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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追蹤覓影 文 / 司馬翎

    冷於秋道:「爭取這股勢力之舉,定必困難重重,陸廷珍這個人可真不簡員!」「當然啦。」公孫元波立予承認,「他在短短三數年間,能使天下嫖局為之側目,豈是簡單之人能夠辦到的?」冷於秋催他道:「你不是說,要過去揭穿區千里那一幫人的真正領袖人物的假面目麼?」

    公孫元波道:「好,我去……」

    他的話忽然嚥住,原來區干裡已經起身向這邊走來。

    公孫元波打消了過去之意,先瞧瞧區千里過來有什麼話說。區千里行到他們座位旁邊,拱手行禮,道:「在下有一件事,要向大小姐和公孫兄泰商。」此人雖是明知對方力量極強。自己這一方曾經受到挫敗,但言語中的用詞,仍然拿捏著身份,不肯現出卑屈之意。

    公孫元波道:「有什麼事?」

    區千里道:「在下等已經會面談過,故此打算回去了。」

    他早先向公孫元波說過,他們這一幫人。為了恐怕在城內見面會洩漏風聲,所以約在此地碰頭,研究如何偵查鎮北嫖局之事。現在已經談完,則各自回去,自是順理成章之事。公孫元波一口應承,道:「使得,你們回去好了。」區千里見他答得乾脆,反而驚訝不置,道:「適才多有冒犯,承蒙原諒,實是喜出望外。在下等這就告辭啦!"公孫元波道:「恕我問不送了。」

    區干裡更是受寵若驚,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幾步,這才轉身回到那邊。

    冷於秋眉頭一皺,道:「你當真放他們走麼?」

    「當然不是。」

    「可是你既已答允,如何能出爾反爾?」

    「在下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何須一諾千金?」

    「混帳!你可以不答應人家呀!況且如若你沒有別的手段,則答應他們以前,自須先問過我。」

    冷於秋說這話時面色沉寒,顯然真的很不高興。

    公孫元波怕她當其生氣起來,白白自找苦吃,連忙笑道:「你別生氣,在下只不過想跟區干裡這幫人開個玩笑而已。你既然很重視諾言,在下也有法子可想。」

    「哼!你居然敢慪起我來啦!」她的話內容雖然很不友善,可是面色卻著實緩和下來,可見得她現在已不怎樣生氣了。

    公孫元波道:「大小姐剛才對這一幫人的判斷,在下亦深以為然,故此將計就計,對付他們一下。」

    冷於秋眼中流露出感到興趣的光芒,輕輕問道:「然而對將安出?」

    「我們不錯是叫他們回去,可是卻不放過他們,一直尾隨不捨。我們認定這一幫人今日必有圖謀,故此他們不能就此分手回家,而我們這一跟蹤不捨,他們勢必頭痛不已。」

    冷於秋只點點頭,卻不置可否。

    公孫元波馬上又道:「當然有一個可能,就是區千里這一幫人見我們緊緊跟蹤,便臨時決定押後行動,另約日期。如果是這樣,只好另行設法。不過,以在下愚見,他們一定不能改期,所以他們的頭痛可想而知。」

    冷於秋沉吟一下,才道;「這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們其勢又不能帶著我們前赴行動的地點,所以他們最後迫不得已,也只好改期了。」

    公孫元波道:「這一點就須得仰仗大小姐的絕世才智,想出一個辦法,使得他們最後決意冒險暗中帶我們前往。換言之,我們須得使區千里他們認為不致破壞他們之事的可能性極大,因而冒險一試。」

    冷於秋兩道秀長的眉毛又皺在一起,道:「此計未免有點像挾泰山而超北海,使人無法辦得到。」

    公孫元波堅持道:「不,這並不是絕對辦不通之事。」

    冷於秋一來不願在這個男人面前認輸,二來她真實有好奇和好玩之意,所以當真尋思起來。

    區千里回到那邊桌子,可是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與眾人交頭接耳地又說起話來,不過他們只談了那麼一陣,便通通起身,走出這間酒肆。

    他們一出了店門,齊齊繞到後面的馬廄,不久,蹄聲紛沓,很快就從門前掠過,接著蹄聲越來越急。可見得他們都催馬疾馳,希望遠遠離開酒肆內的一男一女。

    冷於秋站起身,迅快行出。公孫元波跟在後面,但他可沒有忘了丟下一點銀子作為酒錢。

    兩人出得肆外,但見那六騎已超過高梁橋,向返回京城的路上馳去。大道上揚起了一片塵頭。

    冷千秋道:「我們盯住那兩個真正的領袖,其他的人不必理會。」

    她說話之時,已放步奔去。但見她裊娜而行,秀髮和衣帶飄飄飛揚,既好看而又迅快無比。

    公孫元波趕緊追去,一面運功逼出聲音,道:「他們勢必分散,而那區千里和樊演可以肯定將是獨自走開的。」

    冷於秋道:「我們認定了他們的領袖,緊跟的結果,除非他們放棄今日的行動,否則這兩個人不可能當真回家去,這叫做蛇無頭而不行。但問題還是原先的那一個,那就是如何使他們願意冒險,帶著我們一齊行動?」

    她說來從容自如,連聲音也沒有一點改變。這等功力造詣,公孫元波實是大大地自歎弗如。他沒有開口,因為這個難題,他已交給她解決。

    兩人迅快奔行在大道上,身形帶出呼呼的風響,速度之快,一點也不比健馬遜色。尤其是目下在平疇曠野之中,視界遼闊,他們但須緊隨住前面的塵頭,並且分辨出那些人的背影,就足夠了。

    若果這一幫人全力催馬直接馳返京師,則十多里之地,可能把追蹤之人距離略略拉長一點,但決計無法把他們撇掉。如果他們兜圈疾馳,則顯示出不是真心返回京師,他們絕對不敢這樣做。

    要知區千里這一幫人的秘密已經漏了一部份,如果他們惹翻了冷於秋和公孫元波,莫說這兩個人可能追得上他們,就算目前追不上,但日後的麻煩,他們豈能不加以鄭重考慮!

