名頭,卻怎知畫中之久便是她?」

    桓宇道:「她的姿色果是蓋世無雙,晚輩一瞧便知!」

    老人喜道:「這話雖是有點不合情理,但教人聽來卻極悅耳!」

    桓字微微一笑,道:「如若世上有人低毀沈仙子容顏不美,晚輩也要找他排命!」

    老人皺眉頭,道:「我告訴你,馬尼不是這麼拍的,你和她非親非故,這話可說不得!」

    桓宇道:「老一輩的私下迷戀於她之人不在少數,老前輩難道和她有親有故?」

    老人怒道:「她是我的妻子,這不是親做是什麼?」

    桓宇大吃一驚,想道:「他是沈仙子的丈夫的話,那就是花玉眉的父親了!」於是問道:「原來如此,晚輩竟是失言了,訪問老前輩尊性大名!」

    老人苦笑一聲,搖搖頭道:「天下間再沒有比她更美的人,因此你既能移植別戀,諒也不會像老夫一樣多世受苦。婉地未免過慮,你可以回去啦!」

    桓宇想道:「我既是得知此事,須得去通知花玉眉一聲……」當下拱一拱手,轉身出去,走了三四步,忽又想起自己正因不願再見到花玉眉才出來的,如何便又回去?心中好生為難,腳下不覺躊躇起來。

    最後他還是決定不見花玉眉之面,轉身道:「晚輩有一句話奉告……」

    老人搖頭道:「不必了!」桓宇微微一怔,心想莫非他已曉得花玉眉來到江陵之事,當下道:「老前輩既是曉得,晚輩就此告辭!」

    老人皺一下眉頭,道:「我雖然不曉得你要說些什麼,但諒必只是世俗之事,不聽也罷!」

    桓宇說道:「原來老前輩還不知道,晚輩要說的便是這世上還有人可以比得上尊夫人的風姿!」

    老人面上泛起怒色,道:「胡說,誰比得上她?」

    桓字道:「這人就是沈仙子的親生女兒。」

    老人面色大變,吶響道:「什麼?她的女兒?」

    桓宇疑心頓起,冷冷道:「你居然不知道,自然不是沈仙子的丈夫,哼,我若不是心灰意冷,決計不能輕易放過了你……」

    老人怔了半晌,面色漸漸恢復正常,過了一會,長長歎了一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唉,她長得很像她媽媽麼?她姓什麼產

    桓宇冷冷應遵:「你姓什麼?」他不育先說出花玉眉的姓氏,免得這老人自認姓花。

    老人又怔了一陣,答道:「我自會出家,姓氏罕得動用,不過我若是不說出來,料你決不肯告訴我,好吧,我說就是,我姓花,她叫做什麼產桓字不禁一愣,應道:「她也姓花,名叫玉眉!」

    老人問道:「她此刻在什麼地方?」桓宇說了,老人頓時滿面泛起沉哀之客,連連歎氣。

    桓字大是不解,道:「老前輩不妨去瞧瞧她,何須長噓短歎?」

    卻是老人雙淚齊垂,接著放聲大哭,聲音極是淒慘。只看得桓字也覺得鼻子一酸,滿腔具是同情之心。他雖是不知道對方為何放聲慟哭,但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既是大哭出聲,必有十分可悲可痛之事無疑。

    那老人這一哭似是沒有了期,一直哭到日上三竿,陽光遍地,仍然像剛剛開始時一般。

    桓宇靜靜(立一邊,不聲不響,又等了半個多時辰,只見他面上淚水已變成紅色,大吃一驚,心想:他竟然哭出血了!連忙上前伸掌輕拍他背心大穴,拍了七八下,者人似乎被穴遭受震才恢復自制,哭聲漸止。

    又過了一會,桓宇見他已經不哭了,告辭欲出,老人叫道:「漫著,容我想一想……」

    桓宇只好停步,老人這一場痛哭已將胸臆中積鬱了幾十年的悲苦發洩出來,這時心境比平日都安詳,因此腦筋特別靈活。當下說道:「我和素心雖是天上人間,水相訣別,可是你們卻都年輕,千萬不可陷我覆轍!」

