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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絕處逢生 文 / 司馬翎

    龐公度勸他道:「公孫兄先逃出此堡後,再徐圖妙計不遲。」公孫元波道:「如果真的完全沒有辦法,就只好向龐兄討取靈藥了。不過在下一來認為那樣有牽累龐兄的可能,二來心中隱隱感到還有別的法子可想,所以不願立即放棄努力。」龐公度道:「公孫兄要求的只是思索的時間的話,兄弟可以耐心等候,我擔當得起。你慢慢想吧!」

    他果然不再開口,好讓公孫元波靜心籌思妙計。

    公孫元波心下仍有疑念,付道:「他當真存心搭救我麼,抑是一個圈套?」

    假使這是一個圈套,公孫元波自問死不足惜,但最氣人的莫過於這件事將成為笑柄,永遠在鎮北鏢局中流傳。

    除了懷疑龐公度的存心真偽之外,他還須考慮的是牢房倒塌的問題。是不是真的有人能設計如此巧妙可怕的屋子,能夠生葬任何高手於屋內?他不懂土木之學,但世上有許多事情,不必是專家,也可以推究其理。

    公孫元波對此初步認為是可能的,只要四面牆壁能在最後才倒塌,起先僅僅是已經加厚了許多倍的屋頂壓下來,便可以把屋內之人活埋在萬斤土石瓦礫之中了。

    在理論上,這一設計既行得通,那就可以相信龐公度不是唬他入甕的。公孫元波思路轉到這一點,便聳聳雙肩,道:「看來已沒有第二條路啦!」

    龐公度道:「公孫兄可是決意服用兄弟奉贈的藥物麼?」

    公孫元波道:「是的,龐兄如肯贈予,便請賜下。」

    龐公度摸出一個瓶子,倒出一顆碧綠色的丹藥,道:「公孫兄放心眼下。等到夜色降臨,兄弟自會把藥力解去,並且設法送你安然離堡。」

    公孫元波接過丹藥,還未送入口中,先已嗅到一陣芬芳的香氣。

    他訝然遭:「此藥的香氣清冽,撲鼻神爽,應該是一種輕身益氣的藥物才是。」

    龐公度道:「不錯,此藥果然有這等神效。」

    公孫元波微微一笑,再不遲疑,一仰頭把丹藥吞入腹中。

    他服藥之後,便等候藥力發作。

    過了一陣,他但覺頭腦不但不昏暗,反而更為清爽敏銳,四肢百骸也有輕鬆舒暢之感。

    他忍不住問道:「這藥力還有多久才發作呢?」

    龐公度笑一笑,道:「快啦!快啦!」他的笑容中,強烈地暗示出別有用意。

    公孫元波泛起了「中計」之感,可是丹藥已經服下,後悔已遲。

    換了別人,一定脫口喝問龐公度有什麼泥謀,但公孫元波的胸襟氣魄不是凡俗之人可比,既然早先已決定信任對方,眼下丹藥,現在就算中計身亡,也不必惡言侵辱人家了。

    他默默地運功行氣,查看體內情況,一面等候這顆丹藥的作用發生,是好是歹,終有一個了結。

    過了片刻,他體內的真氣似是比平時還要凝練強大,運轉之時也倍覺空靈流暢,是以這時精神越來越好,全身舒適之極。

    公孫元波訝惑地望著龐公度,道:「龐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龐公度道:「實不相瞞,兄弟剛才那顆丹藥,乃是特別精心配製的強身益氣的靈藥,極是名貴,縱是疲乏欲死之人,服了一九,馬上就能恢復充沛的精力,是以公孫兄感到很暢運,是也不是?」公孫元波道:「是呀!這樣說來,龐兄的假死之藥,竟是虛構之言了?」

    龐公度道:「也不是虛構,兄弟當真有這種秘製奇藥。」

    公孫元波訝道:「在下實在不明白龐兄的意思。」

    龐公度道:「公孫兄眼下兄弟藥物之舉,已證明對兄弟完全相信,雖說是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作此選擇,但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公孫元波老實地道:「是的,這實在很不容易!」

    龐公度道:「兄弟早先已經考慮到,以公孫兄這等人才,如若為了顧及我的安全而不敢再在江湖上露面,以致埋沒了一生,實是太可惜了!因此,當時我便決定,如果公孫兄能推心置腹地服下兄弟之藥,那麼兄弟定須有所報答。這便是公孫兄何以服藥之後,並無假死反應的原因了。」公孫元波這時可就發覺這龐公度雖是言之成理,然而心中卻隱隱感到他的行事和想法,有一種特別的說不出來的味道。

    不但龐公度如此,其餘如十八鐵騎之首的三客等人,好像也有一種這等特別的味道。

    只聽龐公度又遭:「公孫兄請隨兄弟走一趟。」

    說話之時,已拉開了牢房的鐵門。

    公孫元波感到難以置信地瞧瞧那扇洞開的門戶,這才舉步跨了出去。

    龐公度拍掌三響,公孫元波覺察到在布慢後面的人飄然退走隱沒,因此當他們經過那道布慢時,後面音無人跡。

    公孫元波訝疑忖道:「原來埋伏在慢後之人,不知是何等樣的高手?龐公度先是以布慢遮隔,使我無法得見,現在又命他們隱退,極盡神秘之能事。只不知他何以要這樣做?難道還怕我出去之後,洩露了他的秘密麼?」

    他們順著廊道行去,穿過兩座靜寂的庭院,最後走入一間上房中。

    這個房間公孫元波曾經隨同單行健等人搜查過,是以大有熟悉之感。

    龐公度請他坐下,接著拍一下手掌。但見內間門簾一掀,走出一個少女。

    但公孫元波仍然有如墜迷霧中之感,因為這個少女頭面上都被青布遮蓋起來,只有兩個小孔,以便視物。他只能從她窈窕的身材和白皙的充滿青春彈性的雙手,看出她還是年輕的女孩子而且。