    果然這兩起人馬在大道上走了一段之後,前面的六騎很快就減緩了速度。到了一處岔道時,區千里首先單獨折入岔道。

    冷於秋和公孫元波相對一笑,腳下未停,不久,已掠過那條岔道。他們甚至望不見區千里的背影。

    不一會.樊演就折入另一條岔道。這回又是歷史重演,冷於秋、公孫元波二人一昧盯住餘下的四騎。

    前面的四騎速度不快,冷於秋和公孫元波其實很容易就可以追上他們,但這兩人的腳步亦跟著放慢了,所以跟廠數里,仍然保持里許之遙的距離。

    忽見兩騎折入一條岔道,這回正是那兩個領袖轉入去,剩下兩人繼續策馬往京城行去。

    冷於秋和公孫元波齊齊轉入岔道,並且加快速度,一直追到距前面兩騎只有兩丈左右,才保持同一速度。

    這種情況只保持了半里路,那兩騎忽又分開,各自向不同方向馳去。

    冷於秋和公孫元波當下也分開了,這原是很自然的情勢。但公孫元波心中卻馬上想到:

    「她不怕我趁機逃掉麼?」

    想是這麼想,但冷於秋毫無表示。兩人迅即分開,而且很快就互相看不見了。

    公孫元波盯住前面的一騎,走了里許,從一座小村莊中穿出.到了村外,但見那一騎突然停在路旁。

    他微微一笑,繼續行去,到了那一騎旁邊,突然停住腳步。

    馬上之人俯視著他,眼中閃動著銳利的滿含敵意的光芒。

    公孫元波卻靜靜地注視著對方,既不開口,也不走開。

    雙方對視了片刻,那個騎士躍下馬,向他拱拱手,道:「公孫兄可是踉定了在下麼?」

    公孫元波道:「不錯。我奉命須得查出你住在何處。」

    那人困惑地聳聳肩,道:「為什麼選中在下呢?」

    公孫元波冷冷道:「閣下難道認為是碰巧的不成?」

    這句話隱含不少意思,對方一聽便懂得了。他自然省得人家是暗示說特地選中他為跟蹤對象,因而可見得人家已知道他的地位身份了。

    雙方又默然對峙了一陣。那人又道:「公孫兄何不乾脆把選中在下之故賜告呢?」

    公孫元波道:「這又有何不可?閣下與剛才分手的那一位.方是這次行動的主腦。大小姐早已看出來,經她一提,兄弟亦瞧出果然如此。」

    那人「哦」了一聲,面色變化甚劇,可見得這一番話使他大為震撼驚駭。

    公孫元波又道:「現在閣下的大名可以見告了吧?」

    對方失措地遲疑片刻,最後才下了決心,面色恢復正常,道:「既然公孫兄已瞧出了底蘊,則在下等的姓名已無須隱瞞了。在下姓單,名行健。」

    公孫元波客氣地抱拳道:「久仰山右快杖前輩大名,今日幸會得很。」

    他目光射到鞍邊,又造:「這樣說來,勒邊掛著的長形皮囊,必是單前輩那對可以伸縮的烏金杖了。」單行健乾咳一聲,道「公孫兄居然識得賤名,只不知可是與嫖行中人有過往來?」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在武林中名聲響亮,在下豈能不知?」

    單行健抱拳道:「公孫兄好說了。以兄台和那位姑娘的氣度,還有那驚世駭俗的武功和過人的眼力,在在都顯示兩位不同凡響,區區豈敢當得前輩之稱!」

    他又乾咳一聲,道:「我等今日的行動,只不過是嫖行中的一點小小事情,兄台和那位姑娘實是不必這般注意。」

    公孫元波笑一笑,道:「在下倒是沒有成見,但大小姐不知何故,對此事很感興趣。」

    單行健乃是老江湖,聞一知十,道:「公孫兄的意思是說,這是全由大小姐作主的,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道:「正是,單前輩有什麼話,請親自向大小姐說。」

    山右快杖單行健想了一下,才道:「假如區區不願去見大小姐呢?」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何故不敢去見她?」

    單行健面上泛起了煩惱之色,道:「不是不敢,而是時間無多,實是不能耽擱。」

    公孫元波道:「在下竭誠奉勸前輩一句話,那就是你們不管有什麼圖謀,最好不要惹翻了大小姐,如若不然……」

    他沒有再說下去,可是這意思已經明顯不過了。

    單行健道:「區區亦不是怕事之人,假如不是怕耽誤了時間,剛才在那酒肆中,老早就向兩位請教了。」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名鎮武林,這話自是不假,只不知還有那一位是誰?想來身份名望,都是與單前輩相當的了?」

    單行健道:「那一位是冀魯源局的李公岱兄。」

    公孫元波「啊」了一聲,道:「果然也是一位武林前輩行家,聽說他的五行刀法,在北數省已是數一數二的了。」

    單行健道:「若論在嫖行中,確實有這麼一個說話,那位大小姐跟著他,說不定會發生衝突。李兄的脾氣比較剛暴。」

    「那麼咱們趕快去瞧瞧,」公孫元波道,「不瞞你說,李前輩的五行刀法雖是大大有名,可是大小姐手段毒辣,武功也深不可測,只怕李前輩會吃虧。」

    單行健顯然有點迷惑,因為公孫元波既是大小姐一路的。『,但口氣之中相當偏袒他們。他生平閱人無數,擅長觀測別人的真偽,現下一瞧這個清灑的公子,神色口氣都很真誠,因此他實在測不透對方的用心。

    「公孫兄處處為我等著想,實在感激得很。假如公孫兄今日勸眼大小姐不要與我們為難,區區永遠銘記大德,自將有所報答。」

    公孫元波攤攤雙手,作個無可奈何的姿勢,道:「在下勸不動大小姐,只不知單前輩信不信?」

    單行健衝口道:「區區相信。」他說了之後,自己感到奇怪起來,付道:「此人出現得如此突然,我怎會輕易就相信他的話呢?」

    公孫元波道:「既然單前輩相信在下之言,咱們最好趕去瞧瞧,以免大小姐與李前輩鬧到不可開交,後果就嚴重啦!」

    單行健這時只好認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公孫兄請『…..tP兩人扭轉頭行去,單行健拉馬急步而行,竟是想趕快去瞧瞧的意思。兩人行了一陣,公孫元波笑了一笑,道:

    「單前輩很急於趕去,可見得你一則當真相信在下之言,二則你們今日的行動相當重要。」

    單行健沒有立刻回籠,過了一會,才道:「公孫兄說得是。」

    公孫元波道:「在下明知問得唐突,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不知你們諸位今日的行動,究竟是怎麼回事?」

    單行健道:「這個咱不能奉告。」

    公孫元波道:「不然。如果單前輩膽敢推心置腹於我,也許對大局有利無害。」

    單行健沉吟一下,才道:「公孫兄雖是瞧來可信,但區區一個人作不得主。」

    公孫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只好不管你們之事啦!」

    單行健問道:「公孫兄可是住在京師的麼?」

    公孫元波搖頭道:「我不是,但大小姐則一直居住在京城。」

    單行健道:「公孫兄武功高明得很,但好像不大在江湖上走動,只不知公孫兄的絕藝,是哪一位高人傳授?」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打聽在下的出身,對事實全無用處,因為在下須得聽命於大小姐,而在下又不便把她的底蘊透露與你們得知。」