    桓宇道:「老前輩有所不知,晚輩此去軍中,當必戰死沙場,是以縱有無量痛苦,也不放在心上!」

    老人道:「你正是所惡有甚於死者,所以寧願去死。可見得你對玉眉一片深情。但萬一不曾戰死沙場之上,未來歲月只怕就跟我一樣了……」

    桓宇還未做聲,老人接著又道:「我還記得七八歲之前和素心兩人青梅竹馬,一同玩耍。其後先父作宦山右,不到五年先想先嚴相繼去世,我那時只有十三歲,但還牢牢記得跟素心訂了親之事。其時我在山右孤苦無依,混幾年,終於看破紅塵,出家為僧,法號智度。

    殊不知我的師父乃是武林高手,因此數年之後我也學得一身武功。到我二十五歲的那一年,先師圓寂西歸。我便開始到江湖中行走,一方面見識見識別的家派的武功,一方面修積功德,在江湖上行走了五年,那時候我已經三十歲了。忽然間聽到百花仙子沈素心的聲名,於是記起這位童年伴侶,更記得她是我的未過(妻室。本來單是如此還不足以引得我去和她相見,但其後又聽聞說她長的美貌無比,連當代最負盛名的兩位年青高手也為她神魂顛倒,更有不少人想親近她而折辱喪命在這兩人手下,於是引起我瞧瞧她的慾望……」

    他話聲一頓,桓宇插口道:「那兩人想是司徒峰大俠和竺公錫了?」

    他微微一怔,道:「你也知道竺公錫,啊,想是令尊告訴你的。」

    桓宇搖搖頭,卻不多說。老人便繼續說道:「想見見她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以致我連坐禪時也不能入定,老索想這件事,於是有一日,我決計前會見她!」

    桓字問道:「沈仙子還記得你麼?」

    他道:「這正是我想知道之事,當日見到她時,她正在春郊試馬,我已改為俗家裝束,遠遠望見她下馬歇息,這才上前……」

    桓字忍不住道:「老前輩何故改為俗家裝束月他搖搖頭,清秀眉毛緊緊鎖組,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第一眼瞧見我,便怔一怔,接著便起身問我是不是性花?我見她不但沒有忘記我,甚至還認得出我,心中狂喜不禁,同時又被她絕世容光所懾,以致後來她問別後情況時,我竟不說出已經出家為僧之事。」

    他長歎一聲,緩緩道:「這就是我數十年誤人誤己的開端了!她邀我到她家中作客,盤桓了幾日,大家都熟了,她便告訴我說司徒峰和竺公錫都屢次向她來婚,但她因為惦記著昔年父母主訂盟約,所以堅決不肯答應。我聽了這話心情萬分激動,這一夜……」

    他閉上眼睛,似是回憶起定情之夕的旖旎溫馨。過了一會,才接著道:「我們沒有舉行任何儀式。便結為夫婦。我們相聚了半年之久,才因錢財用光,我記起寺中財產甚是為富饒,便托詞回到山右,返回寺中,暫時恢復舊日生涯,不過其時我已是一寺方丈。過了半個月,我在靜坐中忽然大生懊悔之心。深覺此事極是卑鄙齷齪,心中惶惶,不可終日,但我最後決定還是錯到底還是回到親心身邊,於是開始收積錢財。沒有多久,已經準備動身之期,那知一日因知府之邀人城;回來時在路上碰到司徒峰!他和我很熟,因此我雖是作僧人裝束,仍然達不過他的眼睛。他自然十分驚訝;過來查問內情。若是別的人我還可殺以滅口,但碰上了他,不曾在他盛怒之下被殺,已是萬幸了……」