    她向龐公度和公孫元波行過禮,隨即沖了兩杯熱茶,端奉這兩個男人。

    公孫元波接茶之時,距離極近,便以銳利的目光,打量這個蒙面少女。

    可是她用以蒙住頭面的青布,不知是什麼質料所製,雖然很輕軟,隱約有透明之感,但公孫元波的目光卻無法透得過這重青紗,對於她的面貌輪廓,可以說是半點印象都沒有。

    龐公度造:」「公孫兄,我打算讓你殺出本堡!」

    公孫元波一愣,道:「殺出去?只不知有什麼人攔阻於我?」

    龐公度道:「在堡內由於地形限制,你可以做到兵不血刃,迅快衝出,可是到丁堡外,那方圓十數里平疇曠野,你要對付的是燕雲十八鐵騎!」

    公孫元波倒抽一口冷氣,道:「這十八鐵騎衝殺之威,真是無堅不摧,在下斷斷抵擋不住戶』龐公度頷首道:「不錯,在他們的鐵蹄之下,已不知有多少高手喪生了!」

    公孫元波道:「龐兄剛剛命在下殺出去,但這燕雲十八鐵騎的一關,實是無法過得。」

    龐公度笑一笑,道:「這要看在什麼情況之下。你若是目下立即動身闖逃,當然逃不過十八鐵騎的追殺了。」

    公孫元波訝道:「龐兄有何妙計,能使在下脫身?」

    龐公度道:「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就河以殺出重圍了。」

    公孫元波疑惑道:「這麼一來,龐兄豈不是變成了貴局切齒痛恨之八?陸廷珍陸局主肯放過你麼?」

    龐公度遭:「兄弟並非親自出馬助你廝殺。」

    他眼睛轉向蒙面少女,朝她點點頭。那少女似是得知他的意思,迅即走入內間去了。

    公孫元波審慎地問道:「龐兄如此相助在下,敢是打算離開鎮北然局麼?」

    龐公度道:「不,兄弟效忠局主,矢死不渝。」

    公孫元波越來越糊塗了,道:「若然如此,龐兄如何能出手相助呢?莫非打算把十八鐵騎盡行殺死,以便滅口麼?」

    「也不是,兄弟甚且要請求公孫兄,若不是萬不得已,最好別傷了燕雲十八鐵騎。」

    他說到這裡,蒙面少女又走出來。但見她手中捧著一件物事,以黑布包住,故此不知是什麼東西。

    她把這件物事交給龐公度,便退到一邊。

    公孫元波發覺她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而龐公度有所命令之時,亦不須發言指示,這也是很奇怪的現象。

    龐公度道:「公孫兄,這件寶物,足以助你殺出燕雲十八鐵騎的重圍了。」

    公孫元波恍然大悟,心想:「原來他是贈我禦敵之寶,怪不得我老是猜不出來。」

    龐公度又遭:「此是兄弟珍藏多年的寶物,向來秘不示人,從無別人得知,卻想不到最後贈送給公孫兄使用。」

    公孫元波道:「小弟何德何能,豈敢拜領龐兄的厚賜?」

    龐公度道:「寶劍贈烈士,公孫兄倒是當之無愧。」

    他一面說,一面解開黑布,但見一共是三件物事。最上面的是一把只有尺半長的綠鞘短刀;旁邊是一隻黑色的看來很柔軟的手套;底下則是一面橢圓形的銅鏡,看來極薄,面積亦不大,約是掌半長、一掌寬。

    公孫元波把這三件物事接過來,驚異地審視,一面想到這些東西的作用,曉得這面形式特別的銅鏡,多半是戰陣常見的「護心鏡」,乃是鎧甲上常見之物;這口綠鞘短刀,一定刀鋒極快,可是尺寸太短,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至於這隻手套,由於輕而薄,又是只有一隻,所以不知道有什麼用處。龐公度道:「這三件物事,連同早先公孫兄吞服的靈藥,乃是兄弟平生珍藏的四寶。」

    公孫元波吃一驚,道:「這樣說來,龐兄剛才的靈藥,不是一般強身益氣的藥物了?」

    龐公度道:「說句老實話,兄弟亦不知道這顆丹藥究竟靈效到什麼程度,況且只有這麼一顆,亦無法試驗。但無論如何,那藥如有特別的靈效固然很好,若是沒有驚人之處,亦不致有損於公孫兄就是了。」

    公孫元波道:「那麼這三寶又有何妙用呢?」

    龐公度道:「第一件是護心鏡,此鏡乃是西域異寶,雖然其薄如紙,但堅逾精鋼大盾,長槍大裁以及千鈞勁箭也不能損傷。」

    公孫元波頷首道:「這一件很有益處。」

    龐公度道:「第二件是碧血刀,尺寸雖短,但鋒快無匹,任何兵刃,一觸即斷。」

    公孫元波道:「這一件雖然珍奇,但尺寸太短,難有大用。」

    龐公度也不分說,又道:「第三件是擒龍手套,據說這只黑色手套乃是北極百蠶之絲織成,可抗諸般鋒銳,同時入火火滅,永無損傷。」

    公孫元波忽然大悟,道:「若是這擒龍手套配合起碧血刀使用,那就可以發揮當世罕有匹待的威力啦!是也不是?」

    龐公度道:「這兩件寶物,正是相生相合方始發揮得出妙用的,公孫兄一點沒有猜錯。」

    公孫元波沉吟道:「龐兄賜贈這三寶,想是打算讓在下仗這三寶之力,闖出燕雲十八鐵騎的重圍。這個想法很有道理。」

    龐公度道:「若是單憑這三寶之力,只怕公孫兄仍然闖不出十八鐵騎的追殺,因為一則這燕雲十八鐵騎,個個視死如歸,悍勇絕世;二來地方遼闊,想逃出這一片平疇,須得費去很多時間。」

    公孫元波道:「假如龐兄不禁止在下殺傷他們的話,則他們雖是悍不畏死,亦沒有多大關係。」

    龐公度道:「那也不見得。需知他們日下已在堡外警戒候命,人人身披重甲,陣勢森嚴。公孫兄縱是得以放手攻殺,亦不易把他們逐一殺死。」

    公孫元波點頭道:「既然燕雲十八鐵騎人人有錯甲護身,兼且龐兄不讓在下放手攻擊,則龐兄縱是贈此三室,也無法發揮威力。只不知如何還能夠殺出重圍?」

    龐公度造:「所以公孫兄必須請識十八鐵騎合圍衝殺的種種陣勢變化。你若是對他們的陣勢瞭如指掌,便可避強擊弱,因時制宜,直到最後時機才用上護心鏡的神效,隨即鴻飛冥冥,這才是百無一失之計。」

    公孫元波連連點頭,心中既感激又佩服。

    龐公度道:「那燕雲十八鐵騎的陣勢變化,都畫於圖卷之中。公孫兄花一點時間,細心參研記熟,大概就可以上陣應付他們了。」

    但見那蒙面少女,默默地打開一個櫥櫃,取出厚厚一幟圖卷,展佈在桌子上。

    龐公度道:「公孫兄可在此靜心考究,兄弟到前面去,以免一時大意,走洩了有關你的消息。」

    他說完就走了。公孫元波喝一口熱茶,望望那個蒙面少女,見她侍立案邊,似乎全無說話的意思,便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圖卷中。

    這厚厚的一疊圖卷,以各種不同顏色的筆,畫出交錯變化的線索,每一張都繁複異常。

    公孫元波對此並不感到困難,因為他原本就精通兵法,是以這等人數少的陣法變化,看來並不費力,不過要在每一圖中看出強弱得失的關鍵,而又須得通通記住,可就極傷腦筋了。

    他在房內專心閱看,猛一抬頭時,發現外面天色已暗,桌上也不知何時已經點上了燈光。

    唯一沒有變化的,便是那個蒙面少女,她還是站在桌邊的老位置,好像從來沒有移動過,亦不發一言。

    公孫元波伸一下懶腰,感到腦子須得休息一下,便暫時把目光移開,落在桌上的三寶上。

    這時那個蒙面少女突然伸手拿起護心鏡,移步到他身邊,比比手勢。她的手勢一望而知,是要替他掛上之意。

    公孫元波還沒有想出應該作何表示之時,她已經伸手替他解開上衣。但見她這隻手欺霜賽雪,纖美異常。

    她很快就替他把護心鏡塞入衣服內,懸在胸口的要害部位。

    公孫元波從她的手,聯想到她的面龐一定也相當美麗,可惜用青布蒙上,無法加以欣賞。

    由於她一直沒有說話,所以他猜測這個少女可能是啞巴。因此他也用手勢比劃一下,意思詢問她另外的兩寶如何處理?那蒙面少女把碧血刀繫在他腰帶間,因為此刀很短,所以在腰間就可以拔出,用不著背在後背上。