    單行健道:「承蒙公孫兄賜告這許多,已經感激不盡。」

    公孫元波道:「你們除非寧願失去機會,不然的話,我勸單前輩還是坦白把內情告訴大小姐的好。反正她既不要名利,同時對江湖上的恩怨過節,亦不會有興趣過問。」

    單行健道:「公孫兄的意思,竟是說如果我等坦白把內情盡行告訴大小姐,反而會不受干擾,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道:「不錯,單前輩自己斟酌一下吧!」

    他們加快了腳步行去,不一會已折過剛才分手的岔道,向大小姐和李公岱走的那邊趕去。

    走了半里左右,轉一個彎,但見李公岱站在路旁邊,一手牽著馬疆,大小姐卻不見影蹤。

    連公孫元波也感到十分奇怪,一躍而前,落在李公岱身邊,但見他筆直向前瞧望,竟不回頭。

    單行健訝道:「李兄,那位姑娘呢?」

    公孫元波笑道:「李前輩穴道受制,不會回答啦!」

    單行健大吃一驚,奔到李公岱面前,發現他果然穴道受制,不能言動。他小心查看一下,竟看不出李公岱是什麼穴道受制,可見得點穴之人的手法乃是不傳絕學,極為奧妙。

    公孫元波轉眼四看,由於道路兩旁皆有樹木,是以極好藏身。假如冷於秋不願露面的話,休想找得到她。

    他心知冷於秋一定在附近,目下這種安排法,除了作弄單行健之外,還含有瞧瞧他如何處理之意。

    單行健倒抽一口冷氣,道:「李兄哪一處穴道受制,在下竟看不出來。」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瞧了這等情形,想必心中有數。等到大小姐現身時,自應有一個圓滿的交代啦!」

    單行健點頭道:「在下老老實實把一切內情說出來就是。」

    兩人站了一陣,還不見冷於秋出現。公孫元波暗暗訝異,付道:「她為何尚不現身?」

    此念一生,立時曉得必定另有原因,否則開玩笑哪有這麼久的?他一點也猜不出有什麼特別原因使冷於秋遲遲不現身,甚至已離此他去,所以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該怎樣做才好。單行健訝道:「公孫兄,還要等多久呢?」

    公孫元波聳聳雙肩,道「晚輩也不知道。」

    單行健道:「公孫兄可不是跟我開玩笑吧?你不知道的話還有誰知道呢?」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別著急,待晚輩仔細瞧瞧李前輩的情形,也許我就能解開他的穴道。」

    他在李公岱身邊轉了兩匝,隨即很有把握地宣佈道:「李前輩乃是『外陵穴』受制,故此不能言動,過了兩個時辰之後,自能復原如常。」

    單行健內心雖是焦急,但他江湖閱歷豐富,沉得住氣,隨口應道:「這樣說來,咱們還得在此等上兩個時辰了?」

    公孫元波道:「若是沒有別的法子,便只好如此了。」

    單行健把馬匹繫好,走到李公岱身邊,瞧了一陣,搖頭道:「李兄的外陵穴沒有受制的跡象呀!」

    公孫元波道:「敢是晚輩瞧錯了?」

    他也過去查看,但見李公岱就如泥塑木雕之人一般,挺立不動,面部向前方注視,但最滑稽的是他手中還牽著馬終。

    這時公孫元波和單行健湊在一塊。公孫元波向李公岱身上指手劃腳,口中低聲說道:

    「單前輩,我知道李前輩不是外陵穴受制,只是故意製造機會,與你暗暗商談。」

    單行健何等老練,立時也裝出是在討論李公岱穴道受制之事,低低道:「公孫兄有何見教?」

    公孫元波道:「晚輩看來一定發生某種特殊變故。」

    「你意思說大小姐已經因故遠隨了,是也不是?」

    「正是此意,但晚輩又感到好像有人正在窺視咱們。」

    「在下亦有此感覺,會不會就是大小姐?」

    公孫元波笑一笑,搖頭道:「單前輩未免太小覷大小姐了!她如是隱身在一旁偷窺,莫說你與我,就算比咱們高明十倍之人,也不能發覺。」

    「原來如此,這就是公孫兄認為不是大小姐的理由了?」

    公孫元波點點頭,道:「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啦!那個偷窺之八,不是大小姐的同黨,就是她的敵人,這是我敢斷定了。」

    單行健起初覺得好笑,因為這等判斷似是十分顯淺。可是他旋即感到事情並非如此那麼簡單,因為一個人在世上,除了同黨與敵人,尚有許多其他關係,例如親戚、朋友以及莫不相干的人等。換句話說,既然公孫元波認定窺伺者具有特定身份,則這大小姐的來路,顯然值得考慮。「公孫兄打算怎樣做呢?」

    公孫元波道:「假如是大小姐的敵人,問題就簡單一點;如果是她的同黨,我打算出手殺死他!」

    單行健哪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複雜。聞言一怔,道:「公孫兄怎的把話說反了?」

    「晚輩沒有弄錯,不過這個窺伺之人恐怕不易收拾,因為連大小姐也躲了起來,可見得此人不是易與之輩。」

    單行健無法置評,轉了話題,道:「公孫兄要在下做些什麼?」

    公孫元波道:「咱們第一步先把領伺者引出來。如果晚輩決定殺他,還望單前輩把守來路,假如有人前來,一面以暗號通知,一面設法絆住來人。」

    他停歇一下,又遭:「要知咱們殺人之事若是洩漏出去,那是株連九族的大禍,但願單前輩相信晚輩這話。」

    單行健雖是久歷江湖之八,這刻卻越來越糊塗了,弄不清這本帳怎生算法。他轉眼四望,問道:「公孫兄知道對方的人數麼?」

    公孫元波道:「晚輩曾經注意李前輩身邊的足跡,除了大小姐特別纖小的鞋印,便只有另一種男人的鞋印在李前輩身邊出現,可見得此人曾經像我們一般,繞著李前輩觀察,及至聽到咱們的聲響才躲起來。」

    「若是如此,則大小姐也是聽到他的聲響才躲起來的了?」

    公孫元波道:「相信必是如此。」

    其實在他推想中,大小姐必定是在尾隨李公岱途中,突然發現這個人,於是她早一步把李公岱點住了穴道,自己躲了起來。等那人趕到,見李公岱木立道中,不覺奇怪而加以觀察查究。

    至於她何故要使來人驚奇查究,公孫元波無法推測,但一定有這種必要,卻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以冷於秋的身份和武功,不管來人是誰,她都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將他拿下或殺死。