    桓宇道;「原來因為碰見司徒峰大俠,你老就一直沒有回家?」

    他搖搖頭,道:「當時我自然不敢回去,過了幾年,我日日都在痛苦深淵之中,實在熬受不住,於是決意回家去見親心,把內情全盤托出,看她怎生說法……」他的話中斷了一會,才接著道:「唉,我老實說吧,當時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司徒峰揭發之後有何變遷?是不是已改嫁給司徒峰或是別人?」桓宇不禁怒道:「你怎可有這種卑鄙的想法?」老人歎口氣道:「不錯,我實在把她低估,大是侮辱了她……」

    桓宇其實對女性成見極深,只不過他明知百花仙子沈素心沒有嫁給別人,她的女兒花玉眉又是姓花,所以才會說那智度胡亂臆測。這時忽然覺得對方甚是可憐,當下歉然道:「其實老前輩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這世上想找出一個靠得住的女兒還真不易!」

    老人說道:「這一次我見到了她,真有隔世之感,她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年育活潑,雖是十分溫柔多情,但我見她從來不問及我為何一去多年之事,心中總是疑惑不安,認定必是司徒峰把我的事告訴了她,所以她才不問!如此過了不久,司徒峰來到我家,我便使用毒藥暗中加害於她。一來可洩心頭之恨,二來我老是覺得素心真正愛的人乃是司徒峰,正好趁此機會除此情仇大敵!」

    這時他的敘述已到了高潮,桓字不敢作聲,瞪大雙眼聆聽下去。

    老人接著說道:「司徒峰內功極是高強精深,喝下毒酒之後,立時發覺,仍然支持得住,假借別事匆匆走了。素心看出事有蹊蹺,她的智計聰明天下無雙,只是一向不肯用在我身上,這時已忍不住細細查看,那杯末飲盡的毒酒便被她看破了,她沒有責備我,只端起毒酒便飲,我連忙搶奪盃子,她還不跟我爭執,自個兒到房中瞑目默坐,我怕她會有異動,時時入房探視。她這一坐坐到晚上,長歎一聲,喚我入房,說道:我已明白你的一切,你雖是被司徒峰憧破隱密,但他數年來卻沒有向我提過一言半字。可見得他的胸襟實在舉世無匹!

    她又言道:你出家為增時頭上留下戒疤,我早已發覺,但我一直不肯,極力不用心思推想你過去的一切,除非你自己告訴我。誰知你一直說出,根本不肯對我推心置腹,她一連數出我多許不及司徒峰的地方,我反而妒火中燒,氣很慎胸,轉身便離開了。」

    桓宇沉吟道:「這是沈仙子的不對!」

    他搖搖頭,說道:「我也錯了,她如此數落我不及司徒峰之處,正是告訴我說,雖然我有這許多缺點,可是她愛的還是我……」

    桓宇征了一下,道:「這話也是,唉,換了是我,我萬萬想不通這麼深的心意!」

    老人說:「我也是得知她死訊之後,慟哭之際,突然悟出此理!唉,唉,人天水隔,他生未卜此生體,我雖是痛苦了二十年,仍然贖不了我的罪過!」

    他號哭數聲,眼淚已枯,只是乾號而已。桓宇想道:他聲音中顯得虛弱之極,只怕已活不了多久。

    卻見老人僧袍一撩,走入房中,植宇見他神情之間悲愁欲絕,怕他自盡,連忙跟了人去。

    老人入房之後,取出一把剃刀,放在桌上,接著又找出一幅白布,撕為兩片,鋪在桌上,取過文房四寶,提筆疾書道:「煙雨淒迷萬里名花凝血淚,音容靜寞清溪流水發哀聲。」

    當即將這相聯分掛在肖像兩側,桓宇默誦一遍,但覺情傷魂斷,音節淒涼,暗想這老人原來是文武全才,無怪博得沈素心一代紅妝的垂青眷愛,反看自己毫無所長,庸庸碌碌,難怪花玉眉不甚著重,當著自己面前,跟別人軟語俏言,款款有情……

    想到這處,心中痛如刀割,但覺萬念俱灰,呆了一會,舉步向房外走出。

    剛剛走到門口,鼻子中忽然嗅到一陣毛髮燒焦的臭味,說也奇怪,他本是滿腔鬱悶,神智不甚清爽,但這陣臭味一送鼻中,頓時清醒。

    轉頭望去,只見肖像旁邊的地上,放著一個圓形瓷盆,裡面炭火熊熊,那老人正向火盆中投下銀灰色的發須,這時他頭上光禿禿的,露出受戒疤痕。他本來穿上僧服,這時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和尚了。