    至於那只黑色手套,她一手拿起來,另一手卻牽了公孫元波的左手,替他戴上。兩人手掌相觸之時,公孫元波發現她的手非常靈軟靈活。

    一切都弄妥帖之後,這個少女便伸手去拿桌上圖卷,似是要收回櫥內。

    公孫元波連忙阻止,一面用手勢比劃,表示他尚未完全看熟。

    這個意思較為抽像,所以他比劃了好一會,那蒙面少女才恍然點頭,說道:「原來先生尚未記熟。」

    公孫元波一怔,道:「咦?你能夠說話麼?」

    蒙面少女道:「先生何以見得小女子不能說話呢?」

    公孫元波聽了這話,不禁又是一怔。腦海中迅速把經過想了一遍,果然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足以認定她是啞巴。尤其是龐公度曾經以拍掌招呼她出來,可見得她縱是不能說話亦不是聾子。

    他抱歉地道:「在下真是糊塗得很,竟以為姑娘不能說話。只不知姑娘的尊姓芳名能不能告訴在下?」

    蒙面少女道:「公孫先生好說了。小女子雖然有姓有名,但先生此去,如是殺出了重圍,我們就永無重逢之日,是以小女子的踐名,先生知道了也沒有用處。」

    公孫元波愣一下才道:「姑娘這話說得是。」

    那蒙面少女道:「天色入黑之後。就是公孫先生應該動身的時候了。如果先生對燕雲十八鐵騎的陣熱變化還不能完全記熟,則迎敵之際自是十分危險。假如公孫先生不責怪的話,小女子打算請教一下你的心得。」公孫元波道:「在下還有最後的幾張圖卷未曾記熟。」

    蒙面少女道:「那正是最重要的幾張,先生不可忽略過。」

    公孫元波分辨道:「在下不是有意略過,而是來不及!」

    蒙面少女道:「請問是哪幾張尚未記熟?」

    公孫元波把上面的拿開,剩下約莫有六七張,道:「這些還未記熟,因為每一張的變化強弱都不同,須得逐一找出來,又須得另謀應付之法。」

    蒙面少女的纖指落在圖上,指點著上面的線索,口中論說起來。

    她隨口而言,便能把其中的變化和強弱所在演繹出來。公孫元波不但一聽就明,而且還較易記住。因此不久工夫,剩下幾張陣圖都講論完畢,使公孫元波有了極深的印象。

    他這時才知道這個蒙面少女不是一般凡俗女流可比,只聽她清晰的言詞、明快的思路,就可知道她資質極高,乃是十分聰慧的女孩子。

    蒙面少女除了講論過這幾張圖卷,還談論到其餘的陣法,那是公孫元波自己參研的,幸而其中只有兩三點略有錯誤,還沒有出大醜。

    公孫元波歎服地道:「姑娘講解之精妙,雖是兵學宗師,諒也不過如此。可見得姑娘胸羅萬象,不只精通這陣法之道而已!」

    原來世上的任何一種學問,決不能單獨存在,尤其是在講授之時,更須諸多取譬。若要舉例適當,自然須得博通其他學問,因此,公孫元波就是見她種種切當的譬解中,得知她胸中所學權是淵博精妙。

    蒙面少女道:「公孫先生過獎啦!小女子只會紙上談兵,算不得本事。先生即將在鋒鎬矢石之間,以生命作賭注,證實這些理論,這才是值得佩服之舉。」

    公孫元波道:「在下這就動身了,是也不是?」

    蒙面少女道:「還須稍等一下,馬上就開飯上來,請先生飽餐一頓。」

    她收起那疊陣法圖卷,便走出房外。不一會,她的步聲傳來,接著走入房中,手中提著一具食盒。

    食盒內有湯有菜,還有熱騰騰的白米飯。

    公孫元波這兩天一直以乾糧果腹,是以一瞧這些精美鮮香的飯菜,頓時饞吻大動。

    蒙面少女給他盛飯,又給他舀湯,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慇勤之意,不言而喻。

    公孫元波笑一笑,道:「這一頓飯,很像是送我出征,可惜的是在下既不知你的姓名,亦不見你的面目,將來回想起來,不免有迷茫之感。」

    蒙面少女輕輕道:「先生這話實是使人感動,那就請先生記住,小女子賤姓俞,小字翠蓮。」

    公孫元波道:「俞姑娘說話中,偶爾還有一點南方口音,想必是南國佳麗無疑,只不知在這寒冷的北方,住得慣住不慣?」

    俞翠蓮道:「住得慣,我很喜歡寒冷的天氣。」

    公孫元波道:「但你們還是不大習慣麵食,對不對?」

    俞翠蓮道:「是的,若是頓頓吃麵,便感到有點積滯了。」

    她突然微俯身子,雙手按住公孫元波的肩頭,聲音中略略帶出驚恐之意,道:「你!你好像已知道了很多的事。」

    公孫元波看不見她的表情,只好暗暗猜想,目中應道:「在下倒不是有意打探,而是以前曾受過這種訓練,能夠從很細微的地方看出一些道理。」他停頓一下,又道:「例如俞姑娘的口音,雖然已經相當純正,但有一些詞語用字,都不是北方人習用的,所以在下得知你是南方人。其後你取來飯菜,一去一來時間甚短,可見得不是單獨為在下辦備的。也就是說,本堡其他的人也都吃米飯,由此推測;可以斷定你們絕大多數是南方人無疑了。」俞翠蓮愣了一陣,才道:「這才可怕了,只不過一些微末細節,就被你推測出很多的事來,怪不得二老爺這般推重先生了!」

    公孫元波道:「在下這點道行算得什麼?若是換了俞姑娘在我這等處境中,不得不事事留心的話,相信亦能像在下一樣推測得出來。」

    俞翠蓮搖搖頭,道:「小女子決計沒有這等本事,因為大凡關係到膽識方面,誰也無法勉強。如果小女子是在先生的處境中,只怕老早就駭昏了頭,腦子完全麻木啦!」

    她的話聲甚是嬌脆悅耳,公孫元波不由得聯想到她的容貌上面。

    根據她的雙手、身材以及動聽的語聲,幾乎可以斷定她一定長得十分美貌。然而由於她嚴密地蒙起頭面,好像很怕被人看見她的面孔。從這一點推想,便極可能是奇醜的少女。

    要知世人的心理總是大同小異,故此每個人的長處,大都不願意藏起來。反過來說,人人都傾向於掩飾自己缺陷的做法,所以公孫元波最後的判斷是:「俞翠蓮一定長得奇醜無比,不然的話,在這戒備森嚴的堡內,都是自己人,何須蒙起了面孔?」於是他不敢動瞧瞧她真面目的念頭,假如他能殺出重圍,恢復了自由,將來俞翠蓮留在他心中的印象,永遠具有源俄之美。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樂聲,在這寂靜的堡內聽得分明。