    公孫元波道:「單前輩,現在瞧你的啦!咱們怎生把那廝引出來呢?」

    單行健覺得不幫他這忙的話,悶葫蘆一輩子也打不破,再說他也希望快點結束這邊的事,以便完成自己的任務。

    他立即把李公岱手中的馬終取過,高聲道:「咱們斷斷不能讓李兄站在這兒!」

    公孫元彼應道:「單前輩有何打算?」

    「在下打算立刻把李兄帶回去。」

    公孫元波一面點頭,一面注意四下有沒有動靜。果然在右側的一叢樹林後面,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單行健也是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之人,登時亦發現樹邊的人影,急急轉眼望去。但見那人身穿青色錦緞皮製長袍,戴著頭巾,手中拿著一口連鞘的長刀;大約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白白的面膜上泛起一股凶狠味道。

    他也盯住單行健瞧,可見得在他心目中,單行健乃是首須對付之人。這一點想必與公孫元波一口一聲「前輩」的稱呼有關。

    單行健一望之下,已看出此人來頭甚大一竟是東廠之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感到自己已掉入麻煩之網中了。

    那個青袍人舉步出來,公孫元波直到此時才裝作突然發現.目中驚「噴」一聲.問道:

    「喂!你是什麼人?」

    青袍人不理他,逕向單行健道:「姓單的,你與這個姓李的人可是一夥?」

    單行健拱拱手,客氣地說:「是的,我等原是在一起的,卻不料李兄走開了,竟來到此處,並且變成這等情況,只不知..回@@.」

    青袍人擺擺手,大刺刺地道:「等本大人問完了你,你再說別的話。」

    單行健忙道:「是,是。大人如有所詢,小的知無不言。」

    青袍人面色變得緩和些,點頭道:「你是老江湖了,倒是知機得很。」

    單行健賠笑道:「大人的氣派不同凡俗,小人哪能瞧不出來?」

    青施人道:「你們打算往那邊走,是也不是?」

    他用手指一指李公岱面向之處,亦即是這條岔道再向前走的方向。

    單行健道:「不是。小人也奇怪李兄為何走到這條路上來了?」

    青袍人道:「前面是什麼去處,你等可知道麼?」

    單行健搖頭道:『叫、入實是不知。」

    青施人詭笑一聲,道:』『要不要本大人告訴你?」單行健忙道:「小人這就回返山右,京師附近地方「都不熟悉,大人就算賜告了,也沒有用處,小人還是不知道的好?」

    要知單行健走了二十多年的江湖,經驗何等豐富!一聽而知這個青飽人話中有骨,連忙加以推辭。

    公孫元波走到單行健身邊,低低道:「這一位是哪個衙門的大人?」

    單行健道:「公孫兄難道瞧不出來?」

    青袍人接口道:「這個姓公孫的與你有什麼關係?」

    單行健趕快回答道:「小人與他亦是萍水相逢,碰巧發生了事故,所以一道來到此處。

    這位公孫兄是什麼來歷,小人全然不知。」

    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單前輩用不著如此害怕此人,他還沒有露過什麼手段,憑什麼吃定了咱們?」

    青袍人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朋友你年輕氣盛,果然和那些老好巨猾的江湖道不同,本大人倒是願意與你結交一番。」

    他的眼睛向單行健望去,接著又適:「你既與公孫朋友不是一路,那就出手把他拿下,以證明這話不假。」

    單行健一愣,口中鋼構,一時答不上話。要知他見過公孫元波的武功,自問功力不及他深厚,如何能拿下他?公孫元波仰天一曬,道:「人家一不供職,二不受祿,憑什麼替你動手?」

    青施人這一試之下,已發現公孫元波不簡單,敢情那單行健也憚懼於他,當即把注意力完全移到這個滯灑少年身上。他的手已移到刀把上,口中說道:「公孫朋友說得也對,本大人只好親自動手……」話聲米歇,猛一抬手,利刃出鞘。

    公孫元波並不怕這個東廠高手,可是如果他有幫手,或者是快杖單行健到最後竟出手幫助他的話,情況就大為不利了。他當機立斷,再也不管對方是否尚有幫手隱伺在側,道:

    「我提一個人,相信你一定認識。」

    青袍人詭橘地微笑道:「本大人認識的人不多,恐怕不會認識。」

    公孫元波道:「兄台聽聽又何妨?」

    青飽人點點頭,道:「瞧你的打扮和氣派,想必與朝中哪一位大臣顯要有關係。可是本大人認識之人不多,這話已告訴過你,你到時可別失望。」

    他這話倒是由衷之言,正因為他這樣想法,所以有一種戲弄對方的快意。要知那時東廠的校尉權勢黛天,根本不把任何朝臣放在眼中。他料公孫元波必將很有把握地提出某一個大臣的名字,這時他藐視地告以這個大臣也不濟事,則可想而知公孫元波面色將變成一副什麼樣子。

    公孫元波突然現出遲疑的樣子,道:「不錯,這個人你未必會認識……」

    青袍人道:「說來聽聽也不妨事呀!」

    公孫元波道:「好,有一個姓梁名沛之人,你可認識?」

    青袍人登時一怔,道:「你認識梁沛?」

    公孫元波笑一笑,道:「是的,這個名字對你可有特別的意義?」

    他已開始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一看而知,他是因為感到獲得勝利,是以神態大不相同。

    單行健亦感到情勢轉變甚劇,當下乾咳一聲,插口道:「公孫兄,這位梁沛大人是哪個衙門的?」公孫元波傲然道:「梁沛是在東廠當差。」

    他稱之以姓名,口氣中顯得交情關係不同泛泛。

    單行健「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麼梁大人與這位大人想必是同事了?」

    公孫元波道:「如果他們不相識,那也不是希奇之事。據我所知,廠裡辦事的人很多,也未必全都認識。」

    青袍人沉吟了一下,才道:「梁大人跟公孫兄你如何稱呼?」

    公孫元波道:「梁沛見了我,須得規規矩矩行禮,叫聲公孫大爺。」

    青飽人一怔,道:「那麼你是梁大人的尊長輩了?」

    公孫元波道:「你認識梁沛就行啦!看來咱們不用掄槍動刀了吧?我可得趕回城裡啦!」

    青袍人提刀跨前兩步,冷冷道:「不行,你不許走!」

    公孫元波訝道:「梁沛的面子還不夠麼?」

    青袍人道:「梁大人官職更高於我,他的面子當然是夠的。」

    公孫元波道:「那麼有什麼問題呢?」

    單行健提醒地道:「公孫兄你雖是提到梁大人,可是你們的關係未能證明,所以這位大人未便速予採信。」

    青袍人仰天一曬,道:「那倒不是這個緣故。」

    公孫元波道:「我明白啦!」

    青袍人反而感到不解地瞪著他,道:「你明白什麼?」

    公孫元波淡淡道:「你不外是因為梁沛已死,所以認為我縱是認得他也沒有用。」

    單行健聽了,心中老大不是味道,暗想哪有打出一個死人的招牌,要人家實面子的?此舉當然行不通啦!