    桓宇正在看時,智度和尚喃喃道:「貧增十二年的煩惱絲已經火化,先前的皮囊也等如從此化去,這煩惱絲用曼陀羅畢露酒過,臭味能夠平伙心區,還我真如……」這番話宛如說給桓宇聽的一般。

    智度和尚緊接著又說道:「還有些身外之物,也該焚化,譬如素心手錄的三本武功秘籍,一是司徒峰的一是竺公錫的,一是你自己的,這三本秘籍雖是武功重寶,美人手澤。可是留在貧惜身邊卻無用處,該當焚化……」說到這兒,已經將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擲在火盆內,頓時升起一陣火光。

    桓宇縱到他身邊,伸手攔住他繼續丟書火爐的動作。智度和尚談談道:「你既是出手將阻,便算手線,這兩本秘籍拿去吧!」

    他將兩本小冊塞在桓宇手中,接著又望住火盆,說道:「我本想仗著三本秘籍載錄的武功,煉到大有成就,才去找到司徒峰及竺公錫二人,把他們擊敗,這個心意你當然瞭解體會……」

    桓宇心頭一震,付道:「我出手攔阻時雖有學藝之心,但他這話卻觸發我的靈機。何不設法增加武功之後,出手對付那竺公錫,若是幸而取勝,那時節天下武林誰不欽仰,而我對她連望也不望一眼,掉頭就走……」想到這裡,心中但覺十分痛快,大聲道:「智度大師,現在你的武功高呢?抑是行公錫高強?」

    智度和尚默然不語,望在盆中之火,似是沒有聽見。桓字正在要問,他恰好緩緩回頭說道:「若論武功中的手法招數,竺公錫雖是已得少林及帝疆野人山神魔兩派真傳,仍然非我之敵,可是……」

    他沉吟一下,說道:「可是我們若是相逢交手的話,我連他三招都接不住!」

    桓寧大驚道:「大師敢是知道他還有你不曉得的秘傳絕學?」

    智度和尚搖一搖頭,說道;「武功之道,一到了第一流高手境界,內力與招數手法便必平衡,缺一不可。我雖是天資穎悟,聰慧過人。可是根基不固,這些年來,功力如此何止要弱一半。因此我縱是深請他每一招可乘之機,郵遞不出招數。他內力一發,我便先行敗亡了!」

    桓守阿了一聲,大感失望道;「如此說來,竺公錫不久來到此地,天下之人竟無人能夠與他抗衡的了?」

    智度大師聽說竺公錫要來此他這句話,大感興趣,詳加詢問,這才曉得花玉眉設法調遣天下高手以抗竺公錫。他雖是決意不再插手世間之事,可是這事於女兒榮辱生死有關,又不能不管,尋思良久,苦無善策,當下起身繞室而行,一面頻頻以拳擊掌。

    桓宇但盼地籌思出妙計,得以幫助自己,等靜立等候。過了許久,智度和尚說道:「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把我或你的功夫設法增強數倍。你正當年輕力強之時,先瞧瞧能不能做到再說!」

    兩人便在房中席地相向跌坐,各自伸出右手,掌心互貼。

    智度和尚先告訴他運功傳力之法,等他牢牢記住,才又道:「現在是你借我的內功運行全身經脈,到了雙方內力心意都合為一體之時,便拭著攻破玄關,前面的五體禁穴,這一次不是當其攻破禁穴,只須一試便生感應,由此可知沒有衝破打通之機,若是可行,我們還得安排一下,教婉地為我們護法,七晝夜之內絕對不能有人驚擾,否則被助的一方當場攻散斷氣,不能活命!」