    房內的兩人都側耳而聽。過了一陣,公孫元波訝疑問道:「這是什麼樂曲,竟然如此淒涼悲哀?」

    俞翠蓮道:「這是我們自製的輓歌之一。」

    她聲音中含蘊著一種奇異的悲傷,接著又道:「辭世之八,在他是一了百了,可是在生者的心中,卻不能如此達觀,所以借輓歌以抒沉哀!」

    公孫元波道:「俞姑娘這番話發人深省。只不知死者是什麼人?是不是昨天不幸被殺的鐵騎中人?」

    俞翠蓮道:「不,如是陣前殉身,這種死法,只有壯烈而無悲怨。」

    公孫元波訝道:「那麼怎樣的死法,才值得淒然哀念呢?」

    俞翠蓮道:「先生最好不要多問,小女子實是難以奉答。」

    公孫元波道:「好,在下不問就是了。」

    他口中』雖然宣佈不問,其實心中疑念更多,腦子轉個不停。

    到目前為止,鎮北嫖局的這一座莊堡,實在處處透著神秘詭異的氣氛。在公孫元波感覺中,與其說他們是嫖局,不如說是一種古怪的宗教團體。而他們所信奉的教義,既不堂正,亦不是完全邪惡。

    舉一個例說,以龐公度那等長於陰謀之士,居然能欣賞他的熱血壯志,因而暗下助他逃走,但龐公度卻表示過,他對國家對世人都沒有好感。這一點矛盾極厲害,使人無法理解。

    當然也許龐公度不是真心助他逃走,所說的話也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可是公孫元波細心觀察之下,卻深信龐公度並沒有詭計。換言之,他認為龐公度是真心助他逃走的。

    公孫元波是根據兩點判斷的。一是龐公度本來可以在丹藥上做手腳,用不著再施其他手段,只要一顆毒藥,就足以把他擺平了,何必還轉彎抹角地作這許多麻煩的佈置?二是龐公度贈他的四寶中,其一是珍貴的靈藥,他已吃下肚子,目下果然感到真氣堅凝,精力充沛,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極具靈效的藥物,而其他的三寶,亦是一望而知不是凡物。

    根據這兩點,公孫元波找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反而處處都證明了龐公度的幫助的確真心實意。但正因如此,他才更為迷惑,更覺得這座莊堡和所有的人,都染著神秘詭異的味道!

    他站起了身,道:「在下不如趁這樂聲米歇之時開始行動,俞姑娘認為如何?」

    俞翠蓮連忙拉住他,道:「不,不行!如果先生現下出堡,遇到燕雲十八鐵騎,應付起來,定必倍感吃力。」

    公孫元波一面感到她那只纖手滑嫩溫暖,一面又大為訝惑,問道:「何以現在就必定倍感吃力呢?啊!是不是與這陣悲哀的挽曲有關?」

    俞翠蓮點點頭,道:「是的!」

    「在下若是請問其故,俞姑娘可肯回答?」

    俞翠蓮沉吟一下,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被這個青年捏住,而且他還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摩,登時心慌意亂起來,抽一下沒有把手抽回來,當下顯然更為慌亂了,無法集中注意力考慮問題。

    她的輕微的驚顫,公孫元波馬上感覺出來,並且還知道是因為自己撫摩她的玉手之故。

    此一心理上的弱點,公孫元波如何肯放過?他雖然不是輕薄好色之人,但對付女孩子的經驗卻甚為豐富,這時更不遲疑,猿臂一伸,摟住她的纖腰。

    俞翠蓮吃驚地劇烈掙扎起來。這種反應大大出乎公孫元波意料之外,為了保持風度,連忙放手。

    她發出輕輕的喘聲,可見得她心情波蕩得十分劇烈。

    公孫元波道:「對不起,在下把你嚇著了,這一來俞姑娘一定更討厭在下啦!」

    俞翠蓮抬手掩住胸口,喘息了幾下,才道:「先生千萬別誤會,小女子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公孫元波溫柔地道:「那麼你何以這麼害怕呢?在下既不會傷害你,也沒有任何不軌之心。」

    俞翠蓮鋼消道:「對不起得很,我…——哦不能……」

    她究竟不能夠什麼事,卻沒有說下去。公孫元波反而感到大有徹底澄清之必要,免得她誤會自己竟是想對她有非非之想,當下說道:「在下向來十分尊重女孩子的,像剛才那種舉動,平生還是第一次,只不知姑娘信是木信?」

    俞翠蓮點點頭道:「我信。先生乃是正人君子,這是一望就可知道的。小女子想聲明的是,我對先生一點也不厭惡,但為了某種原因,不知不覺就做得很過火了。」

    她這時已恢復冷靜,侃侃而談,說出她的道理。

    公孫元波甚覺過意不去,道:「在下粗魯的動作,使姑娘吃了一驚,實在抱歉得很。恕在下多嘴,敢問姑娘是不是已經有了知心的男朋友呢?」

    「沒有,我這一輩子決定不談這些事。」

    她說完之後,還輕輕歎息一聲。

    公孫元波這時已百分之百肯定她一定是相貌奇五,所以如此自卑,當下道:「依在下愚見,俞姑娘不但是罕見的才女,而且性情賢淑,舉止溫柔。這種種優點,遠超過以容貌驕人的女子多矣!」

    俞翠蓮搖搖頭,道:「有什麼用呢?唉!」

    公孫元波道:「你錯了。世上重德不重色的男人多的是,如果俞姑娘容貌比不上別人,實在不必悲歎感傷!」

    俞翠蓮道:「不是容貌的問題。」

    公孫元波心中充滿了同情,柔聲道:「俞姑娘無須隱瞞,老實說,在下就是重德不重色的人,不信的話,你把面上布罩拿掉,瞧我是不是那種淺薄之人。」

    俞翠蓮道:「先生何以認定我長得不好看呢?」

    公孫元波道:「當然有很多理由,但別的話不必多說,在下只問你一句,你不敢取下布罩,難道是怕我認得你,以後會對你不利麼?請你說說看,我會對你不利麼?」

    前翠蓮道:「先生當然不會,但是……」

    公孫元波只笑一下,沒有說話,但對方已強烈地感覺出他的意思了。

    俞翠蓮遲疑了一下,才道:「小女子不想先生留下一個錯誤的印象,是以打算取下布罩,可是我卻有個要求,務請允許。」

    公孫元波道:「只要在下辦得到,絕無不可之理。」

    俞翠蓮道:「先生一旦見過我的真面目,以後永遠不許再來找我。先生如是答應,便請立誓!」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我可以答應,但這個條件是必要的麼?」

    俞翠蓮堅決地道:「是的,除非先生答允了,我才可以遵命。」

    公孫元波實在想不通此中緣故,不過他卻想到一點,那就是這個諾言只是限制他不得來找她。如果是偶然碰上,或者她有事找上他,卻不在此限,所以並不是杜絕了幫助她報答她的通路。再說他實在不能相信此一關於俞翠蓮必是奇醜女子的推論,這麼堅強有力的論證也會有錯,所以衝著這一點,他也是非求證一番不可的。