    青袍人道:「你知道梁大人已經殉職之事?」

    公孫元波道:「我怎能不知呢?」

    青袍人更為奇怪,心想梁沛之死,知者寥寥無幾,何以他非知道不可?難道真是梁沛的親人,故此得到了通知?因此他的語氣又緩和下來,道:「你何以一定會知道?」

    公孫元波狠狠地望著他,道:「因為他是死在我劍下的呀!」

    表青袍人固然愣住,連單行健也大吃一驚,心想:「殺死一個東廠官員之事非同小可,。他當然不敢胡說,然則梁沛無疑是被他所殺了。」

    公孫元波又道:「他身上有記號,鬼見愁董沖一望便知,這一點你聽說了沒有?說不定你位卑職低,還夠不上資格知道這等秘密。」

    青袍人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勾良好,既然梁大人乃是死在你手中,本大人這就緝拿你歸案。」

    公孫元波道:「你叫什麼名字?」

    青袍人道:「敝姓董。」

    公孫元波為之一愣,道:「你姓董。」

    青袍人道:「本大人行不改性,坐不改名,確實是姓董。」

    公孫元波心頭打鼓,付退:「老天爺呀!我別要陰錯陽差地碰上了鬼見愁董沖本人才好。」

    要知那董沖在東廠緝禁司中,名列三大高手之一,與無情仙子冷於秋並駕齊驅,故此如果這個青袍人是鬼見愁董沖的話,公孫元波不是他的敵手,乃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但見這青袍人跨步上前,刀光森厲,已有一觸即發之勢。公孫元波暗念,目下萬萬不可動手,因為一旦放手拚搏,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當下忙道:「董大人等一等,還有一個人,你也應該認得。」姓董的青袍人刀勢略挫,冷冷道:「還有哪一個?」

    公孫元波稍稍心安,因為只要對方不立刻動手而讓他開口的話,則縱然此人乃是鬼見愁董沖,亦不致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連忙道:「還有一位就是冷面仙子冷於秋。」

    青袍人面色絲毫不變,手中長刀反而吐出大半尺,比方纔的形勢更為險惡。

    「本大人從未聽見過這個名字。」

    他的聲音和表情全無變化,教人泛起莫測高深之態。

    公孫元波心念電轉,已暗暗認定此人必是鬼見愁董沖無疑。因為若不是董沖這等身份地位,豈敢不把冷於秋放在心上?只怕正因為他是董沖之故,冷於秋便離開了。

    他想到這裡,不禁沁出冷汗。

    那位山有名家快杖單行健,一望而知公孫元波已經氣餒膽怯,心想:「這一向受這對青年男女的鳥氣已受了不少,若要打落水狗,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當下迅退從鞍邊取出成名的兵器烏金杖,舉步行走。

    青袍人轉眼望去,冷冷道:「站住!」

    單行健雖是有意助他,但為了避免發生誤會,立即應聲停步。

    公孫元波不必看見他的面色,單是從他聽話的情況推想,也曉得此人包藏禍心,將對自己不利。

    這等惡劣形勢,逼得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先發制人,早一步向青飽人攻擊,使他與單行健沒有時間說話。這麼一來,單行健未說清楚,一定不致貿然加入戰鬥,好歹少了一個敵手。但面對東廠三大高手之一的董沖,公孫元波提早動手,也無疑是加速自取滅亡的命運而已。他已不能再加考慮,當機立斷,左手一掌拍去,右手已從腰間掣出一口緬刀。這兵器本是圍扣在腰間,一直藏在長衫底下,早上雖然是被冷於秋處處相逼,他卻不肯亮出來。

    霎時間,但見刀光暴閃,精芒電飛,直向青飽人攻去。

    他一出手便全力施展「大旋風」、「雲起成霧」、「偷營劫寨」三招,均是搶攻的殺手,凌厲非常。

    青袍人雖然是先用刀罩住對方,但公孫元波排山倒海般的攻擊刀勢,竟把他逼得連退了十步以上。

    公孫元波「刷」地橫躍丈許,猛提一口真氣,準備逃跑。目光到處,但見那董大人不但沒有發威反擊,甚至還面泛訝色,向他注視。

    單行健失聲道:「好刀法!」

    公孫元波劍眉一皺,心中念頭閃過:此人若是董沖,哪能如此不濟?當即打消了逃走之想,同時也決定了步驟,轉眼向單行健望去,怒道:「我和董大人的家事,用不著旁人置評!」這意思說,單行健乃是外人,目前連喝采的資格都沒有。

    單行健一聽,這兩人若是一家人,說不定和平解決,那時不管他曾經幫過哪一個,都討不了好。當下哪敢多言,趕忙捧杖後退,連連道:「是,是,在下到一旁去等候就是。」

    他退開之後,公孫元波精神一振,惡向服邊生,道:「董大人,只不知你與量沖大人怎生稱呼?」

    青袍人見他刀法奇高,頓時改容相向,道:「董大人是家叔祖,公孫兄敢是見過他老人家?」

    公孫元波忖道:「此人之言,不知是真是假?」

    要知董沖的聲名,並非是加入東廠之後得來,而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乃是當今天下公認的有數高手之一。所以公孫元波決定小心從事,萬一這個青袍人假裝不是董沖,讓他出手,則這一發動攻擊,無疑是自授羅網。當下應遵:「在下還沒有機緣拜見令叔祖大人。」

    青飽人道:「公孫兄剛才提到的冷仙子,莫非是廠裡的人麼?」

    公孫元波微微一笑,道:「正是,董大人敢是未聽過這個名字?」

    青袖人搖搖頭,道:「想我孤陋寡聞,這名字竟然從未聽過。」

    公孫元波突然恍然大悟,應聲道:「那麼『大小姐』這個稱呼,董大人想必聽過吧?」

    青袍人詭笑一聲,道:「大小姐麼?她在哪兒?」

    公孫元波一時又猜不透對方深淺了,因在對方口氣中雖然暗示認識「大小姐」這個人,可是又顯得並不畏懼她似的。若然他不是董沖,怎敢不把冷於秋放在心上?單行健雖是老江湖,可是到了這時也大感迷惑了。他從這兩人的對話中,一時聽到他們好像是對頭冤家,一時又變為自家人,但突然又充滿了敵意。問過來答過去,雙方都含有玄機。他搔搔頭皮,困惑地又退了數步,決定瞧個水落石出。

    公孫元波徐徐道:「她剛剛給我一個命令,要在下向董大人請教幾把刀法。」

    青施人麵包一沉,道:「你叫她出來!」

    公孫元波沒有立即回答,心中暗暗琢磨了一下,這才縱聲朗笑道:「殺雞焉用牛刀?大小姐請等一等。」

    這話好像向暗中的大小姐說的,但見青袍人迅即回頭張望。

    公孫元波大步行去,他每一步都跨出五尺以上,是以不過四五步就逼到敵人面前,這時他手中的刀勢,隨著身形前進而殺氣激增。

    青袍人趕忙凝神待敵,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公孫元波大喝一聲,緬刀如奔雷掣電般攻去。