    植字自然知道這種上乘功夫的驚險,也不驚訝。智度大師又遭:「這回雖是試驗但也須功行大周天圓滿之後才能分散,大約須兼三個時辰之久,目下就讓婉地靜臥休養,等到黃昏時我們已經做完一次功夫了。」

    兩人開始運愉,桓宇只是凝聚全身真氣內力,待得掌上一股熱流傳入,便緩緩穿經過脈,周行全身。

    智度大師從掌上發出的內力不久就與桓宇全身其力融洽無間,兩股力道合連,勢道漸見成強。

    這一股其氣內力穿透於經百脈時,越行逆行,不久植字已漸入虛空之境,忘卻試驗之事,到他回醒之際,眼睛一睜,屋外夕陽斜照,已是黃昏時分。

    兩人振衣起立,桓宇但覺全身舒泰無比,真力瀰漫,心想這次運功試驗得益匪淺,從此刻感應上推測,大概可以施行通關大法。

    智度大師本已起身,忽又坐下,沉聲道:「你年紀輕輕,又不是貨色之輩,何以真元虧損一至於此?」

    桓宇吃驚,不覺也坐下了,答道:「晚輩曾經如此這般,變作毒中之聖。幸得花玉眉姑娘相救,才不致於遺恨終身!」

    智度大師頷首道:「這就是了,目下你真無虧損極距,非有十年苦攻之功無法復原,剛才咱們說過的通大法不能施在你身上!」

    桓宇大感失望,問道:「晚輩聽說武林人只是衝破禁穴,打通玄關,便即成為金剛不壞之身,先後天真力合而為一,無堅不摧,無敵不免。大師只要能助晚輩通此禁穴玄關也就是了,與真元虧損有何關連?」

    智度大師答道:「你學的正是正宗內家功夫,說到貧僧恰好識得此法,又肯為你大耗功力施此大法,本來是機緣湊巧,千載難逢。然而須知器小易盈,繩朽必斷的道理,你本身真元虧耗過甚,縱是不惜冒奇險助你打通了玄關,但不出半載,你全身肌膚筋骨便將寸斷碎裂而死,貧增焉能害你?」

    桓宇頹然道:「原來如此,晚輩雖是寧半年後慘死,料想大師也不肯出手相助的了!」

    智度大師說道:「這等事豈能做到,休待再提!」

    桓宇陡然記起前事,說道:「然則大師本身便又如何?那竺公錫乃是中原武林公敵,若是大師通了玄關,出手阻他橫行,也是一樣!」

    智度大師歎道:「你的胸襟實在非常人可及,既是如此,貧僧不妨一試!」

    兩人伸出右掌互推,掌心緊貼,智度大師把運功之法告訴了他,當即各自攝心運功。

    桓字處在助人地位,這才曉得此舉不但十分吃力,而且險阻甚多,特別是到了一個時辰後,兩人內力融合為一,攻向禁穴之時,更是險象環生,只要對方心神把持不定,力道旁溢,重則當場喪生,輕則半身不遂,成為殘廢。他雖是不致於如此地步,但也不得耗去全身大半功力,不是王年五載之內可以恢復的。

    當下明白了這種增強功力之法為何世上罕見,這時那敢大意,兢兢業業運足全力助智度大師。

    試功之法進攻禁穴為度,那禁穴共有五處,乃是人身血氣無法通行之穴,誤犯者有生命之憂,若非五穴全通,便又毫無用處,是以武林各家派內功心法雖是不同,但這五穴列為禁地盡皆相同。

    他們是逐穴試驗,探測反應,到了夜幕深垂之時,已試過三穴,那股力過緩緩移到第四禁穴之上。

    桓宇因是輔助身份,是以不似智度大師一般全神沉迷其中,這時耳中忽然聽得人聲,不覺微凜,細心一聽,那聲音甚是嬌細,叫道:「師父,師父他一聽而知叫聲乃是葉婉所發,暗中計算一下時間,還須一個時辰之久,這等事急也急不來,只是默默禱告老天爺別讓葉婉闖到。

    眨眼間葉婉的聲音自遠而近,落在院中,只聽她說:「師父,你可在屋中?桓公子呢?

    我不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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