    他依言鄭重地發了誓,然後道:「請把布罩拿掉吧!」

    俞翠蓮呆如木雞,居然沒有動彈。

    公孫元波為表示他是言行一致之人,為了證明他好德不好色,於是又伸手捏住她嫩滑的玉手,另一隻手慢慢地伸到她面。

    俞翠蓮仍然動也不動,意味著他可以取下那個布罩。

    公孫元波更不遲疑,迅快而平穩地揭下了布罩。

    在燈光之下,這個少女的面孔完全呈現出來。但見她臉如桃花,眉似春柳,當真稱得上是「秋水為神玉為骨」,竟是一個明眸皓齒統年玉貌的亭亭少女。

    公孫元波已不算是未見過世面之人,但目下也瞧得情迷意亂,心神波蕩。尤其是前翠蓮那對星眸中,自然流露一種纏綿的情意,令人迷醉。

    他們對覷了一陣,公孫元波定一定神,才道:「啊!你沒有騙我,你長得太美了!」

    俞翠蓮眼中泛出喜悅的光芒,道:「我當真很好看麼?」

    公孫元波道:「我可以發誓,你是我平生所見最美的女孩子了。」

    他說這話時,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無情仙子冷於秋的影子,但這兩個女子風味迎然不同。俞翠蓮沒有冷於秋的絕世冷艷,但卻自具有特別纏綿動人的味道,叫人瞧了,不禁心神迷醉。

    俞翠蓮歡愉地向他輾然一笑。公孫元波彷彿看見了百花絢爛開放一般,不由得把她拉近身前。

    她也似是被這個俊俏郎君的扭力所吸,身子發軟,向他胸前偎靠。

    公孫元波丟掉布罩,摟住她的纖腰,這時他暈陶陶,連自己也不知道打算要幹什麼。

    那俞翠蓮的身子剛一偎貼在他胸前,突然像觸電似的,極猛烈地震動一下,接著拚命掙扎。

    公孫元波雙手宛如鋼鐵,身子紋風不動,緊緊抿著嘴唇,低頭俯視著在懷抱中掙扎的美女。他這回不放手,但也沒有更進一步把她抱緊,只保持著摟著她的姿勢。

    俞翠蓮突然平靜下來,仰頭望著這個男人,長長的頭髮飄垂在背後。在她那秋水般的美眸中,竟然浮現著一層淚光,還有數點淚痕留在她嬌艷如桃花的面龐上。

    公孫元波見了這等淒艷景象,登時愣了,因為這個美麗之極的少女,渾身一時都透出深不可測的悲哀,以及無可挽回的絕望意味。

    他不必詢問,已知道這裡面有某種原因存在,不然的話,沒有人能夠表現出如此深沉痛切的悲哀。

    俞翠蓮沒有再掙扎一下,可是公孫元波卻緩緩放開摟住她腰肢的手,站起來輕柔地撫摸她的面龐,心中為了這樣一個絕代佳人而暗暗歎息不已!

    他一點也猜不出俞翠蓮何故如此悲哀,另一方面,卻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她這種美麗,好像不應該存在於現實中,應該是在幻想中方可得見。

    他放開手之後,俞翠蓮顯然已漸漸恢復了常態,動作優美地抹抹淚痕,接著向他微微一笑。

    公孫元波簡直靈魂兒飛上半天,因為俞翠蓮這一笑,散射出超越凡俗的美態,沁人心脾,跟她剛才表現的幽怨之美又全不相同。

    俞翠蓮把蒙面的罩子戴上,於是,這張艷絕的面龐像幻影般的消失了。

    公孫元波終究是受過嚴格訓練之人,迅即恢復神志,尋思廣一下,說道:「這真是叫人難以置信之事。你不但不五,反而美麗得可以壓倒天下群芳。我平生所見美女不在少數,可是憑良心說,她們到了你面前,便都黯然無光,變得極為平淡無奇。」

    俞翠蓮沒有作聲,但他知道她正在瞧著他和傾聽他的說話,當下又道:「你具有如此天生麗質,何故隱藏起來?莫非是怕人看了神魂顛倒,所以做點好事,把面蒙上?」

    俞翠蓮輕輕道:「是的!」

    公孫元波沒想到她居然承認,不覺一怔,心想:「她雖是有這等資格,但卻不合道理,只要她是生活在世間,是個活生生的人,便不該這樣做。」不過在另一方面,他卻深信俞翠蓮沒有騙他,所以儘管在邏輯上說不通,卻是非相信不可的事實。

    這座莊堡內不論是人或事,-已經形成了無數的神秘、重重的疑問,在公孫元波心中打上難解的謎。

    俞翠蓮突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挽曲已經告終,你應該走啦!」

    公孫元波點點頭,道:「我馬上就走,但請問一聲,你當真不許我再來瞧你麼?」

    俞翠蓮道:「是的,請你格守誓言,永遠不要找我。」

    她的話聲不高亢,卻透出十分堅決的意味,使人一聽而知,她沒有一點虛矯之意,的確是真心希望他守信。

    公孫元波感到無話可說,舉步向房門行去,到了門口,忽又回頭問道:「你在此地的生活過得快樂麼?」

    俞翠蓮點頭道:「我很快樂,雖然你可以指得出有些缺陷,但我仍然很快樂。」

    公孫元波道:「我不懂,但我卻相信你的話。好吧!我告辭了,依照你的安排,咱們只好來生再見啦!」

    俞翠蓮推他入房,一面說道:「等一下才說再見。我還得陪你通過許多房子,避過守衛的眼目。」

    她不如何時已拿了一件寬大的披風給他披上,加上頭罩,這一來連面目帶身材都隱藏起來。

    他們向前行去。俞翠蓮在前面帶路,沒有一點鬼祟的態度。終於穿過許多重院落,來到面向廣場的一道側門。

    俞翠蓮輕輕道:「二老爺已經安排好這一班崗哨,他們都會詐作曾經被你打倒,所以你可筆直向碉樓行去。在左下方的牆上,你可以發現一扇窄窄的便門,從便門出去之後,就是燕雲十八鐵騎的禁地。」

    公孫元波道:「我能不能悄然通過十八鐵騎的警戒線,就得看我自己了,是也不是?」

    俞翠蓮道:「是的。希望你能借夜色的掩護,悄然逃出重圍。」

    公孫元波道:「現在須得告別啦!對麼?」

    俞翠差點點頭,道:「唉!你應該走啦……」她的話聲中,含有濃重的淒愴悲婉的意味,又道:「永別啦!公孫先生!但願你不會忘記我……」

    公孫元波道:「我這一輩子你想能忘記你!」他歎息一聲,又道:「雖然我們之間還談不上什麼,可是我卻有刻骨銘心之感。還有就是龐公度尼,亦是我感念難忘的人。」

    俞翠蓮握住他的手,她的柔嫩的玉手,傳給他以奇異的感覺。

    她輕輕地道:「請你多多保重自己。」

    公孫元波道:「你也要多加珍重。唉!和你在一起越久,就越不能瞭解你,這是很苦惱的經驗!」

    兩人在黑暗中靜靜地站了一會。俞翠蓮放開手,公孫元波會得此意,突然轉身大步行出廣場。

    他一直穿越過廣場,來到碉樓之上,果然在左方牆上有一道窄門。他在推開此門以前,回頭望去,但見在門樓的暗影中,隱約地還可看見俞翠蓮的身影。

    地戀戀不捨地遙望著她,心中掠過雜亂的思緒,尤其是那悲哀的挽樂,曾經留下最深的印象。

    忽見俞翠蓮出現在廣場中,匆忙迅快地向他走來。公孫元波湧起驚訝的心情,等候著她。

    轉眼間,俞翠蓮已來到他面前。公孫元波道:「你想到外面走走麼?」

    俞翠蓮搖搖頭,道:「不,外面的世界不會給我快樂,只有在這裡,我才過得心安理得。」

    公孫元波道:「我是覺得沒有法子幫助你,心中很難過。你在此雖然快樂,但也有說不出來的悲哀。可是我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俞翠蓮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反正你已立誓永不再來找我,何必知道得太多呢?」