    青飽人也怒叱一聲,健腕一沉,刀尖疾鐐敵臂。這一刀以攻代守,毒辣中透出細膩靈動。

    公孫元波刀勢縮回一點,「懶」的一聲架住了敵對。他狠狠地道:「你不是量沖,這是毫無疑問之事!」

    青飽人抽刀疾剁,「鉻」的一響,又被對方架住。他這時才以肯定的口氣道:「你也不是大小姐的人。」

    公孫元波道:「這話怎說?」

    青袍人道:「我可不能告訴……」

    公孫元波道:「很好,等咱們分出高下,再說不遲!」

    兩人倏分又合,「鑄鋼鋼」一連拼了三刀。到了第四刀,公孫元波使出一招「破屏風」,刀勢筆直推進。

    青袍人以纏絞手法,刀尖一粘敵刀,迅快旋轉。這一招使得奇奧泥變,敢情是極為上乘的刀法。

    公孫元波運足內力,挺刀不動。這時要不就是被敵人粘得刀勢浮動、露出難以挽救的破綻,要不就是迫使對方變招換式,他便有機可乘。

    但見那青袍人現出吃力的表情,長刀一粘一絞,未曾把公孫元波的緬刀帶動分毫。果然須得變招換式,刀鋒一沉,向他雙腿削去。

    公孫元波抓到機會,長笑一聲,刀勢也跟著沉下疾鐐。只聽「鉻」的一聲,青袍人的長刀刀尖已被斬斷了一截。

    青袍人面色一變,轉身就跑。他動作雖快,但卻比不上公孫元波趁勢迫擊的緬刀。只見刀光閃處,已劈中青袍人的腰身,登時血光冒現。

    公孫元波反而一愣,因為他這一刀砍中了要害,而他的本意卻不想立刻殺死此人,希望從他口中間出一點線索。

    青袍人一跤栽倒,身子在地上翻動兩下,便氣絕斃命。公孫元波搖搖頭,迅即收起緬刀。

    單行健明知自己縱是不作聲,也躲不過這場風波,當下道:「公孫兄,你究竟是不是東廠的人?」

    公孫元波答非所問道:「單前輩的烏金杖借來一用如何?」

    單行健爽快地道:「這又有何不可?」

    公孫元波接住拋過來的鋼杖,一言不發,迅疾揮劈在青袍人的屍體上,「啪啪啪」一連數下方始停手。

    單行健瞧得傻住了,直到公孫元波將烏金杖交給他,這才恢復過來,卻沒有說什麼話。

    反而是公孫元波先問他道:「單前輩對我此舉,有什麼看法沒有?」

    單行健道:「如果公孫兄不見怪的話,在下果然有點意見。」

    公孫元波道:「晚輩絕不介意,您清說吧!」

    單行健道:「在下認為縱有深仇大恨,但一旦死了,仇恨也就隨之消滅。這姓董的可能是公孫兄的仇家,與他有勢不兩立之恨,但你已殺死了他,何必還糟蹋他的屍體呢?」

    公孫元波道:「原來如此。老實告訴你吧,晚輩與他素無仇恨,從前連面也沒見過。」

    單行健道:「那麼公孫兄竟不是為了仇恨而動他的屍體了?」

    公孫元波頷首道:「不錯,晚輩此舉,乃是移禍東吳之計。」

    單行健馬上若有所悟,道:「這個東吳,可是在下?」

    公孫元波道:「正是。這姓董的屍體如是被人發現,查驗之下,定是以為被鋼杖擊斃。

    晚輩加請他身上的刀痕,完全看不出來,因此,他們緝捕兇手的方向,自是落在使用鋼杖之人身上。」

    單行健道:「話雖如此,但京師地面,武林人物多如牛毛,使杖之人也不可勝數,這殺人的嫌疑斷斷不會落在在下頭上的。」

    公孫元波道:「若在一般情形之下當然不會,但目前單前輩恰好處於十分不利之境。一來你不是本地人,偏巧在的案發生時來到了京師,案發後又悄悄回去了,這是可疑之一;其次你的烏金杖質料與一般鋼杖不同,是以留下的傷痕亦不一樣,很容易看出來;三來你的行蹤將由晚輩這兒傳出去,讓東廠不費吹灰之力,就知道你曾經來過京師。」單行位聽了這番分析,面色灰白。要知道這個被害之人乃是東廠之人,這才是最要命的問題。如果被殺之人不是這種身份,則單行健被捕之後還有辯白洗冤的機會,可是一旦落在東廠的網羅中,便休想有這等機會了。

    單行健深知此中奧妙,所以駭得面無人色,過了一會,才道:「公孫兄何必這樣『整』我呢?」

    公孫元波道:「假如我閉口不言,東廠縱然耳目遍佈,也不容易找到你頭上去。」

    單行健歎口氣,道:「好吧!公孫兄有什麼吩咐,在下無有不從。」

    公孫元波道:「第一件事是先把屍體移到道邊的樹木後面,等對方發現時,大概也在三兩天以後的事。」

    單行健連忙依言做了,迅即把屍體搬走。他回來之後,公孫元波又遭:「我們等大小姐回來,解開了李公岱的穴道,你們便繼續進行你們的計劃,我與大小姐可能跟著瞧瞧熱鬧。」

    單行健不敢不答應,問道:「大小姐幾時才回來呢?」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5「晚輩也不知道。」

    單行健問道:「公孫兄是不是東廠裡的大人?」

    公孫元波道:「我不是。」他笑了笑,又道:「我已當你之面,殺死一個東廠的鷹犬,料必足以證明我不是東廠之人了。」

    單行健大為困惑,因為剛才公孫元波與姓董的人談話之時,分明表示他是東廠之人,而勝董的口氣和態度也似乎相信了這一點,然而既系同事,自無出手殘殺之理。

    公孫元波四下張望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寸小姐一定走到皇莊去了。」

    單行健小心地說話,以免觸怒這個青年高手。他問道:「皇莊裡有什麼好瞧的?」

    公孫元波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等了一會,單行健道:一再等下去,只怕在下這方的行動已來不及啦。」

    公孫元波問道:「為什麼會來不及呢?」

    單行健道:「因為鎮北職局之人可能及時趕返。」

    公孫元波問道:「你們打算怎生對付鎮北賦局?」

    單行健道:「我等查悉鎮北欽局的主腦陸廷珍,時常秘密前往一個地方。料定這一處地方,必與陸廷珍及鎮北縹局關係至為重大,故此今日前往一棵。」

    公孫元波道:「陸廷珍現在不在京師麼?」

    單行健道:「『不但他不在,連該局高級人物也沒有一個留在京師,所以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公孫元波道:「這樣說來,連你們自己亦不知道到了那處地方之後,將發現些什麼東西了?」

    單行健點頭道:「正是如此,只不知公孫兄信是不信?」

    公孫元波道:「聽來似是可信,既然如此,晚輩與大小姐跟去亦有何妨?」

    單行健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他明知對方的決定無法反對,如若不然,他當然不願讓兩個來歷不明之人參加。

    大小姐似乎一去音訊沓然,連公孫元波也有點不耐煩了,心想:「她莫不是到皇莊去查看虛實?早先聽姓董的東廠校尉之言,似乎那所皇莊乃是鬼見愁董沖方面的地盤。」

    公孫元波已大致得知東廠的三大高手,除了三寶天王方勝公領袖群倫,權勢最大,表面上是以他馬首是瞻之外,其實這三大高手各有勢力,不斷地明爭暗鬥。因此冷於秋無意中發現董沖有這麼一個地盤,便急忙前往查看,實是合情合理之事。

    他心念一轉,便向單行健道:「單前輩且在此地等我,如果過了半個時辰尚未回來,你便帶了李前輩離去。」

    單行健目光轉到呆立不動的李公岱身上,問道:「李兄若是得不到大小姐解救,只不知有無妨礙產公孫元波道:「大概沒有妨礙。」說罷舉步行去。其實他識得如何解救李公岱之法,亦知道一個時辰後J李公岱穴道自然解開,但他故意這樣處理,為的是使單行健心有顧忌,不敢不認真地等上一個時辰。

    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刮過田野,他迅快行去,凝目四望,竟不見一個人影。腳下的道路寬闊平整,可容馬車馳驅,可見得沿著此路行會,一定會見到繁盛熱鬧的市鎮。若然不是市鎮,則只有「皇莊」才有這等道路。

    走了數里,但見一道河渠與道路連接在一起。再往前望,不遠處有一片在院,高高矮矮的房屋,總共有百數十幢。

    在距這些房屋百餘步的地方,那道河渠橫過道路,繞流莊後,一道石橋跨過河面。橋的那一面立著一道木柵,上面橫掛著一塊木匾,寫著斗大的「高粱皇莊」四個大字。

    公孫元波離那石橋還有二三十步,就停下腳步,小心打量。

    由於嚴寒侵襲,所以莊子後面不見有人走動。莊門則已經閉上,是以無從得知裡面的情形。

    公孫元波忖道:「假如冷於秋沒有驚動對方,我自是可以筆直沿路行去。但冷於秋至今影蹤不見,這就難說得很了。」

    正在想時,忽然發現莊院內有響動,當下連忙閃到幾棵秀樹後面。

    但見莊門「嘩啦」一聲打開,有四名漢子走出來。這四人都是短打裝束,身上佩著長刀,個個動作矯健有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的莊稼人。

    緊接著一輛馬車駛了出來。車身沒有頂筵,所以車上裝載的一口棺材看得清清楚楚。

    公孫元波不禁一愣,付道:「假如這口棺材中已裝載得有屍體,那是無話可說。若是一具空棺,那就有問題了。難道他們已接到消息,乃是去接運姓董的屍體不成?」

    他念頭一轉,又想到冷於秋身上,不覺又心跳加劇,想道:「莫非棺中已盛載著她的屍體麼?」

    但見那輛馬車折向左方,沿著莊牆駛去。那四名大漢前後散開,擁著馬車前行,很快就駛出數丈。

    公孫元波四下打量形勢,由於他距莊院尚有一段距離,所以目光不致被屋子隔斷,還看得見在後大致上是一片相當遼闊的樹林,不過樹木本來就木茂密,加以冬季嚴寒,木葉凋殘,使人有空疏曠蕩之感。

    他猜想這輛載著棺木的馬車,一定是繞人莊後的林地,好像是到墳地去安葬似的,當下略感放心,忖道:「假如棺中屍體是冷干秋的話,莊中之人還會用棺木殮葬?」

    他旋即又發現馬車前後的四名漢子不住向四下顧盼。一望而知,他們是小心查看周圍的情況,大有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之意。

    公孫元波感到有異,決定跟去瞧瞧,但既然對方顯得小心戒備,則行蹤之隱秘自有必要。

    他略略後退,藉著地形和樹木的掩護,也向左方繞去,奔出老遠,才兜折向皇莊那邊。

    此時他已看見那高梁皇在後面,果然是一大片疏落的林地。

    行到近處,忽見前路被一道數丈闊的小河隔住。這才知道早先所見的那條河渠,一直行水流來,繞莊一匝,形成一道在河。

    公孫元波量度過河間的寬度,估計必須在河中心換腳借力一次才躍得過去,但河中當然沒有可資落腳的地方。他毫不在意,先挑選地點,移到一排樹木旁邊。這兒的河面不但最窄,對面靠河邊亦有樹木,可供立即隱藏身形之用,於是他掣出了緬刀,揀中一棵碗口粗的矮樹。原來他準備砍一段木頭丟到水中,以便借力飛渡。

    他正要下手,忽見在這一棵矮樹的內側,竟有一枚已被折斷,看那痕跡還是剛剛折掉的。

    公孫元波微微一笑,忖道:「看來冷於秋和我一樣,也用同樣的手法渡河,而且恰好也選中了這個地點。」

    心中想時,目光流轉掃視,找尋冷於秋沒有用完的樹幹,但居然找不到,這使他驚異起來,一時之間想不透這是什麼道理。

    照理說冷於秋折了一枝樹幹,最多只利用當中的一段,不須超過兩尺,所以這兒應該有得剩餘才對。此時他不但覺得奇怪,心中還泛起了不對勁之感,故此他特別小心地查聽和打量四下的情況。

    本來這等情形,可能是冷於秋的老練,而收拾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但公孫元波卻不如此認為,因為冷於秋既在如此隱秘的地方渡河,已經夠小心的了。在查明對方內情之前,她用不著過度小心,等到離開之時再把痕跡收拾乾淨亦來得及。

    根據這一些理由,公孫元波不肯相信這是冷於秋收拾乾淨的。他先假設是皇莊之人已來此收拾過,接著向下推想道:「是了,在這一段的河流,唯有這一處適合偷渡。皇莊之人當然亦瞧得出來,所以他們時時派人到此巡看,如果發現有砍樹或其他痕跡,便可知道有人已經偷渡過河,潛入皇莊地界。」

    越想越覺有理,現在對於是莊之人為何進快收拾乾淨,理由亦十分明顯了。敢請他們把這裡收拾乾淨之後,如果敵方再有人接應,勢必又在此處偷渡。只要再砍一棵樹,是莊之人馬上又可以查出。