    公孫元波道:「你不要我知道,我就不多想了。況且龐死也是這個意思,我更是須得尊重他的意思。請你代我奉告龐兄,我衷心敬佩他!」

    前翠蓮道:「我回頭就向他稟告這話,二老爺一定很高興快慰。但我忽然趕過來之故,二老爺若是得知,又一定很不高興。」

    公孫元波訝道:「哦?這話怎說?你又不是與我一起離開。」

    俞翠蓮還未開口,碉樓上突然傳來了一個冷峻威嚴的口音,道:「公孫兄,本人可以奉告此中原因。」

    人隨聲墮,但見龐公度從碉樓上飄落,面上含有不悅之色,又適:「你們想不到我在這裡吧?」

    公孫元波拱拱手,道:「龐兄請息雷霆之怒,俞姑娘實在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裝。」

    龐公度道:」『公孫憲有所不知,她方纔的話,已顯示出將要把一件事告訴你,而此事卻是兄弟嚴禁她洩漏的!」

    公孫元波道:「原來如此,但可幸龐兄神機妙算,及時制止了。在廣既然沒有聽聞,龐見想必可以原諒她一次。」

    龐公度轉眼向俞翠蓮望去,面色已緩和得多。

    公孫元波暗暗寬慰,付道:「只要俞翠蓮不致受責,我情願替她做任何事。」

    只聽龐公度道:「公孫兄,想不想知道翠蓮她剛才想告訴你哪一些話呢?」

    公孫元波忙道:「既然這話龐兄不讓她說,在下不想聽了。」

    龐公度遭:「不,兄弟已改變心意,決定讓她說出來。」

    公孫元波摸不透他的真意,不敢胡亂答應,忙又道:「龐兄對待在下已是仁至義盡,縱是還有一些事情未曾賜告,在下仍然一樣感激。」

    龐公度搖搖頭,道:「公孫兄有所不知,只因人心之為物,奇妙之極。如果翠蓮不把那些話說出來,自然公孫兄對此有兩種反應,一是淡然忘記,全然不放在心上;另一種反應是多方猜測,越想越不肯忘記,到最後成為一件莫大的心事,以致非得找她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公孫元波恍然地「哦」了一聲,道:「龐兄竟是怕我發生第二種反應,會再到此地來找俞姑娘,故此索性讓她把話說個明白,免我有猜測的機會,是也不是?」

    龐公度道:「正是此意。翠蓮,你把想說而未說之言,告訴公利。兄吧」

    公孫元波還想阻止,俞翠蓮道:「公孫先生,您就聽吧!行不行?」

    她那嬌柔婉轉的聲音,使人聯想起她明艷絕世的容顏。公孫元波實是不忍拂逆她的意思,當下點點頭。

    俞翠蓮道:「妾身正要告訴先生,出了這道便門,在方圓十餘里路之內,隨時隨地會碰上巡邏的猛犬!」

    公孫元波「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在下一直疑惑不解的正是這一點。因為外面地方遼闊.天色全黑,在1:潛逃之際,如何會被那燕雲十八鐵騎發現呢?敢情是利用靈警的猛犬巡邏。」

    龐公度道:「敝局畜養這些猛犬.不但數目甚多,而且均是重金選購的名種,產地不同,效用有別。」

    他停歇一下,又道:「例如專司巡邏的,乃是從波斯海灣運到的一種狼犬。這種狼犬不但高大善走,同時耳目之聰,勝於常犬甚多。現下在堡外就有二十餘頭狼大,分十隊交錯巡邏。如不是深知底細,勢難躲過它們的耳目。」

    公孫元波道:「龐兄不想在下躲過這些狼犬,是也不是/龐公度道:「正是如此。若然你能無聲無息闖過這一關,敝局主一定大滋疑惑,非徹查原因不可了。」

    公孫元波道:「既然如此,在下便設計驚動這些很犬就是。」

    龐公度道:「還有一點兄弟要說明的,那就是公孫兄的確不妨驚動狼大,可是地點卻須選擇一下,最好能夠潛逃到十八鐵騎的防線邊緣,才放意驚動狼犬,引得十八鐵騎來攻。」

    公孫元波會意道:「在下明白啦!」

    龐公度道:「兄弟還可以把這些狼犬的巡邏路線,告訴公孫兄一個大略情形,但由於這些狼犬耳目靈警無比,同時終究不像人類可以嚴密控制速度及時間,所以這些路線其實不當大用。」

    公孫元波忙道:「龐兄不必把路線賜告了。在下預先獲得這等情報,已經足夠啦!如果還得到龐兄指點躲避的路線,恐怕就不易把情況弄得很逼真了。在下自有對付狼犬之法,龐兄和俞姑娘都不必掛慮。」

    原來龐公度禁止俞翠蓮洩漏狼犬之秘,用意正是要使公孫元波的潛逃經過表現得逼真些,因為任何再老練的高手,如果不知底細,決計無法通過十八鐵騎的防地而能不驚動那些狼犬的。

    公孫元波悄然走出堡外,放目一望,但見左方靠牆邊的水溝,有一排長竹插在水中。他過去拔了一根出來,估計長度在大半以上,相當合用。

    此外,他撿了數十顆石子,用汗巾包著,倒了一些特製的火藥在石子堆中。這種火藥藏放在一隻不透風的小錫瓶中,乃是他受嚴格訓練後發給的一件隨身物品,用途甚多。他用以燒燬牢房氣窗鐵柵的藥物,便是用這種火藥為主配製而成的。

    他把這包石子收好,卻很容易取用。同時他一直都避免碰觸到竹竿的另一端,以免留下氣味。

    在暗黑的夜色中,他持著竹竿,開始向前奔去。

    大概奔出二十餘步,突然用竹竿另一端一點地面,身子凌空躍起,但去勢卻不快,直到竹竿已直豎地面時,他也就恰好停止了前進之勢,借竹竿之力停留在半空中,活像是沿竿爬上,然後停留在上面一般。

    但事實上當然不同,第一點是竹竿觸地部分並沒有插入地面,所以沒有穩著不倒的力量,第二點是這根竹竿除了頂端以外,其他部分都沒有碰過,不會留下任何氣味。

    公孫元波居然能掛在竿頭,停留了好一陣,還沒有搖擺倒下的跡象。

    要知此舉當然是依賴上乘武功才可以穩住一時,如是換了平常人,簡直無法在半空中停得住。

    他放眼四望,看清楚數大方圓之內沒有狼犬蹤跡,亦聽不到淋淋喘氣的聲息。當即向前急墜,疾奔兩三丈,馬上又用竹竿撐起了身子,停在半空中。

    原來他停在半空乃是為了觀察情況。此外由於他離地將及兩丈,狼犬縱是在遠處嗅到氣味,一時不易找出正確位置,而公孫元波用這一線的機會,便可以施展手腳了。

    他第二次停留在空中時,可就發現有方四五丈遠處,隱約有黑影貼地閃動。

    公孫元波得到龐公度透露狼大巡邏之秘,故此一望而知乃是狠犬。如若不然,確實不易察覺。縱然發現了,亦不會馬上就清出是惡犬。

    現下他不必浪費分秒的時間猜測那是什麼,迅即取出一枚沾有火藥的石子,抖手擲出。

    石子觸地時,發出一下低微的響聲。但見那數團黑影,快得異乎尋常地一齊轉彎,向那發聲處撲去。

    公孫元波身子迅即向前急墜,接著曳竿急奔,一直奔出數丈,便又用竹竿撐起身子。

    他深知剛才所見的數頭狼犬找到那塊石子之後,不會馬上就放過,而由於石子上的火藥氣味,一來把他的味道掩蓋了,二來狼犬嗅到這種火藥時,會發生對「火」的恐怖,因而不敢吠叫。因此,目前他不必提防它們,而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向的地面。