    他冷冷一曬,並不向別處的樹木動腦筋,心想:「我再把已折過的樹逝它一截下來,雖然矮了一點,但反而不致為對方發覺。」

    當下一揮緬刀,砍下了一截尺許長的樹身。為了免得被皇在巡邏之人碰見,迅即拾起這截木頭,向河邊拋去。

    等到木頭已浮起來,公孫元波吸一口真氣,貼著水面平平躍去。接著腳尖一踩,點在木上。他竟不再躍起,但那股衝力使他仍然向前迅移,霎時連人帶木都到了對岸。

    他把這一截木頭撈起來藏放在樹叢內。一來避免在河上漂流,被人看見;二來離開之時也許還用得著。

    他在旁邊的草堆中發現另一截木頭,居然還是濕的。

    現在他奔入林地內,耳目並用,走了一陣,便聽到了馬車駛行的聲音。循聲跟去,先是看見兩個大漢的身影,接著也瞥見了載著棺木的馬車。

    由於公孫元波只想瞧瞧這口棺材送到什麼地方,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逼近,這刻反而停下腳步。

    馬車群踐的聲音,過了一陣縣然消失,可知已經到了目的地。

    公孫元波估計一下距離,正要往前一探,但突然心頭一動,忖道:「假使對方已知道有人潛入,則一切防範措施,勢必針對著一個暗中的敵人。我目下若是順著馬車行過之處踉去,豈不是正好掉進對方的偵查網中?」

    他當機立斷,迅即改變方向,以那馬車聲音消失的地方作為中心,繞個大圈,到了對面。

    這時他才向中心點潛行而去,變成從迎向馬車來路的方向往前湊。雖然他仍須十分小心,但照事論事,皇在之火勢難料到敵人打對面來,因為這一來等如這個敵人早已知道馬車的踐線而預先在前面等候一般,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他潛蹤匿跡地趟行了數十步,發覺前面不遠似是一片空地,當即選了旁邊一株高聳的樹木,攀了上去。

    這一攀到樹巔,發現恰好在最佳的位置,可以俯瞰到那一片空地的大部分,自己卻不虞對方瞧見。

    那輛馬車停在空地上,四名大漢正把棺木抬下來,動作之間,顯然極為小心慎重。

    在空地當中蓋搭著一間矮小的木屋,兩面敞通,所以看來內中空無一物,但屋前卻有一座巨大的石香爐,高與人齊,雕刻得很精美。

    那口棺木抬入木屋內,架在木條凳上,之後,四名大漢分為兩排,肅立在石香爐兩旁。

    轉眼;司,馬車來路處出現兩名白衣佩劍少年,大踏步行近木屋。

    公孫元波與他們相隔雖遠,但仍然可以感覺得到這兩名白衣少年,都有一種與常人不同的陰森神情。

    其中一個白衣少年問道:「都安頓了沒有?」

    一個大漢應道:「都弄妥啦!」

    駕車的黑衣人這時方從馬車上下來,走近他們,道;「兩位這一路跟來,沒有發現外人跟蹤吧?」

    另一個白衣少年搖搖頭,道:「沒有,依咱看來,董大人似乎太小心啦!」

    黑衣人道:「這實在是不得不小心之事。董大人馬上就陪娘娘駕到,絕對不能給任何人看見。」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來路又出現人影。先是一個身著錦袍、留著三絡長鬚的中年大漢行出來。但見他龍行虎步,威儀赫赫,一望而知不是平常之人。

    在他身後是一頂軟轎,由兩名灰衣人抬著,腳步矯健平穩,身上也佩著長刀,可見得這兩名轎夫除了抬轎,還負有保護之責。軟轎帷慢深垂,竟不知這裡面坐著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見那董大人走入木屋,伸手打開棺蓋,看了一眼,也沒有把棺蓋蓋上,便轉身行出這間木屋。

    一名白衣少年拿出幾把香,點燃之後,插在石香爐內。

    董大人揮揮手,轉身行去。那黑衣人高聲道:「大人有令,著無職事之人容皆迴避。」

    於是最先進來的四名轎夫、兩名大漢以及這個駕車載棺的黑衣人,都迅速跟那董大入走出曠場。

    木屋前除了一車一轎,便只有那兩名白衣少年。他們肅立轎旁,一個拿著本點過的香燭,另一個則不知在何處拿出來一盤果點,都捧在手中,看來是等轎中之人出來上香獻祭。

    過了一陣,轎中之人還沒有動靜。連那遠處眺望的公孫元波也感到心急了,暗念:如果高梁皇在有人返回京城的話,會不會發現單行健他們?他正在轉念,忽然眼睛微花,但見一道人影踏入了曠場之中。這人衣袂飄飄,體態裊娜,正是無情仙子冷於秋。

    公孫元波心頭一震,付道:「奇怪!冷千秋踏入空地時,好像曾經穿過一層無形的牆壁似的,這種印象感覺,就像是大熱天太陽曬熱了地面,氣體蒸騰時那種景象。但不同的是前者只是發生於冷於秋踏入時的一剎那,而夏天地面的熱氣騰升景象卻是持續不斷。」換言之,這一塊空地好像被一層無形的牆圍住,有人穿過之時,無形之牆發生波動,旁觀之人才得以看見。不過冷於秋看來並無異狀,她一直走向軟轎。那兩個白衣少年轉眼望見了她,都泛起了驚訝之色。

    左方的少年冷冷喝道:「姑娘站住!」

    冷於秋不理他,仍然向軟轎行去,亦即是向這兩名白衣少年行去,因為他們乃是站在轎前兩側。

    那白衣少年又道:「你聽見了沒有?我叫你站著!」

    冷於秋果然站著了,敢情她已距轎帝不到五尺,與左右兩旁的白衣少年也相距不過六七步遠而已。

    她指著轎子,道:「這裡面是什麼人?」

    她神色冰冷,口氣含有命令般的味道,加上她的突然出現,種種因素,形成了奇異的力量,使人不敢輕易地對她無禮。

    那白衣少年皺眉造:「這不是你應該問的。你是誰?何故跑到這兒來?難道沒有人通知你不可闖入來麼?」

    冷於秋美麗如畫的面靨上,泛起不悅之色,道:「哼!哪一個有資格禁止我?董沖麼?

    笑話!」

    右邊的白衣少年這時第一次開口,道:「你究竟是誰?如果要我們通傳,也得有姓有名才行呀!」

    冷於秋道:「用不著你們通傳,我自己瞧瞧。」

    她上前兩步,已到達伸手就可以揭起轎簾的距離內。

    這時她發現那兩個白衣少年都沒有動靜,不禁大感意外,心想:轎中之人如果不能讓人看見,則這兩名白衣少年應該出手阻攔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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