    要知公孫元波干的這一行,可以說得上比江湖上任何行業都危險和複雜得多。為了工作上的需要,不但要做出各種危險的行動,同時還須隨時應付千奇百怪的場面局勢。因此他所接受的訓練也是各式各樣的、像目下對付惡犬,不過是其中的一項而已。

    這時公孫元波身在半空,施展夜眼,一看前面數大之內尚無犬蹤.當即又墜落地面,向前急奔。

    他每一次總是在五六文左右就撐上半空.而這一回到了空中之時,目光一轉,發現三條黑影已從窗邊衝到,距他懇身的竹竿不及三文。

    公孫元波雙肩一墜,摸出兩枚石子,卻發現已來不及扔出去引定這一隊狼大。因為假如石子擲出過遠,這隊狼大聽不見.擁得太近,只有兩三大的話,便達不到引開它們的目的。

    換言之,在這等距離內,他只能懸空不動,不能行動,一動就會被狼大發現。

    事實上當地摸出石子時,那三條狼犬組成的隊伍,已經撲到距竹竿不及一丈之處了。以它們來勢之快,如果把石子擲向別處,它們將必先抵達竹竿,嗅到上面的人味,然後才聽到石子落地之聲。

    局勢雖然如此險惡,只要這一隊狼犬吠叫,馬上就洩露行藏,引起燕雲十八鐵騎的追襲,可是公孫元波除了眉頭皺起之外,卻沒有驚慌緊張之態。他手指一鬆,兩枚石於沿著竹竿掉下去,落在竿邊的地上。

    三條黑影像箭一般衝到,霎時已到了羊下,並且都停住了。但見這三隻狼犬身子高大強壯,形狀如狼。

    已們圍著竹竿猛嗅那兩枚石於,接著都受驚地退開兩三步,顯然它們已發生了對「火」

    的恐懼。要知任何猛獸,天生部怕火。這是一種它們無法對抗的自然力量,再兇惡的猛獸,碰上火堆,也辟易不前。

    公孫元波這時把整包石子拿在手中,讓汗巾打開,使那陣強烈的火藥味飄散開來,淹沒了他本身的氣味。

    果然那些狼犬都抬頭嗅著,在夜色中,它們雖然看得見竿頂的人影,可是靈敏的嗅覺獲得的氣味,卻與解斷模糊的形象不同,並非人類,而是它們所畏懼的「火」。霎時間,三頭狼犬都垂著尾巴連連退卻。

    公孫元波趁機擲出一塊石子,把它們引開,當即趁機落地,繼續前奔。

    他用這些手段,在曠闊的田野中,竟闖過了許多隊狼犬的巡邏。直到他望見起伏的高地和一些樹木,曉得已到達十八鐵騎防地的邊緣時,他才鬆一口氣,先把剩餘的石子丟到老遠,然後拿著竹竿,揀了一個適當地點,站著等候。

    不一會工夫,數頭狼犬出現。這時它們一下子就嗅到了他的氣味,都高聲狂吠,同時向他撲來。

    公孫元波竹竿隨手揮掃,把那些狼犬逐一掃開,沒有一隻能逼近兩丈方圓之內。這樣只耗了一會,狼犬的數目增加到十頭以上,吠聲震耳。此時,陣陣急驟蹄聲也送入耳中。公孫元波打起精神,竹竿迅疾掃砸挑戳,轉眼間擊斃了四五頭狼犬。

    他看在龐公度的面子上,對這些珍貴的狼犬,不好意思全部殺死。不然的話,這些狼犬豈能擋得住這個高手的攻擊!特別是他這刻手中持有長竹竿,當作長兵器施展出來,實是厲害之極。

    蹄聲極快就馳到切近,狼大的吠叫聲也恢復了雄壯。在夜色中,公孫元波馬上就感到自己已被包圍。

    晃眼間四方八面突然火光大作,原來有七八個人點燃火炬。這些火炬無疑都是特製的,所以一點即燃,而且特別光亮,照得十餘女方圓之內明如白晝。

    但見火光之下,十餘騎士分別圍在四周。其中有人發出號令,那些狼犬馬上退開,也不再吠叫了。

    有一騎移前了數步,公孫元波一眼望去,但見馬上之人,正是燕雲十八鐵騎的三個首腦之一,並且是老大行雲刀客屠雙勝。

    雙方都繃著面孔,冷冷地對瞧。過了一陣,屠雙勝才說道:「公孫兄居然能逃得出本在,實在高明得令人難以相信。」

    公孫元波淡淡地道:「事實勝於雄辯,在下站在這裡,便是證明了。」

    屠雙勝道:「可惜公孫兄功虧一整,還差那麼一點,沒有逃成!」

    公孫元波「哦」了一聲,接著恍然地點點頭,道:「你的意思一定是說,我如逃出這片平曠之地,便可利用起伏的地形,逃出你鐵騎的追擊,是也不是?」

    屠雙勝道:「公孫兄聞一知十,果然是聰明絕頂之八。可借你自授羅網,咱們非殺死你不可。如若不然,公孫兄一定可以在世上做一番大大的事業,或者可以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公孫元波訝道:「聽屠兄的口氣,好像相當愛惜人才似的?」

    老二金槍客沙青接口道:「這倒是不假。不但屠老大如此,連咱和步老三也曾為公孫兄嗟借不已!」

    公孫元波道:「若是如此,諸位何不網開一面,讓在下離開?在下答應諸位,將盡一身所能,努力做一番事業,決不負諸位的期望。」

    屠雙勝搖頭道:「不行,咱們抱歉得很!」

    公孫元波長笑一聲,道:「這樣說來,諸位所謂愛才,也不過是空口講白話而已!」

    屠權股道:「你不妨如此認定,咱們兄弟不分辯。」

    公孫元波的的確確感到不解,因為他從對方剛才的口氣和神態中,看出他們愛才之意並非作偽。

    那麼他們何故須得如此堅決要把自己幹掉?他們的秘密難道重大得會毫無人情可言?若然如此,則何以他們的二當家龐公度又肯暗助自己?他當即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查明這種矛盾現象,不然的話,此一秘密將永遠使他無法安寧。

    還有一點,那就是明艷絕世的俞翠蓮,也好像陷入一種可怕的命運中,所以與世隔絕。

    假如他辦得到的話,當然希望能把她從困境中拯救出來。

    公孫元波心念迅轉之後,便道:「請問屠兄一聲,假如在下願意降服,投入諸位麾下效力,只不知在下有沒有這等機會?」

    屠雙勝不假思索地應道:「對不起,雖然公孫兄這等人才,咱兄弟都很欣賞佩服,但卻不能收容。」

    公孫元波面上泛起怒色,他心中也的確生氣起來,道:「屠兄這話是什麼意思?若然在下有法子保證我的忠貞,你們也不予考慮麼?」

    屠雙勝點頭道:「不錯,咱們兄弟的陣營,不能容許公孫兄參加。」

    公孫元波先是大怒,繼而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

    屠、沙、步三人都現出發怔的神色。還是屠雙勝先開口,問道:「公孫兄明白了什麼?」

    「我用不著說出來。」

    步無影道:「大哥何須詢問,他一定是裝出明白之狀,其實他焉能知道?」

    公孫元波道:「在下何以要裝出明白之狀?我就算明白了,你們仍不會放過我,對也不對?」

    屠雙勝頷首道:「不錯!」

    公孫元波道:「那麼咱們也不必多說了,諸位放手攻來就是。」

    他本來一手持著長竹竿,另一手按著刀把,隨時隨地可以拔出那把「碧血刀」。現在卻迅即換手,騰出拿長竹竿的左手,探入懷中,暗暗戴上了三寶之一的「擒龍手套」。那是單只的黑色手套,在黑夜中更不顯眼。因此,當他恢復左手持竹右手按刀的姿勢時,對方的三名主腦似是毫無覺察。

    屠雙勝沒有馬上動手,緩緩說道:「公孫兄說得有理,你並非打算利用那些話來使我等放過你,因此可以證明你一定有所領悟。只不知公孫兄心中明白了一些什麼?能不能賜告?

    當然我等須得聲明,不論你說與木說,同時說對也好,說錯也好,我等仍然要動手的。」

    金槍客沙育接口道:「咱屠大哥的意思,等如告訴公孫兄,我等並不是非聽不可,但卻很希望公孫兄說來聽聽。」

    公孫元波笑道:「當然我不是非說不可的,但假如諸位有興趣聽,我便不妨說。如果猜錯了,我不難觀察出來;但如果精對,卻不易獲悉。所以我得想個什麼法子,使諸位到時願意說真話。」

    沙育道:「公孫兄未免越扯越遠了,試問何以你猜錯之時,反而容易看出?」

    公孫元波道:「我猜的是你們的一大秘密,事關重大,所以如果我猜錯,你們一定很寬慰,亦無須掩飾。」

    步無影馬上插口問道:「假如你猜對了呢?何以你就觀察不出來?」

    公孫元波道:「一方面是人之常情,你們總不願意被人識破秘密的,對不對?其次是從利害觀點看,自然最好讓我無法證實已經猜對,以免萬一我逃得掉,這個秘密就很快傳揚出去。」

    屠雙勝仰天長笑一聲,道:「燕雲十八鐵騎自出道以來,還沒有發生過有人漏網之事。

    公孫兄你放心好了,我們有絕對把握和信心能當場殺死你,所以只要你猜得中,我屠雙勝發誓不騙你,猜對就是豬對,決不食言!」

    公孫元波忖道:「別人也許覺得他這話吹得太離譜,可是我看過他們衝殺敵人的陣圍,果然繁複深奧之極。加上龐公度警告我說,他們人人悍不畏死,果真具有無堅不摧的威力。

    因此,我倒是深信他的話並沒有誇大。」當下點點頭,說道:「好吧,在下就把心中的猜測說出來。」

    此言一出,屠雙勝、沙青、步無影三人都凝神聆聽。

    公孫元波沉聲道:「貴堡的秘密一定牽涉極廣,如若洩漏出去,必使天下震驚。」

    沙育忍不住厲聲道:「說了半天,到底是什麼事?」

    公孫元波又多了幾分把握,因為沙青的反應,顯然無意中自行證實此一秘密果然足以震驚天下。

    他的聲音更為鏗鏘有力,清清楚楚地道:「你們窩藏了一批見不得天日的人物!」

    屠雙勝等三人都愣住了。公孫元波一望而知自己又猜中了,當下仰天長笑,甚是得意。

    那三人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鎮定。屠雙勝道:「那麼你說說看,這一批見不得天日的是什麼人物?」

    公孫元波道:「這還要解釋麼?」

    沙青道:「當然要啦!」

    步無影道:「但我等願意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公孫兄如何得知敝堡中窩藏著一些身份特殊之人?」

    公孫元波立即回答道:「我是從兩件事看出來的。第一件是你們大隊車馬,運送了許多口長形箱子入堡。當時在下已看見那些搬運的腳夫們,把箱子放下之時很是小心,同時每一口箱子都不疊起來放置。」

    屠雙勝道:「公孫兄憑這一點,就猜得出箱中竟藏著人麼?」

    公孫元波道:「當然不是。起初我只以為是金銀珠寶等貴重物事,但其後又感到不對,因為如果是金銀珠玉,那麼搬下來時,必定順便抬到屋內,決計不會通通擱在露天的曠場中。」

    屠雙勝服氣地點點頭,現下他已完全恢復了冷靜。公孫元波情知他已下了最大決心,同時也有堅強的信心,認為足以當場擒殺自己,才會如此冷靜。

    他也不說破,繼續往下說道:「直到在下後來發現牢房外的通道兩邊都掛上布慢,使我無從看得見布慢後面的人,於是我忽地恍然大悟,把那些長箱中的人和當時眼見的神秘守衛聯想在一起,豁然明白了那些長箱裝的是人,原因是這些人身份特殊,不可被任何人看見。」

    屠雙勝點頭道:「公孫兄的推論,實在使人感到佩服!」

    沙青道:「假如公孫兄乃是我們這一方的人,那就好了,卻可惜公孫兄不是。」

    步無影道:「不錯,公孫兄不但才智過人,腦筋靈活,同時身上所懷的絕技,亦足以驚世駭俗。」

    公孫元波道:「步兄過獎啦!」

    步無影道:「兄弟並沒有誇大渲染。公孫兄今晚不但逃得出敝堡,而且又能潛逃到此處方被我等發現。這等本事,已可以當得上舉世無雙了。」

    公孫元波道:「咱們修習武功之人都知道,要戰勝敵人難,要逃走卻不算什麼本領。」

    屠雙勝道:「公孫兄說了半天,還沒有把這些人的身份說出來呀!」

    公孫元波道:「屠兄何須在下把話說出來。請想想看,當今之世,還有些什麼人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看見的?」

    請雙勝堅持道:「不,還是請公孫兄親口說出來聽聽的好。」

    公孫元波麵包一沉,聲調變得十分冷硬,道:「好,這還不簡單麼?貴堡之內的人,並不是從死牢中劫取出來的囚犯.因為這些死刑犯雖然罪大惡極,但只要換上衣服,不是經手逮捕他的人,豈能認得?因此一定是任何人看了都會發現不妥的。」

    步無影道:「老兄,我拜託你快說來吧!」

    公孫元波瞪他一眼,凜然道:「這些人顯然非我族類,定是虯髯碧眼的胡人,所以才不可以給任何人看見。」

    他說到這裡,已忍抑不住心中的痛恨,因為這些漢族的武林高手,居然私通異族,還把這些人運到京銀之內,這等鄙惡用心,不問可知。這刻他沒有破口大罵他們是「賣國賊」,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屠雙勝等三人又像剛才那樣愣住了,在明亮的火炬光下,但見他們三人面面相覷,顯然已做聲不得。

    公孫元波長竹竿一揮,發出「嗚」的一聲勁響,喝道:「來吧!你們非殺我以滅口不可,但我也定必用盡全力突圍,決計不讓你們這等反叛陰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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